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乳業十年躍進:集中化和規模化能讓我們喝上鮮奶麼?

政府和企業迷信大規模化和資源整合,但隨著權力的集中,奶農越來越少,牛奶愈來愈貴。
河北省石家莊市郊的君樂寶優致牧場,「訓練有素」的奶牛們正一個接一個站上擠奶轉盤。
毒奶粉十年 大陸 公共衛生

編者按:從毒奶粉到劣質疫苗,悲劇以十年為單位輪迴。中國父母被迫用孩子的健康甚至生命,為形同虛設的政府監管、利慾薰心的生產企業買單。在劣質疫苗鬧得沸沸揚揚之際,回看十年前的「毒奶粉」事件:當年的「壞人」被繩之以法了麼?造成致命後果的漏洞被堵上了麼?因「毒奶粉」而流離失所的信心被找回了麼?心碎的父母和孱弱的「結石寶寶」又是怎樣度過這漫長的十年?專題「毒奶粉十年」將向你呈現,毒奶粉撒在這片大地和人心上的、經年不散的陰影,冀望由此反思:在每一次重大事件之後,我們的社會有沒有成長?

在前兩篇,我們關注了個體故事:一篇結石寶寶母親的口述,她的孩子至今飽受腎結石後遺症的折磨;另一篇是同問題奶粉企業纏鬥十年的父親;在第三篇,我們用數據動畫勾勒了一個群體——「奶粉難民」,講述他們在全世界搜刮安全感的故事。今天是專題的最後一篇,從產業的角度出發,回溯了毒奶粉事件後,中國政府和企業是如何應對並做出改變的。

貴岩是看著卡車將家養的20多頭奶牛分批拉走的。那是2014年,上面突然宣佈不許自家養奶牛了——一如10年前,村裏鼓勵家家戶戶養奶牛一樣——貴岩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年60歲,雙腿因超負荷勞作而嚴重O型,每走一步,都要在空中畫半個圓。

貴岩生活的河北省石家莊市九門村,曾是知名的奶牛村。當地司機至今記得從前的盛況:村路上、田地邊、家家戶戶的院內院外,都是奶牛。2004年,村裏特意開闢了一大片集體用地,把養牛的150多戶遷過來,每家租一塊地:蓋個平房,再修個養牛的院子,正式成為「奶區」居民。貴岩記得,高峰時期,每家能養20多頭奶牛,奶站每天收奶十幾噸。

貴岩今年60歲,河北省石家莊市九門村人,曾同時養過20多頭牛。2014年,村裏禁止自家養奶牛後,她就再也沒幹別的營生。
貴岩今年60歲,河北省石家莊市九門村人,曾同時養過20多頭牛。2014年,村裏禁止自家養奶牛後,她就再也沒幹別的營生。

21世紀的頭幾年,中國乳業市場年均增長率超過20%,政府和大型乳企紛紛通過資金、技術支援鼓勵農戶養殖奶牛,到2008年,全國分佈著大約220萬戶奶農。但「毒奶粉」事件打破了這一局面,政府將責任歸咎於幾個「黑心」奶農和一家不負責任的乳企,並認定只有規模化和集中化能帶來安全。從此,中國乳業變成了一個不知疲倦的「吃豆人」(編按:一種老式電玩遊戲,台灣稱「小精靈」):吃掉小規模養殖農戶,興建大型養殖場;篩掉中小企業,扶持巨頭,不知疲倦地整合、擴張。乳企數量從2008年的2000多家降至今天的不到450家。

但激越的集中化、規模化,究竟帶來了什麼?十年之後,逾百萬奶農被迫退出市場;大規模養殖的奶牛場消耗著昂貴的進口草料,生產出成本比國際高一倍的牛奶,墜入連年巨額虧損;唯有乳企巨頭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富有、強大,而他們還在大量製造、銷售還原乳(即用奶粉兌水還原成的牛奶)。當所有的「豆子」都被吞進一張嘴裏,遊戲規則還有用麼?

2008年9月,「三鹿毒奶粉事件」後,河南奶農們受到重大打擊。
2008年9月,「三鹿毒奶粉事件」後,河南奶農們受到重大打擊。

「三鹿為整個行業償還了欠債」

「我們似乎習慣了以手電筒的方式來恩澤公民,照到哪裏就亮到哪裏。」

83歲的趙東林至今認為,田文華被判重了。他1980年從部隊轉業到三鹿,做加工分廠的廠長。「我們老百姓有的很同情她,田文華得死在監獄裏啊。」(編註:三鹿前董事長田文華因「毒奶粉」案被判終身監禁,後獲三次減刑,刑期至2027年8月3日,若無意外82歲出獄。)

曾在三鹿生產處工作的董建軍(化名)說,往牛奶裏添東西,是當時整個乳業心照不宣的「潛規則」。「這個添加劑(三聚氰胺)早就有了,我管的時候知道,領導們也知道,都裝傻。」

