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开本的《公共基础知识》、母亲的念叨、刷题,27岁的丁倩文又开始面对考公务员的一切。如果成功,她将第二次回到体制内,再次回到四年前,她不顾一切也要逃走的家乡长沙。
但接近中午,她仍躺在床上,母亲在门前喊:“怎么办,你这辈子怎么办,工作找不到,你还睡。”她一动不动。
三个月前,她还是一家著名外国航空公司的空姐,税前月薪3万多(人民币,下同),一个月有一半时间住在海外的公司酒店里,有员工特惠机票,飞去任何地方只需四、五百元。现在这份工作冻结在没有尽头的无薪假中,从3月休到4月,4月到5月,最新通知是至少延伸至6月底。国际航联预测,如果严格的旅行限制持续3个月,全球航空和相关行业的2500万个工作机会将受到威胁。
疫情对就业的冲击不仅在航空业。中国大陆一季度GDP下降6.8%,成为有统计以来的首次负增长。多个领域爆出裁员消息。互联网招聘企业前程无忧、家电企业海信公司均承认会在疫情中裁员,主营业务有地产和院线的万达集团、中国最大的电子代工厂富士康也传出变相减薪和裁员的消息。刚毕业的学生面临无工作可找的困境。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就业研究所联合智联招聘公司发布的大学生CIER指数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大学生招聘需求人数较去年同期减少了16.77%,求职申请人数却增加了69.82%。通过继续读书延后就业压力的方法也不太可行——2020年考研报名人数为341万,创历史新高,但依照往年约80万人的录取规模,即使教育部宣布扩招18.9万人,仍有240万名学生面临“落榜”后再战还是找工作的问题。
中国国家统计局宣布3月份中国失业率为5.9%,不过金融机构中泰证券在4月一份流传甚广的研究报告中估算中国实际失业率在20%左右,这意味着可能有7000万人已经失业。
失业潮随著疫情蔓延至全世界。27岁的刘光也意外度过了高中毕业后在老家的最长时光。他是西雅图亚马逊总部的一名程序员,美国2月1日起禁止中国出发的人入境,回国过年的他被困在家中。从冬装,到春装,再到临时买夏装。
亚马逊的工作体验比想像中惬意,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下班后还能开着车在城市街道上追寻晚霞。年薪也还不错,大约工作10年,便可全款在西雅图拥有一套房。人生称得上顺风顺水。
但现在他有烦恼了。Uber一季度裁员3700人,占公司员工总数的14%,它的竞争对手Lyft也在5月初裁掉了17%的员工。5月5日,Airbnb宣布裁员近2000人,这家公司25%的人将失去工作。
即便亚马逊比这些依赖线下业务的互联网企业受到的冲击要小一些,但在中国远程工作,与同事相隔15个时区,刘光今日完成的工作,至少睡一觉后才能得到反馈,工作质量“降低了三倍”。他担心即便公司不裁员,工作质量的损失也会影响他的后续发展。
更无法预测的是他还能否顺利重返美国。刘光拿的H1B签证(美国工作签证),这种签证在2019年有15%都发给了中国人。4月底,特朗普宣布为保护本国公民就业,临时禁止美国移民,措施便包括在60天内停止大部分外国人员的工作签证审批。刘光担心这个势头进一步延展,“我们这种回不去的人,不是没可能成为当前政治斗争的炮灰。”原本打算在国外干到30岁后再回国的他,开始纠结是否干脆早点回来。
疫情为一切按下暂停键,让原本循著既有轨道运转的人生计划,一下乱了章法。隐匿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焦虑、矛盾、思忖、疑惑,都被逼出原形。疫情迫使一些人提前做出选择,但选择依旧那么困难。
“要逃出去”
“要逃出去”,四年前的一个傍晚,丁倩文呆坐在银行柜枱后暗自决定。大堂已没有其他客人和同事,头顶的灯光软弱无力地洒下。
大四毕业后,丁倩文成为长沙一家银行的柜枱人员,向客户提供办理存款、开卡等业务。这在曾是国企员工的父母眼中,是一份绝佳的工作,稳定、体制内。
