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巨人》结局的争议,并非单纯是一个关于情节合理与否、有无矛盾犯驳的问题,而是牵涉到世界观定位问题。这部已成经典的动漫作品连载经年,故事里的世界观也几经转折。不论读者观众满意与否,作者谏山创设下这个结局,固然是对过去疑团提供终极解答,同时亦是对故事世界观作一锤定音的阐述。
过去评论对《进击的巨人》的解读,比较能引发知性思考、而非纯粹满足粉丝热情的方向,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哲学性的,即当面对一群人类毫无胜算的巨人时,人的生存状态为何?人又是否自由呢?二是政治性的,即人类虽然建起城墙保护自己,却终被俨如国家机器的巨人蹂躏,人类又如何克服对巨人对恐惧,奋起反抗呢?如今结局已定,不论粉丝们对结局是偏爱,还是疑惑,均是集中在这两点上。
巨人的政治
以下剧透。结局之争议最主要集中在艾伦的选择上。艾伦以地鸣杀害八成人类,以引诱米卡莎及其伙伴将他连同始祖巨人之力一并毁灭,终使巨人在世界消失,既破解始祖尤米尔和艾尔迪亚人的两千年诅咒,也消弭了全球战争之灾。这种以自我牺牲和灭世为赌注的救世之法,引来了“艾伦是否自由”的争议。
故事的设定是,艾伦进入了“道路”,就能超越时空,看见未来结局。换言之,毁灭性的结局是艾伦早已知道,他只是按照“剧本”而行,也是他是在宿命之中,做一早就设计好的事。一个相当令人不安的设定是,驱使巨人吃掉艾伦的母亲,因而展开艾伦的故事的,居然是艾伦自己。故此有评论认为,这个结论令故事变成了一场绝对宿命论,也推翻了一直以来铺陈、以人类藉著对抗巨人以体现自由的命题。
但悖论在于,这个结局同样可以解读成“艾伦是自由的”。关键在于,最后部份对“巨人是什么?”的设定太过宿命论了,整族艾尔迪亚人的命运被牢牢地跟始祖尤米尔的意志捆绑在一起,整个故事也成了一个强度很高的决定论(determinism)。于是,要把艾伦从宿命中解决出来的哲学论述,就是必须走相容论(compatibilism)一途,即,决定论跟自由意志是可以共存的。在艾伦的选择中,我们亦可以把他的行动理解为:即使他已预知未来,但他仍可选择一个不同的平行时空,而他最终仍然选择发动地鸣,就是说,并不是宿命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宿命。一个证据是,艾伦的初心本就是“杀死所有巨人”,而结局恰恰就完成了这个原初目标。
多元世界观推翻了这种解读,同时也颠覆了这种政治渴求,当艾伦以魔王姿态出现在玛雷国时,马上令人想起最初超大型巨人在玛利亚之墙外出现时的恐怖感,昔日的抗争者成了现今的肆虐者,鸡蛋与高墙之对立的政治逻辑失效了,《进击的巨人》演变成一场国际政治的缩影。
这种解读,还是安抚不了部份粉丝的不满。《进击的巨人》并非艾伦个人的故事,其最亮丽之处反而在其世界观。自从艾伦在地下室中得知巨人的秘密开始,故事的世界观就出现了大逆转:巨人并非人类的他者,而是人类祖先留下的问题;所谓“人类”,原来也不是巨人的他者,内墙的“人类”原来只是全人类的其中一个民族(艾尔迪亚人),在墙外,尚有视他们为敌人的其他人类(民族)。于是,在故事初段建构的二元世界观(人类vs.巨人),旋即被打破,继而改写为一个多元的世界观。
过去时有把“人类对抗巨人”解读为“人民对抗国家机器”的观点,甚至暗示现实中的政治抗争,于是,将艾伦及伙伴看成是体现自由意志的抗争者,就成了一种很符合现实政治渴求的想像。但在“墙外篇”中,多元世界观推翻了这种解读,同时也颠覆了这种政治渴求,当艾伦以魔王姿态出现在玛雷国时,马上令人想起最初超大型巨人在玛利亚之墙外出现时的恐怖感,昔日的抗争者成了现今的肆虐者,鸡蛋与高墙之对立的政治逻辑失效了,《进击的巨人》演变成一场国际政治的缩影。
亦有人马上把玛雷国对艾尔迪亚人的高压式洗脑统治,理解为纳粹迫害犹太人、或是现实中的专制政权对少数族群的统治等,此等直接对照现实政治的类比,只能说是一些想当然的联想,跟把“人类对抗巨人”理解为政治抗争类似,并未精细地揭示《进击的巨人》世界观中的政治隐喻。同样地,把艾伦灭世之举简单看成是一个存有论式的哲学问题,而忽略了故事里有关当代政治伦理的种种阐述,那便错过了《进击的巨人》最值得深思的地方了。