已退休的三鹿員工住宅社區。
已退休的三鹿員工住宅社區。

彼時中國四大乳業集團伊利、蒙牛、三鹿、光明共佔據近一半市場,另一半由外國品牌和其餘兩千多家中國乳企瓜分。其中,除了少數乳企建有自己的專屬牧場,多數都依靠逾220萬個小型農戶供奶。那時中國超過八成的奶牛場只有不到五頭奶牛。農戶將奶賣給奶站,奶站再運到乳企,大部分乳企都有固定收奶的奶站。

這份平衡被一個迅速崛起的商業奇蹟打破了。成立於1999年的蒙牛,僅用五年時間,便衝到中國乳企第一,銷售額從最初的0.37億(人民幣,下同)翻至2007年的213億。

急速擴張的背後是對各地奶源的瘋狂掠奪。北安完達山乳品有限公司總經理劉昊2013年接受《中國經濟和信息化》採訪時透露:「蒙牛的人多次找上門來,張口就開出高出市場20%的收購價格。奶農跟我們簽訂的是長期供奶協議,本沒有多餘的奶賣給蒙牛,但不符合標準被我們拒收的奶、摻了水的奶,蒙牛都會收。」

在河北省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關於「三鹿毒奶粉事件」的庭審中,三鹿涉案高管之一杭志奇說:「自從蒙牛、伊利等巨頭湧進河北省市場以後,奶源市場就越來越緊張了……這些問題奶我們不收,就將從此喪失這部分奶源。」

高價搶奶的誘惑推動著奶站大量稀釋鮮奶,又加入三聚氰胺以混過蛋白質含量的檢測,激烈爭搶奶源的乳企則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2008年事發,22家乳企、69批次乳製品被查出三聚氰胺,造成至少六名嬰兒死亡、近三十萬患腎結石。

民怨沸騰。

輿論壓力下,行政和司法很快交出了答卷:石家莊市市長冀純堂引咎辭職,相關官員紛紛被免職、降級、記過。三鹿董事長田文華被判無期徒刑;涉嫌製造和銷售含三聚氰胺牛奶的奶農中,有三人被判死刑,一人無期。

「中央一說話,都衝著咱們三鹿來了。」趙東林說,「全中國這樣(查出三聚氰胺)的企業你處理了幾個?就一個。」

「三鹿為整個行業償還了欠債。」一位乳企高官在上述報導中總結道。品牌價值一度逼近150億元的三鹿,在2009年初破產,以6.1億被收購。

2009年,三鹿集團的大部分資產連同七間核心廠房在石家莊中院審判庭拍賣,被三元集團投得,而當年三鹿奶粉的標語現在仍然懸掛在其中一間廠房的外牆上。
2009年,三鹿集團的大部分資產連同七間核心廠房在石家莊中院審判庭拍賣,被三元集團投得,而當年三鹿奶粉的標語現在仍然懸掛在其中一間廠房的外牆上。

但暴風級的整治,並未吹走盤旋在中國乳業頭頂上的黑雲。2010年,甘肅、青海等地曝出奶粉三聚氰胺嚴重超標,此後數年國產奶粉亦不斷被曝激素(荷爾蒙)超標、汞超標、致癌物超標……

「我們似乎習慣了以手電筒的方式來恩澤公民,照到哪裏就亮到哪裏。如果需要照亮的地方太多,難道不應該用更具普適性的照亮方式麼?」中山大學中國公共管理研究中心副教授劉亞平,在《中國食品安全的監管痼疾及其糾治》一文中,反思了「毒奶粉」事件「運動式整治模式」的弊病:在輿論壓力下,政府從消除後果的角度出發,積極進行懲罰和善後,等公眾的注意力轉移後,資源也隨之轉移。

一個最有力的證據是,因「毒奶粉」事件引咎的官員,都在隨後幾年復職、升遷了。

部分因「毒奶粉」事件引咎官員的升遷信息。
部分因「毒奶粉」事件引咎官員的升遷信息。

「這樣一種被公眾注意力牽著走的監管往往缺乏系統規劃,倉促出台的相關政策缺乏操作性思考,形式意義大於實質意義,為以後的實施埋下隱患。」劉亞平的話凝練地概括出中國監管的最大問題。從毒奶粉到劣質疫苗,從天津爆炸到屢禁不止的煤礦事故,絆倒中國社會的,永遠是同一塊石頭。

牛必須一起養,草必須吃一樣的

「把農民排擠在產業之外,這是政府加集約化企業共同作用的悲劇。」

2008年11月,國務院發佈《奶業整頓和振興規劃綱要》,提出推進奶牛規模化和標準化養殖,對300頭以上奶牛的養殖場提供資金補貼,並要求乳企在2011年10月底前實現七成乳源自給。

