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敌国人”:被贴上标签,却未被理解的在台陆生

陆生在时局和政治话题下,自身都没有得到被理解的机会;两岸交流的期待,很自然也就落空。
一只鸽子在台湾一所大学内。摄:陈焯煇/端传媒
异乡人 台湾 大陆 政治 教育 社会 经济

陆生王凌已经在台湾的大学就读六年。两岸关系紧张的当下,她无时无刻感到自己是一个“敌国人”。

在一堂社会学的课上,她的授课老师讲到2020年中天新闻台不予换发卫星电视执照、从有线电视被下架的事件,请同学思考事件后续发展。老师很自然地说出了“匪台”二字,指称被认为立场亲中的中天电视台。“一开始,他还意识到课上有陆生,讲漏嘴一两次后就改回来。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讲几次后就不在乎了,‘匪台’、‘匪台’一直说。”

王凌疑惑,如果中天亲中就是“匪台”,中国是匪国:“那我是什么?我是匪?”

去年8月2日,时任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来台晚间,王凌正和好友在台北的餐厅吃饭。邻桌讨论到这则新闻,而她和朋友在点餐。一开口,她的卷舌腔调和儿化音,就让她备受侧目:邻桌的客人转头、直直盯著她,好像希望用眼光把她赶走,说她不应该待在这里。

同日,“佩洛西”的关键字在微博登上热搜榜高位,大量中国网民在互联网上等待“见证历史(武力统一台湾)”的一刻。在台湾留学五年后,王凌已经对这种新闻感不到兴奋,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冲突或战争欢呼。

三千多名还在台湾的陆生一样,她很难跟朋友说起这些。对著其他陆生,她怕遇上立场不合的冲突,也怕被举报;对著台湾朋友,愿意深入交谈的寥寥可数。

我们很难想像,台湾和中国大陆曾对这批学生投以两岸交流的期待。

在台湾,陆籍人士就读大学有两种方式:透过台湾以外地区的大学申请,来台当交换学生(台湾官方称研修生);或是在台湾的大学入学,成为学位生。

陆籍交换生政策继疫情下暂停三年后,在今年2月重启。数百名交换生来到台湾的同时,同为陆籍,在台湾就读学位课程的陆生,却在倒数离开台湾的日子。至今,中国大陆政府仍未恢复大陆毕业生来台就读大专院校,他们或是将成为两岸开放陆生以来,最后一批的陆籍学位生。

2022年4月4日,国立台湾大学。摄:陈焯𪸩/端传媒
2022年4月4日,国立台湾大学。摄:陈焯𪸩/端传媒

期待落空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对岸的人塑造成这个样子?”

12年前台湾通过《陆生三法修正草案》,开放陆生来台就读大学学位时,台湾大学方期待改善“两岸关系的无解和误会”。而在对岸,前中国教育部副部长袁贵仁也在2009年表示,鼓励陆生赴台,推动两岸交流。

这样的气氛中,文字工作者黄重豪在翌年参与出版《陆生元年》书籍,采访陆生在台的生活点滴,并在序言写下:“希望让台湾读者知道,大陆年轻世代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志。”

这本书出版后不久,却被他长期放在书架。“如果不是你找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把它拿出来。”

黄重豪感概,“这本书已经无法解释陆生情况的转变,是我们预测错误了。那时候想缓和一些刻板印象,让陆生和台湾社会交流了解,但情势已经转变太多。”《陆生元年》的另一位作者贾士麟,原本对两岸交流充满热情,但现在依然被磨平。

黄重豪说,那时候不少台湾人期待陆生成为民主种子。现在,他觉得这种对陆生的想像是工具化的,没有真正去了解陆生身为年轻人、大学生本身的需要,把政治命题直接加在他们身上。

“我讲难听一点,那时候我们会期待说,大陆人来台湾,我们就用民主去教化他,去认识民主。就像我在写这本书,我会预设,你就是要把民主种子带回去散播、背负民主大任。我觉得有点把人工具化、扁平化。”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对岸的人塑造成这个样子?”他想起,2014年台湾爆发太阳花学运时,很多人假设陆生会受到非常大的震撼。他反思台湾人不应该把陆生视为未开化的人,也不应该用介绍优越文化的态度,把陆生视为被灌输价值的对象;从家乡来到异地,陆生有各自不同的留学动机,且不一定全都在政治和文化光谱的某一端。

陆生政策实施几年间,台湾社会似乎看见陆生所表现出来的意愿,不符工具化的想像,不时仍有陆生表现出拥护中国官方立场的行径。黄重豪说,陆生不一定有交流两岸,或是积极学习民主价值的抱负,于是台湾社会去理解他们的动机就慢慢减少。

文字工作者黄重豪。摄:张国耀/端传媒
文字工作者黄重豪。摄:张国耀/端传媒

今年将从大学理工科系毕业的易翎坦言,自己来台前不关注政治。因为在大陆的升学压力大,自己和家人一直都觉得学生应该以升学为目标;而且,他原本在排名前列的高中就学,家人、朋友都希望自己能考到好的大学。

易翎本来想去的是香港,向往在繁荣的都市生活。高考结束后,他透过“海峡两岸招生服务中心”的招生活动,才知道能去台湾。只是,由于朋友指台湾比较落后,所以他曾经对台湾升学感到排斥。

不过,他的高考分数不足以录取香港顶尖大学,在大陆也没有很好的选择。考虑到台湾的国立大学,在既有选项中排名、教学品质较好,而且父亲看重台湾的人文和学习风气,他最终才接受。据易翎了解,近年因慕名排名而来台的陆生,已经占了陆生中的多数。

