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世界逐步回归与病毒共存之际,亚洲几个地方才正式与疫症亲密接触。5月19日,台湾确诊数录得9万余例,是自2020疫情爆发以来台湾最高确诊数,却也是睽违两年的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简称台北当代)首度回归台北的贵宾预展日。
三年前,由前Art Basel Hong Kong总监任天晋(Magnus Renfrew)创办的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为台湾本土艺博会市场,带来前所未有的国际当代艺术,也让台湾重新被国际看见。举办两届后,去年逢疫情停办一届,今年在疫症正炽时终于再办,故人又见,三年前的声势犹在许多关注者的记忆里,而回首当初的期冀今日可有实现?在对艺术市场买卖关心之外,台湾之于世界在艺术层面的参与、活动本身对台湾本土创作界的连结,和与民众的艺术共享,可在多大程度上达成?
公众导览缩至仅有一场
但今年仅有一场对公众开放的导览,不过专属贵宾的导览活动并无停止。
在贵宾预展前夕,许多人热切的讨论,究竟收藏家或是爱好艺术的人们,会不会因此而却步,毕竟“艺博会”除了是艺术交易的地方外,更是人与人连结、讯息交流的地方。展会顾问之一的艺术家,同时也是知名台湾收藏家的纪嘉华,在脸书发声,他会亲身力挺,出席台北当代。虽然无确切的统计数字,不过大多数的艺术展商们,都认为贵宾预展的人潮超乎预期,非常多人出席,至于买气如何,只能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销售这件事无论是承平时代,或是疫情时代,都是得靠自己。
可能也是因为疫情的关系,今年的向应和公众导览活动相较于前两届少了非常多。像是开展前的全城画廊之夜,并无太多画廊共襄盛举,或是推出重要大展;美术馆亦然,除了北美馆X-Site的开幕以外,几乎没有特别活动。在公共面向方面,2020年邀请艺术家林明弘大胆演绎点亮台北101,在东区艺廊放映精选艺术作品,让没有买票的大众,也能接触艺术;2019年更举办15场,由现已停止营运的台北当代艺术中心(TCAC)提供公众导览,但今年仅有一场对公众开放,不过专属贵宾的导览活动并无停止。
国际展商隔空参展
面对疫情的不确定性和旅游限制,再加上全球艺博会档期重新洗牌,台北当代今年仅有62间画廊参与,与先前的规模缩小许多,国际画廊的参与程度也比往年低很多,只有六成国际展商参与;但艺博会强打数位艺术和NFT的参与,以及强调国际感的塑造,依然博得了许多眼球和讨论。
国际性方面,由于不少国际参展商面临旅行和隔离的限制,只能将作品寄至台湾,请主办单位帮忙寻找有在地经验的人来协助。而这种方式,其实似乎是这两年疫情期间艺展会出现的弹性参与形式,如同去年香港Art Basel,104间画廊,有54间以卫星展位形式登场,也就是由主办单位提供帮助办理事务的当地人员协助。
今年在台北亦然,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协助画廊展商的工作人员,走一圈后会发现大多是画廊界熟面孔,许多是“前”画廊从业人员,艺术家、或是特地向公司请假打工的艺术产业相关人员等,都不约而同返抵艺博会,好似一场同学会!除了赚取额外的收入、得到相当报酬,更多是重拾那份与人来往的状态,而艺博会也确实是大家了解艺术市场最前沿的现场。
面对疫情的不确定性和旅游限制,再加上全球艺博会档期重新洗牌,台北当代今年仅有62间画廊参与,与先前的规模缩小许多,国际画廊的参与程度也比往年低很多,只有六成国际展商参与。
在地串连活动欠热络
艺博会一直是当代艺术市场交易的重要场所,它所带来的集客效应是非常强的,而品牌效应更是参与画廊看重的部分,如发源自瑞士巴塞尔的Art Basel,就是世界最响亮的艺术博览会品牌,先后在迈阿密、香港(收购自台北当代共同创办人之一的任天晋所成立的 Art HK),今年更将插旗巴黎,以“Paris +, by Art Basel”之姿登场;另一个大型展会集团则是成立於伦敦的Frieze艺术博览会,除了纽约和洛杉矶外,今年也即将登入于韩国首尔,同属举办台北当代的集团ART SG ,预期将会为变化迅速的亚洲艺博会市场带来更多的波澜。