補貼的誘惑和政策的壓力,掀起了一場新的「奪奶大戰」。蒙牛與現代牧業合建了14座萬頭以上的超大型牧場,伊利投資14億自建牧場7座……很快,內蒙古、新疆、東北、河北四大黃金奶源帶以及四川、河南等新興奶源帶均被收割一空。截至2015年,中國已建、在建的萬頭牧場超過52家,計劃要建的約24家。

這場追求「大規模」的競賽遭到質疑:萬頭牧場意味著大量糞污、廢液的產生,疾病風險、環境壓力陡增。

「政策出台前需要周密認證,避免解決一個問題的同時又引發新問題。」中荷奶業發展中心資助編寫的《中國奶業白皮書(2014)》建議,中國奶業應遵守循序漸進的原則。畢竟,荷蘭用100多年的時間才把奶牛養殖場平均規模提高到100頭奶牛。

「只要是機械擠奶、擠奶後即時冷藏,就可保證原料乳的質量安全,與企業大小無關。」華中農業大學動物科技學院教授楊利國對端傳媒表示。

這一點似乎被監管者忽視了。「毒奶粉」事件的「罪魁禍首」被視為分散的、難以管理的散戶養殖模式,唯有規模化、集中化才能得救。同年,國務院頒布《乳品質量安全監督管理條例》,規定奶站只能由乳企、養殖場及合作社開辦。各地旋即捲入合作社化的浪潮,奶農們不得不將自家的奶牛集中到一個類似「托兒所」的「飼養小區」,購買統一提供的飼料,並繳納「託管費」。截至2016年,全國已建成1.6萬多個這樣的小區。

「吃我的飼料、用我的設備、按我的要求蓋房子,把老百姓養牛的創造性束縛住了。」中國草業協會副會長陳谷對端傳媒表示。這種模式被專家謔稱「把牛當豬養」,除了將牛集中在一起,並未從本質上改變農戶養牛的結構。

河北石家莊市徐村的一家飼養小區,奶牛由統一提供的飼料餵養。
河北石家莊市徐村的一家飼養小區,奶牛由統一提供的飼料餵養。

73歲的宋小虎(化名)在河北石家莊市徐村的一家飼養小區寄養了九頭牛。牛圈有一個操場大,厚厚堆積的糞便和爛泥沒過了牛蹄,氣味濃郁。傍晚時分,宋小虎和幾個70出頭、皮膚黝黑的老奶農坐在牛圈前方的水泥管上聊天,蒼蠅落在人和牛身上,偶爾,被後兩者驅趕一下。

「村裏沒人養牛了,年輕人出去打工。我們老了,打工沒人要,就養牛。」如今,宋小虎每天四點半起床,從家裏走到飼養小區餵牛、擠奶,一天兩趟。在這個小區,收奶價是每斤1.4元。而五年前,一斤奶的價格還是3元。

宋小虎給端傳媒算了一筆賬:九頭牛每頭每天吃28元的草料,成本252元;其只有四頭出奶,每天每頭牛最多出50斤,也就是280元,扣除成本,一天淨掙僅28元。「只當鍛鍊身體了。」他說。

距離徐村不遠的九門村,如今在農戶家裏已看不到一頭奶牛。2014年上面宣佈不許自家養奶牛後,牛經紀和奶站派來的卡車奔馳在塵土飛揚的村道上,將一車又一車的「黑白花」(民間對奶牛的稱呼)運走了。「能不心疼麼?」貴岩說。

也是在那一年,全國各地出現大規模奶農殺牛倒奶的現象。曾經為奪奶開出高價的乳企都建設了自己的牧場,還有進口奶源做後盾,開始對奶農的產品挑挑揀揀、大幅壓價。

「把農民排擠在產業之外,這是政府加集約化企業共同作用的悲劇。」陳谷說,「蛋白質含量和是不是散戶沒關係,牛奶好不好,主要看牛吃得好不好。」

中國牛奶蛋白質含量低,亦是十年前奶粉裏被添加三聚氰胺的誘因之一,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是牧草。如果說「毒奶粉」事件前,上游養殖業鮮少關心牧草,那麼這件事之後,中國便激越地邁入了「非優質牧草不可」的時代。

2008年10月,河北石家莊,已倒出三鹿問題奶粉的空罐。
2008年10月,河北石家莊,已倒出三鹿問題奶粉的空罐。

「牧草之王」苜蓿成為了「天選之子」。苜蓿乾草的蛋白質含量達22%,還能提高奶牛的產奶量。中國奶業協會資料顯示,餵青貯玉米的奶牛每年產奶量在5-7噸,餵苜蓿的則達8-10噸。

陳谷曾在2001年中國首屆苜蓿發展大會上介紹過苜蓿的營養價值,「沒有人理解。」「那時中國奶業界、營養界對牧草的認識,僅僅局限於玉米秸稈。」後來他還去鞍山給蒙牛做過相關培訓,「不聽,也聽不懂。」