像这类的升学动机,却在“两岸交流”的大义下被忽视了。

易翎的政治倾向,不是坚决捍卫中共立场的一类。可是,2019年刚到台湾时,他被台湾的香港反送中运动声援吓到。那年秋天,各高校内纷纷设置连侬墙,透过便条纸、海报标语支持香港反修例运动。民众喊的“光时”等示威口号,还有街上的反共撑港文宣,让长期只接收中共官方资讯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更甚者,9、10月间,陆客、陆籍交换生撕毁连侬墙海报的新闻登上几间报纸头版,网路上充斥著对中国人的地域攻击,从小被教育是侮辱词汇的“支那人”在学校交流版上频繁出现。自此之后,他发现和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注定让很多人不喜欢。

因为台湾陆生政策的“三限六不”原则,陆生在台湾不能受薪实习,也不能领取大部份奖学金,权益不及本地生和侨生。即便如此,他转而参加许多学校社团的活动,尝试融入台湾同学的圈子内。“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深入到另一个文化,我作为陆生,在这么特殊的两岸关系转变期间在台湾生活,对我的眼界和思考社会议题的想法,都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因从小的教育,他来台前认为台湾应该是中国的一部份,更觉得很多台湾人可能都是这样想。在跟台湾同学、老师相处后,他才认识到既有认知的局限,也决定尊重。

不过,当他被问到对政治议题的看法,他只能回应“没有看法”、“不能说”。“来之前,台办明示或暗示陆生手机会被监控。另外,我的陆生朋友很坚定认同中共,我觉得要是说错话就会被举报,所以就会害怕。”即使对民主、自由有兴趣,陆生也难以坦白表达。不明白这重考虑的台湾民众,只会觉得陆生要不都亲共,要不都对政治冷感。

2022年底的白纸运动,曾经是一次转机。在台湾地方选举开票日当晚,中国大陆爆发历时约两周封控抗议潮,更有海外中国留学生声援。在台北,有人在自由广场和台大组织声援活动。原先因为害怕政治风险的易翎,因为对中国政府漠视人命的政策愤怒,而冒险在台湾加入抗议,曾和朋友一同筹办白纸艺术展

在台大的声援活动,有学生表示:“我们或许跟中国抗争者的国族想像不同,生活经验不同,对于理想生活的期望也不同。或许我们很难成为争取同样目标的伙伴,但是我们支持的心仍然真诚。”

“我支持台湾独立,我也支持中国抗争。”

一时间,台湾社会看见陆生和中国民众的另一种模样,获得重新连结的机会。易翎希望这些声援活动,能改变人们对陆生的刻板印象,不要觉得中国人都很麻木或愚蠢。“我们是有自己的力量,是有所思考的。”

可惜的是,声援活动始终没有后续。陆生群体间,也没有人持续公开表达立场,台湾社会对陆生的关注不再持续。

几个月过后,台湾舆论再次跟两岸交流的愿景远离。今年4月,因康轩出版社的自然科学课本,使用中国惯用词“土豆”来指涉马铃薯,网民称这种用字为“支语(支那用语)”,有政治人物则提出对文化入侵的担忧。

易翎说,“整体来说,在这边99.9%的朋友都是对自己好的,可能愿意接近自己的本来就比较好吧,不喜欢自己身份的可能就不会接近了。”

台湾社会的人情味也让他觉得温暖,比如在餐馆放下钱包,短暂离开座位也不用担心。“我回到大陆都觉得自己变傻了,对小偷没那么防范了。”但对紧张社会气氛带来的压抑,他依然印象深刻,“善意跟恶意是一码归一码,不能说因为有好的,坏的就算了吧。”

回看这段中国大陆和台湾青年交流的历程,黄重豪觉得当中冲突让人遗憾,但个体很难避免政治局势的影响,矛盾无法避免。“两岸在太阳花后,频繁辨认互相的关系。陆生在这个十字路口上来到台湾,亲证历史转折。只是辨认的过程激烈,牺牲到陆生在台湾的待遇和台湾社会了解陆生的机会。”

陆生在时局和政治话题下,自身都没有得到被理解的机会;两岸交流的期待,很自然也就落空。

纪录片导演傅榆。
纪录片导演傅榆。

想看的东西不一样

“反正我读完四年书,我走就好了。他们对于自己的处境,就是‘啊反正我就来四年!’就这样子而已。”

并非没有人尝试理解陆生。从太阳花学运前,导演傅榆以纪录片《我们的青春在台湾》,长达七年跟拍台湾社运青年领袖陈为廷,与曾经对台湾社运感兴趣的陆生蔡博艺,纪录他们参与社运的热忱与失落。傅榆在不同场合曾表示,她在片中也投射了自己对社会运动改变社会,和参与者自身的期待。

这出纪录片在2018年得到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在国际巡回演讲中,傅榆说这出纪录片希望传达的,不只太阳花运动,还包括“身为一个人,就会经历充满热血与冲劲的青春时期,和随之而来的幻灭、妥协与成长。”

在同名书中,傅榆写下,台湾社会正一同追寻“主体性”,找到自己的社会理想;也说当初想“把人民跟政府分开,把具有独立思考的台、港、中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思辨中国因素。然而,五年过后,她觉得自己没能呈现陆生的主体性。

