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美国大选进入冲刺阶段:除了候选人辩论,还有哪些因素会影响选举结果?

今年的大选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你此时看到有什么文章,信誓旦旦地说特朗普或者哈里斯会赢下大选,都不要去相信。
2024年9月4日,美国新罕布什尔州,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贺锦丽(Kamala Harris)出席竞选活动。摄:Jacquelyn Martin/AP/达志影像

每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美国的劳动节。传统上,在大选年,劳动节也标志着大选季的正式开始。因为到这个时候,两党的党代会都已结束,总统候选人也被正式推出。随着总统辩论的粉墨登场,大部分选民才开始真正关注大选。在日期方面,今年也不例外,民主党党代会于2024年8月22日结束,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总统辩论则会在9月10日进行。

不过,随着总统初选在上世纪70年代成为推选两党总统候选人的正式程序,大选的周期也被大大拉长了。到了本世纪,大选已经变成了一个从头一年初夏开始,持续一年多的长跑。甚至在本次大选中,特朗普在2022年美国中期选举刚一结束就宣布参选,更是让大选变成了一个两年的拉力赛。

所以一般到了九月初,被媒体和两党宣传日复一日轰炸的选民,大部分应该已经被两党锁定,只剩下出来投票了。同时,随着一些州允许在九月下旬就开始提前投票,也让从劳动节到大选日之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看上去更像是最后的冲刺,比拼的是双方催票的能力。

但是,今年的美国大选,因为拜登的退选和哈里斯的快速登场,相比往年还有着诸多的大小细节尚存变数,可能会影响选情,也就让今年的大选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如果你此时看到有什么文章,信誓旦旦地说特朗普或者哈里斯会赢下大选,都不要去相信。

2024年9月7日,美国威斯康辛州,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出席在机场的竞选活动。摄:Alex Brandon/AP/达志影像
2024年9月7日,美国威斯康辛州,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出席在机场的竞选活动。摄:Alex Brandon/AP/达志影像

民调到底有用吗?

当然了,很多人会拿民调说事。的确,按照往年,到了九月份,随着之前举棋不定的选民开始拿定主意,民调也会趋于稳定。不管是把民调简单汇总平均的 RealClear Polling,还是对民调加权平均的 FiveThirtyEight(538),目前哈里斯在全国民调上都略微领先特朗普2-4个点。

现在关于选情的评估里,民调是少不了的参考数据,往往也是最重要的数据,也是每天政治新闻里不可或缺的一环。随着大选日的临近,各种民调的数量也会增加。两党的支持者会习惯性地捡对自己有利的民调说事(当然偶尔也会拿对自己不利的民调来刺激筹款)。只是,民调对评估选情当然很有用,但是对于预测大选的结果,在过去几个大选周期里,已经被证明有很大缺陷。

首先,民调本身有相当的随机性。在各种突发竞选事件影响下,民调经常会出现大起大落。同时,不同机构的民调之间的差别也很大。但是,随着民调越做越多,民调本身也开始变成了整个大选的一部分,容易出现意想不到的系统性偏差。比如采样人群可能会因为采样方法的不同而缺乏代表性,又可能有选民因为特定的政治氛围,对民调机构并不信任,而不配合民调。当然民调机构会采用各种方式来纠偏,但这又会加入另一层不确定性。

这并不是说民调就是扔硬币。民调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变得相当准确。但是就算再准确,民调依然会有误差。所以通常的做法是把大量的民调汇总,很有效地减小随机误差。所以现在我们看几大常见的民调汇总网站,结果是很稳定的。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民调不会出现大的漂移。

如果说民调的好坏,看的是民调数值跟最后两位候选人的得票比例有多接近的话,那民调的可信度肯定是不会太差的。只是,大家对民调的评估,其实是看民调是否能正确地预测谁最后能当选总统这个单一的结果。那在当下两党极化相对均势的时代,就算在民调误差范围内只出现一个点的差异,也足以让民调结果跟大选结果完全不一样。

