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政府削減預算，綠色轉型前路茫茫｜Whatsnew

德國聯邦憲法法院11月15日裁定，聯邦政府將2021年額外預算中用於應對 COVID-19 疫情的600億歐元資金轉給氣候與轉型基金（KTF）違憲。

這筆在2021年度預算中用於應對 COVID-19 危機的600億歐元並未使用。因此，德國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組成的「紅綠燈」聯合政府希望將這筆資金挪用於氣候與轉型基金。這一補充預算原本在聯邦議院得到通過，但聯邦議院中基民盟/基社盟（CDU/CSU）黨團的197名議員就此提起訴訟。他們認為，這違反「債務剎車」（Schuldenbremse）的原則。

最終憲法法院宣布，這樣的挪用違憲，因為這相當於繞過了借債上限。

這一判決造成的連鎖反應相當大。11月20日，德國財政部長林德納（Christian Lindner）因這筆判決造成的資金空缺而宣布凍結當前幾乎所有的財政支出計劃。對民衆生活形成較大影響的是用於補貼自2022年2月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以及歐洲通貨膨脹以來不斷攀升的電費的資金就出自 KTF 。從長遠來說，KTF 還投資於德國的綠色轉型以及給予台積電、英特爾等半導體廠的在德設廠補貼等。

德國環境部長史蒂菲·萊姆克（Steffi Lemke）11月16日下午在聯邦議院就《氣候適應法》（Klimaanpassungsgesetz）進行辯論時表示：「我們當然會遵守聯邦憲法法院的判決」。不過她表示，她無法理解基民盟/基社盟黨團對這個判決結果的「暗喜」。

她指出，這一判決意味着德國的氣候保護政策必須在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8）召開前兩週重新調整。氣候保護曾經是「基本的民主共識」，但這一共識如今受到了質疑。

12月13日，在經過28天的談判後，德國總理朔爾茲（Olaf Scholz）宣布「紅綠燈」已就新的預算草案達成一致，其中 KTF 受到的影響最大。

「債務剎車」何去何從

2009年，德國通過了《基本法》修正案，規定聯邦政府新增債務上限佔國民生產總值（GDP）的比例不得超過0.35%，但緊急狀態下除外。這一法規被形象地描述為「債務剎車」。

這一修正案使德國政府長期以來在嚴格的財政紀律下謹慎借貸，但同時也限制了德國對國內進行投資的能力。在 COVID-19 疫情爆發後聯邦政府很快宣布進入緊急狀態，並暫停了「債務剎車」機制。

此次預算危機再次引發了是否應該取消「債務剎車」的討論。社民黨與綠黨均要求對「債務剎車」進行改革，但主要反對黨基民盟/基社盟黨團反對改革「債務剎車」。而聯合內閣中的自民黨籍的財長林德納更是「不惜一切代價」地維持着嚴格的財政紀律。他在11月30日接受德國電視二台（ZDF）的採訪時稱，這並不是一次「預算危機」（Haushaltskrise），而是「決策危機」（Entscheidungskrise）。

民調顯示，大部分德國民衆並不支持廢除「債務剎車」。民意調查機構 Civey 11月21日的民調顯示，贊成廢除「債務剎車」的受訪者只有24%，64%的受訪者不願意廢除「債務剎車」。由於憲法的修改需要獲得三分之二以上的同意票，此修正案短期內很難被修改乃至廢除。

而預算危機引發的混亂也導致本屆聯合政府的支持率再創新低。在線數據統計網站 Statista 於12月4日到6日的進行了一項調查，調查結果顯示，只有17%的受訪者對聯邦政府的工作感到「滿意」或「非常滿意」，82%的受訪者表示「不太滿意」或「完全不滿意」。（延伸閱讀：《德國大選：默克爾退場之際，那些逐漸放棄了她的普通德國人》）

