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南方周末(以下简称“南周”)创下了广告收入1.4亿的最高历史纪录,但仅仅一年后,报纸发行量就出现20%的超常规下滑,多项千万级合作项目被终止,成为当年南方报业所有媒体中利润下滑最严重的单位之一。
危机还在加剧。
广告商在抛弃南周,也在抛弃纸媒。2015年,为了填补外部广告的空缺,南周的品牌形象广告史无前例地占据了报纸广告总份额的43.85%。一名经营人员称,这一年,报社的账面营收跌至创报以来的谷底,最后从集团借经费才渡过难关。
更多人相信“不是哪份报纸的黄金期过去了,而是报纸的黄金期过去了”。
这是整个报业的危机——确切地说是整个市场化媒体的危机——2015年中国大陆有七成报业集团出现亏损。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全国有129家报纸被关闭,仅2014、2015年两年,停刊或休刊的报纸达40家左右。《经济学人》的一位作者说,“经济困境正在重创中国媒体,其对中国记者的伤害不亚于审查制度。”
从2013到2018的五年里,南周作出了力所能及的努力,但在种种因素包括上世纪推行的“事业单位企业管理”体制下,经营收入仍然跌至谷底。
新闻业好像崩塌了。长达30余年的良好行业发展态势已告终结,而且立即进入加速衰退期,逼近生死关头。
然而,从2018年开始,南周的经营收入却拉开了一条快速增长的陡峭曲线。那一年,收入较上年大涨33.5%。这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每年上涨两位数的长跑——除疫情开始的2020年外,其余年份的增长均超10%。到2023年,南周的总收入超2.2亿,利润超1100万元,创近10年来新高。
如果说报业坍塌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那《南方周末》又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答案并不显而易见,但已然发生——放下所有的底线。
2018年开始,报社经营将精力放在创办企业社会责任论坛中,以整个报社的品牌为企业冠名,包揽从专题采访到论坛颁奖全流程,同时深度参与政府宣传部门的活动,以新闻的名义刊发宣传稿,从中获益。
这也不是《南方周末》一家媒体的孤例,而是所有市场化媒体转型的必由之路,他们在新媒体改革上耗尽心血,却最终发现,政府才是传统媒体转型的最大买单者。
在宣传主义和商业主义的双向压迫下,新闻的新主流消逝,宣传的旧主流回归。南周的底线从“可以有不说的真话,但不说假话”妥协成“如果一定要说假话,绝不创造性说假话”。
过去一年中,我找到了这十年间在南周工作过的十余位记者、编辑、编委和经营人员,试图从更全面的视角还原这十年间,以南周为代表的市场化媒体,因为经济危机向政治权力靠拢,从权力的挑战者变成拥戴者的全过程。审查只是硬币的一面——这不是一曲报纸挽歌,不是在写审查如何摧毁民主与光芒,只是现实本身。
报社改革
改革并不能扭转报社的处境。身处衰退行业的报纸,要面对的是终局博弈。
故事从献辞风波的结束讲起。
2013年新年献辞事件带来的直接结果是大量人员的流失。一位新闻部的记者回忆,2014年,负责新年特刊的5位责任编辑中有3位相继辞职(四年后,剩余两位编辑也接续离开)。与他并肩的记者中,起码有5人离职,而这仅仅是新闻部,远未包含时局、经济、文化等部门。要知道,大部分记者是将南周作为记者生涯最后一站的。
年初,他还忐忑地想如何开口离去。年末,这一选择完全顺理成章,“一切仿佛都加速了,以至两侧的景观都渐模糊”。
伴随着记者离任,某些领域出现选题缺失。报纸的销量经常一期不如一期。在编委S(化名)的印象里,往年一期零售最高可以卖七八十万份,2013年之后,只有一次达到六十万份。
“净利润绝对数非常不理想”的南周还要直面新媒体冲击。时任主编王巍认为首要的措施是进行数字化转型改革。
2014年上半年,S被调任至南方周末新媒体有限公司任总编辑。艰难求生但成效甚微的改革开始了,他的首要任务是激励采编将产能从报纸转移至新媒体。
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S能想到的直接措施是稿费。
某种程度上,从报纸转为新媒体后,稿酬不应该由稿件字数或质量决定,而是传播量。但南周无法适用这套接近于营销号的机制。它对文字有特殊执着,记者也早已适应在某个题目投入超高工作时长,无法适应高频率的采编工作。
“南周知道”就是那一时期的产物。稿件选题相对简单,长度在800到1500字之间,稿费却是报纸的七折,一般能拿到2000元。作为对比,《南方日报》新媒体的单篇稿费基本不到50元。