而且,大家现在也知道,因为美国是选举人团制,所以对决定大选结果最重要的,是今年的七个摇摆州。所以现在的新闻里,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些摇摆州的民调。但是,像全国民调一样,这些摇摆州的民调受到的关注,相比起它们的实际意义,也是被夸大了。首先摇摆州的民调的质量相比起全国民调来更加参差不齐,其次这些州之间本身也有着相关性,民调并不能简单地做平均,而这些关联本身又很有可能跟今年大选的特定形势有关。

所以大部分人在关注这些民调的时候,他们关注的,是基于这些民调做出大选预测的网站,比如 538PolymarketEconomist

但是这些预测现在也很不一致。比如在笔者写稿时,538 网站显示哈里斯的胜率是55%,Polymarket 显示特朗普的胜率为52%,而 Economist 显示基本是50-50,哈里斯略微占一点优势。

2024年8月22日,美国伊利诺州,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最后一天,美国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接受总统提名。摄:Kevin Dietsch/Getty Images
2024年8月22日,美国伊利诺州,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最后一天,美国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接受总统提名。摄:Kevin Dietsch/Getty Images

哪个网站的预测更靠谱一点呢?

我们并不知道,专业的政治学者也不知道。因为这些网站的预测,都是基于自己的一套模型,这些模型都是理论上有道理,但是并没有经过足够的实践检验。原因很简单,检验模型成色的机会太少了。美国总统大选四年才选一次,而且也只是一次。对于统计模型的训练来说,这只是一个样本点。而模型需要的,是海量的数据,越复杂的模型,需要的数据越多。而且,四年的周期,也会出现相当多的变化,选民的变化,民调技术的变化,两党政治的变化,都让每次选举具有相当的唯一性。比如这次美国大选,不管是特朗普险遭暗杀,还是拜登在夏天退选哈里斯中途接任,都难以从过去几次大选中找到什么情况可以在建模时参考借鉴。

虽然说,美国还有其他大量的选举,比如参众议员的选举,地方政府的选举,可以用来帮助训练,但是这些选举不是大选,它们和大选的关联,也是需要通过合理的模型来解释。总之,就是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客观标准来对这些模型做评估。甚至,就算是最后某一模型成功预测了大选,也不代表它在原理上更加正确,在下次大选中还能继续正确下去。

不过,这并不是说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大家不要去看民调和大选预测,而是说不要过多地纠结于具体某个民调数据,或者花时间在几个预测模型之间比较。民调还是应该看,而且不要只局限于关于大选的民调,要看方方面面的民调,尤其是关注民调数据的相对变化。因为这些变化,是被大量民调同时证实的整体趋势,反映的是基本面上的变化。在通过海量民调预测大选成为主流之前,这些基于基本面的大选预测才是主流。而且,至少在上两个大选周期里,这些预测的表现并不比民调预测要差。更重要的是,它们不止是一组数据,而确实能反映出一些更实在的经济社会文化大趋势,也就更有嚼头。

基本面简单地说,就是各种各样可以被量化的非大选民调数据。所以,理论上什么指标都可以拿来当基本面的参考。当然,跟建模一样,指标的选择本身就非常主观,也是只要逻辑说得通,就可以被人拿来用。所以接下来这篇文章也不会把各种指标都说一遍,而是选择几个常见的角度聊一聊。

“重点是经济,笨蛋”

最重要的角度,当然是经济,关乎民生的经济。

衡量经济的指标有很多,大的可以是国民生产总值这样的宏观指标,小的可以是一罐可乐、一加仑汽油的价格。国家的经济状况直接影响到每个人的生计,所以也就当然会直接影响到选民的选择。

经济的好坏虽然对大选有着巨大的影响,但是它的影响的时效性也很短,基本上只有大选年的经济状况会对选民产生影响。就像1980年当选的里根,刚上任时美联储为了压通涨,升息制造了一个小衰退,国民生产总值一度下跌1.8%,但是到1983年经济又强势回升,在1984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恢复到7.2%,失业率从10.8%降到了7.4%,通涨从8.9%降到了3.9%,让里根可以打出经济牌,强势赢得84年的大选。有统计显示,在大选年的前三个季度,国民生产总值每增加一个点,执政党的候选人的选票增加1.7个点。