但丁倩文看到打着吊瓶的老人,被四个子女推来修改存折密码,四口人在柜枱前争执改成哪一家的密码,老人窝在轮椅中,说不了话;30多岁的儿子要买房,耍着无赖要母亲把钱全部取出来;退休年纪的阿姨,上一秒还在开玩笑,下一秒看到自己的理财产品到期了,抓着她破口大骂。一路在全市重点的学校长大,刚毕业的丁倩文第一次发现生活中的真实粗糙。
银行内部也总有令人发笑的举措。一次工会要求每人下载一款可以计算公里数的跑步软件,如果没能在一个月跑到100公里,便要罚钱。后来淘宝上出现了专卖这款跑步软件公里数的店铺,丁倩文和同事们才得以完成任务。
在每周一次的全部门会议上,丁倩文看着同事们极其疲累,但仍站起来咬牙发言、给自己定目标、泼洒“虚假鸡血”。“天呐”,她想,“我真的不适合这里。”
她想过调岗,但如果不找关系,她能选择的只有理财经理,这是一个需要每天打电话,把素不相识的人拉到银行、“骗”他理财的工作。找关系在这城市里现实些,她发现能做不面对客户的中后台业务的,几乎都是关系户。但丁倩文认为,爸妈是那种“哪怕和熟人打个招呼,都不愿意开口”的人,靠他们什么呢?再说了,在她表达对银行工作的厌恶时,母亲说“年纪轻轻的不吃苦怎么行”,父亲说“女孩子就这样可以了”。
晚上九点,丁倩文已呆坐了3小时。微信朋友圈上,曾经的同学正在美国、英国、香港等地留学,展示着另一个世界的学习和假日生活。“要逃出去”,她想。
在丁倩文决定“逃”出的2016年,刘光在朋友圈发了三张在美国费城庆祝新年的活动照片——港口的烟火和热闹的节日游行。大三那年,他决定去美国读研究生。直接动力来自母亲——一位地质勘测工程师,她告诉唯一的儿子,男孩子年轻时要多出去走一走,有利于以后的发展。
刘光也觉得美国不错。小时候常看美国大片,看著科幻片里的先进科技、电影中有著摩天大厦的繁华都市,他觉得美国是科技非常发达的地方。出去不是问题,父亲在地方央企做管理工作,家庭经济状况尚可,自己也是学校里成绩前列的那拨人。从中国的重点大学毕业后,他成功申请上一家计算机学院名列美国前茅的私立大学,在2015年飞往美国就读研究生。
2015年,还有超过32万个中国学生和刘光一样,前往美国接受教育。那时中国赴美求学的人数已持续增长8年,但增速大幅趋缓,2009年赴美的中国学生相较上一年还能同比增长29.9%,到2015年刘光出国时同比增速则是8%,到2018年,同比增长率只有1.7%。据美国非政府组织国际教育协会的调查,政治因素、留学费用、申请签证的障碍,都成为阻碍国际学生前往美国的原因。
武汉的王浠也想出去,她向往的是北京。父母在武汉做生意,小学四年级才把她从家乡黄石接到武汉,平时沟通不多,中学时王浠看豆瓣、人人(编注:中国大陆最早的校园社交关系网络平台之一)、看青春文学,她说自己的成长都是靠自我教育。在王浠眼中,北京有在地下室玩音乐的魔岩三杰、有王小波、有针砭时弊的知识青年、有讲话缕不清舌头的豪爽性格,而家乡武汉什么都没有。倒是有大嗓门的人,一次上学她险些被车撞,同行的武汉同学骂了司机整整五分钟,王浠感到尴尬。那时她就想成为一名记者,赶紧去北京做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逃离家乡,是一代代年轻人的主题。一些人从家乡来到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其中,北京和上海的常住人口已从1000多万人增至2018年的2000多万人;一些人则像刘光一样出国留学。
丁倩文在心理盘算,要不继续去国外读书,但父亲不同意她转专业;或者去职业追星,可商业头脑好像不太够……越想顾虑越多。偶然一次,手机划到喜欢的微博博主页面,那是一位新加坡航空的空乘,她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就去试试这个吧。
或许太想逃离原有的工作,丁倩文迸发出强大的动力。空姐的面试大多在外地,丁倩文前一天下午5点下班,打车到机场赶最近一班飞机,到达目的地时一般已经凌晨2点,第二天早上7点再爬起来面试。没有面试的日子,就准备英语,上培训网课,那段时间她的微博全是转发各类锦鲤,祈求着好运气降临。母亲看着她:“你有考航空公司那种努力,什么公务员考不起?”