尽管如此,纸媒仍处于绝对上风。记者们爱惜羽毛,没有人会以报道发在新媒体上为荣,最好的记者仍然不愿意去写新媒体稿。资深记者H说,这类稿件对他而言没什么挑战,即使稿费高,也不会专门写。
S最后无奈,只能给记者规定KPI。在改革初期,由于报纸发行还能挣钱,报道还要滞后几天上网。
冲突也在过程中凸显。新媒体编辑将报纸稿上传到不同平台时,要按照不同媒介的传播规律修改标题和导语。但记者往往认为原标题更好,不允许更改。
《南方周末》APP也是改革的一部分,但最基础的APP设计对报社已是不小的障碍。早期开发APP时,传统媒体没有良好的流程规范,设计时没有留下开发描述文件,甚至不知道哪个代码负责什么功能,以至后期只能靠局部运行去猜。一直到2018年正式上线前,南周APP依然历史欠账巨大,技术基础极其薄弱。
另一个困境是钱。按照S的假设,依靠大规模投入、病毒式营销,在1~2年的时间内把APP的核心读者数提高到200万,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改革的三年是南周营收状况最差的时期,报社拿不出钱。总编辑王巍让他不要计较后果,放手去做。S犹豫了,他首先考虑了报社的处境,“不要因为我玩一把,把整个报社玩废了。”
王巍后来也承认,南周从一开始就走上一条与标准互联网企业高投入、高风险、高产出的扩张发展模式不同的道路。“这一模式固然让《南方周末》少走了一些弯路,避免了巨额烧钱,但也使其错失了做大做强的黄金时机。”
是“双微”(微信和微博)的出现拯救了南周。微信是最适合后门户时代的媒介形式,它和网页、APP不同,不需要大量吸引眼球的内容,哪怕平时发“垃圾”,也可以依靠一篇高质量的稿子“出圈”;微博则弥补了南周以周发行的时效缺陷。
从结果倒推,南周的新媒体改革是成功的。因为当下的营收高度依赖“双微”。早年间,报纸发行量对外讲再好,用户也是不到百万。
而微信本身的传播率,加上直观的10万+的点击率、点赞数,很容易与同行比较;微博动辄就有上千万的展现。不夸张地说,是这两个支点撑起了整个南周。“以前说纸媒影响力大,但我说不出来哪篇文章,谁看了,怎么量化。”S说。
不过在当时,改革本身并不能扭转报社的处境。身处衰退行业的报纸,要面对的是终局博弈。转型的最终目的是要退出传统报纸,进入以互联网为载体的新媒体行业。显然,南周没有这个基因。
体制束缚
中国的报业既不像事业、也不像企业。
中央民族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郭全中曾撰文提到,绝大多数传统媒体实行的依然是1980年开始的“事业单位企业管理”体制,尚未成为真正的市场主体,已经远远不能适应环境的变化,活力严重不足。
界线的模糊让中国的市场化媒体既不像事业单位、也不像企业。
南周的改革就体现了这点。
南周前记者F记得,南周曾推出过微信扶持计划。总编辑王巍从广州飞到北京,眉飞色舞地给他们讲如何打造南周编辑记者的个人公众号,并承诺只要公号做到1万粉,报社就投资,且不控股,只做小股东,还用大号给流量支持。
这个计划最后没有任何水花。F分析有几个原因,其一是报社不允许编辑记者们在公号中放自己工作接触到的内容——很容易跟报纸内容形成争抢效应;其次则是尺度问题,经济部编辑做了一个叫“镜外势力”的号,报社根本不敢沾边,后来果然被网信办封号;再进一步,如果南周入股,会不会被人举报国有资产流失?
这在不久之后得到印证。2015年,省委第十巡视组对南方报业传媒集团进行巡视。公告显示:
针对集团新媒体产品过多、管理跟不上等问题,集团党委…提出对集团116个官方微博、143个微信公众号的清理整顿意见。各媒体党委(编委会)严格控制“两微”账号数量,原则上只保留一级和二级账号,三级以下(包括三级)账号均实行关停措施。
记者们在那时就明白,南方报业无法赶上技术变革的列车了。F准备辞职去今日头条时,总编辑曾经挽留过他,在电话里不屑地对他说:“今日头条有钱就烧两年,没钱就完蛋了。”
F说,包括他自己在内,每一个到2016年还没走的记者都不愿意看这个世界,不愿意接受互联网(已经成主流)的现实,“能接受的早就走了”。有次内部讨论,还有同事激愤地认为“以后报纸不要上网了”。
与此同时,经营的难关再次出现。一位经营人员称,前一年,账面营收跌至创报以来的谷底,最后从集团借经费才渡过难关。
S任新媒体总编时,为了保持新媒体向上的走势,担心广告泛滥,定下两条死线:微信头条不接广告,一周最多接三条广告且不连续两天登广告。只有在广告高峰期(比如预算执行前的春节)会破例。
2016年下半年,S离开的半年前,原本定下的规则被打破,微信窗口逐步提升广告数量。他解释,“如果不放,当年的营收会更惨淡。”
内部常常认为,《南方周末》是一份没有总编辑的报纸——总编是南日或宣传部派来的审查员,作为政治安全防火墙的政工干部对南周文化没有认同。
