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婚都已過了這麼久,醫院的表格欄位上還是寫著丈夫,重新設計一張表單是要多少錢?」眼前的章晴雯語速漸快,他的情緒在字裡行間累積,悲傷與憤怒交織,但每一句話仍說得清晰有力,「我以前都會耐著性子在表格上註記我是同性伴侶,那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就在丈夫那欄畫了大大的叉,寫上『同性戀』。」
章晴雯的憤怒,也混雜著焦慮,他的年齡已是醫界定義的「高齡產婦」,生理時鐘的倒數,滴答滴答地一次次提醒自己「時間不多了」。
回到2019年的5月24日,那年,台灣同性婚姻正式上路,成為亞洲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的國家。而今六年過去,同性伴侶可以結婚,成為合法的配偶,但像是章晴雯這樣的同志家庭,他們的生育權依然舉步維艱,難以生養孩子。
原先,在同婚合法「亞洲第一」的狂喜中,長年參與性別運動的章晴雯自是沈浸在這片歡愉中,他明白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他原先以為,同婚通過後,自己終於可以不再被差別對待。直到2020年,章晴雯與伴侶黃雨亭想開始照著原定計劃生孩子,到診所諮詢時,才知道孕前健康檢查只限異性戀夫妻。此刻,作為女同志的他才再次被敲醒,社會那條「一夫一妻」的隱形界線依舊存在;其實,現實一直都在,只是他們太開心而沒能看見。
2022年,章晴雯與黃雨亭共組家庭後,還是沒放棄成為母親的夢想。在現實的困境底下,他們曾赴美進行人工生殖多次,但未果。
「現況就是,同志想要成家必須仰賴強大的個人運氣,跟樂透一樣,會有那少數的幸運者中獎,」章晴雯說,自己還有能力出國嘗試人工生殖已經很幸運了,「至少還能夠拿到入場券」。但擁有入場券或許遠遠不足。
2023年底,台灣傳出《人工生殖法》有修法可能,這讓像章晴雯這樣的女同志家庭,燃起能在台灣合法進行人工生殖療程的希望。
已經40歲的章晴雯深知,隨著歲月的流逝,自己孕育新生命的身體正在逐漸老去,而懷孕和分娩所伴隨的風險卻可能與日俱增。面對人工生殖大門前的重重阻礙,他不禁焦慮萬分,不確定自己還能擁有多少寶貴的時間,去實現當一名母親的夢想。

同志生育的高牆
這道阻礙,正是一條條法律築城的高牆。在台灣,同志家庭若想要生育,必須到能合法進行人工生殖或代孕的國家進行,甚至是透過「私下借精」來孕育孩子。而這些方式不僅花費高昂,亦伴隨著法律及健康的風險。
依據《人工生殖法》規定,一對台灣夫妻必須是不孕或患有重大遺傳疾病,才能透過台灣的醫療機構進行人工生殖;此意味著,非異性戀配偶不得使用人工生殖技術來孕育下一代。
2007年,《人工生殖法》的立法在於設計一套規則給不孕的異性戀配偶使用。不過,18年後,台灣家庭組成的樣貌幾經更迭,家庭的圖像更趨豐富多元,讓這部法令屢屢遭受質疑及挑戰。尤其在同婚合法化後,必須經由人工生殖技術才能孕育孩子的同性配偶來說,這形同被剝奪了其與異性戀相同的權利。
近年,台灣再度掀起《人工生殖法》的修法討論,在這波倡議中,多數意見建議修法讓單身女性與女同志配偶能夠使用人工生殖技術。不過,此也引來反對團體的反彈——他們以兒童權益做為反對的立論,而其背後,則隱含著對同志生養孩童的刻板印象;也有團體反對的理由在於,「人工生殖只能用在不孕症,單身女性跟女同志不是不孕症患者。」
先是被法規拒於門外,再被反對團體以排山倒海的歧視越推越遠,在一次衛福部國健署召開的公聽會上,章晴雯出席了。在他發言的時間中對反對者說道:「謝謝你關心我的孩子會不會被歧視,只要你們不歧視,我的小孩就會很好。我相信我對孩子的愛一定會比你們的歧視更強。」
