風物深度影像

專訪陳傳興:讓攝影還是攝影,不是現實或意識形態的佐證

要放棄先入為主以為攝影只是觀看和拍攝影像,只有當你瓦解、取消掉之時,就像現象學的「懸置自我」,世界才會打開,才會自動贈與給你。

攝影家陳傳興。

攝影家陳傳興。攝:陳焯煇/端傳媒

特約撰稿人 汪正翔 發自台北

刊登於 2020-03-29

#攝影#現象學#展覽

要怎麼樣描述陳傳興這樣一個人,他涉獵的領域太龐大(文學、電影、攝影、語言學、精神分析),處理的問題又極精深,面對這樣的採訪對象,有ㄧ種面對宇宙的感覺。困難的不是宇宙的邊際在哪裡,而是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測量其深度。我想起陳傳興的很多文章當中,都提到了「主體性」的問題。這次在耿畫廊展出的陳傳興生命史的首部曲,正是年少時候的他流浪在台灣各地的照片。流浪,正是一種個人主體的素樸表現。

自我的主體

陳傳興是這樣談起這次展覽:「早年的我用一種野蠻生長的方式自我學習,是非常直覺、非常主觀的,沒有太多跟世界連結。這次的展覽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個成長小作,或說是一種個人野蠻成長。」但是「野蠻」對於20歲的年輕人究竟是什麼呢?許多人都有過狂飆的歲月,然而每個人的狂飆是不同的,對於陳傳興而言,狂飆「就是穿越這個我所活著的世界。當下的那個世界、我去了解這個世界是什麼。」

與許多成長作品相較,陳傳興的世界一開始就不只是限於自己,它注視底層,也行過死亡的荒原,即使是在生活周遭的環境,他也注視著另一個世界。陳傳興説:「(在蘆洲的照片)是因為那時候我父親葬在那裡,有一種哀悼,簡單講是這樣。觀音山也離我當時唸的大學也蠻近的,然後我覺得在那裡可以拍到另外一個世界,那種幽靈世界跟現實世界之間的過渡。」陳傳興在這次的展覽當中,也拍攝戲班。與許多拍攝戲班的台灣攝影家相較,他沒有主觀地去獵取那些生動的、符合類型角色的畫面,而是這些人處於一種自然的狀態,這與他後來在法國拍攝的照片有相似之處,彷彿他總是不斷地被這些人自身的狀態所吸引。「我在下一個系列基本上也是拍很多這些屠夫啊,卡車司機啊,還有看廁所的人等等。因為他們就是一個十九世紀的縮影。巴黎基本上就是一個十九世紀的城市。在它的身上你還是可以嗅得到一種舊的、攝影的光。我不會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意識形態,譬如刻意要拍攝什麼勞動者啊,我不會去講這些,我只是覺得這之中有一種親近性。」

陳傳興,法國高等社會科學學院語言學博士,行人文化實驗室創辦人,國立清華大學副教授, 2012 年獲頒法國藝術與文學勳位(軍官勳章)。文學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一總監製。1975 年於台北舉辦攝影個展《蘆洲浮生圖》、 2015 年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及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舉辦攝影個展《未有燭而後至》、近期 2019 年於上海龍美術館舉行大型攝影個展《螢與日》 。曾參與 2009 年廣州廣東美術館、 2018 年台中國立台灣美術館及日本清里攝影美術館的攝影群展。

農舍廚房,北新莊(1975-1976)。
農舍廚房,北新莊(1975-1976)。圖 : 陳傳興提供
白色女伶與側光 (1978)。
白色女伶與側光 (1978)。圖 : 陳傳興提供
紅頭達悟肖像 (1974) 。
紅頭達悟肖像 (1974) 。圖 : 陳傳興提供
小孩與殘影,觀音山 (1973-1974) 。
小孩與殘影,觀音山 (1973-1974) 。圖 : 陳傳興提供
旅客群像(1976)。
旅客群像(1976)。圖 : 陳傳興提供

「從一種年輕狀態,慢慢進入老年這樣。這裡面教會我非常多,甚至可能會遠大於一個人知識上面的吸收。以現象學來講,就是一種身體跟肉體,個人跟世界之間的關係。」

留法期間,陳傳興對於主體問題有了進一步思考,我問起了當時的法國思潮對於他有什麼影響。與許多訪談一樣,他談起了最重要的是每週去國家圖書館看攝影原作。「對我來講真正改變我的是那個,因為你就直接面對這些作品。當然我還有習慣就是會買一些攝影書。」陳傳興似乎特別想要提醒,那種思潮與個人之間的關係不是篤定的。「我不會說我受到那些思潮影響,而是我一直在那裡」。他更多談起了是個人性的變動。「那是一段非常忙碌、非常充實的歲月,因為整個人都變了。改變的過程中把自己拆碎重組,其實是蠻辛苦的。最困難的就是個人非常深沈的一個改變。而這不只是心智的改變,包括身體也都是慢慢地在改變。從一種年輕狀態,慢慢進入老年這樣。這裡面教會我非常多,甚至可能會遠大於一個人知識上面的吸收。以現象學來講,就是一種身體跟肉體,個人跟世界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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