2024年1月25日,美国加州,工人在建筑工地建造公寓大楼。摄:Mario Tama/Getty Images
2024年1月25日,美国加州,工人在建筑工地建造公寓大楼。摄:Mario Tama/Getty Images

但是,2024年的美国经济,并不如1984年这样黑白分明。虽然说从国民生产总值的角度,美国经济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发展,失业率虽然开始上升,依然处于低位(其中有大约一半的新增失业人口是之前离开就业市场的人又选择重新回到就业市场),甚至连被民众抱怨的通涨,也开始回落,趋于正常,但是像密歇根大学的消费者信心指数这样衡量大众济经状况体感的指标却并不乐观,在今年甚至是一路滑落,抱怨物价让自己的个人财务变差的人数,回升到接近22年通涨高点的时期。

这也让接下来两个月的几个重要的经济数据变得更加重要。并不是这些数据本身能改变什么,而是说通过这些数据,可以去推测选民对于经济的真实感觉,比如每个月初推出的就业数据和通涨数据。就像刚刚过去的9月6日推出的就业数据:略微回升的就业数,下调的六七月就业数,微降的失业率,平稳的劳动参与率,都显示美国的经济正在降温,但是还没有失控。但是我们也看到,民主党和共和党都基于这一数据在大做文章,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渲染。这一切,当然是为了说服最后的那点摇摆选民。

不过不管是通涨,还是经济发展,在任总统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刻扭转乾坤的工具。美国经济的发展周期很大程度上是被市场推动的,美联储对于美国经济的影响,也远比总统大得多。但是民众却对总统寄与厚望,并把通涨这样的问题归咎于总统身上。所以这就成了对特朗普最有力的竞选议题。

最后还需要说的一点,就是虽然经济对竞选的影响很大,以至于1992年竞选时,克林顿的竞选经理James Carville 留下了那句名言“重点是经济,笨蛋”(It’s the economy, stupid),至今仍被大家屡屡拾起。但是在现在这个党派极化的时代,两党选民对于经济形势的看法,已经很大程度上被党派立场左右,所以经济形势对于竞选的影响,肯定没有1992年那么大。比如在2016年大选时,经济形势的诸多指标都利好民主党,但是依然被特朗普赢下了大选。

经济问题依然重要,当然还是因为在今年的大选中,几个关键摇摆州里几千上万张选票的变化就有可能改变整个大选,这实际是把经济的影响给放大了。

“改变,还是保持现状”

特朗普赢下2016年大选,很大程度上是借了2016年反建制的大势。那年初选,两党四名主要候选人,有三个人都是打着反建制的旗号。最后是特朗普这样一个实打实的体制外候选人对决希拉里·克林顿这样一个不能更建制派的候选人。特朗普喊出的反对“深层政府”,就呼应了反建制浪潮下大家对政治体制现状的不满。

换句话说,就是寻求改变的呼声。

刚才提到了James Carville的名言“重点是经济,笨蛋”,其实这只是他在竞选团队中提出的三个注意事项中的第二条。他提出的第一条,是“改变,还是保持现状”(Change vs. more of the same)。执政党掌控白宫的时间越久,选民寻求改变的呼声,就越大。一般这种改变的呼声背后,是大量选民对于在任总统推出的政策的不满。政策的推出往往是为了完成对竞选的承诺,但是政策的受益人却通常不会因此而再次积极投票,出来投票的,是那些反对这些政策,觉得自己被政策伤害的人。就像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出来的茶党,就是那些反对奥巴马的经济政策和医保政策的人,他们也成了后来特朗普支持者中的重要力量。

2024年9月6日,美国纽约,由“Coexistence Collective”制作的大象雕塑在城市中的餐厅外展出。摄: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
2024年9月6日,美国纽约,由“Coexistence Collective”制作的大象雕塑在城市中的餐厅外展出。摄: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

