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澄:媒体转型,新兵上阵,还须老兵掌舵
“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就放手让他们搞吧⋯⋯”
“这些题目,你们年轻人怎样看?”
在传媒机构,这些对白每天都听到。“纸媒已死”近年成为关键字,仿佛已是定案,而解决方法往住押注在年轻人身上。传媒老鬼面对折书折纸(停刊)的压力,抢购新血的同时,总是徘徊于放手与不放手之间,半信半疑。而行内年轻一代,亦不见得满怀希望,跑数追新闻越来越见吃力,工转了一份又跳槽,自感掉进血汗工厂无路走。读者嘛,抱怨信息碎片化,内容农场没营养不可信,掀起 fact-check 潮流,却又继续追捧标题党、点击“邪恶芝士拉丝”和“超级食品的七大谬误”。媒体数码化,架构急转弯,却变成大混战,究竟问题出在哪?
我只想说,传媒老鬼,不要放弃自己的专业,我们最需要的正是你们累积的经验。
致“开明”的老板:我们需要跟你学习基本功
老是常出现的问题是,如何将浏览率套现。广告商将资金从印刷广告转移到网络世界,看着一大堆新的外星词汇,什么 Page View、View Through Rate、KPI,有一种老板觉得要识时务,退下来“大胆”放开话事权,放任让年轻人闯出一片天。但首要问题,为什么你认为这班初入行的小朋友,会甘愿为你打仗?
步入新媒体世界,增加了影片制作、经营社交媒体还有规划网站等的需求,无规管状态,不少记者需兼任主播、导演、网站操作员甚至专页小编,分身乏术。“什么都放胆去试吧”的指令底下,十人的团队每人试三种方向,衍生出来已有三十种不同的内容了。而各单位每天燃烧题目之时,亦蒙上粗制滥造、资料错、错字多的罪名,没队形同时没效果,反而事倍功半。
说穿了,脸书、网站和影片也只是格式上的改变,故事是如何炼成的,其实要运用多年累积的基本功。如果资深的前辈可以理解网络这套语言,明白当中简单日常运作,从旧有编采制度的经验去梳理生产流程,让后辈明白自己的岗位在哪里,才可再讨论发挥空间。而更重要的是,前辈们觉得最基本的传媒操守和道德,新一辈未必熟知。毕竟媒体工作者是一门专业,为普罗大众诠释真相的使命感,如果能够畅顺传承到新生代,媒体才可看到新希望。
致“目标为本”的老板:我们需要你规划内容
另一种老板,目标非常明确,要生存,我们就要漂亮的“帐面”数字。一声下令,编辑和记者马上被扯进饥饿游戏世界,成功生存的唯一安全网只剩点击率。诚然,收看率是其中一个故事好看的指标,所有题材都应该找出吸引读者的切入点,但跑数更需要庞大的吞吐量,而最符合经济效益又可即时增加能见度的方案,就是钓鱼式标题(Clickbait)。到了最后,绝望真相就是,最大众化的题目离不开健康、减肥和八卦,如果只求一刹那的点击,来来去去都会是“运动真的能有效减肥?”、“慎入!最呕心的食物真相”等被视为内容农场产品的信息。
结果呢?“有业绩”的组别能争取到更多资源,制作需时较长的、较小众的专题越来越凋零。内斗、抢题目除了造成内耗之外,更供养着丧尸记者,钓得一班丧尸读者,不停收看旧酒新瓶的翻炒内容。
这时我们需要领袖作一个宏观的内容规划,衡量不同题材对各类读者群组的价值。除了收视,领导者要先了解什么题材读者觉得有价值,才去思考各组分布和分工,让大家认清自己工作的目标及意义,才不至于让大家盲追数,疯狂追逐有如股市波动的虚拟数据。
致“进击型”老板:我们需要你对媒体的洞察力
这下子又延伸到更深奥的问题。有一种老板貌似很进取,实情极慌张,对手推出什么招式,人有我要有,马上就要跟。每天跟下属抱怨人家有什么,我们缺什么的老板,让人无所适从,制造恐慌亦难以令人信服。即使得到短线的回报,其实不会对机构品牌有任何得益;越是成功谷数,越能加深炒作的瘾癖,只要有新冒起的频道,马上抄上再炒,加入一点点新元素,读者一样头也不回的华丽转会。为什么要看你们而非其他媒体、你们面向的读者群是哪一类、他们在哪里、从什么途经看,这些核心问题领导者必须解答。定位清晰就如打好地基,团队认识自己品牌,就有所依据重新建立认同并能带动士气。