《进击的巨人》故事起始于一个由三座城墙筑构成的同心圆世界,这个同心圆日后也成了当中世界观的演变模式。若以主角艾伦为中心,这个世界先是由家庭(母亲)和伙伴(米卡莎和阿尔敏)组成的私人领域,当玛利亚之墙被巨人打破,母亲遭巨人啃吃,家庭世界顿然消失,艾伦的旧世界只剩下伙伴,同时则因为人类要退入罗塞之墙,而遭遇到一个由罗塞之墙和席纳之墙划分出的三元世界。席纳之墙内,是“人类”国家的政权核心,高高在上而腐败不堪;罗塞之墙外,则是被“人类的他者”巨人蹂躏的野蛮世界。艾伦等人则是在两墙夹缝中间的低端人口,仿佛是被放弃的一群。《进击的巨人》早期故事主要表达的,正是在这个现实上的准战争状态中,百姓被弃养的政治状态。
玛利亚之墙之破,不只象征了人类暴露在由巨人主导的森林法则中,也逼使艾伦的第一次政治觉悟:城墙(即社会/国家)无力保护个人,人生而为祼命,要生存下去,要么不要在森林法则中失手被杀,要么进入体制核心,晋身既得利益者阶级。故事中第一个极具政治隐喻的情节是,训练兵团中最优秀的学员都会派到席纳之墙内担任宪兵团,不用到墙外跟巨人作战。艾伦被个这悖论震撼了:一名士兵学习猎杀巨人的技巧,最终目的居然是要避开面对巨人,回到体制核心享受特权。躲在墙内,还是跟与巨人作战,恰又是一对二元的政治观:前者是保守主义,妄图维持墙外墙内的固有体制,回避面对现实问题;后者则是原始的激进主义,艾伦最终选择加入调查兵团,一是源于要“杀死所有巨人”的信念,也是一种革命精神,希望透过跟巨人作战,调查巨人的本质,从而揭示现存体制(二元世界)的成因。
躲在墙内,还是跟与巨人作战,恰又是一对二元的政治观:前者是保守主义,妄图维持墙外墙内的固有体制,回避面对现实问题;后者则是原始的激进主义。
巨人原来是人:一场现代性觉悟
事后看来,这个世界观设定可算一种现代性表述。帕拉迪岛是一个科技严重滞后之地,日后当岛上艾尔迪亚人跟岛外科技相遇,它既可代表历史时间线上的现代化,也可象征著非原始文明(非西方)与现代文明(西方)相遇的现代性冲击。同时,这场现代性事件也关系到人类对自我本质的觉醒:所谓“人类的他者”的巨人,原来也是人类,巨人即人,或(艾尔迪亚)人即巨人。
当然这场觉悟并非突然的顿悟,仅仅是指在艾伦老家地下室中发现古利夏的手稿,从而全盘得知“世界的真相”;而是,在整部“墙内篇”故事,即是作者谏山创所布置的一个大型解谜故事里,艾伦(及墙内的艾尔迪亚人民族)的自我发现过程。故事中调查兵团有一口头禅:“做好必死的觉悟了吗?”实情是,“必死”恰恰是“尚未觉悟”的表现,只有维持“巨人vs. 人类”的世界体制,人才(几乎)是“必死”的。而艾伦在“觉悟”进程中,先是明白必须克服恐惧、跟巨人作战,然后发现自己能变成巨人,最后是得知巨人即人,并与墙外(岛外)文明相遇。
在这个转折点上,有两个角色发挥了关键作用:艾尔文和里维。两人分别代表了调查兵团的两种核心价值。艾尔文对王政不满,曾发动政变,但支撑其思想行动的,却是其父留给他的一个信念:“你怎知墙外真的没有人类?”,即: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如我们在墙内所听到的一样?日后我们知道,那是由“不战契约”所造成的思想箝制,一种《一九八四》式的改写历史和国民洗脑。艾尔文毕生志业,不在推翻腐败的王政,而是要亲见看到巨人的秘密。直至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艾尔文和阿尔敏都身受重伤,只有一人能注射脊髓液保命,最后负责注射的里维却临时变卦,改救阿尔敏而让艾尔文死去。
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如我们在墙内所听到的一样?日后我们知道,那是由“不战契约”所造成的思想箝制,一种《一九八四》式的改写历史和国民洗脑。