2016年7月,段功伟从南日时政部调任南方周末总编辑。“噩梦般的人生开启了”,一位接受采访的人士形容。大环境的逼仄不必言说,段功伟在任的两年,过于谨小慎微,只能在划定的池子里扑腾。
从机制上而言,中宣部和广东省宣对南方报系有审读机制,但对下属子报(如《南方周末》)的日常化审读则由南方报业自己完成。按照规定,例行发报前,需要把报纸传到审读组。据S观察,新的审读员有很多应届毕业生,他们对社会的认知停留在想象,眼里容不得任何社会的阴暗面,比集团的老审读员还保守。
双重审查最后导致了“海航事件”的爆发。
2018年海航集团资金链断裂,资深记者H撰写了一组相关报道。他对海航的观察从2011年开始,历时七年,他已经把“海航模式”(包括其他类金融控股集团模式)梳理清楚。
按照他的预计,报道发表后,并不会出现报社高层所担心的“惹祸”,反而对高层有参考价值。2018年2月的晚上,H被编辑告知此前操作的海航专题,在已经上版的情况下被新任总编辑段功伟无故撤稿。
他打电话问编辑,稿子是永远发不出来了,还是隔一段时间还能发?编辑说,应该出不来了。H有些生气,回了一句,那他(段功伟)是找死了。
挂了电话,没问其他人,H将报道复制到个人公众号上,同时发表声明撤回《海航又闹“钱荒”》与《海航“危机史”》两篇稿件,供网络及媒体自由转载。
“当时就觉得甩出去,一命换一命好了,江湖上的同行看见了,知道南周有一篇这么好的报道被主编毙了。”
稿件传播开后,H进入保护性暂停工作阶段,一直到5月底才被报社约谈。见面,段功伟问他是什么想法,H说自己想清楚了,大不了不干了。
写离职信的时候,他心情平和,没有抗争,“跟同事吃了个饭,然后回家,无非是不用再交稿了。”
和他同期离开的还有至少三位高级记者或编辑,“人都走光了。”一位同样在这一时期离职的记者说。
报道空间逼仄,经营收入亦然。一开始,南周的记者们还乐观地认为细分领域的前三不会有生存问题,只是在某个时间段活得艰难一些,而南周在调查报道至少是行业前三。后来他们发现,可能只有第一才不会受影响——南周早已不是。
但绝境往往激发求生本能。在陷入低谷的2018年,南周迎来了转折。不止一位前南周记者向我表达对南周能够存活至今的惊讶。他们原本以为南周会死——不是完全停刊,而是拿不到收入,也没什么人看,依靠行政经费托底,成为“党的媒体”。
报社自救
软文相当于预支的保护费,让负面的新闻敲诈合法化。
2018年前后,南周再次走到亏损边缘,报纸上看不见整版的品牌广告,发行收入也遭遇剧烈冲击。
危机之下,经营将精力放在企业社会责任论坛上,接受品牌推广。论坛无法单独售卖,就用新闻稿加专题的方式配套刊发,即,用南周的品牌为企业冠名,包揽从采访到颁奖全流程。
如果说,2018年以前南周的盈利模式是“版面付费的广告公司”,2018年之后,则变成“整合营销的公关公司(注:整合营销指将能触达的资源、机构、明星,整合起来为企业做公益项目或话题定制类项目)。据一位传播学者的观察,南周论坛会用新闻的方式宣传,在报纸上发4个版的榜单。
于是,2018年开始,南周的经营收入开始快速增长,到2023年结束,报社的总收入超2.2亿,利润超1100万元,创近10年来新高(不过早在1996年,南周全年利润就有1700万)。
取得上述成果,除了榜单等产品外,软文,一种伪装成新闻的付费广告“功不可没”。
很难说软文这样畸形的盈利模式是在哪个确切的时间点产生。但可以确定,风潮是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兴起而涌现的——他们更青睐于将广告包装成新闻。
2011年报社年会,新闻部以反讽的心态编了一首《百年大报亚克西》,在台上,记者们唱到,“版头都改成了AD”——前一年,因为广告效益减少,报纸在版面上作出妥协,把版头的“广告”改成了“AD”。有读者不明白AD的意思,还专门写信指出“新闻”有问题。但这都只是偶发。
成为惯例则是在微信公众号时期。经历广告、推广、AD等表述后,软文变成了更模糊的“专题”。在其他媒体中,软文也被冠以“特刊”“专版”“地方观察”“焦点”“行业观察”等名字。它们与新闻有相同的格式和编辑风格,也会署上编辑和记者的名字。
一位经营人员对“专题”的解释是,“你们这代人在这种信息时代,有时候看到广告,感情上…..那写专题是不是柔软一点,企业也好接受一点。 ”
在改革初期,写软文对记者们而言是不可接受的。于是经营部门不得不另外成立内容团队,或者以外包的方式请其他作者写。但外包的水平不高,以至于领导觉得,即使为了报纸的品相,记者也应该参与写软文。
软文写得好,是在保证报纸的品相还是欺骗更多的人,这个问题在当年南周的内部产生过巨大争议。记者撰写软文会面临编辑部的压力,每当有记者产出一篇好的软文,编辑部会觉得他将有限的时间用在软文上。其次是职业道德压力,“明明是跑经济线的记者,去给一家企业写软文,会不会有问题?”