章晴雯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女生。上大學後,母親得知他的女同志身份,兩人自此陷入長達十多年的激烈爭執,「他希望我『正常』,但我真的好討厭『正常』這個詞。」他沒說的是,這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
他至今為止的人生都在與「正常」對抗。同志家庭生養兒童被視為「不正常」,女同志進行人工生殖亦是「不正常」,他不想在正常與不正常間選邊站,他只想母親接受他。後來,他去了美國念書,與前妻在當地結婚。在他的想像中,只要結婚生子,母親就會欣然接受。然而,雙方錯誤投射的期待與想像,終讓這段婚姻注定落幕。
章晴雯的戰場除了在「正常」,也在自己的身體上。他明白自己的身體只要多過一天,就離可以順利生育孩子的身體再遠一些。他連猶豫的時間也沒有,必須拔腿快跑,才能稍微追上時間流逝的速度——即便那可能只是徒勞。
章晴雯與黃雨亭對我說著他們的故事。正當章晴雯說到懷孕不順而氣餒,但母親願意「賣房子」資助他,像是彼此和解的信號時,屋內一隅,擺放著家人為他們補身體的鱸魚精。鱸魚精卻也像是尖銳的存在,提醒他們仍在為了備孕而努力——除了身體條件以外,還有這個社會想不想讓他們生、時間等不等人的問題。
《人工生殖法》的修法浪起,讓他看到了渺茫的希望。他們暫停赴美,想等等看修法的結果,「如果可以在台灣生,我們也不想飛美國。」

美國求子記
現實中,同婚過後,同性伴侶的法律權益與配套並非全數比照異性戀配偶辦理,資深婦產科醫師烏恩慈曾提及,自己也是在診間遇見女同志孕婦後,才發現現況竟然不允許他們在台灣合法進行人工生殖。
章晴雯與黃雨亭並不是一開始就決定遠赴美國進行人工生殖。他們曾試著找尋有無「可信任的捐精者」,自行透過「滴精」的方式自然懷孕;但不僅沒成功懷孕,連捐精者也不見身影。
2022年,章晴雯前往美國工作,他決定在當地進行人工授精(IUI,intrauterine insemination),將精液注入子宮腔,除了療程費用較低,受孕機率跟自然懷孕差不多,約是一成到兩成五之間。
然而,人工受孕的過程並非想做就能做。章晴雯必須接受台美兩地醫師的共同評估,以確保他的身體狀況適合進行人工生殖。首先,台灣的醫院會開立排卵藥物,同時將章晴雯的醫療紀錄轉交給美國醫師。待卵子成熟後,美國醫師才會決定注入精子。而此就已經讓他們花費了30萬元新台幣。
「為了配合美國醫護人員的工作時間,我經常不得不在半夜與他們通話,」章晴雯說道。日夜顛倒的時差,再加上兩地繁複的醫療程序,以及一筆不小的花費,無形中讓章晴雯這對伴侶身心俱疲,彷彿被掏空了一般。
章晴雯第一次為自己打排卵針時,流著眼淚顫抖著將針頭戳進肚皮中;不僅肚皮,他的屁股也得挨針,要將黃體素注入體內,讓子宮內膜進入分泌期,胚胎才能順利著床。章晴雯的身體也產生不良反應,挨針的地方形成大小不一的腫塊,兩邊屁股腫得像釋迦,疼痛不已。

章晴雯第一次嘗試人工受孕的經歷並不愉快。當他獨自躺在美國診所的病床上時,醫生考慮到多胞胎的高風險,決定不為他進行療程。失望的章晴雯只能無奈地離開診間,選擇再多待一個月,期盼下一次的療程能夠順利進行。
然而,章晴雯始終未能如願受孕。醫生認為他的壓力過大,多次叮囑他要放鬆身心,這樣才有機會成功受孕。但面對高昂的醫療費用和漫長的等待,章晴雯已如同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無力且沮喪。且隨著身體年齡的增長,壓力如影子般越拉越長,變得更加巨大。