德國還能「領導歐洲」，實現綠色轉型嗎

預算危機還讓人們質疑德國是否具有完成綠色轉型的能力。

「紅綠燈」於12月13日達成一致的新預算草案進一步反映出，「債務剎車」限制了德國綠色轉型的推進。據《明鏡週刊》（Der Spiegel）的報導，社民黨與綠黨曾呼籲再次宣布緊急狀態來暫停「債務剎車」，使得能在不觸及各方紅線的情況下通過2024年度財政預算，但自民黨堅決反對。

在財長林德納的堅持下，新預算草案中不加稅也不新增債務，而是削減多項政府開支。其中 KTF 在2024年將削減120億歐元，到2027年削減額還將達到450億歐元。

KTF 缺乏資金補充本身就不可避免會對德國環境政策造成影響。《法蘭克福評論報》（Frankfurter Rundschau）分析指，近130億歐元原應投資於可再生能源的資金將受到影響。

根據《可再生能源法》（Erneuerbares Energien-Gesetz），2024 年投資於風能和太陽能的預算為126億歐元，應由聯邦政府的基金支付。德國經濟部長哈貝克（Robert Habeck）12月13日在公布新預算草案時宣布，對太陽能的補貼將被削減。這將導致德國自2022年以來一路飆升的電價將進一步提高。（延伸閱讀：《德國的能源危機與天然氣依賴——被普京親手引爆的「定時炸彈」》）

最重要的是，新預算草案中取消了對電網費用的補貼。此前，為了減輕民衆的負擔，聯邦政府承諾從經濟與穩定基金（WSF）中撥款為電網費用提供補貼以穩定電價，但這個特別基金也因為聯邦憲法法院的判決而被解散。

德國工商總會（DIHK）主席彼得·阿德里安（Peter Adrian）12月13日向《萊茵郵報》（Rheinische Post）表示，根據新預算草案具體落地的情況進行的估算，電價將上漲10%到20%不等。

另外，根據今日新聞（Tagesschau）的報導，2024年氣候與轉型基金撥給鐵路基礎設施的預算原為40億歐元，到2027年應達到125億歐元。而德國交通部長沃爾克·維辛（Volker Wissing）在預算危機中曾呼籲，到2027年之前投入約400億歐元翻新鐵路。

德國鐵路股份公司（Deutsche Bahn AG）在6月曾表示，目標是到2030年能翻新德國境內三分之一的火車站。聯邦交通部贊同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因為「聯邦政府希望德鐵陷入困境的鐵路網絡能夠適應未來的發展」。但預算的縮減阻礙了聯邦政府翻新飽受詬病的鐵路系統，進而無法進一步推動民衆乘坐軌道交通出行。

在新預算草案的約束下，聯邦政府計劃通過出售自身擁有的公司股票來維持對德鐵的投資。根據《明鏡週刊》12月14日的報導，聯邦政府計劃出售德國電信（Deutsche Telekom）和德國郵政（Deutsche Post AG）的股份，以補充 KTF 的資金空缺，保障維辛與德鐵製定的翻新計劃。

而維辛在12月5日曾宣布，從2035年起只有達到「完全氣候友好」的新車才能在德國註冊上路。這對於傳統汽車工業強國的德國來說將是很大的轉變。而鼓勵汽車製造商轉型乃至提高新能源汽車的市場份額同樣需要政府的大量補貼，這筆補貼也出自 KTF。哈貝克在公布新預算草案時表示，電動汽車的購買補貼將比原計劃提前結束，但他並未給出具體日期。

更何況，消費者的習慣並沒有那麼容易改變。根據《明鏡週刊》12月5日的報導，聯邦汽車運輸管理局（KBA）的數據顯示，德國11月電動汽車新註冊量同比下降了22.5%，而使用傳統內燃機的新車數量有所增加。根據聯邦政府的計劃，到2030年德國道路上應行駛1500萬輛電動汽車，這樣德國才能在交通領域實現其氣候目標。（推薦閱讀：《中美電動汽車夾攻下，德國擔憂「去工業化」｜Whatsnew》）

在本屆聯合政府執政表現的映襯下，德國綠色轉型之路顯得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