这时,经营就会以高奖金的方式奖励记者,半个板以上的广告,不管写成什么样,起价4500元。不过,仍然只有新记者和考评无法通过、即将离职的记者愿意写。
但随着老记者们离开,原先定下的规矩被一一打破。S离职后,经营部门拿走了公众号等产品,对软文大幅放量。营收的具体数字可以和同类型媒体作对比:2018年,《南风窗》微信公众号营收仅30多万元,杂志广告从2000多万断崖式下降到500万。第二年,《南风窗》将杂志的内容生产能力导向新媒体,到2022年,公众号创收飙升至近4000万。
到现在,软文在年轻记者中已经没有更多讨论。他们将其视为常态,因为这是保证媒体生存的唯一举措。对年轻记者来说,写软文也能获得几倍于新闻稿的收入。
弘毅(化名)是国内一所高校的新闻学教授,在他看来,“如果新闻学院的学生出于收入放弃(底线)的话,你真的无话可说。不然北京、上海那种鬼地方,你还活不活?”
几年前,一家槟榔企业在南周的公众号投了一条公益广告,一位绿版的记者明确在群里表示抗议,认为他们写了这么多科普槟榔的稿件,就是为了让大家不要吃。但对报社而言,百万级别的投放并不容易拒绝。
软文的泛滥还意味着编营分离的原则被彻底打破,新闻和广告不仅不再区分,而且广告开始以新闻的形式产出,由此而来的是无法再进行媒体监督,“因为监督的对象都是你的客户”。
这个程度而言,软文更像预支的保护费,让负面的新闻敲诈合法化。从负面新闻敲诈到正面软文横行,盈利模式从报社主导变成企业主导,权力的上下级交换了位置。
由此,南周历史上引以为傲的——同一版面上同时出现企业的广告和对企业的批评——将永远活在历史中。
一位新闻学教授 Can(化名)判断,媒体现在处于新闻和公关的混合时期。他预测,未来会远离新闻,偏向公关。
澳门大学副教授王海燕曾经采访百余位报社记者及管理人员,以研究报纸如何应对不断变化的数字媒体环境,包括调整其组织结构和收入模式。尽管她在采访中得到保证,最极端出售有利报道的形式是不允许的,但报社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努力向广告商靠拢,甚至明确地以“公关”重新定义自己。
对南周而言,面向企业或政府,底线会越来越低、将专题两个小字删掉,再完整地署上记者的名字吗?
答案是会的,而且已然发生——就在你略过的几篇报道中。这也已经是几乎所有市场化媒体的常态了。
我还想起王海燕写到的一件有些黑色幽默的事:一位受访者说,为了不迷惑领导,他们的报纸对“软文”的放置位置做了规定:不在前三页,也不与新闻放在同一页上。“如果领导把这篇文章圈起来,或者对它作出指示,怎么办?……你可以欺骗读者,但你不能欺骗领导。”
党媒崛起
“政府是传统媒体转型的最大买单者。”
还有比企业主导的软文和媒体公关化更糟糕的吗?