衡量改变呼声的指标,通常包括在任总统的支持率,关于国家是否走在正确方向上的民调等等。

在拜登退选之前,这些指标对于他来说是很糟糕的。在2024年的大部分民调中,他的支持率都跌破了40%,比特朗普在任时的平均水平要低,也不如2020年大部分时候特朗普的支持率。在国家是否走在正确的方向这个问题上,民众的满意度基本回到了2010年代初大衰退后的水平。

所以在拜登退选,哈里斯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后,哈里斯马上开始试图把自己打造成那个会带来大众需要的改变的候选人。哈里斯选择了奥巴马的策略,就是强调自由派的政策是美国传统价值观的自然延伸,她把堕胎权、投票权、受教育权、经济权利都放进了从罗斯福新政时开始的四大自由里,让竞选的方向从拜登维持现状的“保卫民主”变成了她的自由与希望。

作为在任副总统,哈里斯试图用变化来包装自己,也是因为2024年有一个变数,就是民众对于政策现状的不满,并不都是由拜登政府造成的,特朗普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当然就是他在当总统时任命了三名保守派大法官,最终在2022年推翻了《罗伊诉韦德》案,取消了联邦一级对女性堕胎权的保护,也让堕胎权成为了2024年大选的焦点。所以哈里斯那边就试图通过堕胎权这样的事情给选民一个提醒,就是你是否还想回到特朗普时代的混乱和倒退中。

不管是哈里斯还是特朗普,可能都意识到了,他们需要争取的那一点点可以被说服的中间选民,主要是支持堕胎权,但是又被当下飞涨的生活成本所困住,而迟疑不定的选民。

哈里斯的一个意想不到的优势,在于她是七月份才匆忙上马。通常情况下,既然不是在任总统寻求连任,总统候选人都要参加激烈的党内初选。在初选中会拿出系统的政策主张。但是哈里斯没有,所以她的政策纲领基本是一张白纸。这就让她可以在大选中更有针对性地制定政策。不过,哈里斯的政策也没有那么灵活,因为她毕竟是在任副总统,她的政策主张不可能离拜登的太远。所以到现在,哈里斯依然是在慢慢地推出自己的经济政策。从现在她推出的一系列政策来看,哈里斯明显是在拜登的经济政策的框架下,努力向经济民粹的方向靠,以期获得蓝领选民、独立业主这些中间选民,乃至于是亲共和党选民的支持。

而特朗普那一边,其实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一方面,他意识到哈里斯在经济政策上的攻势,也开始相应地推出新的经济政策。比如就在9月4日,哈里斯刚刚宣布了新的经济政策,要把对小企业的税务减免翻十倍,并把对年收入在百万美元以上的家庭的长期资本利得税率从20%提高到28%(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其实哈里斯把拜登呼吁的39.6%的税率大幅降低了)。马上在9月5日,特朗普也宣布了一系列的新政策,要为美国制造业减税,建立主权基金,并成立一个政府效率委员会。另一方面,特朗普也在堕胎议题上调转了方向,甚至摆出了要比哈里斯还要自由派的资态,表示政府和医保公司要为人工受精买单。

所有这些,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那个能够带来选民想要的真正变革的候选人。

相信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双方还会有更多靠谱的和不靠谱的政策出台(但不出意外,大部分都会是不靠谱的、吸引选民眼球的,要么不被政策专家看好,要么根本没有希望被推出,推出也无法有效执行的政策)。随着双方部分政策的高度交叠,我们也能看出,接下来几年,哪些政策方向会是两党有一定共识的,哪些会是主要的分歧点。因为现在严重的党派极化和两党相对均势的国会形势,美国的政策更多地趋向于维持现状。所以更有意义的应该是那些共识,因为这是不管谁上任,在接下来几年都可能推得动的政策方向。