在丁倩文成为柜员刚好两周年的日子,她终于通过一家外国航空公司的面试。那一刻的她已经不再喜悦。“这份工作就是我应得的,我付出了太多,我终于可以走了。”
外面的生活
2018年,结束在国外为期半年的培训后,丁倩文搬去了上海。和柜员工作相比,空乘工作“实在太爽了”。上四天休两天,休息的日子绝不会有工作找来;每天一起飞的同事都不一样,基本不需要面对复杂的同事交际;遇到难搞的客人,好声好气劝一劝,倒一杯茶一杯酒也就好了,和银行里涉及钱财的纷争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太快乐了,她想,这个工作就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上班都是享受。
离开银行是丁倩文这辈子为自己做过的最大决定。从小到大,父母几乎为她安排好一切,大学读什么专业、什么时候回家、穿什么衣服,父母都想管一管。现在她彻底自由了。最快活的那个月,她没有在家待过一天。放下工作箱,拎起另一个行李箱就走,这周去广州参加明星见面会,下周去日本看偶像的音乐剧,再下周去泰国一个人旅行。她在微博上写道:“在家一个人喝酒,喝醉了大不了第二天在客厅地板醒来而已嘛”。
好日子还来自随心所欲的消费。特别是在上海,年轻人们每周都可以找到新鲜品牌,在品牌开门的第一天排几小时队等待新产品是周末的消遣。2019年,这座城市的居民人均消费支出达到45605元,全国第一。
也有同事不买衣服不买包,两年存十万,为家乡的房子凑首付。丁倩文不理解这种行为,觉得没趣。她有4张信用卡,时常透支着下个月的工资。在闲鱼(一款二手转卖app)上,她转卖衣物就已经收获6万多——还是二手价。
当然也有烦恼,外国航空公司只和她签劳动派遣合同,工作关系、社会保障都没有保证。她想过空乘这行干不长久,是否要在上海再找个工作。但日子走入舒适区,始终没有准备起来。
王浠也过了段神仙日子。2015年,大三的她跑去北京,在一家媒体工作室实习。工作室当时做暑假班,请来一大波社会名流讲课,以前出现在豆瓣、人人上的厉害名字,都出现在了眼前。王浠住在北京著名的706青年文化空间,下班后继续和知识青年们天南地北地海聊。日子毫无压力,每月还有工资拿。
王浠觉得自己不会再回武汉了,那座城市是个用安稳和琐碎日常打造的牢笼,吞没生活的新鲜劲。这些年的独立,父母也很少打扰她。她想四处走,写出有影响力的作品,永远不被细微的生活框住。
但是,孕育摇滚乐手和知识青年的空间正在从北京逐渐消失。房价持续飙升,在互联网房产交易平台链家上,朝阳区最便宜的房子也要5万一平米,这还是在东五环外的一个小区,到城市中央的天安门需要搭乘地铁1小时并步行2.2公里;胡同、街巷中的小餐馆、小商店被堵上了窗户和门,年轻人失去可随时坐下来聊天喝酒的小饭馆,但多了十几万朝阳群众为城市放哨;郊区的厂房、仓库、出租公寓关闭,里面的快递员、建筑工人、清洁工人被定位为“低端人口”,从北京切去;摄像头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地铁安检正试点使用人脸识别技术。
2018年研究生毕业后,王浠再次回到北京,感到玫瑰色的城市变了样。离开环绕着清华、北大和韩国烤肉香的706床位,王浠的房子租在了北五环一个“周围没什么东西,走路有点慌”的地方,10平米左右的房间租金2700,离天安门直线距离16公里。那附近还有号称“北漂第一站”的著名小区通天苑,总人口70万左右,大部分是王浠这样的年轻人。曾经有人在这里挤地铁上班挤到瘫痪。
工作也不那么顺利。王浠有惊无险地找到一份记者工作,但新闻行业空间紧缩,她的工作内容也逐渐与理想脱节。同事告诉她,你就把记者当作一个工作,不要认为它有多神圣。
刘光也感受到美国生活与想像中的差距。他向往摩天大楼的繁华大都市,但西雅图除了市中心、大部分地方只有一栋栋低矮的平房,“像个小县城”。即便他的公司和居住地都在市中心,出去吃饭仍旧需要驱车近20公里,去找那屈指可数的几家中国餐馆,“两周后就开始吃重复的了”。周末的他睡到中午,睁眼后盯着天花板,为数不多的朋友全是同事,他们还都成了家,今天要做什么呢,他不知道。
这些日常的小烦恼,很快在一场席卷全球的疫情中,演变成令人为难的困局。
疫情来了
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接收到疫情消息。