坊间流传 Digital 101,“要有互动性”、“要制造话题”。别停留在这些口号式必胜法作所谓的方针吧,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没有一击即中的王牌,就实实在在的订立自己的市场定位,根据它和团队共同构思大方向,逐步调整,同步作战。不要再拒绝视察民情,丢出一句“脸书都只是一张图,偶尔回应一两句吧”、“简单加一些 infographics 就可以啊”这种不明白民间疾苦的台词,造成“撕裂2.0”的话,自然没有人会愿意共你“拍住上”。
媒体转型的这艘挪亚方舟,即使我们小的如何弄得五脏俱全,也需有人掌舵啊。
(朗澄,广告传媒杂工,(非勇武派)键盘战士,digital 界打滚多年,工余却是晨型废青,心底里还是爱看纸媒)
马杰伟:新旧经验叠加,打造媒体文化品牌
纸媒巨变,纸、网齐驱。在转轨之际,新丁老鬼,代际碰撞在所难免。部分资深传媒老兵,不谙网络操作,容易出现职业危机。管理级别的主编及老板,自己还在学习网媒生态,如何发号司令、提供好与坏的标准?年轻人走入媒体乱局,就算是熟练的键盘战士,但缺乏前辈引路,乱闯乱撞,疲于奔命,搞不好往往弄至焦头烂额。
学界有 Media Generation 之说,不同世代,浸淫在不同的强势媒体,其思想、反应、视野、手脑协调的能力,都留下不同的媒体烙印。今天年轻人在网络世界成长,是数码土著(digital native) ,出 post 留言,正是与生俱来的交际语言。成年人在纸媒与大众媒体中成长,如今学习网络 ABC,是数码移民(digital migrant),要经历或长或短的转化过程。移民他乡,有人融入社会,有人困在唐人街。有些传媒老鬼很快心神领会,玩 Facebook 出神入化,但又有不少是力不从心。媒体老兵、老板、传播学老教授之中,不懂更换自己 Facebook 的 profile pic. 者大有人在。近日在一个研讨会上,青年记者吐苦水,他们冲锋陷阵,每日炒片改图,而老板却连什么才是一条“好”的网片也不知所云。
创新科技工业流传不少神话,指出成功开发新媒体技术的公司,其 CEO 往往是三十出头的数码土著。纸媒转型,是否可以复制年轻老总的神话?老板请来网络红人,放胆放权,能否杀出血路?吊诡的是,网媒是科技亦是文化产业,文化视野、说故事的能力、社会意义的深浅轻重,都不是单找一群勇猛的键盘战士,就可以建立网媒品牌。老兵多年的专业经验,是新媒体宝贵的血脉承传。老鬼谦虚学习网络生态,是基本责任。新兵承传文化底蕴,亦是专业基本。这番话,由网络新人朗澄说出来,更值得资深传媒人深思。
媒体内容渐趋分众
在纸媒转型的过程,点击率成为成败的重要指标。从朗澄的亲身经历可知,追数炒片,是年轻记者每天面对的巨大压力。但从媒体发展的历史可知,媒体更替,无论是传媒人、广告商,以至一般公众,都有一个学习吸收的周期。社交媒体爆发之初,公众(尤其是年轻人)投身网海,直击各种小屏幕里的新奇刺激:巴士地铁上的口角与冲突、家居的赤裸稳私、一图看尽的 infographics、素人 youtuber、可爱宠物奇闻奇观……内容农产,源源不绝,目不睱给。然而,内容爆发之后,公众总有集体学习的 learning curve,有朝一日,内容将渐趋分层分众。
媒体主要财源不外有三,广告(与消费市埸挂钩)、政治(与政制结构挂钩)、公益(众筹、捐献、公营传播)。在新媒体浪潮之下,三者的主体(广告商、政客、公民)都会慢慢学习识别不同观众群与品味群,而按照各种分层分众去投放及分配资源。大众化的点击率之外,必定会出现不同品味与价值取向的网络内容。吸睛的标题与夸张的图像之外,观众读者将会寻找不同的网络品牌。而打造文化品牌,资深传媒人的经验至关重要。在这个脉络之下去思考,纸媒网媒的转型过渡,跨代的矛盾若处理得宜,反而有助催生新旧经验叠加递进的正面效果。
(马杰伟,退休教授,早年研究媒体生态、普及文化、城市空间、身份认同,近年于网媒撰写饮食、Young Old专栏)
新闻学没价值,新闻学专业学生有价值
传统媒体没前途,传统媒体人有前途
都在唱衰传统媒体必将死亡,在中国的特殊环境更是如此:
1、 劣币驱逐良币的激励机制和组织架构
2、 展示型广告作为一个商业模式已经过时了
3、 工业革命下的集体创作流程发生了变化
4、技术升级带来的内容与介质分离
互联网背景下还没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传播学理论,仍停留在工业革命时代,身处更迭之际是风险也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