至于这些为竞选而承诺的诸多“改变”对于大选有没有意义,这个没有直接的答案,毕竟两个候选人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来还是可以参考民调的变化,二来可以看其他方面的反馈,比如选民的兴奋程度,小额捐款的数量变化。就像当特朗普暗示自己可能会支持佛罗里达州的堕胎权入宪公投后,马上就遭到了保守派的逼宫。因为他们注意到,特朗普在堕胎权问题上的左转让共和党地方志愿者的热情大大降低。这些志愿者会是接下来两个月里挨家挨户打电话敲门催票的地推部队的主力。如果他们泄气了,那共和党的催票效率就会打折扣。所以特朗普不得不在第二天就在福克斯新闻台记者的追问下,表示自己不会支持堕胎权入宪,好安抚保守派。 这也让很多共和党人士认为,特朗普还是应该去经济问题和移民问题上下功夫,这才是他能给选民带来的改变。

2024年9月2日,美国密西根州,一名支持者戴著刻有美国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肖象的耳环。摄:Emily Elconin/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2024年9月2日,美国密西根州,一名支持者戴著刻有美国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肖象的耳环。摄:Emily Elconin/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总统相

在评估选情基本盘时,另一个常被提到的角度是在任者优势。

当一名在任总统竞选连任时,他理论上拥有竞选对手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作为在任总统,可以通过做事来争取选民的支持,而他的竞争对手只能靠说来吸引眼球。就像在2012年大选前的十月底,桑迪飓风正好扫过美国,造成了超过六百亿美元的损失。作为总统的奥巴马就可以一声令下紧急调配联邦物资救灾,还和新泽西州的共和党州长克里斯蒂一起巡察灾区,而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就只能干瞪眼。

在任者优势很大程度可以通过总统的支持度看出来。像拜登的支持度一路跌破四成,拜登无法用行动证明自己,在任者优势就变成了劣势。其中的核心原因,就是在选民心中失去了总统相。

总统相是个抽像的概念。简单说是当总统的能力够不够格。但是评价一个人能不能当总统,够不够格当总统,对于普通选民来说,并没有明确的标准可以遵循。毕竟美国总统这个工作只此一个,除非你是在任总统或者已经当过总统,否则没法证明自己够格。这个标准,就只在选民心中,同时也相当主观。

对于大部分选民来说,总统相是一种感觉。就比如特朗普和共和党利用南部边境大量难民的涌入来攻击拜登,就是利用了大众心中总统是国家元首的印像。总统既然大权在握,当然得是维护法律和秩序的人。难民涌入就表示总统无法控制社会秩序了。所以为了应对,支持移民权益的拜登也只能大笔一挥,通过行政令来把难民涌入的数量强行压下去,来显示自己的总统威严。难民涌入也不分谁当总统。特朗普当总统的时候,在2019年也遭遇了一次难民潮。当时他也是紧急加强了边境安全工作,推出了骨肉分离等争议政策,在半年里把难民数量压了下去,以显示自己的总统铁腕。结果那一年联邦法院处理的刑事案件里有六成都是无证移民相关。

但是拜登还是因为总统辩论上的糟糕表现而遭遇了几乎致命的一击。这是因为在他当选后,共和党就试图把他定义为年老力衰,无力承担总统职能。在总统辩论上,拜登在镜头特写下有点游离的眼神,缺乏中气的声音,都肯定了这种衰老感。反过来,特朗普在竞选集会上中弹,险些被暗杀,举起拳头高呼的样子,在选民看来,这种临危不惧的气势,当然就是总统相爆棚。

随着拜登退选,在任者优势已经转向了特朗普。因为特朗普是两名候选人中唯一一位当过总统的的人。对共和党选民来说,特朗普就是在任总统,在寻求下一个任期。他也无需再去证明什么。虽然说哈里斯团队试图把年老体衰的标签贴到特朗普身上,但是只要特朗普保持自己公开活动的强度,这种攻击也就没什么效果。

打造总统相的压力,现在就全压在哈里斯身上。

虽然说,副总统这个履历,是所有可能的经历中最接近总统的,也是让她最有资本说自己适合当总统的,但是因为对手是特朗普,所以她处于天然的劣势。

在哈里斯快速成为民主党的实质总统候选人之后,特朗普和共和党对她进行了一系列的人身攻击,不管是质疑她的身份,还是说她斗不过普京,都是在向选民说,哈里斯没有总统像,担不起总统的责任,不值得信任。