彼時中國苜蓿主要用於出口和製造保健品。2004年,中央發佈「一號文件」,在全國推廣種糧食補貼政策。沒有任何補貼的苜蓿種植面積急劇減少,企業紛紛倒閉。

直到2008年「毒奶粉」事件爆發,業內開始認識到牧草的重要性。2012年,「振興奶業苜蓿發展行動」在農業部和財政部的共同支持下展開,中央財政連續三年每年拿出5.25億元支持建設50萬畝苜蓿基地。

「神草」苜蓿開始被養殖企業爭相追捧。其時國產苜蓿從產量和質量都無法滿足國內市場,旺盛的需求溢出國門,美國苜蓿以驚人的增長速度湧入中國。到2017年,中國優質苜蓿還有四成為進口,其中超過90%來自美國。

中國歷年苜蓿進口量及價格。
中國歷年苜蓿進口量及價格。

就這樣,原本分散的乳業結構被徹底碾碎,又被重新捏合成一個中心化、標準化的系統,它運行的效果如何呢?

標準越來越低,奶農越來越少,牛奶愈來愈貴

「中國有60億畝草原,承載不了中國的奶牛,簡直是個笑話。」

高歌挺進的大規模牧場並未顯著提高中國奶牛的數量和產奶量,十年間甚至出現幾次負增長。更令人存疑的,是官方數據和民間統計之間的巨大差額:據農業諮詢公司東方艾格統計,2017年,中國奶牛實際數量在500萬頭左右,遠低於官方統計的約1400萬頭。

官方統計的奶牛養殖數量及牛奶產量。
官方統計的奶牛養殖數量及牛奶產量。

除了部分養殖場虛報數字騙取補貼的可能,或許還有大批被這波浪潮拋下的奶農未被統計到數據裏。「從2009年起,奶農殺牛賣牛就沒有停止過,」乳業專家王丁棉估計,「每年退出、棄養的農戶均超10萬戶。」

與此同時,上游的奶牛養殖業遭遇連年虧損:西部牧業2016年淨利潤虧損五千多萬元,2017年更是虧損3.67億。而中國最大的奶牛畜牧公司現代牧業,2016、2017年淨利潤均虧損超9億。現代牧業在全國有26家牧場,飼養奶牛23萬頭,幾乎每個牧場都是萬頭牧場。

唯一贏家是下游的乳品製造業。經歷短暫蟄伏後,蒙牛、伊利、光明等巨頭於2009年扭虧為盈,並在政策扶持下飛快膨脹。2017年,蒙牛、伊利的銷售額均超過600億,接近2008年的三倍。

十年前查出三聚氰胺的22家乳企如今怎麼樣了。
十年前查出三聚氰胺的22家乳企如今怎麼樣了。

楊利國這樣解釋上下游「冰火兩重天」的局面:「前幾年,一些城市被水淹後,發現原來是在城市建設過程中,只重視地面建設,不重視地下建設,因為地面建築可視、有政績,而地下建築不能被發現,無法體現政績。奶牛養殖是『地下工程』,沒有稅收,且有污染,並需要大量土地;相反,乳品加工有稅收,有『工業化』政績。」他給端傳媒做了一個推演:同樣出資1.5億,開辦養牛場一年的利潤只有600萬,做乳品加工卻有3600萬。

割裂上下游臍帶的一個主要因素,是進口奶源。2013年起,進口大包奶粉的價格持續走低,很快潛到國內原奶價格之下,乳企旋即轉用大包奶粉生產還原乳。據第一財經報導,目前中國規模化牧場每公斤原奶的成本為3.7元,在新西蘭(紐西蘭),這一價格僅為1.7-2元。在一份對全國排名前35家乳企的調查中,進口原料已佔到總原料的45%。

中國歷年進口大包奶粉的數量、價格。
中國歷年進口大包奶粉的數量、價格。

國產牛奶為什麼這麼貴?問題出在以苜蓿為代表的優質飼料上。飼料佔牧場生產成本的九成以上,而中國在沒有考察自身優劣勢的情況下,就「照搬了國外『先進』技術。」楊利國指出。

這一看法得到陳谷的認同:「美國以玉米、苜蓿為飼料,因為美國是全世界玉米最厲害的國家,人家發揮了資源優勢;日本利用水稻秸稈資源,新西蘭利用草地資源,中國為什麼非要學美國?」

陳谷認為,多樣化、本地化、就地化是解決中國乳業飼養成本的唯一方法。除了盲目種植和進口苜蓿、玉米,中國本土生產的水稻、小麥、青稞、甜高粱、各類草原……都可用作牧草。

「中國有60億畝草原,這是多少個新西蘭?這麼大面積的草承載不了中國的奶牛,簡直是個笑話。」陳谷說。他聯繫過多家上游養殖企業,試圖說服他們實驗一下多元飼料、本地取材,但都沒有成功,「他們害怕,不願嘗試。」——格局尚未成型,卻已僵硬。

