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杜卿:复杂多元的黄马甲运动,折射“马克龙主义”的失败

马克龙的话语充斥着管理学特别是人力资源术语,完全是透过一种经济理性去看待世界的方式。而黄马甲们所拒斥的,正是这样以效率回报等为中心的冰冷理性的世界观。
2019年4月6日,巴黎举行连续第21周的黄马甲运动,示威者被反映在一个球形雕塑中。

自去年11月以来,法国的“黄马甲”运动持续已近五个月,几经起伏后终于式微(4月6日第21轮示威全法仅有两万余人),但仍无休止迹象,法国持续向世界展示着社会的巨大疮口。从最初的燃油税议题,逐步扩张到税收与社会的不公正,乃至现政府的合法性缺失……从购买力问题一直到制度危机,从未有人意料到黄马甲会延烧至这般程度。

抗议增税和生活成本提高的社会运动,虽在法国历史上屡见不鲜,但黄马甲不受地缘逻辑限制的离散模式、在社交网络上自发形成的动员方式、缺乏明确纲领与领导者、没有中介、且示威者无法被归类为某一种政治或社会范畴的异质构成,使得它成为一场前所未闻的“人民抗争”。面对这一揭示法国社会深层本质的大事件,我们无疑有“理解的义务”。

应当说,黄马甲运动首先是一种人民的在场和主体化,是抽象民意的实体化回归。黄马甲运动其本质上的异质性,拒绝任何简单的二分法分析;而其异质性反映出来的,则是法国当今极度复杂与多元化的社会裂痕,而以同质性为特征的“马克龙主义”对这一复杂性的无视,正是它的失败之处。

2019年3月30日,第21周的黄马甲运动,图卢兹的防暴警察使用催泪弹和水枪驱散示威者。
2019年3月30日,第21周的黄马甲运动,图卢兹的防暴警察使用催泪弹和水枪驱散示威者。

“黄马甲”究竟是谁?

自黄马甲运动出人意料地爆发以来,其混杂的构成便一直困扰评论者。黄马甲们究竟是谁?运动甫一开始,便有学者团队前往个别示威现场进行调查,但其研究都因取样过少等问题饱受质疑。

这里,我们依据的是两组研究数据:一是格勒诺布尔政治学院(Science Po Grenoble)对Facebook上300个黄马甲群组进行的调查;二是巴黎政治学院教授吕克·鲁邦(Luc Rouban)率领团队在12月13-24日取样调查了2116人。前者针对的是社交网络上的黄马甲,后者则是所有声称支持黄马甲的民众,两者不完全重叠(也与实际参加示威的人不完全重叠),但都得出了相仿的结论。

自然,黄马甲们不乏共性。两份调查均强调他们的不安定状态(précarité):根据前一份调查,68%的参与者可支配的月净收入低于2480欧——即法国人收入的中位数;17%的人低于1136欧——即属于法国10%最穷困的人口。根据后者,66%的大众阶级(classe populaire)和55%的中产阶级完全支持或相对支持黄马甲,而上层阶级中,这一比率只有44%。虽然我们不一定赞同鲁邦“大众阶级与中产阶级联合对抗上层”的结论,但总的来说,黄马甲确以大众阶级和所谓“小中产阶级”居多,许多人比亟需社会补助的贫困人口略富裕,但也缺乏良好生活的资源。

总的来说,黄马甲确以大众阶级和所谓“小中产阶级”居多,许多人比亟需社会补助的贫困人口略富裕,但也缺乏良好生活的资源。

但在共性之外,我们也应注意到黄马甲们的异质性:比如,前一份调查显示,黄马甲是一场跨地区(35%的人住在乡村,7%住在农场或农舍,38%住在小城市,20%住在大城市或其郊区)、跨世代(其中35-49岁占38%、50-64岁占29%)、跨性别(女性56%,男性44%)、跨职业(在职者占67%,失业者占13%,退休人员占12%;在职者中,29%为自由职业者、28% 为普通职员、19%为工人、14%为手工业者与商贩、10%为管理层、1%为农民)的运动。从年轻的单身女护士到退休工人,从儿女成双的店主到中年办公室员工,黄马甲聚拢了一批社会背景、生活空间、家庭状况相对多样化的民众。