為了尋求新的希望,他們決定嘗試試管嬰兒療程(體外受精,In Vitro Fertilization, IVF)。儘管費用是人工授精的一倍以上,但成功率也高出一倍。試管嬰兒是將卵子與精子取出,在體外結合受精,培養成胚胎後植回母體內。為了嘗試新的辦法,章晴雯與黃雨亭想方設法拮据度日,還是花了80萬餘,只為了賭一個「機會」。
然而,命運似乎並未眷顧他們。章晴雯先後植入的三顆胚胎都未能順利著床,目前剩下的胚胎仍然凍存在美國的醫院裡。「連續兩次試管嬰兒都未能成功受孕,就可以被視為生理性不孕了,」章晴雯沮喪地告訴我,他們正在接受不孕症的檢查。
禾馨宜蘊生殖中心院長、生殖醫學博士朱伯威說,台灣人到海外進行人工生殖,可能因為兩地醫療的文化與語言產生溝通落差。此外,高昂的醫療費用也為求子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
朱伯威也指出,儘管台灣的人工生殖技術在全球排名第二,價格也相對較低,但現行法規卻將非異性戀伴侶排除在外,遑論提供補助。這對渴望孕育孩子的女同志家庭而言,無疑是關閉最後一扇門。他認為,如果台灣能儘早開放女同志家庭進行人工生殖,不僅能夠降低醫療溝通的成本,也能夠減輕他們在金錢和身體上的雙重負擔。

滴精生子
女同志家庭除了到海外進行人工生殖療程,也有人嘗試一種屬於灰色地帶的低成本方式,即是私下「借精生子」。儘管借精生子成本較低,卻充滿了不確定性。根據《民法》規定,生父可主張「認領」孩子,而捐精者無需得到生母及孩子的同意即可進行認領。
除了認領問題,還可能衍生出更多糾紛。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同家會)秘書長黎璿萍提到,曾有個案告訴他,捐精者利用「認領孩子」來威脅同志家庭給予更多金錢。也有捐精者打著捐精的名義,實際上是企圖與女同志發生性行為。「在某些案例中,有些人真的懷有不良意圖,想要藉機騙砲,甚至有女同志在過程中遭遇性暴力事件。」黎璿萍說道。
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伴侶盟)常務理事、律師許秀雯指出,台灣法律規定,可透過「繼親收養」讓無血緣關係的一方成為孩子法律上的家長。「一旦完成繼親收養程序,生父就無法認領孩子。」許秀雯表示,法律規定孩子只能擁有「雙親」,不存在第三名家長。不過,這也意味著,接受男性捐精的同志家庭,必須先完成繼親收養程序,才能消除生父突然現身要求認領孩子的擔憂。
不過,即使風險重重,黃茜涵與周星星仍然決定嘗試一試。
目前居住在北京的黃茜涵,透過借精方式懷孕,並於2018年生下孩子茸茸。在台灣同婚合法化後,他即與伴侶周星星結婚。
38歲的黃茜涵是一名特殊兒童教育工作者,26歲那年,他說自己「就像是被雷打到一樣」,突有生養孩子的想法。原先,他計劃在32歲左右懷孕,並開始查詢女同志生育孩子的相關資訊。在他的社交圈中,不乏有透過滴精方式成功懷孕生子的案例,大家也會彼此分享經驗和心得。
育兒原先不在周星星的計畫中,但他支持黃茜涵的決定。雖然孩子不是由周星星生育,但懷孕及產檢的過程他全程出席。周星星也辭去在台灣的工作,與黃茜涵共赴北京,並在茸茸上幼兒園前多由他在家照顧。
命運之神眷顧了他們。一名男同志好友願意無條件捐精,並承諾不會有「生父認養」的問題。

在半年內,他們前後努力了三次自主滴精,在兩間房內,他們規劃好:當精液在隔壁房間一取出,他們立刻接手以針筒注入陰道。在第三次嘗試後,黃茜涵成功懷孕。
「結婚是為了孩子。」他們說,為了保障孩子的權益,讓另一方能夠順利收養,才決定進行結婚登記。在同婚上路的第一天,他們別著彩虹胸章,戴著訂製的七彩寶石戒指,牽著身著七彩短褲的茸茸去登記結婚。