在疫情尚未来临前,尤其是2018、2019年,许多当代艺术的收藏家或是画廊主的旅行计划,基本上就是跟著艺博会的行程走,初夏之际的Art Basel、秋天的Frieze,但也被许多人诟病,似乎展会的内容,或是画廊呈现的内容都越来越相近。不过随著越来越多的地方展会的萌芽,似乎在地的内容和不一样的形式越来越重要,差异化的形式越来越明显。
旅居伦敦的中国艺术作家王陆宁(Luning Wang)虽然还不曾造访台北当代,但她也深切感受到区域性展会的重要性。因为隔离政策,她已近两年没有回中国,历经英国封城和再次开放,她逐渐回复过往的艺术探访之旅。其中,她感觉到,经过了整整两年的不确定性,艺术界中人更渴望去交流,但行为和目的地却渐渐改变:以往总是 5 月的Frieze 纽约,紧接著 6 月的Basel;不过随著地方展会逐渐成为旅行重点,她开始不去那些所谓的“大品牌”艺博会。例如去年她去了墨西哥的Zona Maco、前几周去了艺术布鲁塞尔(Art Brussels)。
她发现,区域型(Regional)的展会反而有更多的发现,“不同地域的展会和项目,可以认识新的艺术家,通过 fair 去旅行,能够去到不同的地方,深入周边的活动和当地文化的市场。”只是今年,台北当代同样作为“区域型”展会,周边串联活动却并不热络,画廊和美术馆们对展会的响应活动相当零散,不见以往艺术周的盛况。
但也被许多人诟病,似乎展会的内容,或是画廊呈现的内容都越来越相近。不过随著越来越多的地方展会的萌芽,似乎在地的内容和不一样的形式越来越重要,差异化的形式越来越明显。
对市场的影响
现场参与的国际画廊虽有六成,但比起第一届的七成五、第二届的八成,显著减少。佟立华就是这次少数中的少数亲身莅临参与台北当代的国际画廊代表,她去年刚担任香港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总监,这次为台北当代带来乔治・莫兰迪(Giorgio Morandi)系列作品,以及深受艺术家影响的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约瑟夫·阿尔伯斯(Josef Albers)等。对佟立华而言,这次的展会别具意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以画廊身份参与艺博会,也是第一次在台湾自己的故乡开展。
曾效力多家拍卖行,以香港为根据地的佟立华,是一个标准的空中飞人,她回想过去,2018、2019年时,全球化达到最高峰,Art Basel HK跟Art Basel Basel在呈现上好像没有相差那么多。“反而倒过来,疫情之后,本地的个性,不管是藏家或是艺术个性都变得比较明显,从台北当代来看地区的版位,各自的特色会更明显,根据当地的藏家需求、环境去挑选适合作品参展,因为每个画廊去参加艺博会,就是希望可以跟当地的藏家进行对话。”她觉得这次的台北当代并没有上次规模大,比较可惜,但却是因为疫情的关系,又不巧撞上下礼拜即将举办的Art Basel HK,但她仍乐观认为,在现有的基础下,台北当代会有自己的个性和定位。
“展会公司结构大部分人都是外国人,对台湾的收藏家认识有限,(对台湾)艺术家(认识)也很有限。”
然而从在地的观点,作为画廊第二代, PTT Space的创办人Robert Hsu,对于台北当代则有不同的观点。Robert出身画廊世家,父亲曾于40年前在台北画廊聚集的“阿波罗大楼”创立八大画廊,后来中国市场崛起,西进北京和上海,落脚在上海M50莫干山,Robert则在两年前创立PTT Space,今年也是他首次参加台北艺博。他认为台北当代只办了两届,加上中间断了很长时间,很难说对市场有什么助力:
“我觉得台湾收藏家的国际视野是很够的,前段30%的藏家其实有国外的资源,也跟国外画廊连结很好,台北当代做到的只是把这些大画廊带进来,我觉得对(台湾艺术交易)产业不会有什么助力,间接的是种阻力。(因为相当于)把竞争对手带到你家门口,台湾画廊没有做到位的话,会吃亏。”他补充,台北当代也似乎没有做到建立关系和产业炼,只是在某个时间发生事件,邀请了很多人来,但对实质产业没有帮助,“展会公司结构大部分人都是外国人,对台湾的收藏家认识有限,(对台湾)艺术家(认识)也很有限。”
什么是“国际”?