不久前,中國對美國進口苜蓿加徵25%的關稅。僅這一項,現代牧業全年飼料費用就要增加至少6500萬。

堅持按「標準」餵養的上游企業無法生產出成本更低的牛奶,牛奶的市場價格卻在進口大包奶粉的衝擊下應聲落地,下游的一些乳企巨頭更是藉機壓價。2014年,蒙牛與膠東半島12家奶牛養殖場重新簽訂了一份五年期合同,新合同取消了2.8元/公斤的最低保護價,並在「隨行就市」定價的基礎上補充了一行——「根據供給關係」。

乳企巨頭的權力還不只這些。

2012年,中國乳企的檢測費已是乳業發達國家的十倍。檢測成本占總成本的比重從2008年的5%一路升至12%。圖為石家莊一間三元奶粉專賣店。
2012年,中國乳企的檢測費已是乳業發達國家的十倍。檢測成本占總成本的比重從2008年的5%一路升至12%。圖為石家莊一間三元奶粉專賣店。

「毒奶粉」事件後,衛生部受託制定《乳品新國家標準》(下稱:「新國標」)。國務院明確要求:「把提高原奶質量放在突出重要的位置,努力提高原料奶的乳脂率和乳蛋白含量,降低菌落總數。」

此前,中國乳業的兩大量尺分別是1986年頒發的《生鮮乳收購標準》和2003年公佈的《鮮乳衛生標準》。

但是,2010年3月發佈的「新國標」卻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乳蛋白含量從1986年的2.95克降到2.8,菌落總數則從2003年的每毫升50萬上調至200萬。

「這是全球最差的牛奶標準,是世界乳業之恥!」時任廣州市奶業協會理事長的王丁棉說。這份被戲稱為「一夜回到解放前」標準,被乳業大國狠狠甩在身後:新西蘭規定乳蛋白含量為3.8克;至於菌落總數,美國、歐盟的規定是10萬,在丹麥,這個數字是3萬。

如今,中國乳品質量已好過當年「新國標」,但和其他乳業大國相比仍有不小差距。
如今,中國乳品質量已好過當年「新國標」,但和其他乳業大國相比仍有不小差距。

對此,官方的解釋是——中國國情:中國牛奶質量實在太差了。此前的標準雖然是2.95克,但這條線從未被嚴格執行過,也無法被執行。「北方絕大部分地區生產的牛奶,蛋白質含量都達不到當初的2.95克。」時任內蒙古奶協秘書長那達木德對媒體表示。

但官方解釋漏掉了一個關鍵信息:新國標的制定,從始至終一直受企業干擾。其中一個細節是,對標準的討論吸納了蒙牛、伊利等業內巨頭參與。新國標專家起草組組長王竹天後來對媒體承認,新國標是「各方利益協調後的產物」。

事情看起來更像是這麼一回事:產品被查出三聚氰胺的巨頭們,在那起重大安全事故之後,圍坐在一桌,討論出了一個更利於自身發展的「新國標」。

「新國標降低標準最終將帶來少數乳業寡頭的壟斷。」王丁棉在當時預測,對質量要求更高的巴氏奶奶源將進一步減少,而以經營常溫奶為主的蒙牛、伊利等大企業可收購更多原奶,從而有足夠資源佔領市場。

常溫奶採用高溫殺死細菌,優點是保質期長,常溫下可保存一個月以上;巴氏奶利用低溫滅菌,可最大程度保留牛奶活性蛋白質和營養成分,要求冷鏈運輸、儲藏,保質期短。目前,全球九成以上的國家以巴氏奶為牛奶消費主體。「新國標」實施的第九年,中國液態奶的消費結構中,巴氏奶僅占一成。在常溫奶的絕對主場上,蒙牛和伊利共佔據了超過六成的市場份額。

而集中化的趨勢,不僅覆蓋了整個乳業的生產、銷售,更伸向了監管環節。

君樂寶是三鹿之後河北最大的乳業集團,2017年,習近平在參觀君樂寶時指出,黨中央採取了很多舉措支持國產奶業的發展。
君樂寶是三鹿之後河北最大的乳業集團,2017年,習近平在參觀君樂寶時指出,黨中央採取了很多舉措支持國產奶業的發展。

誰來為此買單?