黄马甲的政治倾向同样模糊不定:前一份调查显示,60%的受访者声称自己不属于左右派区间;55%的人首次参与政治示威;而左右派区间内的人,又以左派居多:23%极左、42%左派、7%中间派、14%右派、14%极右;鲁邦同样强调,黄马甲当中,2017年大选投弃权票人群占据重要部分。而在投票的人中,投给极左和极右的人也同样占据多数。不过他观察到,在完全支持黄马甲的人中,44%的人支持极右翼领导人勒庞,27%选择极左翼领导人梅郎雄。因此,他得出与许多学者的设想相左的结论,即黄马甲更偏极右翼而非左翼。即便如此,我们仍能看到,众多立场各异的人群都参与进该运动之中。

根据政治分析专家Brice Teinturier的观点,黄马甲运动的动员所依靠的,是“认同”(identification)逻辑,而非惯常的“授权”(procuration)逻辑,任何人都可以认同黄马甲的某一层面,而在统一的旗帜下发声,这或许解释了该运动在各色人等中的高支持率。

2019年3月16日,示威者高举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肖像进行第18周的黄马甲运动。
2019年3月16日,示威者高举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肖像进行第18周的黄马甲运动。

“两个法国”的较量?

基于黄马甲参与者的异质性,任何套用单一理念做分析工具,将黄马甲们归为一类,并将法国分割为两种对立面的叙事,都显得十分可疑。而在这些二分法中颇具影响力的,便是“边郊法国”一说。

2000年,地理学家克里斯多夫·居伊(Christophe Guilluy)提出“边郊法国”(France périphérique)概念,2010年他的《法国断层》(Fractures françaises)一书备受瞩目。随后,萨科齐(Nicolas Sarkozy)、沃基耶(Laurent Wauquiez)等右翼领导人先后将其作为选举策略的重要参照,“边郊法国”这一概念逐渐进入公共空间,成为媒体与民众争相使用的术语。

居伊观察到,越来越多的财富集中在大都市,大量工人与普通职员无力负担昂贵的生活而被迫退居乡村,从而形成“边郊法国”群体。史上初次,穷人们不在创造就业的地方居住。大都市成了新的堡垒,在地理与文化上封闭自身,“边郊法国”因此被社会精英抛弃在蓝图之外,曾经的大多数变成了经济的失败者,沦落为如今的大众阶级,上层阶级对他们视而不见。

居伊观察到,越来越多的财富集中在大都市,大量工人与普通职员无力负担昂贵的生活而被迫退居乡村,从而形成“边郊法国”群体。

值得注意的是,居伊把“边郊法国”与“文化不安全性”(insécurité culturelle)联系在一起。“边郊法国”由法国的“原住民”白人构成,他们始终处于担心自己变成少数的焦虑、和对本地人身份及传统价值的依恋之中。而随着文化身份的丢失,这曾一度在经济、政治与文化层面与国家融合的中产阶级,正逐步消失。

黄马甲运动开展以来,居伊以预言者的身份登场,将运动解释成“边郊法国”的反抗。诚然,黄马甲因燃油税而起,许多身居乡间、以车代步的人都参与其中,但许多学者已经指出居伊理论中值得商榷之处

首先,如此的城乡二分法,显然忽视了不同情形下乡村与城市间的差异。例如,许多北部和东部的工业城市的确都遭遇了极大困难,但南部的乡村却因旅游业十分发达。其次,大城市既是财富累积的空间,也是穷人们的据点。贫困线以下的人口中,有三分之二聚集在大城市,比如黄马甲的第一批重要发言人大都住在巴黎城郊,当地居民对油价上涨亦十分敏感。最后,大多数学者都同意,法国的城市化进程已经完成:如今6150万人,即总人口的92%所居住的地区受城市生活方式的影响