有,政府“订单”。
不知不觉间,市场化媒体对政府的依赖已经难以想象,也越来越希望接到政府的广告,因为“企业的钱不稳定,而政府的钱稳定”。
王海燕在书中提到,政府的直接或间接补贴成为报业集团收入的重要部分,而这些补贴大部分由党报获得。当报业集团试图寻找广告时,起决定性作用的也还是党报的政治影响力。
2011年,市场化媒体的广告收入占报业集团收入的一半以上,党媒则占四分之一。
2015年之后,占据半壁江山的是党媒。
作为自救的一部分,市场化媒体开始自觉向党媒靠拢。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政府宣传,更新颖的形式是以“智库”为首的研究中心。比如南周CSR企业社会研究中心,走公益公共的形象;科创类研究中心以科创主题出报告,做商业合作;城市研究中心则是做城市形象传播,拿政府预算。
按照他的表述,研究员本身是公共的,但所调研的产品能够帮助业务员去开拓渠道。用更直接的话总结,就是先给政府示好,政府也能借此弥补宣传网络中没有市场化媒体的缺憾。
几年前,弘毅曾和南周有过深入的交流,对方透露,目前广告的主要客户是地方政府,包括广东及其他省市的宣传部,再加上智库与舆情,能占总收入的七成。他有些被震撼到。而据Can了解,当下南周的经营来源,政府和企业的广告收入接近1:1。
“传统媒体的转型,已经被证明所谓走市场就是走政府,政府是传统媒体转型的最大买单者——买媒体貌似客观、公正的报道背书,附带部分影响力。”Can说。
《南方都市报》也完成过类似的转型。2018年,南都成立南都大数据研究院,计划20%的采编做公共新闻、80%的采编转向新闻与研究并重,课题项目包括广州城市治理榜、数字政府研究、广东乡村振兴研究等。当年,包括数据服务收入在内的新业务收入占比达40%,实际利润接近历史最好时期,这让南都的营收一举扭转连续6年的下滑趋势,逆势增长。
换句话来说,这相当于媒体用特许经营的牌照,去做地方政府的生意。之前不赚这个钱,是因为政府是主要监督对象。Can另外观察到,很多党媒在给政府写软文时,签的合同是协助政府做调查研究,“以调查研究之名,帮政府写软文。”
一位记者对此感到困惑:公信力本身是依靠公共价值存在的,怎么能用于为某个品牌做宣传,为某个政党背书。
更大范围内,媒体正在从被维稳的对象,变成帮助维稳的推手。到2017年,全国几乎所有的大型报业集团都推出舆情项目。以南方日报为例,成立了“舆情专报”“舆情案例库”“舆情健康度报告”“舆情排行榜”“突发事件应对建议”等。
这类项目的开花结果,是媒体对政府要求进一步服从的回应。对市场化媒体而言,拿钱意味着成为国家治理分支的一部分。比如,在新疆棉事件中,政府就提前放料给南周,要求其帮忙打赢中国舆论战。
当市场红利消失殆尽,也许南周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到老路上,试着重新成为宣传工具。就像王巍说的,“在大数据时代,那个曾经以一纸风行的‘报纸南周’或将远去,另一个具有强烈媒体和文化属性的‘智慧南周’必将走来”。
简而言之,党媒正在重新崛起。与雇佣制的市场化媒体相比,党报的就业绝对稳定。在下行周期中,市场化媒体的记者开始流向党报,他们将此视为 “向上流动”,因为 “那里(党报职称)的机会更好,工资更高…而且更受尊重。”当市场化媒体节节败退时,记者们最终发现,党报更稳定,位置更多,行政级别也更高。比起南周,《南方日报》正在成为校招生的首选。
弘毅去外地交流时,一位媒体负责人带着自嘲说,“今天跟大家好好交流一下,我们是怎么从一家著名的、以调查报道闻名的都市报,到现在成为一家依靠党的媒体。”
对南周而言,创报之初,编辑部希望用出色的报道赢得市场。监督的力量既来自所属集团组织内构筑的保护屏障、编辑部的民主氛围,更来自发行量带来的市场影响力。
彼时,权力对媒体与市场结盟的态度还是暧昧的。他们需要媒体听话,但也需要媒体挣钱。南周创始主编左方曾说,“相视一笑,擦身而过,彼此知道是干什么,各退一步”是南周试图达到的状态。
但随着铁拳的攥紧,市场也恐惧权力,并最终成了政治压迫的帮凶。我后来问一位对此有过深入研究的新闻学教授,“是因为市场可以从中获益,所以与政治合谋是它更好的选择?”
“不是更好的选择,是唯一的选择。”
鸡蛋终归是鸡蛋,碰不了石头。
特色道路
南方系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切实担负起新闻舆论工作的职责和使命,让党的主张成为时代最强音。”
报道范式的变化也是理解南周变化的窗口。
南周很早就在试图摆脱自己的“草根化”。2007年,时任主编向熹提出“在这里,读懂中国”的口号。弘毅认为,“读懂中国是很暧昧的。我提供这样的内容,但什么样的人才能读懂呢?”背后潜含的,是对自己读者有背景的期待。
向熹认为转型不可避免,必须减少靠舆论监督打天下。明显可以看到,选题风格从早先与地方政府直接对立转向建设性报道。