傅榆认识蔡博艺,是因为蔡博艺2011年在人人网发表的文章〈我在台湾,我正青春〉。文章书写中国与台湾的文化及政治差异,也期许在台湾认真生活,把经验带回大陆去。之后,她更发现,蔡博艺是一个很热衷社会运动的人,曾在淡江附近连署保留“小白宫”(前清淡水关税务司官邸,现为新北市市定古迹),后来甚至到苗栗苑里观察反对兴建大型风力发电机的“反疯车”行动、立法院观察太阳花学运。

她坦言,自己此前对陆生不了解。在台湾清华大学王丹的课堂上,她尝试邀访几位陆生,但都不得要领。

“以前想找人谈政治的时候,大部分陆生是不愿意的,但她却比较积极参与、愿意谈,所以蔡博艺对我来说就很特别。”

在傅榆的印象中,陆生完全不会参与社会运动,只有少数对政治议题感兴趣。“这么少数的里面,他们基本上会对社会运动和六四晚会有兴趣,这些对他们来说是有吸引力的,但他们也只敢快闪现场看一下,不太可能真的参与到里面去。”

她很想透过蔡博艺,让台湾认识中国大陆的人:他们当中也有很友善、很愿意理解台湾的。“她就是一个媒介,她也有其特殊性,”傅榆认为,很少人能够理解立场不一定相同的人,也让别人愿意理解他,但蔡博艺可以。

不过,这样的受访者选择有局限,难免让人觉得这样的陆生是“好的”,只有这样的陆生才可以交流。“之前我还给蔡博艺拍过一部短篇《我在台湾,我正青春》,讲她作为初代陆生在台湾的生活,主要是快乐的部分。有的陆生看到就会觉得选择她太特别了,展现出来是模范。”

《我们的青春,在台湾》中的蔡博艺。图:影片截图
《我们的青春,在台湾》中的蔡博艺。图:影片截图

蔡博艺虽然因为纪录片得奖受关注,但被大陆网民批评“数典忘祖”,被一些陆生反对被她代表。她近年已淡出台湾社运圈和公众视野。

傅榆反思,“我觉得这些感受都没错,她作为一个陆生不普遍,不具代表性,大部份陆生不是这样,有些陆生看到会觉得压力大。可能会觉得:想要融入台湾就得要这样吗?她的确不具代表性。我们把这个交流的期待放在她身上,对她来说会是压力或不尊重。对其他陆生也是忽视。”

目前在德国攻读博士的陆生施天宇,2013到2020年间于东吴大学读历史系、台大历史学系硕士班,期间组织、参与过争取陆生权益的行动。他说,陆生越来越需要自证自己关心台湾政治,才能在人际相处中得到平等的对待;可是,最初不是这样的,“以前台湾被陆生形容成太平洋上的风,也会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

施天宇说,他决定来台升学时,考虑的是想脱离家乡生活,以及台湾几所大学历史系的声誉。“我的高考分数能去兰州和湖南大学,可参观过后觉得不太适合。朋友介绍我申请台湾大学的方法后,就来了。”

据他观察,最初的几届陆生学位生,很多人憧憬台湾文化,比如独立乐团,跟现在主要因学校排名而来的情况有差别。还有的人,因为看过台大教授欧丽娟的《红楼梦》课程影片,慕名而来;他则喜欢张悬和五月天。

刚到台湾时,施天宇就意识到陆生对于台湾来说很新颖和特殊,台湾人不认识这个群体。他协助建立东吴大学的陆联会,也尝试争取陆生纳入健保体系,希望把还没有明列的权利厘清。另一边厢,也有台湾同学带他去夜市,去淡江看日出。

参与台湾社运和社会议题,是他主要认识台湾的方式。2014年太阳花学运爆发,他和韩国朋友一起在立法院待了三晚:“太阳花的时候没人管我是哪里人。听到是陆生,就说‘中国人,来参与我们民主,好啊!’”

2014年3月31日,占领者在台湾台北占领立法院的第14天。
2014年3月31日,占领者在台湾台北占领立法院的第14天。

他参选过学生会长,虽然离当选门槛差0.2%而遗憾落选,但对参选经验留下好印象。在学生会选举论坛,他曾被人问:“你中国人为什么要来选?”而其他与会者不仅没有表达附议,反而还指责这个人,觉得这样是冒犯的言论,不能就身份攻击别人。他说,陆生来台初期,“台生可能会有concern,但本来的态度是温柔的,会体会到你的想法和处境,尤其在公共的场合。”

这样的待遇,施天宇后来越来越少见。

他说,太阳花学运后,独、统变成台湾社会讨论主轴。同时,中国政府对外塑造“战狼”形象,内部民族主义情绪变得高涨。越发拉扯的两岸关系,使施天宇开始对发声谨慎。

施天宇后来曾跟东吴的台湾同学说起,自己在太阳花学运时候的参与,对方都难以置信。那时候不管一个人是以什么身份、口音,其他人鲜少在意,不同现在可能被视为“匪谍”。

他感受到,恶意从2018年开始蔓延。当年,促进台、美官员互访的美国《台湾旅行法(Taiwan Travel Act)》通过,引起中方强烈反对;台湾亦接连失去多明尼加、布吉纳法索和萨尔瓦多三个邦交国。

身为学校模拟联合国的成员,他曾频繁参与社团活动。“唉,为什么中国人会在台湾做模联呢?你这样会对我们议题有影响。”自高中参加模拟联合国以来,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提问,社员认为陆生在场,会扰乱模联讨论氛围,让其他人不方便发表意见。2020年疫情间,他又因为口音被听出是大陆人,在台北的百货公司被骂“滚回去”。

他指出,近年两方想看的东西越来越不一样,台湾社会想看陆生对民主感兴趣,对两岸现况理解;陆生受到的官方教育则把台湾当成延长战略下的一部分。正是这种教育、认知造成的差距,让最初互相的好奇跟善意,在加速冰冻的两岸关系下化为泡影。

离开台湾前,他跟计程车司机聊天,“他说:你们飞弹对著我们,可是我说:那你们也有战斗机对厦门嘛;这东西没得讲啊,就是这个事实已经造成了!”

