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深度金像獎《十年》

香港有價值:為什麼他們禁播電影金像獎?

極權禁止某樣東西,往往反向說明其必有價值。那麼,香港電影金像獎或香港,猶存的價值可能是些什麼呢?

特約撰稿人 應亮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6-03-10

#《十年》#電影#香港

2015年4月19日,香港,於香港電影金像獎獲影帝的劉青雲及影后趙薇在典禮後合照。

近一年半來,壞消息不斷:警察闖入大學校園、書商遭綁架、強拆圍村、「魚蛋革命」被「高效判決」為「旺角暴動」……香港危機的程度,已到了或生或死的關頭。於如此「壞」的背景之下,中國政府禁播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消息,似並不顯眼。但再接踵傳來中國可能禁播金馬獎的消息,及其確實禁播了奧斯卡獎之後,不得不令人正視並思考:即便淪落到如今地步,香港依舊立於世界語境之中,確實非廣東省所屬的一座城市。難道不是嗎?

極權禁止了某樣東西,往往反向說明其必有價值。那麼,香港電影金像獎或香港,猶存的價值,可能是些什麼呢?

幾天前,《十年》於港大做映後談,其中一位導演說,得知金像獎由於《十年》失去中國直播權時,他覺非常抱歉,因自己不該給別人帶去如此大的麻煩。這是香港人普遍的倫理邏輯:先關心別人,會否因自己而受侵害。另一位導演說,聽說影片從商業影院下畫時,他哭了出來,因一部場場滿座的電影,竟沒有影院願繼續放映,這說明香港已成了何種城市。這是香港人普遍的是非邏輯:假設確實有道理,我就一定要堅持。

即便淪落到如今地步,香港依舊立於世界語境之中,確實非廣東省所屬的一座城市。難道不是嗎?

換作是我,面對如上兩種情況,也許有不同想法:實施禁播的是中國政府,覆巢之下,責不在我,何必向被禁者抱歉。而影院冒著越來越大的政治風險,已放映了數月,與之也有了些小人情,下畫也非不可接受。應該說,我對「大是大非」亦或「同業互助」的區分力,是遠不及《十年》的幾位導演的。所以說,他們比我優秀,比我有希望得多。

「香港青年」這個詞,於雨傘運動後,繼「台灣青年」和「韓國青年」,成了東亞區進步青年的代名詞。而且,「港青」們還多了一層幽默感,他們借用政府的批評用語自嘲為「廢青」。那麼,《十年》的五位導演,應該算電影界的「廢青」代表了。有件很棒的事是:五位電影「廢青」,完全不顧政治包袱和工業包袱,用電影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故事。而更棒也更難得多的事情是:他們的行為、言論和作品已被全香港人看見,并成為社會話題。這是《十年》這部片、這群人和這件事的價值。

電影《十年》劇照。

金像獎作為香港電影的工業獎項,不僅代表了一個專業群體的態度,多人多輪的投票機制至少說明其取向是民主的。

在被中共黨報批評後,《十年》依舊獲得金像獎最佳影片的提名,這說明金像獎暫未墮落為「中國香港電影金像獎」。更何況,金像獎作為香港電影的工業獎項,不僅代表了一個專業群體的態度,多人多輪的投票機制至少說明其取向是民主的。雖金像獎評選受過質疑,但批評所向都很明確:反對人情化和暗箱操作,要求的恰恰是公正。這正是金像獎猶存的價值,也是香港猶存的價值。禁播,當然是對這種價值的無限肯定。

公開燒書、活埋、車裂……這套做法對應在香港就是:刺殺劉進圖、旺角開槍、綁架銅鑼灣書商……這類前現代的國家暴力懲罰秀,依舊如活化石般存在的例子還有伊朗的石刑、朝鮮的核試驗、ISIS的砍頭直播……沒記錯的話,中國曾要求挪威(瑞典)政府為劉曉波得獎而道歉。無論中國是否要求過金像獎為提名《十年》而道歉,反正經濟懲罰已完成。至於懲罰是否會升級,端視受罰者下階段的表現,假設《十年》得獎了,假設金像獎官方有「出格」言論等,主辦者成為下一位電視道歉者,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藝術本是自由的,不該以政治特征來區分,對抗實屬無奈,假設心中時時處處有「敵」,也就意味著失去了自由和獨立。

在中國內部,「獨立電影」首先意味著不接受政府審查,與世界語境中小成本、具原創特征的「獨立電影」是不太一樣的概念。藝術本是自由的,不該以政治特征來區分,對抗實屬無奈,假設心中時時處處有「敵」,也就意味著失去了自由和獨立。所謂的禁止,其本質是政府強行將創作者或藝術機構列為國家的敵人,「我們」反而更應繼續保持藝術初心。金像獎既已被強行納入這類政治語境,首先需勇敢面對,然後要依舊故我,以行業和專業標準對電影本身做出評選,從而完成其人格的成長。

假設說,2014年掛上獅子山的banner「我要真普選」,是幾十年來香港最好的藝術作品。那麼,2015年出現了一部配得上這座城市的電影作品,其名為《十年》。作為本土電影的工業獎項,金像獎透過民主投票的機制,最終與《十年》站在了一起,無論如何都是必然的,也是應該的,後果當然也由其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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