除了正在崛起的中产阶级外,党政干部和决策层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早年,南周去采访两会,选题可以直报国务院。他们还在2006年设立高端对话栏目,第一期采访了中宣部文化部部长刘忠德。
弘毅说,这是南周一条不被注意的线索,它既向读者提供来自学界、业界的一线观念,也试图建立和决策者之间的沟通渠道,“有一个非常小心、仔细,但仍然是以吻合他们风格发展起来的与权力机构决策者的联系”——就像纽约时报和白宫。
不过,南周在后期以合作的态度对政权释放善意,产生良性互动——可能更像臣子上谏。
党允许记者进行有限度的监督,但它可以随时收回;记者则利用对政策的重新解读,绕开某些限制,创造监督的空间。
“中间协商”的风格延续至今,部委督查巡视仍会邀请南周的记者参与日常工作。原因在于,央媒在地方已经构建起关系网,不愿意做监督类的报道。
事实上,任何人决定加入南周,或者是加入所有市场化媒体时,早已得知将要面临、也必须接受的审查——更宏观的维度上,你决定成为“改良派”,寄希望于体制内健康力量——而非一个对抗者。这也是在内地媒体有主管机构和审稿机制的前提下,一种既安全、又能够起作用的策略性选择。这样做的最终结果是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但又留下系统性隐患。
但新年献辞事件的爆发摧毁了一切,不是让之前的努力彻底归零,而是到零度以下。“你永远不可能是自己人,而且永远打入最底层 ”弘毅说。一把火烧光了三十年的信任,从此被视为巨大威胁。
更广泛的环境中,温和派的声音在2015年彻底幻灭,紧接着是2016年的“党媒姓党”。许多报纸开始重新调整版面,以更好地服务政治宣传的需要。
其中被认为是报纸“脸面”的头版是改革的重中之重,为了不“犯政治错误”,不少报社制定了严格的规则让编辑们遵守,比如习近平必须在头版,与他有关的新闻必须放在第一页。
一家北京报纸曾经想要停报,但北京市委宣传部没有允许,原因是领导要看报纸,不能所有报纸都和人民日报一样,得有差异。因为怕批评,报纸里选择刊登的报道都“比较正能量”。不过负责人坦言,即使不是上报纸的,“现在也没有到发出来能犯错误的,稿子都审了多少遍了已经。”
在盈利上领先的《南风窗》也在去年6月携手人民日报出版社推出《初心如磐济苍生:中国共产党的奋斗》一书。
弘毅说,即使同样是宣传报道,当年和现在所观察到的——放弃任何意义上“创造力”——还是有很大区别。
2015年12月3日,在习近平考察广东三周年之际,《南方周末》推出1万3千余字的长篇特写报道《习近平改革这三年》。
其称该报道首次披露总书记当年考察时的诸多细节,对三年来全面深化改革的起点、路径、成就以及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阻力进行系统梳理。内部曾略带骄傲地表示,这篇报道没有用习总书记,而是直呼其名。一些记者指出,这是省委宣传部点题。
“如果不喜欢宣传报道呢?”我问。
“年少的时候谁不愿意轰轰烈烈去死,但你死了之后,有时候连说的机会都消失了。我们要今天过完瘾,明天就关门吗?”一位记者说。
归根到底,南周仍然属于党媒,只是党媒里比较奇葩的一朵。现在中国梦醒了。南方系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切实担负起新闻舆论工作的职责和使命,让党的主张成为时代最强音。”
过去十年间,监督报道也走出一条“中国特色道路”,从监督官员的腐败,走向监督环保,再到医疗反腐——监督报道永远配合中央,做符合国家治理政策的监督。允许报道的事件,来来回回被反复提及。
Can说,当前整体的颓势已经不可避免,但局部的折腾,比如红星、极目、九派的零敲碎打,类似于90年代异地监督的重启。只是比起之前的实地调查,现在的监督停留在表面,大部分通过网络爆料、电话核实,低成本做负面。
而即使这类表面监督,也几乎是在地方宣传部默许的情况下进行的,背后的潜台词是:适当搞搞别的地方,他们的宣传部就会过来跟我打招呼,提高我的存在感。在复杂权力体系里一种互为对等的博弈中,公众享受到了真相的供给。
换句话说,真相的供给不是目的,是结果。
相较而言,世纪初南周超前于国家治理的基层报道,完全是在国家整体意志行为之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具体的问题。
“现在从报人办报变成官僚办报了”我对Can感慨。
他立马纠正我,当代已经没有报人了,不要用报人这个概念,“媒体不死,这份报纸存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尾声
2014年,一位南周副总编被要求离开去管理另一家杂志时,心里五味杂陈。前任总编离开前叮嘱他要坚守阵地,他也本想在南周干到退休,但知道风波后不可能善终,
“当了逃兵,就同意了。”他抽着烟,一字一顿地说完。
献辞事件爆发时,一位记者给他打电话:如果我们退了,意味着市场化媒体未来数年乃至10年都会受到宣传部更大的压榨。可以牺牲,但不能后退。
但他们还是退了。