近年来,对部份陆生而言,来台后受到的刺激,遇到的恶意对待和负面的话,又让他们对台湾更无感,不愿意去了解台湾社会。天宇形容“他们像是孤岛上的人,他们self-isolation,目标变成在台湾完成学业就好”,“反正我读完四年书,我走就好了。他们对于自己的处境,就是‘啊反正我就来四年!’就这样子而已。”

跟易翎来台的原因相似,施天宇说在台湾八年,已经认识到很多原本在中国大陆不会遇到的事物,想再去别的地方,认识更不同的文化。“这种经验很不错,但no more!”他不否定在台湾求学和争取权益的经验,但强烈反对期待陆生为两岸促进政治理解的想法:“我们是见证大时代,在之下被影响的人。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创造塑造时代,我们连健保都改变不了。我们只是为了生存、更好的生活。谁给了什么,拿著;谁帮了你,就跟著走。”

2022年11月30日,国立台湾大学,有学生组织举行烛光悼念会,参与者手持烛光及白纸, 悼念乌鲁木齐大火死难者,并声援中国的示威活动。
2022年11月30日,国立台湾大学,有学生组织举行烛光悼念会,参与者手持烛光及白纸, 悼念乌鲁木齐大火死难者,并声援中国的示威活动。

陆生也是年轻人

在台湾,王凌和易翎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中国”;回到大陆后,他们要再次包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台湾”。

抛开对陆生的期待和成见,其实他们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如易翎所说,大部份陆生来台是为了就读排名较高、教学品质较好的大学;成绩和毕业后的出路,是大部份人的首要目标。

曾在在台北一所大学处理陆生事务六年的崔先生表示,入学辅导时,自己会跟陆生说明在台湾不能兼职、毕业后无法留台工作,和没有健保等限制,还有不要碰太多台湾的政治活动,或是与别人就时事争吵。他认为,陆生在台湾的权益缺失,也要适应社会的观感,有许多困难,专注在学习上是最好的选择;应该透过自我表现而获得师长、台生的尊重,争取未来前途。

陆生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过去每届学士班有200名陆生,其中五、六十位陆生的成绩,往往位列班级前三名。

不过,学习的压力甚至影响陆生健康。崔先生说,“陆生自我要求非常高,求好心切,给我印象很深刻。”校内投保的陆生商业医疗保单,80%都注明投保人曾患“精神忧郁”相关病症。他说,曾有一位英文系陆生,在英文演讲课的期末集体演讲考试中,因为毫无准备的同系室友,与刻苦练习的自己同样获得90分,而愤懑不满,精神病爆发以致住院。

长期在学校课程取得A等评分的王凌同意崔先生的说法。她已经放弃跟台湾同学和社会深入交流,想快点写完论文,取得好成绩后回家。

在台湾资讯开放的条件下,她认识到与从前在大陆没有接触到的资讯,没办法忘记。然而,有曾写敏感论文题目的陆生,回国后被密切监控。李明哲李孟居富察被捕的事件,使她担忧自己与国家主旋律不同的研究题目,会不会带来人身风险。她要思考,有了更多的社会意识后,要怎么面对未来在大陆的生活。

易翎也对回国感到焦虑。在台湾留学的经验,让他觉得自己跟大陆朋友已经生活在两种文化里。以性别议题为例,他说自己在日常中看见一些性别刻板印象时就“忍不了”。他会在Instagram吐槽,在台湾和朋友谈天时,也会直接说出来。这种成长,让他跟大陆朋友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有时候可能会破坏一些关系,某些大陆朋友说我说的话题是‘女拳(对女权主义的贬称)’,不喜欢我说这些。”

国立政治大学。摄:陈焯𪸩/端传媒
国立政治大学。摄:陈焯𪸩/端传媒

自2020年4月9日起,中国教育部宣布暂停陆生赴台,仅允许已在台就读大学的陆生继续升学。该部门解释,暂停陆生赴台的原因,是台湾政府在疫情下限制了陆生的就学权益;将来会不会重启陆生赴台,要看台湾当局能否反省。不过,即使具学籍的陆生在2021、2022年顺利赴台,不再有陆生入境争议,中国教育部仍未解除禁令。

如果未来政策不改变,该届赴台入学的970名陆籍学士生今年毕业或退学后,将成为最后一批大学部陆籍学生,其余还在台湾的陆籍研究生,也将在毕业后为学位陆生政策画上休止符。

七月,主导并开启陆生学位生政策的马英九,带著中国大陆名校师生参观台大,在王凌每天走过的地方录影。

“那些学生满脸假笑,对著镜头自说自话,自顾自地说背好的稿子,两岸一家亲云云,如同木偶。也有学生兴高采烈地讲述自己喝了一杯路易莎,在街头跟台湾男生打了一场球,说得如同与台湾接触是第三类接触,像上了火星,并试图以此证明两岸一家亲。”