刘光的工作群传出有华人同事确诊肺炎后死亡的消息,群友们猜测是因为美国没有给所有人开放检测,耽误了治疗。他认为相比美国,这次疫情里中国的应对更给人安全感。疫情爆发前他已回国,从新闻、微博和微信朋友圈获取疫情动态,“感染的人不是都国家报销医疗费么,国内人确实也重视些,不像老外不戴口罩到处跑。”(编注:中国官方规定,个人疫情救治费用在基本医保等按规定支付后,个人负担部分由就医地制定财政补助政策并安排资金,中央财政视情给予适当补助。)感慨国内医疗效率的他也趁着在家,治疗了痘印、切除了膝盖里的软骨瘤,体验都还不错,他再次思考要不要提早回国。
但打听了一圈后,他犹豫了。一位拼多多的朋友告诉他,公司程序员的工作时间基本在每天12小时,一周工作6天——朋友说这是当下互联网公司的常态。刘光感到冲击:“我在美国想回来的原因是感觉生活无聊,但回来以后可能连生活都没了。”
此外,刘光希望回国后在一线城市发展,买房便成为大问题。他估算这需要掏空自己和家庭的老底。国内的收入也无法达到他的期望,有同行朋友在上海月薪三万,刘光认为算上买房、基本消费,这个数字在上海只能刚好。还有一些细微的考量,比如父亲认为国内人际关系复杂,他的性格在国内发展或许要吃亏。刘光感到纠结。
同样陷入困局的还有丁倩文。2月初,中国疫情严重,多地停飞,丁倩文所在公司的航班数骤减;3月,海外疫情爆发,中国民航局发布五个一政策,要求每一家外国航空公司只能保留一条飞至中国的航线,且每一周只能运营一班。
3月中,公司便建议丁倩文先申请无薪假。丁倩文犹豫:就算不请假,空乘的薪水按参与的航班计算,飞一天隔离14天,一个月也只能拿2天的工资。而丁倩文急需收入——去年底,她接到信用卡公司通知,她已欠款20万元,不能再分期偿还。
丁倩文选择了无薪假,她联系到上海一家淘宝店直播的兼职机会,打算用这份收入代替疫情中稀少的航空工资。电商直播是现在中国最热的产业,2019年兴起,至今已达到2.65亿用户规模。特别在疫情封锁线下销售机会时,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寄希望于直播销售。号称“淘宝一姐”的薇娅在直播时卖起了火箭,今年4月,锤子手机创始人罗永浩的直播首秀,一晚交付总额达1.1亿元。
但如同所有行业,直播里最赚钱的只有金字塔尖的人。BOSS直聘发布的报告显示,大部分带货主播无人问津,66.3%的“带货经济”从业者入行不到半年,58.2%的人都在考虑转行。
但对急需应付信用卡账单的丁倩文而言,直播依旧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她的工资是一场3小时1200元,她盘算那个月不休息,每天播一场,也能在疫情期间维持上万的收入。
等待了近20天,直播公司终于叫她去上班。丁倩文五分钟换一套衣服,按准备好的文稿介绍,但她其实不擅长展示自己。其他主播在一旁抽烟,扯着嗓子砍价。“其实是不一样的圈子”,丁倩文并不适应这份新工作。
3天后,直播公司给她发短信,客户反应一般,停止合作。
她想重新找兼职,但发现即便在上海、即便直播已是疫情间难得保持活跃的产业,工作机会也很少。那家辞退她的直播公司,也从最初四个模特直播,变成两个,“估计因为疫情的原因,销量也不是特别高吧。”丁倩文安慰自己。
彻底停工后,丁倩文的生活还“规律过一阵”。在机场旁的出租屋里做健身、看看英语、还借来相机拍摄化妆视频,计划做博主,但看过其他博主的视频,又觉得自己拍的是什么东西。前途未卜的本职工作、屡战屡败的兼职面试、叠加疫情中高度不确定的社会环境,丁倩文的心态也像一个慢慢泄气的皮球。她觉得做什么都没用了,开始彻夜失眠,躺在床上刷手机,没什么好看的,但就是无意识的一条条刷,刷着刷着早上9点了,一觉睡到晚上,再周而复始。
归乡的日子
在丁倩文停飞的日子,王浠已经回到家乡开始新闻工作。从封城到解封,她也度过了上大学后在家乡的最长一段时光。
“什么东西都失效了,离现实生活很遥远”,王浠回忆这段特殊的家乡时光。解封后,她至今不习惯在单车道上骑车,总想往马路中间骑——疫情时马路宽阔寂寥,是骑自行车的最佳场所。
生活失效的日子,人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己活下来,或者帮助别人活下去。一天晚上凌晨,王浠在本地微信群中表明自己想做志愿者,需要人带路,一位大哥立马回复她“第二天早上五点来接你”。第二天早上五点,真有一辆车在她楼下鸣喇叭,来不及洗脸,王浠冲出去,跑了一天。
疫情中的人格外容易亲近,特别当王浠操着她原本觉得聒噪的武汉话时。医院附近的患者会拉着她用武汉话一五一十倒苦水;在社区工作的女生只和她聊两句,便挽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说“我们等下一起去看小猫吧”;和志愿者大哥一起去小饭馆吃饭,老板不收钱,“都是武汉人”,老板说。