两位撰文反对居伊的地理学家Daniel Behar与Aurélien Delpirou强调“地域换频”(zapping territorial)的概念:即空间之间是流动的,乡村与城市间、住宅与上班地点、娱乐场所等等之间有着纷繁联系和互相依赖。“我们的社会和土地从未如此复杂,存在于我们空间和社会中的不平等有着无数的地理、社会、历史逻辑……黄马甲们并非属于‘乡村’或‘城郊’,他们同时是乡村的居民,中型城市提供的服务的享用者或劳动者,大都市曾经的居民或现今的消费者”。

居伊论述里隐藏的意识形态,或许是最须留心的一点。他将正在消失的中产阶级,化约成远离城市的白人,其中隐含的种族二分法,很容易被政客利用,也会内化成民众的偏见。

居伊论述里隐藏的意识形态,或许是最须留心的一点。他将正在消失的中产阶级,化约成远离城市的白人,但他们只占了法国社会现实的一小部分。其中隐含的种族二分法,很容易被政客利用,也会内化成民众的偏见。许多人认为极右翼选民集中在“边郊法国”,然而根据2017年大选第一轮的结果,投给马克龙与勒庞的选票并无城乡之间的剧烈差别,比如80%的勒庞选民都集中在大城市。何况,根据社会学家们的研究,投票给极右翼的最重要变量,是社会和经济因素(工作关系的转变、不平等的加剧、工人群体的结构性被破坏),而非文化因素。因此,我们应谨防黄马甲被解读成这种自我实现的预言。

2019年2月2日,法国东南部朗斯的第12周黄马甲运动。
2019年2月2日,法国东南部朗斯的第12周黄马甲运动。

独特性个人主义

上述愈发精密的空间关系,也是当今世界里社会关系不断复杂化与异质化的表现之一。思想史学者、法兰西公学院院士罗桑瓦隆(Pierre Rosavallon)在他新近几部著作中阐述了“独特性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e de singularité)的概念:1968年“五月风暴”之后,随着强调个人创新的资本主义的形成,以及对多元身份的认同,我们进入了一个追求个体完满体验的个体解放的新纪元,不平等的关系所涉及的,不只是如阶级这样的整体社会条件,还与私人经历息息相关。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个体被他人承认、认同变得尤为重要。

面对黄马甲运动,罗桑瓦隆评论道,“在我们的社会史中,公共意见首次成为了物质现实。今天,直接发言成为一种民主形式被接受”。黄马甲拒绝层级化与制度化,寻求每个个体的发声,以及在网络或诸如环形路口(rond-point)等聚集地的相互交流,都强调了个体经验的重要:“少数群体不再是‘小部分’,而是社会总体中衍射而出的多元表达”。运动大量异质化乃至含混不清的诉求,随着共通的愤怒喷薄而出,成了越来越复杂晦涩的社会现实的直接反应。

诚然,黄马甲离不开取消燃油税、提高购买力等物质诉求。自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法国人的购买力已有十余年停滞不前;而自1960年以来,房租、水电费、保险等家庭必要支出翻了2.5倍,占了家庭平均预算的30%,对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来说,更占了60%。也就是说,只剩下40%留给他们自由消费,其中还包括伙食和交通费等等。


不过,在物质诉求之上,更有面对社会和税收不公的道德义愤。前引的调查提到,在14个关于为何参与抗议的选项中,“不平等”位居第一(26%),“购买力”占据第二(25%),“贫穷”排在第三(14%),之后才是“税收”(11%)。因此,黄马甲固然是征收燃油税的时势使然,但更多的并非对某一特定税收的反抗,而是对整个社会不公、对不公正的税收再分配系统的反抗。