王凌看了这些报导,哭笑不得,一阵悲凉;但即使自己的经历不被理解,还是要回归生活,要回中国大陆找工作。

在台湾,王凌和易翎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中国”;回到大陆后,他们要再次包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台湾”。如果在台湾他们增长了见闻,回国后,也要收起对政府和社会的批判。接下来写履历表时,他们要把自己台湾母校的“国立”二字去掉,在中国大陆青年失业率高达20%的状况下,跟千万大学毕业生竞争所剩不多的职缺。

王凌和易翎不舍台北的街道、餐厅和结下的友谊。但伴随他们回到中国大陆,这段青春的时光、在异地的生活,还有不曾被异地理解的身份,会慢慢淡忘。

(王凌、易翎、崔先生为化名;姚拏云、小欣对本文亦有贡献)

读者评论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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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vickychik @Ezio_Auditore 作為香港人的一分子,跟你們説聲對不起。

  2. @onionmonster 你說的對,普京其實就是cia的臥底,受拜登的指示發動俄烏戰爭的捏😎
    充滿了牆內大棋黨井底之蛙們愚蠢的美😂

  3. 和評論區Ezio_Auditore的經歷有一些類似,整個反送中運動都有出去遊行、捐款,如果不是身分受限,應該會衝前線那種。但那又怎樣呢?運動過去了四年,傷害你的還是身邊的港人朋友,總是「啊國內人是這樣的啦⋯」,標籤一旦建立就算付出再多可能還是很難換來平等相視。無所謂了,沒有一國兩制的香港也沒什麼好再留戀了,也快要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4. 台灣人的確沒有本錢不了解中國。中國媒體被噤聲和台灣的媒體亂象,對人民來說都不是好事。台灣的社會能有今天,幸運和努力的因素都有,面對對岸的人民,我們可以再大方一點,陸生沒有健保這件事我也覺得不對。

  5. 回复Ayahuasca:
    我自己,包括我认识的很多中国人,出国留学后思想都有很大转变。但是在一个威权国家发声的压力,不是成长在民主政体里的你可以想象的。你生活在民主台湾,这是你的幸运,但请你不要居高临下教育中国人。威权政体也有人坚持向善,而民主政体也并不会让生活其中的人自动变得更加高贵。

  6. @ Ezio_Auditore 對不起。

  7. “在台湾,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中国”;回到大陆后,他们要再次包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台湾”。”
    这句话真是说出了回国工作陆生的心声。

  8. 原罪论没有任何问题,从1949到1976,从1989至今,全都是中国人沉默造就了这个不义的政权,怎样的人民就有怎样的政府,人民拱手相让自己的权利去造就这只利维坦,两岸今日的结局是结构性的

  9. 应该是兰州大学和湖南大学吧?

  10. 中國人來台前的對台灣的理解就存在認知錯誤,實際上是到了完全不同的國家,觀念也天差地別,而且台灣人也不知道要怎麼跟習於自我審查,有話不敢說的人交流,試問如何跟心口不一的人作有意義的交流?全世界都犯過這樣的錯誤,就像讓中國加入國際組織,讓中國學生到其他國家留學,可最後大家都失敗了,中國人還是中國人的樣子。

  11. 中國人來台前的對台灣的理解就存在認知錯誤,實際上是到了完全不同的國家,觀念也天差地別,而且台灣人也不知道要怎麼跟習於自我審查,有話不敢說的人交流,試問如何跟心口不一的人作有意義的交流?全世界都犯過這樣的錯誤,就像讓中國加入國際組織,讓中國學生到其他國家留學,可最後大家都失敗了,中國人還是中國人的樣子。

  12. 要谈理解已经不可能了,坚定不移待在己方阵营的人在当下应该是最自洽也最有归属感的。痛苦的是那些对各方都有一定理解却无法跳脱出原初身份认同的人。并不是内心把民主价值作顺序第一位就能跳脱出来,就算真跳脱出来,又真能被彼方接纳吗?往往等回头时发现原先的归属也回不去了。尝试过的人应该都懂,没那么容易,也许假以时日是可以的,但在当下更可能成为两岸三地的磨心。我觉得这篇文章不是要怪怨任何的普通人,普通人当然有权利也有理由不喜欢不接纳。这样的事发生在台湾,当然也发生在中国,也会发生在任何其他地方。