连远离很久的亲情,也因疫情意外回归。仗着当志愿者时发菜的经验,王浠对城市的菜价了如指掌,她会向家人分享这些信息,与他们聊市井里的话题。她发现家人竟然开始主动寻求她的帮助,她不再是个外人。
王浠感觉疫情中,不同的人、城市、职业,都没有了区别——每个城市都会因为病毒停摆,每个人都能被病毒击垮。她的微信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开街边减肥店的大姐,开空调公司的摇滚乐迷,批发市场的小妹妹,煤矿老板……都是当志愿者时认识的。“大家都没什么区别,每天不是讨论如何给居民发菜,就是怎么劝老人戴上口罩。”她认为每个人都抛下身份,在生活里了。
以前的工作总是用旁观者的身份介入他人生活,和别人短暂接触两三个小时便去记录这个人的故事,王浠总是觉得不踏实。但在疫情中,她的武汉话、她的志愿者经历、她在武汉的生活,她已经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记录对她而言是个毫无压力的事,她看到什么、经历什么,便是“外面的人”最想了解的故事。
她找到了在北京没找到的东西。现在,她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决定至少接下来一年要留在家乡。她喜欢上了武汉话,原本没有感觉的街道和建筑,此时也给了她丰富的情感。她打算接一些自由撰稿和纪录片的活,这座解封后的城市正逐渐远离媒体视野。但在王浠眼中,这里需要记录的故事还有很多。
与此同时,刘光依旧在家中等待美国解除边境封锁的消息,他听说最近会出台一项法案,专门针对他这类拿工作签证的外籍员工。他告诉自己放平心态,以吃瓜的精神看待后续发展。
丁倩文也回了长沙,父母将为她承担部分债款,但代价是她的话语权在家中全面下落。她不敢打车,也不能把网购商品带回家,这些都会迎来父母的责怪。在父母要求下,她重新备考事业单位和银行。
她希望公司赶紧复工,但她也说不准公司能不能撑过这个坎;即便复工,工资是否能给到以前的水平,回去后是否面临裁员,她也不确定。
她好想赶紧工作。
应受访者要求,丁倩文、刘光、王浠为化名。
实习记者徐雯对此文亦有贡献。
這篇標題可改為只關注自身利益,從不會關心社會,也更沒有勇氣去發聲的中國年輕一代
“通天苑”当为“天通苑”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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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can taste the history, from these individual stories.
可以用舒服的方式一窺現在三種典型中國年輕人們的離鄉方式、煩惱和近年的從拼房貸到開始思考生活的轉變,我喜歡
這次疫情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
在危機和大國博弈之間,其實留給一般人的生存和機會還有多少?
好文
劉先生有更多選擇,有更多接觸中國接觸不到的事物的機會,被中國胃綁住實在可惜。
已經在亞馬遜工作的那位原本的打算是幹到30嵗後回國
哈哈 不要猶豫了 快回來吧親
看到有人评论:“这篇文章给人的感觉是,技艺上几乎毫无瑕疵,但取材的对象和角度太简陋了,简陋到感觉是刷了几天朋友圈就能写出来的内容。
成本限制已经成了端传媒头顶的一把剑了,虽然今年我还是会继续续订。”
那位劉姓化名的亞馬遜員工,如果他對信息足夠敏感,可能他就可以跑回美國了。不過看文中的採訪,他可能最終還是要選擇回國的。
其實除了大環境,每個人的境遇與他們的消費觀念、家境有很大關係。比如如果本身就是講求精致窮、月光的,那麼在任何大大小小的危機下,便都容易捉襟見肘。須量入為出,居安思危啊!
與失業比起來,下面這三句話更讓人憂慮
– 母親說「年紀輕輕的不吃苦怎麼行」,父親說「女孩子就這樣可以了」。
– 直接動力來自母親——一位地質勘測工程師,她告訴唯一的兒子,男孩子年輕時要多出去走一走,有利於以後的發展。
– 但是,孕育搖滾樂手和知識青年的空間正在從北京逐漸消失。
我很喜欢这篇文章,描写了普通人在疫情前后的生活。不管是她们在疫情前的喜乐还是在疫情下的焦虑和纠结都很真实,让人触动。
无聊的文章,没有什么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