今年台北当代除了地点从南港展览馆搬回世贸中心外,在展位区也有些调整,像是“画廊精粹(Galleries)”变成“当代网域”、“个人展艺”变成“微型单元”、“新生画廊计划”成为“新生维度”。整体结构上并无太大的调整,不过“当代网域”的命名相当有意思,“画廊”消失在中文里,反而以“网域”来呈现,似乎有无实体空间已经不再是画廊最重要的重点。
首度参与的“等号”,似乎是画廊名单最为奇妙的存在。由沈耿立成立的“等号”,以个展的形式展出台湾艺术家张腾远。为何说奇怪呢?因为“等号”并不是传统定义上的“画廊”,也不是单纯所谓的艺术顾问或是交易商,“其实是一个品牌,”他说,加上台北当代持续以“62间领衔国际的画廊、世界最杰出的当代艺术作品⋯⋯”作为宣传主轴,让他显得有点害羞:“因为我不觉得我很国际,好像在台湾卖了一个国际作品,你就是一个国际画廊。”
他著实了点出了一个有趣的诘问,当博览会常以“国际”自居,是否参与的展商就是跃上国际?而国际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是在台湾的“国际”,还是真正有了跨出国外,展现其能量的意义呢?
“因为我不觉得我很国际,好像在台湾卖了一个国际作品,你就是一个国际画廊。”
环顾整个台北当代,会发现大多数展出的作品都是平面画作,可以感觉到保守稳健还是主要诉求,毕竟交易才是艺博会的重点。不过还是有些单位在挑战市场,或是想要带来什么扰动。纽约的CHRISTINE PARK GALLERY展出的,曾是在港菲律宾家务帮佣Xyza Cruz Bacani的摄影作品,也是极为少数的摄影媒材,以纪实摄影纪录外佣生活,黑白和深邃的影像语言,和极度受市场喜爱的可爱、疗愈作品,呈现了截然不同的艺术表现。
香港的马凌画廊(Kiang Malingue)则展出台湾当代艺术家赖志盛的系列作品,并由文艺少女的逆袭Podcast 主讲人“吕季璇”担任展位的本地代表,以极为低调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没有展出作品的现地制作计划“临时”,让许多观众路过,又再次回来驻足。赖志盛以与大会同样的地毯,就地取材作为材料,但“多了展位面积 1%”的地毯,作为空间的介入。而直至有收藏家愿意购买那多出来地毯,他才会进行下一个作品,这打破了艺博会过往不能随意变更展出内容、展期间布展的规定,也让人重新思考艺博会寸土寸金,分秒皆是金钱思考。
“若其中有个展间能够放松或安静下来,简单地去呈现出一种创作的状态并让作品保有某种召唤的能力去感染我们,那这个工作也许能变得与艺术有关一些。”
赖志盛在马凌画廊的文字,似乎适合作为这场艺博会的结尾,他说:“博览会的模式跟我们现下的生活有种相似性,特别容易分心,眼花撩乱、匆匆忙忙、东张西望⋯⋯我不禁在想,若其中有个展间能够放松或安静下来,简单地去呈现出一种创作的状态并让作品保有某种召唤的能力去感染我们,那这个工作也许能变得与艺术有关一些。”
无论世界如何转动,艺博会依然会用不同的形式存在,只是它就像任何的品牌或是商品一样,“好用”大家才会继续。台北当代要如何持续在本地耕耘,在亚洲更多的艺博会里,持续的展现其特色和易于交易的长处,这一场极为关键。毕竟艺博会是艺术市场交易不可或缺的生态系统,然而无论国际或是在地与否,收藏家和画廊,无时无刻都在想要如何利用“艺博会”作为平台,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作品出得去,钱才进得来。”
疫情当下的台北当代,少了香槟举杯的欢愉气氛,多了确诊担心的疑虑,但能见到彼此,有实体的交流,也许这是实体艺博会最根本的功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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