十年后,对于更年轻的记者,后退和离开成了更加理所当然的选择。
2019年,刚刚大学毕业的L进入南周,这份工作让他充满激情。他会为了敲开一个人的门,不惜一切代价,“你发现你对社会一无所知,你要去从事的报道,一旦深入其中,会发现这里的事情如此之复杂,以至于你闻所未闻,迫切想要去触摸。”
他和刚进南周的应届生一起住在广州海珠区附近,小区有些年头,像90年代港商开发的重庆大厦。尽管生活并不舒适,但工作完全符合他的想象——跟着选题,想去哪就去哪,有时几个月不回广州,就从一个现场到另一个现场。从7月底投入工作到2020年春节之前,L没有过过完整的周末,只是阶段性地躺了一两天,随后马上投入报道中。
入职的第二年,他写了接近五十篇稿件——相当于新人记者两倍的工作量。
但社会对记者的不理解在不断加剧。L忙碌在不断重复建立信任的过程中,花大量精力和采访对象解释新闻对社会的价值、解释职业的性质,有时甚至需要通过不太符合新闻伦理的方式隐瞒诉求。
到了工作后期,他发觉自己对采访有些抗拒,以致出现了抑郁情绪。离职前,他完全把记者当作一份文字工作,基本不会投入情绪在其中。
2017年,一位新闻学教授在开学典礼上曾说,“我的期待是,只要中国还有具有公信力的建制性媒体,那里就应该有新闻学院的同学。只要中国还有获得公众和同行认可的新闻记者,那里面也就应该有新闻学院的同学。”
之后,一位朋友留言,中国还有公信力的媒体吗?教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L就在那场典礼上,“很受鼓舞”。只是仅仅三年,这位新闻学院出来的年轻记者就走完了自己的周期。
Can则仍然期待学生去做记者,他觉得这个社会总要有一部分人投身记录和调查。他在课堂上把媒体渐趋公关化的事实告诉学生,再让他们自己选择。“我对学生讲,你要认识残酷的真相,然后抱一点希望去做,而不是无知地投入。”
不过,他带的博士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对业界充满热情,他们更执着于做舆论研究、
做政治传播——这更有利于评上教职。
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不止不休》的导演王晶记得自己上大学时,朋友来找他前,会先坐地铁到积水潭买一份报纸。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报纸漂浮在半空。王晶拍摄时决定找几份报纸参考一下质感,他本想半路开会顺道买张报纸,后来发现,偌大的望京,只剩一个书报亭。
参考资料:Disrupting Chinese Journalism Changing Politics, Economics, and Journalistic Practices of the Legacy Newspaper Press
为保护受访者,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除了端传媒,还有什么中文媒体值得看呢
除了端传媒,还有什么中文媒体值得看呢
@Atiiiii
一級和二級帳號可以理解成母帳號和子帳號的概念,比如說在微信公眾號中,一級帳號是「南方週末」,二級帳號就是各個子分支帳號,比如發布短篇科普資訊的「南周知道」,專注知識付費的「南周書院」,推廣文創產品的「南周文創」⋯⋯
新媒體傳播常講的「媒體矩陣」就是一個企業用不同平台和不同層級的帳號共同傳播自己的內容,不同平台就是微博微信雪球小紅書抖音等等全都註冊帳號,不同層級就是一二三四級帳號。比如南方週末想要發一條自己品牌的文創的稿子,可以用一級帳號「南方週末」發在微信公眾號可能非頭條而是第三、四條的位置,再用二級帳號「南周文創」轉載發佈在它的頭版,這樣盡可能地擴大文章的傳播。
隨手搜了篇講營銷的文章可以參考一下:https://kknews.cc/media/q9pnpoy.html
這篇文章寫得真好!作者顯然對中國媒體環境有著深沉的感情和深厚的瞭解。只是,作爲一個海外華文媒體,我會更期待端傳媒基於中國觀察,向後退一步,將中國的情況與世界的情況相結合。
比如在台灣,傳統媒體的退化,讓YouTube等社媒在訊息傳播供應者方面走向前臺,然而,社媒從業者并沒有機構新聞的職業倫理,在訊息提供、娛樂與葉配之間的邊界模糊。最典型的一個例子是上届大選博恩夜夜秀同時接待蔡英文、韓國瑜、宋楚瑜,卻在選後政治獻金披露被發現收費昂貴甚至各有不同。其中被嘲諷的韓國瑜卻支付最昂貴的公關費用,原來,雖然韓被嘲諷,卻通過小駡大幫忙改善了公衆形象,這是爲什麽薩泰爾與韓國瑜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一個真出錢一個真出力)。而這一事件曝光后,博恩甚至對此毫無羞愧,認爲夜夜秀并非新聞媒體,娛樂節目葉配是正當商業行爲,可是,這樣的娛樂節目可能比嚴肅新聞對民主政治的影響更爲深刻。
中國發生的事情固然非常可怕,但是如果可以聯係到世界上同時出現的種種問題,或許可以給讀者更寬廣的思考角度。
好文!