  13. 這篇文章讓我想起我在美國這邊研究生院裏的一次組會經歷。
    當時的一個項目是需要用到胚胎幹細胞。在組會的末尾有一個人打趣說“千萬不要讓共和黨人看到我們在做這種研究”,然後會上大家都大笑。
    一個老教授變笑邊說:“哈哈哈這樣不好這樣不好。”
    等大家笑完了,老教授正色說:“剛才這是一個笑話,不可以當真:沒有人應該因為他的意識形態或者政治傾向被排擠。”
    當時覺得教授只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現在看來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14. 台灣最可笑的就是想要用台灣的民主自由去「教化」陸生,甚至希冀長久以往可以藉此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愚蠢也要有個限度。
    中國有自己的政治制度迭代模式,也有很多專家學者,對民主制度比台灣一堆偽專家,一堆博士都拿不到的一堆博士候選人要清楚的多,真的輪不到台灣來教。中國要不要選擇民主制度,中國適不適合民主制度,跟台灣都沒有關係。妄想靠幾千幾萬的陸生去改變中國政體,到底是多愚蠢跟無知才會有這種想法?
    台灣需要的不是陸生來台,而是台生去陸。因為有生存危機是台灣,不是大陸。台灣人需要了解中國是怎麼運作的,他的政府是怎麼影響人民,人民怎麼樣反過來影響政府,中國面對的內部問題是什麼,國際上的關係如何。對統治階級而言,只有利益,這點全世界都是一樣的。無論是美國的資本,還是中國的共產黨。權力越大的國家,就會造成越大的犧牲。美國能發動越戰韓戰,波斯灣戰爭跟反恐戰爭,挑動俄烏戰爭,中國當然也能做一樣的事情。對他們而言,萬物百姓都是芻狗,要生存下去,只能去了解他們的利益運作方式,想辦法找到生存之道。
    台灣人屁也不懂,一天到晚還洋洋得意的行使什麼公民權,去選一堆只在乎利益跟意識形態的人渣,妄想在大國博弈中生存,豈不是可笑?台灣人能選舉,是因為大國讓你選舉。很多發達國家都能一夕之間被打爛,打爛之前也沒人覺得他們會被打爛,不要覺得台灣有什麼特別。
    陸生來台就是體驗人生,他們會選擇來台灣,本來就是對台灣友好才會來。台灣這邊政府像防賊一樣,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民間則上行下效,歧視陸生,歧視這群越來愈少的,願意對台灣友善的「敵國人」。這到底是怎麼想的我還真的無法理解。
    台灣過去有非常多的機會,能利用政治智慧在大國博弈中生存,維持中立。但是弄到今天的處境,基本上只有和平統一跟被代理人戰爭犧牲兩條路。雖然兩條路都不怎麼樣,但香港跟烏克蘭我當然選香港啊。很多人說不要台灣變成香港,那你們就讓台灣變成烏克蘭好了。可能這就是愛台灣吧,以後不理解這種愛的人可能都要開除台籍了。

  15. 理解不等於同意或認同,也不要拿來情勒,沒有人必須喜歡或被喜歡的。

  16. 我說自己的事吧。
    2019年6月10日,我開始和大多香港人一樣加入到反送中遊行隊伍的人群中來。作為一個穿梭於中港兩地的政治禁書書商,我並不清楚我是哪裡人,我來自大陸,卻深愛著香港這個城市,這片土地。我只是發現中港兩地對對方都有不小的誤解,於是我嘗試成為一個連結的橋樑,讓彼此之間放下各自的思維定勢,我認為我做到了
    後來,香港開始有連儂牆,有朋友看到之後,他非常激動,毅然加入,很快,就成功了。我和他說我也想加入進去,做什麼都好,要文宣?我可以幫你們印,畢竟大陸比香港要便宜得多,而且我還可以去設計。要裝備?我也有渠道去買到,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得到。
    起初,他們對我是有疑慮的,怕我是中共派來的臥底,但經過朋友的擔保,並且我和他的關係也的確很密切,這才讓他們相信我,信任我。
    再後來,我覺得僅僅靠文宣已經不能解決問題,必須站出來,只要有藍絲靠近,則絕不手軟。
    再後來,我被捕。因為我的事已經交給了重案組(有組織犯罪及三合會調查科,俗稱O記),那邊的警察和我說已經和大陸的國安取得聯繫並向大陸通報。於是我面臨的問題是留在香港還是回大陸,是在香港坐牢還是在台灣坐牢,這件事情我思考了3天,最終決定返回大陸。
    也是在那天,朋友去深圳出差,他怕我的事情牽連到他,但又不得不去,所以我和他約定兩小時通一次電話以防失聯,下午4點,他說他的事已經完成,有什麼要幫忙的沒有,我拜託他幫我探訪一下家人,幫忙拿一點錢,因為申請612的錢還沒到,我已經身無分文所以他在電話中說還有什麼事沒有,我說幫我拿點錢過來吧,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了,於是他做了,再然後,打過去的電話就再也無人接聽。
    我回到連儂牆,護牆小組的成員都在,我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決定,於是我們拍了一張合影,各自都知道經過今天之後就是永別。
    我和朋友約定在晚上9點在地鐵站把東西給我,我晚上8點給他打過一次電話,無人接聽,我在想是不是出了意外?但沒想太多,可到了10點依然無人接聽,我就想是不是出問題了。我和護牆小組的人一起吃東西,然後將他或許已經被捕的消息告訴所有人。他們問為什麼會這樣,我說估計是因為我拜託他幫我找我家人拿一點錢,於是我遭到了一致的指責。
    第二天,我拜託另一個人來香港,尋求他的幫助,我聯絡到護牆小組的人,他們說在一個地方吃東西,於是我帶著這位朋友到那家餐廳一起,但席間他們已經不給我留座了,我們兩個人只是自顧自地在隔壁桌吃一盤星洲炒米粉。那天晚上,或者說是凌晨,我接到他們的電話,罵了我整整一個小時,其中有一句是:今天你又帶了個大陸人來和我們一起吃飯,你當我們是什麼?你們大陸人又是什麼?
    這句話讓我很沮喪:我花了6年的時間,想盡辦法去融入這個社會,我想盡一切辦法去希望兩邊的人能更多的溝通和了解以消除刻板印象,但最終,我雖然熱愛這個城市,但我終究只是一個異鄉人。