黄马甲固然是征收燃油税的时势使然,但更多的并非对某一特定税收的反抗,而是对整个社会不公、对不公正的税收再分配系统的反抗。

虽然马克龙的税收调整政策已经使得法国人的平均购买力回升,但同时我们也看到,根据法国公共政策研究所(IPP)的估算,马克龙的政策造福的是中产阶级,但对贫困家庭不利:2018年和2019年的改革将导致20%最贫困人口的购买力下降(0.5 %到1%),60%的中产家庭因房产税的减免,其购买力有1%的上升;20%最富的人会损失1%;但1%的巨富群体将增长6%。

2019年1月8日,行人走过街道艺术家PBOY关于黄马甲运动的壁画。
2019年1月8日,行人走过街道艺术家PBOY关于黄马甲运动的壁画。

Samuel Hayat 等学者因此强调黄马甲运动中的“道德经济”层面。这一概念指的是市场经济主体将一系列道德规范纳入经济思维方式。这些道德准则(如扶弱济贫等)成了大众阶级与统治者之间不成文的契约。当市场经济规则过度膨胀,威胁到了这些道德准则时,人们就觉得自己有理由反抗。Hayat认为,与马克龙等精英领导者推崇“涓滴效应”、或者其他工具理性式理论不同,民众更认为经济应建筑在道德准则之上。

这种“道德经济”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法国的民主制度。本次运动的一大特点,是针对体制的诉求,盖过了社会诉求。黄马甲们追求更多的人民主权。93%的人同意“为最重要决定做主的,应该是人民而非政府”。97%的人认为现行民主制度运转不良。因此,正如宪法学家Dominique Rousseau所说,黄马甲运动已从可由政府机构所依赖的合法性原则解决的“政治危机”,变成了这些合法性原则本身受到质疑的“制度危机”。

社会的不公正,使得一部分民众深感被遗忘,而马克龙傲慢的态度变本加厉地激怒大众,“富人总统”的形象深入人心。

驱动这些社会和政治诉求的,是黄马甲们对他们个体尊严的维护。社会的不公正,使得一部分民众深感被遗忘,而马克龙傲慢的态度变本加厉地激怒大众,“富人总统”的形象深入人心。马克龙不断地说出争议言语,包括批评他的反对者是“游手好闲”(fainéant)之徒、以及接见总统府参观者时说“我走过这条街,就能帮你找到工作”、对困难中的人说“我们必须让他们负起责任”等等。黄马甲们反抗的,同样是蔑视他们、矮化他们的政治话语。

“马克龙主义”的单一性

与黄马甲反映出的多元性相比,“马克龙主义”以其单一性叙事为特征。吕克•鲁邦在《马克龙主义的悖论》(Le Paradoxe du macronisme)一书中认为,马克龙将他的胜利当选,化作一种单一性的集体叙事——他终结了法国社会的停滞,抛开了左右之争,引领法国走向新的道路。然而,社会分层(stratification)在这种叙事中始终缺席:法国就像一个大企业,联合所有人迈向新的计划,却不考虑工人与企业领导者之间的意愿分歧。马克龙主义悖论的核心之处,在于“它将自身呈现为一种聚合与集中的运动,但它却是社会分裂的产物”。

“马克龙主义”的叙事强调法国人渴求改变,但这一叙事缺乏坚实的经验基础。马克龙所主张的“社会自由主义”,即一种市场自由主义与文化自由主义的综合,只被少数人所接受。马克龙的上台不是一种社会选择的影响,而是混乱的形势中的机遇性事件。2017年大选的投票结果,更多是一种与个人生活中的诸多变量相关的复杂组合:价值观选择、文化资源、世代、宗教等等,而非对“马克龙主义”的单一认同。

“马克龙主义”的叙事强调法国人渴求改变,但这一叙事缺乏坚实的经验基础。

然而,“共和国前进”党(LREM)贯彻的是马克龙的单一理念,且其内部大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与干部,其构成具有高度同质性。该党占多数的议会也是法国第五共和最精英的一届议会:8.5%来自大众阶级,23%来自中产阶级,68.6%来自上层阶级。