「今年上半年已經抽查了2600多次,這麼抽查會抽死人啊!」

「毒奶粉」事件後,中國政府出台了多項加強監管的政策。其中,相當多的檢測工作被乳品生產企業承接了。在2010年出台的《企業出產乳製品許可前提審查細則》中,嬰兒奶粉生產企業被要求購置各類檢測設備,並對包括三聚氰胺在內的64項指標進行自檢。

到2012年,中國乳企的檢測費已是乳業發達國家的十倍。檢測成本占總成本的比重從2008年的5%一路升至12%。據報導,伊利花費五億多購置了1100多台檢測儀器。飛鶴每天投入在檢測上的支出在6萬左右,一年就是2000多萬。高昂的檢測成本迫使一些中小企業退出奶粉生產市場。

此外,抽檢頻次亦遠超歷史水平。「現在國家對乳製品的抽查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光明乳業總裁郭本恒在2012年的一次採訪中說,「今年上半年已經抽查了2600多次,這麼抽查會抽死人啊!」

但高頻次、多項目的檢測並不代表高質量。毒奶粉事件後,檢測項目中增加了三聚氰胺——像是用一張OK繃黏住了漁網的一個洞,而其他的洞因尚未曝出問題——仍在光明正大地漏水。2010年奶粉查出激素超標、2012年發現致癌物質黃曲霉毒素(黃麴毒素)M1超標後,相關部門才匆匆制定標準,在長長的檢測項目名單上再添兩筆。

儘管近年監管部門亦花力氣對奶站、運奶車進行抽檢,但整個監管的邏輯依舊是重終端、輕源頭,而國際通用的監管制度多是由第三方對生產源頭和過程進行監督。

以荷蘭為例,檢測由獨立第三方機構Qlip實驗室進行。乳企從農戶處收奶的同時,即會採一個樣本,交給Qlip檢驗。檢驗項目包括蛋白、乳脂、抗生素殘留量等。如果在檢測中發現抗生素,整個奶車的牛奶只能銷毀,產生的費用由被檢出抗生素的農戶負擔。作為專業檢測機構,Qlip採用高度自動化的設備,每天可檢測5至6萬個樣本,每個樣本的檢測成本不過幾毛錢人民幣。

「毒奶粉」事件後,以伊利、光明、蒙牛為首的乳企紛紛到新西蘭、荷蘭、澳洲等國收購乳企、建立加工廠。「買廠子其實是買窗口,」陳谷說,這樣方便把國外的奶源運回中國。此外,王丁棉在接受《中國經營報》採訪時分析,國內批批檢測的政策壁壘給企業帶來沉重的成本負擔,國外沒有來自政府層面不斷變化的新政,環境比較寬鬆。

當然,乳企面對的負擔最終都會體現在價格上,由消費者買單。

這一切並非無法破解。楊利國指出,可以降低牛奶加工廠的門檻,鼓勵養殖企業聯合建牛奶加工廠。還有,在工商登記時,規定以鮮牛奶,而非奶粉為原料生產產品。

或者,遵循一個最簡單的原則——循序漸進。

但權力的集中似乎已經停不下來了。如今,中國100頭以上規模養殖場的比重已達到53%,但這遠遠不夠,在國務院今年發佈的計劃中,到2020年,這一比例要超過65%。

乳企巨頭擴張的腳步也在進一步加速:2018年正式實施的「奶粉新政」(《嬰幼兒配方乳粉產品配方註冊管理辦法》)要求:每個企業只能註冊三個配方系列,未通過註冊的品牌將無法在中國生產、銷售。據估計,新政將淘汰3/4的企業。截至2018年初,共有148家企業獲得註冊,其中,外企只有46家。新政不但大大削弱了洋奶粉在華實力,更為業內巨頭清空了無數小的競爭對象。多家巨頭的財報顯示,其奶粉業務在2018年上半年漲勢迅猛,最高比去年同期翻了一番。

九門村禁養奶牛後,趙月俠又買了30來頭肉牛養。他今年53歲,家中七口人,還有兩個正在讀書的孫輩,「不養牛活不下來。但肉牛沒有奶牛掙錢。」
九門村禁養奶牛後,趙月俠又買了30來頭肉牛養。他今年53歲,家中七口人,還有兩個正在讀書的孫輩,「不養牛活不下來。但肉牛沒有奶牛掙錢。」

貴岩家的院子裏至今「種」著當年拴牛的二十多個木樁,還有一個抹了斜坡、私家車庫大小的「糧倉」——那是用來存放牛口糧的地方——「(以前)堆得可高了。」貴岩將手高高抬起,比劃著。賣了牛後,她沒有再幹別的營生,「幹不動了」。

賣了奶牛以後,趙月俠又買了30來頭肉牛養。他是貴岩的鄰居,今年53歲,家中七口人,還有兩個正在讀書的孫輩,「不養牛活不下來。但肉牛沒有奶牛掙錢。」

2008年,由數家乳業巨頭聯手造成的重大安全事故,最終由一個巨頭和數百萬奶農買了單。十年後的今天,中國超市裏擺滿了各大品牌、包裝光鮮的各類乳製品,其中最常見的,是一種在其他乳業發達國家很少見到的常溫純牛奶。儘管成本不超過4元,常溫純牛奶每升的售價至少要10元。不過,在舉起一瓶牛奶之前,你或許還要問自己一個問題——這是鮮牛奶做的,還是進口奶粉沖成的還原乳?