然而,喜悅背後卻盡是擔憂。黃茜涵感嘆道:「萬一我發生意外,與周星星沒有婚姻關係,誰來照顧孩子?我真的很害怕,如果出事,孩子會一下子失去我們兩個。」
當天下午,他們便向法院申請收養。由於當時規定,同性伴侶婚後只能收養一方的親生子女,稱為「繼親收養」。作為第一批申請繼親收養的同志伴侶,他們迫切地希望程序能夠加快,讓三人能夠盡早在法律上正式成為一家人。
在收養程序中,周星星不僅要提交健檢報告、財力證明等資料給法院,還必須經過社工訪視以及上收養課程。兩個多月後,法院開庭詢問,他們為什麼想收養,以及未來如何告知孩子身世等問題。歷經數月的漫長等待,黃茜涵與周星星終於收到法院認可的裁定書。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正式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一家人。
在通過收養程序前,一次,周星星獨自帶著茸茸搭乘飛機。那些不經意的目光都讓他感到煎熬,內心不禁焦慮:「航空公司會不會質疑我,這樣一名『陌生人』,為何要帶著孩童出國?」這樣的日常,一天天地撞擊著他們原本的從容。對同志家庭而言,法律不僅是一種承諾,更是在各種眼光和自我懷疑中,能夠為他們提供最後一道安全保障的依靠。

「父母雙親」的單一想像
面對這樣的困境,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在同婚通過後,仍然被排除在使用人工生殖技術生育孩子的權利之外。章晴雯與黃雨亭安慰自己,同志家庭生養孩子的機會就像中樂透一樣渺茫。但轉身之後,兩人卻拚了命地賺錢,不惜用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去交換一次又一次人工生殖的高額費用。
協助過無數同志家庭的黎璿萍,見證了許多像章晴雯這樣的家庭,將財產和身體作為賭注,只為換取一線生育希望。在黎璿萍提供諮詢的經驗中,他也聽聞一些求助個案遭到詐騙。而導致他們上當受騙的,並非資訊不足,而是資訊過多,真偽難辨。在網路上搜尋「同志、生小孩」,頁面上會跳出大量生殖中心的資訊;然而,不僅部分機構存在爭議,甚至連購買的精子都難以確認是否出自正確的捐精者。更有些機構會要求當事人偽裝成異性戀夫妻或單身女性,因為一些國家對同志家庭並不友善
對他們而言,法律至關重要。它意味著女同志家庭能否在台灣合法、順利地進行人工生殖療程。另一方面,法律也肩負著引領社會前進的重任。在同婚通過前,台灣社會存在許多公開反對同婚的言論,甚至出現近乎恐嚇的謠言。但合法化後,這些謠言並未成真。有調查顯示,社會對同婚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友善。
在同婚合法六週年前夕,倡議同志權益的團體彩虹平權大平台進行民調並請學者解讀。調查結果批評政府對《人工生殖法》修法態度曖昧不明,導致民眾對政策越來越沒有想法,支持度停滯不前。台大社會系教授吳嘉苓分析,18歲到39歲的年輕世代中,高達76%支持女同志使用人工生殖,對男同志使用人工生殖的支持度也超過60%。她鼓勵政府正視年輕世代的支持態度。事實上,相較於傾向反對的65歲以上民眾,年輕世代才是使用人工生殖技術的主要族群。吳嘉苓呼籲政府盡快完成修法。
許秀雯指出,目前台灣已有逾一萬對同性伴侶結婚,顯示家庭圖像已與過去不同。但相關法規卻未能跟上,未能賦予同性伴侶合法的生育權。如今,即使結了婚,卻仍無法生育。