2018年12月1日,巴黎第3周黄马甲运动,示威者在Kleber大道上抗议,周围汽车正在焚烧。
2018年12月1日,巴黎第3周黄马甲运动,示威者在Kleber大道上抗议,周围汽车正在焚烧。

“马克龙主义”的单一性还来自法国第五共和的结构性特征——行政权力的无比壮大。罗桑瓦龙在《善政》(Le bon gouvernement)一书中写道,法国大革命后,法国政治的特点,是立法权力大于行政权力。当时的两大原则——法的统治与人民-立法者——的完成,使得开国者们推崇一种去个人化的政治权力制度。而到了戴高乐主义,行政权力逐步盖过立法权力,代表与被代表者之间的关系,被置换成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关系。民主制度的总统化,行政权力的个人化,成为如今制度的特征。

对此,政治学者Nicolas Rousselier 在其著作中做了更详尽的分析。他认为,戴高乐引入了一种对行政权力的新的思考方式。他致力于让行政机关远离受党争困扰的议会,而先前的共和国传统,都是在议会框架中寻求政府的职责所在。行政权力再不是议会主权的延伸,而成了独立的存在。全民公投式的大选赋予总统无与伦比的“超合法性”。在戴高乐政治哲学的核心,总统并非被选来执行时常四分五裂的民众的意愿,而是保护国家的利益。他勒令民众通过政治来表达支持,而不是自由发声:“最重要的并非人民在议会中被代表并以此发声,而是他们必须承认国家及其首脑的能力,确认它们存在的必要”。马克龙是行政权力个人化的绝佳体现,“共和国前进”党几乎是他一人的政党。鲁邦还观察到,早期的前进党还强调水平架构、标榜注重倾听、让所有人参与计划制订,但等马克龙上台后,权力愈发集中,呈现出了明显的垂直架构。

在戴高乐政治哲学的核心,总统并非被选来执行时常四分五裂的民众的意愿,而是保护国家的利益。他勒令民众通过政治来表达支持,而不是自由发声。

然而,罗桑瓦隆提醒道,行政权力巨大的后果之一,是选举出一个统治者,只能赋予其在政府机构位置的合法性。社会逐渐与政治系统远离,间歇性的选举民主,无法让民众对领导者信服。因此,以监督、妨碍、惩罚等形式持续出现的“反向政治”必会诞生,“黄马甲”即其中之一。

而其后果之二,便是行政权力的去政治化,缩减成管理层面。马克龙在取消“巨富税”(ISF)时说:“这与正义无关,而与效率有关”,便是最好的证据。他的当选,是技术官僚的胜利。根据《世界报》的分析,马克龙的话语充斥着管理学特别是人力资源术语,完全是透过一种经济理性去看待世界的方式,是在用抽象表达粉饰社会暴力。而黄马甲们所拒斥的,正是这样以效率回报等为中心的冰冷理性的世界观。

马克龙的话语充斥着管理学特别是人力资源术语,完全是透过一种经济理性去看待世界的方式。而黄马甲们所拒斥的,正是这样以效率回报等为中心的冰冷理性的世界观。

虽然黄马甲最早的发言人们都认为自己与政治无涉,但该运动还是完成了政治公民身份的回归。黄马甲运动将人民多元化的、日常性的体验带回到政治当中,从而质疑政府对社会的单一表征,质疑整个给定的政治秩序。

当然,该运动中有一些让人恐惧之处——无论是部分民众的反移民、反精英的民粹倾向,还是充斥着新闻头条的暴力行为,乃至上个月反犹主义的爆发。然而,我们不能忘记,显见的暴力,时常是对社会的结构暴力的一种应答——哪怕是最糟糕的一种方式。黄马甲的式微不可避免,但撕裂开的疮口始终存在。马克龙虽有让步,但从未就其理念做深入修正,而黄马甲阵营也固执地拒绝与政府对话。体制埋下的祸种,仍将以其他方式爆发。

(杜卿,法国高等社会科学院博士生)

读者评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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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邊郊法國」的概念跟2016大選時美國的城鄉分裂。它們類似的程度已經難以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