【原则上只保留一级和二级账号】……不好意思,请问一级和二级账号都是什么意思啊……??搜了半天也没搜到什么靠谱的答案,实在是没地方问所以来留个言试试orz
啊?作者是谁
作者在南周的时候就没什么亮眼的报道,现在依然如此,还是这么精致的利己
很谢谢端的这篇文章,读的时候我不断地回想起自己20年新闻系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当时一方面如我所愿去了(曾经以调查报道闻名的)某杂志,但职位却是“策划”,实际上就是专门负责杂志或同名微信公众号上的商业稿件/广告。和文章里提到的南周经营方式有些不同,我在的媒体的杂志记者和新媒体记者能够专心采访做报道,基本上没有要写软文的压力,因为这部分职责(包括给企业运营公众号,制作企业的内部杂志)以及筹划各类(政府支持的)论坛都由策划部承担。这个部门相当于媒体利用其影响力运作的公关公司,创造大部分的营收,维持媒体的运转。
说实话这样的工作让一直希望做记者的我很抗拒。而且,入职后我才意识到从投简历、面试到入职有点不太对劲。我起初投的是新媒体记者岗,hr推荐我换成面试策划岗因为前者已经招满了,一二面时hr和主管都表示策划和记者并无区别,连我的笔试题都是让我针对当时闹得很大的社会性事件去采访当事人写一篇完整的报道。没想到入职当周就立即被分配写某牛奶品牌的软文。
我不愿意写这种类型的文章,因此离职前发布的文章都选择不用真名。我也很快开始找新工作,几个不同的面试里对方都会问我能不能解释一下“策划”具体的职责,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列举完所做的事,对方说“原来还有这种工种”“这不就是公关吗?”
很谢谢端的这篇文章,读的时候我不断地回想起自己20年新闻系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当时一方面如我所愿去了(曾经以调查报道闻名的)某杂志,但职位却是“策划”,实际上就是专门负责杂志或同名微信公众号上的商业稿件/广告。和文章里提到的南周经营方式有些不同,我在的媒体的杂志记者和新媒体记者能够专心采访做报道,基本上没有要写软文的压力,因为这部分职责(包括给企业运营公众号,制作企业的内部杂志)以及筹划各类(政府支持的)论坛都由策划部承担。这个部门相当于媒体利用其影响力运作的公关公司,创造大部分的营收,维持媒体的运转。
说实话这样的工作让一直希望做记者的我很抗拒。而且,入职后我才意识到从投简历、面试到入职有点不太对劲。我起初投的是新媒体记者岗,hr推荐我换成面试策划岗因为前者已经招满了,一二面时hr和主管都表示策划和记者并无区别,连我的笔试题都是让我针对当时闹得很大的社会性事件去采访当事人写一篇完整的报道。没想到入职当周就立即被分配写某牛奶品牌的软文。
我不愿意写这种类型的文章,因此离职前发布的文章都选择不用真名。我也很快开始找新工作,几个不同的面试里对方都会问我能不能解释一下“策划”具体的职责,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列举完所做的事,对方说“原来还有这种工种”“这不就是公关吗?”
南周的底线从“可以有不说的真话,但不说假话”妥协成“如果一定要说假话,绝不创造性说假话”。
「经济部编辑做了一个叫“镜外势力”的号,报社根本不敢沾边,后来果然被网信办封号」,哈哈哈哈哈哈
這篇文章實在太好了 精準描寫分析新聞業的墮落。作為近年新聞學生也面臨同樣的困境– 要不不吃飯,要不就做政府公關, 硬的軟的,宣傳到位,才有生意有飯吃。
曾經在這家公司實習過,必須說是非常精確的報導,將大家口中感嘆的「南方週末不復從前了」、「墮落了」具象化了。滿屏的化名也讓我讀起來很心酸。
经济困境不仅仅是中国媒体在面临的危机。习惯付费新闻,也许需要需要一代人的时间。
感谢端非常好的深度报道!我要马上发给在党媒工作的朋友看!很少见这么详细描述现在媒体困境的报道,读的实在是好过瘾,也和朋友描述的工作现状完全符合。
「一位受访者说,为了不迷惑领导,他们的报纸对“软文”的放置位置做了规定:不在前三页,也不与新闻放在同一页上。“如果领导把这篇文章圈起来,或者对它作出指示,怎么办?……你可以欺骗读者,但你不能欺骗领导。」
一口气读完了,感觉可笑又压抑。好文章。
可嘆
10年前,有人批評香港傳媒為銷量/讀者數不擇手段。有人批評大陸媒體只是肉喇叭。然而沒人能想到10年後的大陸媒體能兼具兩家所短呢🙃。
做了几年的媒体,我都忘记当初为啥干这个了,现在就是真的混口饭吃,呵呵
市场发展,媒体走向市场;市场衰落,媒体又回归政府。但是这其中又参杂着许多其他的因素,政策的变化,技术的发展,观众喜好的改变,新老记者的交替…下一次,这些媒体又将以怎样的身份出场?企业的公关?政府的喉舌?希望有一天国内色媒体能够真正作为一个媒体而存在。
“适当搞搞别的地方,他们的宣传部就会过来跟我打招呼,提高我的存在感”看到这句我都看笑了,不过是苦笑。这可能是近年来我看过最好笑的段子了。
謝謝端採編有關國內媒體的深度報導文章。
不是輓歌,不是嘆息,是令人心痛的紀錄。看到最後,王晶導演大概是唯一出現的真名。
記得希區考克電影《驚魂記》里也有不少報紙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