  17. 我說自己的事吧。
    2019年6月10日,我開始和大多香港人一樣加入到反送中遊行隊伍的人群中來。作為一個穿梭於中港兩地的政治禁書書商,我並不清楚我是哪裡人,我來自大陸,卻深愛著香港這個城市,這片土地。我只是發現中港兩地對對方都有不小的誤解,於是我嘗試成為一個連結的橋樑,讓彼此之間放下各自的思維定勢,我認為我做到了
    後來,香港開始有連儂牆,有朋友看到之後,他非常激動,毅然加入,很快,就成功了。我和他說我也想加入進去,做什麼都好,要文宣?我可以幫你們印,畢竟大陸比香港要便宜得多,而且我還可以去設計。要裝備?我也有渠道去買到,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得到。
    起初,他們對我是有疑慮的,怕我是中共派來的臥底,但經過朋友的擔保,並且我和他的關係也的確很密切,這才讓他們相信我,信任我。
    再後來,我覺得僅僅靠文宣已經不能解決問題,必須站出來,只要有藍絲靠近,則絕不手軟。
    再後來,我被捕。因為我的事已經交給了重案組(有組織犯罪及三合會調查科,俗稱O記),那邊的警察和我說已經和大陸的國安取得聯繫並向大陸通報。於是我面臨的問題是留在香港還是回大陸,是在香港坐牢還是在台灣坐牢,這件事情我思考了3天,最終決定返回大陸。
    也是在那天,朋友去深圳出差,他怕我的事情牽連到他,但又不得不去,所以我和他約定兩小時通一次電話以防失聯,下午4點,他說他的事已經完成,有什麼要幫忙的沒有,我拜託他幫我探訪一下家人,幫忙拿一點錢,因為申請612的錢還沒到,我已經身無分文所以他在電話中說還有什麼事沒有,我說幫我拿點錢過來吧,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了,於是他做了,再然後,打過去的電話就再也無人接聽。
    我回到連儂牆,護牆小組的成員都在,我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決定,於是我們拍了一張合影,各自都知道經過今天之後就是永別。
    我和朋友約定在晚上9點在地鐵站把東西給我,我晚上8點給他打過一次電話,無人接聽,我在想是不是出了意外?但沒想太多,可到了10點依然無人接聽,我就想是不是出問題了。我和護牆小組的人一起吃東西,然後將他或許已經被捕的消息告訴所有人。他們問為什麼會這樣,我說估計是因為我拜託他幫我找我家人拿一點錢,於是我遭到了一致的指責。
    第二天,我拜託另一個人來香港,尋求他的幫助,我聯絡到護牆小組的人,他們說在一個地方吃東西,於是我帶著這位朋友到那家餐廳一起,但席間他們已經不給我留座了,我們兩個人只是自顧自地在隔壁桌吃一盤星洲炒米粉。那天晚上,或者說是凌晨,我接到他們的電話,罵了我整整一個小時,其中有一句是:今天你又帶了個大陸人來和我們一起吃飯,你當我們是什麼?你們大陸人又是什麼?
    這句話讓我很沮喪:我花了6年的時間,想盡辦法去融入這個社會,我想盡一切辦法去希望兩邊的人能更多的溝通和了解以消除刻板印象,但最終,我雖然熱愛這個城市,但我終究只是一個異鄉人。

  18. 一開始對陸生政策促進交流帶來和平的期待本身就是幻想和政策美化啊,與幾年後就會返回本國、在外也無法自由表達的對象,要如何產生真正的價值交流?有眾多海外留學生也無法撼動的極權國家,留台陸生又有何等獨特神力能帶來和平?當侵略進逼時當然沒辦法再自圓其說也是遲早的事……

  19. 我在微博上有个互关的多年的好好友,为了能结婚移居到澳大利亚,他经常自嘲“到了澳大利亚更爱国”,一方面他对国内同性少数群体的对待并不认同,另外一方面在他国生活对他的误解和歧视让他也很不舒服,就会和人论战,会被贴上小粉红,滚回中国去,他就成了夹缝中的人,其实也这也解释了很多留学生明明在民主国家生活,结果却倒向了党国。

  20. 支那这个词原本就是针对中国人使用的。既然台湾人已经不认为自己属于中国人这个想象共同体。那当然不会觉得这个词汇针对自己。大多数使用场景都是意有所指,就是针对中国人这个共同体,而不包含台湾人。历史上日本人如何定义这个词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21. 只能感叹民族主义哪里都有,毕竟这是公认好用的“凝聚力”手段,民族主义的鬼魂总是和各种意识形态相处融洽……然后转化成排外手段,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另外“支语”这种歧视行为我真的无法理解,二战时期台湾也被日占,也是被军国主义日本视为“支那人”一部分,怎么现在还会用这种词作为嘲讽,这不是也相当于在骂自己吗……

  22. 唉,一群被時代車輪輾過的年輕人。
    以前常參與甚至協辦陸生活動,到疫情發生後什麼都沒有了,甚至很難找到曾經的痕跡,真是不勝唏噓。

  23. 看到原罪论惊了,这还不如工具化呢

  24. 很遗憾,叫嚣战争的声音最安全,所以最大声。反对战争的中生/陆生,只能沉默不语,因为一开口就会被好事者举报,贴上1450、行走的五十万这样的标签。除非永久放弃武统,否则两岸的仇恨永远无法消解——即便所谓“统一战争“成功,台湾人的国仇家恨只会被更深地刻在心中。可周围被威权国家环绕的陆权中国,会放弃对海权台湾的声索吗?很难,因为地缘、地理和历史导致海峡两岸决策者的思维完全不同。这幕戏演下去,似乎只会悲剧收场。