(感謝實習記者何吉數、劉家睿對本文做出的貢獻)

讀者評論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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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里面有位问区别,奶粉和鲜奶蛋白质一样,但商家用奶粉作出的复原乳你自己查查,大概就相当于你吃罐头当吃了水果

  2. 2018/9/29(國慶前夕)
    香港沙中線會展站出現沉降問題,停工一個月,港府將原來的10毫米沉降上限標準大幅調至最高95毫米,變相沒有超出新標準,可以重新動工。
    《中國乳業十年躍進:集中化和規模化能讓我們喝上鮮奶麼?》一文,個人早在端刊出不久的八月就讀了,當時作為港人的我震驚大陸政策的朝令夕改,認定這個政權不可信:今日給你的,明日無須理由可突然取走。
    當時無知的我仍心存僥倖生於香港,以為這樣的事不會發生。
    然而,一個月以後,就爆出港府修改沉降標準的事。要前往香港會展,從現有的灣仔站步行十分數即達,為何明知會展站有安全風險仍堅持修建一個不重要的站?除了政治利益我看不到原因,而問題在於港府的膽大妄為,以修改標準作為解決辦法,這是短期內最容易行惡政的方法,但長期以來是一個極壞先例。更可怕的是連工程界同意通過修改標準,香港人引以為傲的專業精神呢?操守何在?在自己的界別都無法謹守崗位,難怪港府可理直氣壯硬推惡法惡政。
    未到國慶,香港已離大陸不遠矣。
    我很氣憤。

  3. 最後一個問題到底有沒有標準答案?

  4. 看完文章,有一点比较困惑:不知道还原乳的危害在哪里?(和正常生活中自己买的奶粉冲兑相比,乳企的还原乳是升高了某种风险吗),还是说危害在于乳企使用还原乳构成了一种欺诈?

  5. 感谢这位端有的评论,虽然我看完了,但是再看一遍你的评论我感觉能起到温故而知新的感觉。感谢分享!
    每一次重大事件之後,我們的社會有沒有成長?看完了這篇文章後,我可以篤定的說:沒有。重大事件發生後,只是另一種畸形替換了原有的畸形,而漏洞只是表面上修補了,但是在中國運動式的修補中,又產生了更多的漏洞,新舊漏洞一起等待著下次的爆發。以下是我對這篇文章的簡單分析——
    1、第一部分寫的是,2008年爆出的三聚氰胺事件,明顯涉及很多家企業,但是為什麼三鹿奶粉受了大部分的功擊,而其他企業和個人,貌似還活得更好了。
    2、第二部分的“牛必須一起養,草必須吃一樣的”,這句話咋看是反對集體養殖場,但是細讀下去,作者其實不反對集體養殖,而是反對中國運動式的行政命令,集體養殖快速上馬,完全不去調研清楚,而且矯枉過正——照搬餵養的方法,卻不學習國外先進的養殖技術和檢測技術,使得集體養殖產生了一些挺嚴重的問題。
    3、第三部分則提到標準制定的問題,制定的標準是和各大乳業公司私通的結果,這其實和之前柴靜在《穹頂之下》講的燃油的不知什麼標準,是兩桶油組成的委員會制定的,而不是科學研究機構制定好再去和公司協商。這樣制定的標準,就只符合大公司的利益了,而不是消費者的利益了。
    4、最後作者就講到了,三聚氰胺事件之後,政府的行政命令+只追求效率而忽視品質的集體養殖改建+矯枉過正的養殖方法和檢測方法+大型乳業公司壟斷奶源+不知道有沒有進過科學討論就快速上馬的萬頭養殖方式以及不科學的檢測方式=牛奶價格的高企。

  6. 写的好,评论区里的乳液从业者的点评也提供了很不错的信息帮助我们阅读。谢谢端媒体和评论区的从业者。这篇文章值得一看再看。

  7. 厲害的深度報導

  8. 一直很想知道明治鲜奶是否安全,奶源似乎来自河北一家牧场,是现在唯一的外资品牌鲜奶,但似乎很难找到明治鲜奶的更多信息

  9. 「我们似乎习惯了以手电筒的方式来恩泽公民,照到哪里就亮到哪里。」这句话很漂亮,直白地描绘出几千年来权利从上至下逐级释放的体制问题。

  10. 還是喝韓國的進口冷鏈鮮乳比較安心

  11. 微尘是一粒小尘埃表示:

    这篇信息量大而多元,令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12. 上上面的评论完全在扭曲文章提供的信息。首先O型腿不是残疾,其次作者从未暗示奶农的O型腿是奶牛被拉走被禁止养殖的原因……
    文章中提到:毒奶粉风波主要由三鹿和数百万的奶农买单,言下之意是其他生产违规奶粉的乳业公司并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和进行有效的规整,并非为三鹿洗白,更不是你说的写到哪儿,哪儿就没责任。
    你的表述处处言辞不通,这篇信息量大且真实有深度的文章在你有意的扭曲和拼凑下反倒变得一无是处了🙂