此次《人工生殖法》修法的契機,源自2023年11月,距離總統大選倒數兩個月之際,衛福部拋出修法草案,預計將人工生殖對象擴及同婚家庭及單身女性,並增訂代理孕母制度。各黨派立委提出不同版本的草案,針對人工生殖可擴及的範圍,引發民間正反兩方的激烈討論。

曾任婦產科醫師的國民黨立委陳菁徽認為,應開放單身女性、未婚伴侶、女同志家庭及代孕制度,並批評「反對代孕方的觀念停留在30年前」。民進黨團則多次表態,優先支持單身女性與女同志家庭使用人工生殖。
醫界與民間團體認為,單身女性、未婚伴侶、女同志家庭使用人工生殖的門檻較低,應優先通過。
《人工生殖法修正草案》於2024年5月14日預告,開放同性伴侶、單身女性進行人工生殖,代理孕母也在適用範圍內。草案預告後蒐集到六百多則意見,國健署指出,八成意見反對代理孕母。因此,決定將代孕制度脫鉤處理,先將有共識的單身女性及女同志家庭部分送交行政院審查。
被稱為凍卵專家的台中禾馨宜蘊生殖中心國際醫療部主任、婦產科醫師黃佩真認為「婚育應脫鉤」。她說,異性戀伴侶婚後兩三年可能會考慮是否共同養育下一代,「可是台灣社會給予同性伴侶結婚權,卻沒有養育下一代的選擇,迫使想要孩子的人繞遠路,到國外花更多錢、時間、成本、技術不一定更好,才能達成生子的心願。」
她認為,台灣社會在家庭分工上已有顯著進步,但法規對多元家庭的想像仍然單一。
多元家庭的模樣早已出現在台灣社會。在茸茸還小時,黃茜涵與周星星就透過《家庭大書》繪本告訴他多元家庭的樣貌,像他們就是兩個母親組成的家庭。黃茜涵說,「許多人對我們兩人的關係感到不自在,比起異性戀家庭,我們必須多出『講』這個步驟,當我們講清楚後,大多數人就會比較放鬆。」對周星星來說,只要他們展現出無所畏懼的樣子,人們大多接受這樣的狀態。
對於反對修法的意見,朱伯威認為,台灣社會沒有評估異性戀家庭是否適合生養子女,卻先排除單身者與同志家庭,「單身不代表孤獨,他只是沒有適合一起生養孩子的另一伴,但可能有很好的親友支持系統,這比起許多異性戀雙親家庭還適合養育孩子。」
諮商師心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曾發表聲明,從心理學研究指出,異性戀家長與同性家長所養育的孩子在健康、行為與學業成果上並無差異。台灣兒童青少年精神醫學會也指出,孩童的身心健康與養育者的性傾向無關,而是能否在穩定的家庭與社區成長。
黎璿萍指出,台灣社會對於理想家庭的想像仍然較為傳統和單一,評估一個家庭是否適合孩子成長,關鍵在於是否能夠符合孩童的最佳利益,「即便有父母雙親,也不代表就能為孩子提供最好的照顧與養育環境。」

社會性不孕
根據內政部的統計數據,台灣新生兒人數已連續九年呈現負成長,2024年的出生數更是創下歷史新低。儘管整體生育率持續下降,但對於渴望生養孩子的同性家庭來說,少子化的環境反而凸顯了他們所面臨的種種困難。章晴雯與黃雨亭渴望懷孕生子,政府非但沒有為他們鋪平道路,反而設下重重障礙。
儘管章晴雯目前的各項醫療檢查結果都正常,但他始終無法成功懷孕,「醫生們也很困惑,他們的推論,我得要飛到另一個國家,造成很大的壓力」。他只能勉強笑著說,就像在學術工作中鍥而不捨的精神,現在他給自己的命題,就是要持續找出不孕的原因,才能為下一次的植入做好準備。
黃雨亭也曾考慮過由自己來受孕,但他對生產有很深的恐懼。「看他在人工生殖過程中如此疲憊,我很心疼,也很擔心生產的風險,也想過我們是不是乾脆放棄了。」但黃雨亭接著說,「只能鼓起勇氣面對生產的恐懼,因為最折磨人的就是受孕過程,真的太難了。」
受孕過程的「難」,也難在身邊友人的不理解。章晴雯與黃雨亭的朋友曾對他們說「你們可以結婚就好了啊!」也有正在不斷嘗試懷孕的異性戀友人困惑地問及,「為什麼不收養就好?」不過,除了嘗試懷孕,他們同時也準備收養,「我們將收養跟懷孕視為同等重要的事情,無論用哪種方式來到我們身邊的孩子,都一樣珍貴。」而台灣社會往往將收養視為退而求其次的選項,這也讓他們感到不平。