  25. 评论里居然还有原罪说,就像最近热播的《八尺门》里面的外劳,东南亚新住民都有原罪吧,是要他们反思台语/国语说得不够好,肤色不够白,还是同化得不彻底吗,好像只要你的价值观不达标就不配当作个人来看待。

  26. 很喜欢台湾,之前也自由行去过,也收听很多台湾的播客,订阅台湾的youtuber频道,也小额捐赠过《报道者》这样的非盈利媒体,我理解台湾的处境,但是很多区别对待的事情多了以后,有点热情减退,我身边一个朋友和台湾男生谈恋爱,他们为了团聚只能选择日本作为生活目的地(同婚唯独不包含中国)。其实不光是对中国人,如此,前几天看到呱吉脸书上讨论动物园的议题,蓝绿都在攻击他,在播客或者直播时候无心使用了“支语”立马就会被纠正,然后需要解释,似乎没有人在乎具体的人的处境。

  27. 其實作者好好地把施天宇、黃重豪、王淩、易翎、崔先生這幾個受訪人的訪談稿完整放出來還比較有貢獻。這樣強加自己的視角,在2023年的當下還寫出一篇全文圍繞「陸生也是年輕人」的抒情散文,實在有點令人失望。當然,背後的意識形態也可以理解,這種為兩岸交流唱輓歌的思路,與當下抗中保台的主流思路不謀而合。全文受訪的陸生多次提到台灣當下的近乎戰爭狂熱的意識形態問題,但都被作者輕輕略過,只當作理解的不可能來默默收尾。這種敘述做法,完全符合標題「未被理解的在台陸生」,因為作者壓根也不想試圖理解,只想趕快承認「理解不了、理解不了」

  28. 畢業後不能在本地工作的留學,政府抱著某種工具人的目的來接納陸生,都是陸生無法理解和被理解的原因吧。在大背景的困境下唯一可解的是台、陸生都去往第三方旁觀視角,在那樣的語境下溝通才有意義,而不被身上背負的包袱深深裹挾。

  29. 臺灣無論官方或民間需要儘早審視自己的意識形態,如同美國前國務卿龐佩奧所說的,敵人只有九千萬的中國共產黨員中的少數,十四億中國人民即便不是盟友也應該要是中國共產黨統治的共同受害者。加諸於中國人民的意識形態跟教育是中國共產黨少數高層的原罪,而不該是所有人的;上一次冷戰能贏的原因就是鎖定核心的敵人,多拉攏盟友跟中立的人不要站在敵人那邊。
    另外科普回覆樓下的回覆,兩岸戰爭不會是臺灣跟廈門之間的事。臺灣的預警雷達監控範圍直達新疆的飛彈跟空軍基地;公開的中程彈道飛彈射程涵蓋北京到成都到香港。臺灣是全球除了以色列以外防禦跟攻擊飛彈密度最高的地方,中國幾乎大半的胡煥庸線以東的人口密集區,都在可被捲入衝突的臺灣火攻範圍內。

  30. 这个办,那个办监控着你。说不定哪天,就唆使一堆人网暴你“太平洋的空气都是甜”,表态之前都得自我审查一遍。

  31. 这些困境不只是在台湾吧,这是到民主国家留学的中国学生集体的困境,只不过台湾文化相近,共同的话题也多。

  32. 觉得自己不被理解的陆生也不会留在民主世界的,一味指责被区分,也不想想自己身上背的原罪,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33. 鳴蜩說得對極

  34. 很好的文章,基本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只有一点我觉得台湾人还是要认清,当大陆人说飞弹互相对着的时候,不要尝试从逻辑的角度反驳这种话术。享受不住在厦门不会被飞弹攻击到的安全感,并且又可以依靠武器来威慑台湾,这种进可不受损失地武统,退可安心回国生活的惬意才是在台大陆人无需融入,也不想融入台湾社会的根本优越感所在。

  35. 「他說:你們飛彈對著我們,可是我說:那你們也有戰鬥機對廈門嘛」
    額......現在還真沒有😅除了金門部署的大炮,台灣現在源頭反擊的武器很有限。 而前半句不是「飛彈對著我們」而是 「飛彈射向我們身旁」😅

  36. 这些人既拿不到居留权,毕业后也不能留在台湾工作,行使言论自由以后,台湾政府更是无力保护他们。注定要当过客的人,是没法融入进去的。

  37. 「他說:你們飛彈對著我們,可是我說:那你們也有戰鬥機對廈門嘛」……問題是,這兩件事根本沒有可比性,就好像俄羅斯指責烏克蘭也有武器對著它一樣。會用這種話來反駁計程車司機、還覺得自己很委屈的想法、以及背後孕育出這種價值觀的成長背景,或許才是他們融入台灣社會真正的阻礙。

  38. 无解,在官方僵化且好斗的外交政策下任何个人的接触都不可能扭转大时代的事实。

  39. 其实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人倾向于用标签化的方式认识别人,要真正了解某个人是很花时间的。个人是很难影响整个社会对于某个群体的观感,即便有某位陆生表现不错,那也是那个人很特别,多数中国人依然是那样。除非两岸结束紧张状态,不然我觉得这种状态不会有什么变化。

  40. "他反思台湾人不应该把陆生视为未开化的人,也不应该用介绍优越文化的态度,把陆生视为被灌输价值的对象;从家乡来到异地,陆生有各自不同的留学动机,且不一定全都在政治和文化光谱的某一端。"能认识到这点好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