哈里斯团队应该也是预料到这一点。所以她在宣布参选至今,只接受了一次记者采访,其它全是在被严密包裹好的竞选活动中亮像,就是怕出现形像失控。但是,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有总统像,逃是逃不过去的。哈里斯在民主党党代会后民调没有得到进一步提升,也说明选民还是不了解她。她需要进一步地将自己的形像打造得更坚实丰满,才能深入人心。

2024年8月29日,美国威斯康辛州,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向支持者致意。摄:Morry Gash/AP/达志影像
2024年8月29日,美国威斯康辛州,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向支持者致意。摄:Morry Gash/AP/达志影像

而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方法,就是9月10日的总统辩论,因为她会在辩论中和特朗普一对一直接对决。

在总统辩论中显出自己总统相的关键,并不在于说了什么,而是在于如何说。拜登当然就是吃了这个亏。所以有人说,评估总统辩论胜负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声音关掉,只看辩论者的肢体语言。肢体语言本身讲究政治天赋,也要不断的练习。就像政治天才比尔·克林顿,到了1992年参加总统大选时,也依然要接受媒体专家的指导,改善自己的肢体语言。比如,在市政厅会议辩论时,提问者都是所谓的普通选民。克林顿就被人指导,在倾听和回答问题时,要轻轻地很自然地侧身转向提问者,以显示对选民的关注,提升好感。

这其实也反映了总统相的另一面。固然领袖气质是作为三军统帅一国元首所需要的总统相,但是,让普通选民感到亲切感,让他们觉得总统候选人能感受到自己所感,也是重要的总统相指标。像哈里斯这次选了沃尔兹作为自己的竞选搭挡,应该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沃尔兹的形像非常亲民,可以冲消一些哈里斯自己西海岸精英的气质。但是最终,哈里斯还是要证明自己也是这样一位有着一国元首的气势,同时又显得平易近人的候选人。在不同场合不同问题下自然地转换角色,就非常的重要。

在1980年大选的总统辩论最后,照例是双方候选人做最后的总结陈词。在任总统卡特首先发言。他在呼吁大家投票给自己时,用了一种高高在上的领袖宣讲式的发言方式:“美国人民现在正面临一个孤独的抉择,下周二,那些在听我讲话的人将不得不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做出判断。我认为他们应该记住,一张选票可以产生很大的影响。”卡特用第三人来称呼电视机前的选民,一下子就把自己和选民拉开了距离。而接着他陈词的挑战者里根则是直视镜头,像跟朋友说话一样用第二人称打招呼:“下周二,你们所有人都将前往投票站,在那里做出一个决定。当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我想你或许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比起四年前,你觉得过得更好了么?”谁更显得平易近人,高下立现。

让哈里斯跟这些美国政坛的传奇比,要她拿出这样表现,可能有点难,毕竟她是七月份才参选。但是,总统辩论就会是这样一次打造自己的关键一战。因为这之后,就看不到可以正面交锋的机会了。如果这次输了,可能就像拜登一样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所以整体来看,虽然双方很胶着,但是从基本面上看,特朗普还是应该略占上风。因为让他失分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经过这十年的竞选和当政,选民对特朗普已经无比的熟悉,不管他的政策多离谱,形像上又有什么出格的事,对他的伤害应该都很有限。反过来能让他涨分的地方也不多,可能只有超出他和哈里斯掌握的经济状况。现在看,大家还是担心经济会不会陷入衰退,所以对特朗普应该更多是好消息。对于他来说,最大失分并不在于自己形像受损,而在于因此反衬出哈里斯更有总统相。这应该也是特朗普在接下来的辩论中最需要注意的。

反过来哈里斯需要证明自己的地方有很多。就算总统辩论表现得好,也需要在接下来持续不断的进一步向选民展示自己。同时还要继续传达自己寻求改变的讯息,根据需要不断推出新卖点。所以她犯错误的可能,也就比特朗普大得多。但是如果她能够成功避免犯错误,或至少不犯大错误,那胜选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