何況,在2023年修法前,同性家庭只能收養其中一方的親生子女,無法在婚後共同或單方收養無血緣的孩子。這導致了一些奇特的情況,像是已收養無血緣孩子的一方,在婚後伴侶無法合法成為孩子的家長;或是婚後想收養孩子的家庭必須先離婚,才能由一方收養。收養的權利,對同志家庭來說並非理所當然。
「我們不會貿然對異性戀夫妻說,你們生不出就去收養,那為什麼會對同志家庭說這種話?」黎璿萍認為,無論想要生養孩子的理由是什麼,都應該得到尊重。現實中,無血緣收養比繼親收養更加困難,平均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得歷經種種繁複流程,而且並不是走完流程就保證一定可以收養到孩子。
「我會記錄自己在人工生殖的過程,想公開分享,但每次錄音都在哭。但現在談到這些事,已經不會哭了,只剩下憤怒。」章晴雯的悲傷不知所終,只留下對這樣的不平等感到的怨怒。訪談過程,章晴雯未落下任何眼淚。
在求子之路上,生理性不孕的人努力尋找解方,而社會性不孕則一再提醒這些飽受折磨的人,他們的權益與他人不同。
結婚了,或許對同志家庭來說是一種幸福。但在生育的迢迢長路上,有人幸運,有人則還在等待好運降臨。然而,如果需要仰賴幸運,也隱含著社會制度所設下的障礙,讓他們必須、也只能仰賴幸運之神的眷顧。
受孕需要一些運氣,但對女同志家庭來說,他們更渴望平等的早日到來。章晴雯最後告訴我,他的心願雖然平凡,卻如同置身漫長黑暗隧道中,只剩下無盡的期盼,「我們一直在等待,不斷在等待,只希望能夠等到在台灣生養孩子的那一天。」
(章晴雯、黃雨亭、黃茜涵、周星星為化名。)
支持人工生殖法律以女人而非異性戀夫妻為主體,女人不管性向或婚姻狀況都應獲納入為受益人。但我不喜歡社會性不育這個詞,像以前中國那種有準生證才準你生的真是是社會性不育,現在這對妻妻擔心的是被男人掠奪她的生育成果,解法是女本位的生育政策,「社會性不育」這個詞總有種人人都entitled to擁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的感覺
有些女同志本來就是非二元認同,用 ta 在台灣的報導根本見不到。ok?
有些女同志本來就是非二元認同,用 ta 在台灣的報導根本見不到。ok?
对这里她他不分忍无可忍,点开评论发现大家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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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她为什么不写对?要写他?真的要不体现性别,可以用“TA”
> 他的年齡已是⋯⋯⋯⋯「高齡產婦」
這篇文章 充滿了 他她不分,看得邏輯紊亂, 不知道 是 寫者 經常 寫錯字(這兩年的「端」上出錯字已經 司空見慣了), 還是 被 她本人的要求 尊稱為他?
這個社會 搞出一百種性別的事情 很多時候太過分了,公司裡的 DEI 搞到 每個人都能自由 標註 被稱為 he/she/they/… 很多公司裡事情已經夠多了,搞到寫個電郵 還需要 查表 搞清楚 描述 其他每人的代詞是什麼?
妳 還需要 醫院、社會 多少人去參與 照顧 她們的小心臟?
章晴雯,黃雨亭。
兩個名字改得很有心思,「雨」「晴」雙對,「雯」字上半部是雨,而「亭」則有擋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