  13. 每一次重大事件之後,我們的社會有沒有成長?看完了這篇文章後,我可以篤定的說:沒有。重大事件發生後,只是另一種畸形替換了原有的畸形,而漏洞只是表面上修補了,但是在中國運動式的修補中,又產生了更多的漏洞,新舊漏洞一起等待著下次的爆發。以下是我對這篇文章的簡單分析——
    1、第一部分寫的是,2008年爆出的三聚氰胺事件,明顯涉及很多家企業,但是為什麼三鹿奶粉受了大部分的功擊,而其他企業和個人,貌似還活得更好了。
    2、第二部分的“牛必須一起養,草必須吃一樣的”,這句話咋看是反對集體養殖場,但是細讀下去,作者其實不反對集體養殖,而是反對中國運動式的行政命令,集體養殖快速上馬,完全不去調研清楚,而且矯枉過正——照搬餵養的方法,卻不學習國外先進的養殖技術和檢測技術,使得集體養殖產生了一些挺嚴重的問題。
    3、第三部分則提到標準制定的問題,制定的標準是和各大乳業公司私通的結果,這其實和之前柴靜在《穹頂之下》講的燃油的不知什麼標準,是兩桶油組成的委員會制定的,而不是科學研究機構制定好再去和公司協商。這樣制定的標準,就只符合大公司的利益了,而不是消費者的利益了。
    4、最後作者就講到了,三聚氰胺事件之後,政府的行政命令+只追求效率而忽視品質的集體養殖改建+矯枉過正的養殖方法和檢測方法+大型乳業公司壟斷奶源+不知道有沒有進過科學討論就快速上馬的萬頭養殖方式以及不科學的檢測方式=牛奶價格的高企。

  14. 文章写到哪里,哪里就没责任。
    首先,奶牛被拉走这事情对不对和奶牛主人是不是残疾没关系,更何况o型腿是因为缺钙。
    其次,三鹿其实没过错,有过错的是别人,因为别人加三聚氰胺加得没有三鹿多。
    剩下的,看不下去了。前文只披露部分事实(甚至不算是事实而是假象)以至于偏离了新闻客观中立的准则的做法,让我对本文失去了信任。

  15. 牛牛牛,这篇厉害

  16. 十年前的教訓是否有吸取,十年後的疫苗事件給了我們答案。

  17. 不僅常溫奶可能是奶粉沖成,國內市面上眾多酸奶的原料亦並非生牛乳,而且加入了大量糖分,喝了這種酸奶反而對身體沒好處。

  18. 好文好文

  19. 另外关于液态奶,作者有一些误区,低端常温奶确实是作为销售企业的销售大头,但以目前的乳品行业策略,方向都是开发低温冷链产品。原因是年轻人消费升级,会迎合更多天然高端的产品,另外一个原因低温酸奶,巴氏奶价格相对不菲,附加值很高,企业愿意做。 从产品创新上中国大型乳企还是值得肯定的,我们从配料表中也可以看出,添加剂越来越少,更讲究清洁标签,这对消费者也是一个很好的信息

  20. 看完此文,觉得作者在乳品行业的调查是下了大功夫的。作为行业从业者(我是做乳品原辅料及新产品开发的),对这种资源整合,全产业链生产造就的寡头乳企也是很反感的,我始终坚持行业的发展来自参差多态,而不是垄断,这会使行业丧失活力,而且水面下见不得光的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举个例子,婴幼儿配方奶粉注册,行业协会和一线大厂纷纷为“乳铁蛋白”原料战队(一种从牛奶中提取的功能性辅料,产量极低,一吨牛奶只能提取十来克),就这么一个稀缺的原料经过寡头和行业协会的背书,大部分企业纷纷选择将其注册在自己配方当中。其结果呢?现在全球缺货,价格从年初的2000每公斤到现在两万,关键还拿不到货,很多中小企业都因为缺少这个原料直接停产。寡头企业呢?他们在这之前早就和全球几大供应商签订了长期采购协议,基本近些年的原料都包圆了……
    所以乳品行业这种巨头垄断的模式,个中缘由,也是让人深思。

  21. 作为个人,面对利欲熏心的商人,形同虚设的管制,何以自处?

  22. 好文~推一個

  23. 有个小错。“据农业咨询公司东方艾格统计,2017年,中国奶牛实际数量在500万头左右,远低于官方统计的约1400头。”按下面的图,应该是1400万头。

    1. 感謝指正,已訂正。

  24. 几十年过去了,你国还是在照搬大炼钢、人民公社的生产模式,永远不会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