里维对别人说的理由是:现实是被巨人蹂躏的地狱,艾尔文实在太辛苦了,为何还要把他带回地狱呢?但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里维知道,比起艾尔文,阿尔敏的视野更远。阿尔敏曾说过,总要有天去墙外看海洋,当里维犹疑的时候,艾伦把这番话告诉里维。在这一点上,阿尔敏不仅给予了艾伦对墙外的求知欲,也象征了对“艾尔文问题”的高层次“猜想”。在调查兵团的精神里,“必死的觉悟”是集体意志的体现:即使你个人死了,你的意志也会有其他团员 代你完成。这种明显是军中鼓动战斗狂热的洗脑法,到了里维手上,却转化成一种集体启蒙——或甚是现代化——欲望:阿尔敏比艾尔文更高瞻远瞩,艾尔文仅仅能带领人类走到蒙昧与觉醒的边界:玛利亚之墙,他的军事目标不过是夺回它而已,而阿尔敏则是跨越它,走到他们所理解的世界边缘:海洋。
至于里维,其角色设定则更堪玩味了。按后来对巨人起源的说法,里维所属的阿卡曼家族(跟米卡莎一样)也拥有巨人之力,却是唯一可以保有人类外貌、也没有被完全洗脑的一族。这也解释了里维跟米卡莎为何有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在里维面前,巨人再没有压倒性优势,绝对的恐惧也不再存在,于是故事中的二元旧世界观也被动摇了。
然而阿卡曼一族的里维和米卡莎最后没有成为破解世界秘密、改写文明历史的关键人物,这位置终给艾伦占去了,故事里的解释是,阿卡曼一族仍受忠于王族的诅咒影响,致使米卡莎始终是艾伦设计的执行者(米卡莎的取态也可循对艾伦的爱情一点解读,在此按下不表)。然而,里维的态度和意志却并非如此具宿命色彩。
在里维面前,巨人再没有压倒性优势,绝对的恐惧也不再存在,于是故事中的二元旧世界观也被动摇了。
在第57次墙外调查中,有这样一幕:里维联同兵团成员掩护艾伦,逃避女巨人进捕,艾伦一度想变身巨人还击,但被兵团成员阻止,他们希望艾伦能信任同伴。其时艾伦转向里维,里维却一早表明,艾伦得自己决定是否运用巨人之力。最终艾伦没有变身巨人,却令兵团成员都惨死在女巨人手上。对艾伦来说,是他的“错误”决定“害死”了同伴,这时艾伦仍然如一个未长大的小孩,只有一腔杀死巨人的热血,却没有清晰的信念。但里维却展示了惊人的强壮意志。他有独力杀死无垢巨人的能力,对有人类意志的女巨人却没有把握,作为长官,他也无法判断艾伦变身巨人是否有利战局,在如此情况下,他的战斗力依然未能动摇旧有世界观。也就是说,面前有艾伦巨人和女巨人存在的“半新世界”,里维又变回了蒙昧,但比起兵团里其他人,他更敏锐地意识到人类的无知,不是盲目相信军中的集体主义。
里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这一点也令他对人类启蒙有著更强的敏感度,这不仅体现在救阿尔敏而舍艾尔文的选择上,也体现在当他被吉克暗算,使他所有部下变成巨人来攻击时,他居然出乎吉克意料之外地,将他的所有部下全都杀死。由此我们再一次回到“有被杀的觉悟”的母题上:与兵团中的集体主义,或说是同伴间的共同感相比,里维对“觉悟”理解显然更务实,也更冷酷,他没有早期艾伦的感情用事,也不是艾尔文的理想主义,更不是后期艾伦和吉克的革命激进主义(揽炒?玉石俱焚?),他似乎更懂得审时度势,顺著形势的变化修正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温和地摸著石头过河,却不回原地踏步或退回象征蒙昧的城墙里。
里维对“觉悟”理解显然更务实,也更冷酷,他没有早期艾伦的感情用事,也不是艾尔文的理想主义,更不是后期艾伦和吉克的革命激进主义(揽炒?玉石俱焚?)。
民族的原罪:一个不可解决的政治问题?
若不论结局的争议,《进击的巨人》的情节跟巨人秘密的层层破解设计得丝丝入扣,同时一道道地筑建又不断地改写著当中的世界观,其中的精巧,无疑是作品最成功的地方。故事来到最后一季,“人类对抗巨人”的设定终于被彻底打破,变成了“如何解决一个民族的原罪”的政治伦理问题。简单地说,观众读者终于“发现”,故事原来是关于艾尔迪亚人和玛雷人两个民族的千年仇恨,当下局面则是源自“不战之约”所造成的政治恐怖平衡:由弗利兹王和戴巴家族立约,各自以足以彻底灭绝对方的军事恐吓互相牵制,并借此稳定国内社会。于是,“有巨人存在的世界”再不是一个人与未知的恐怖自然之间的森林式对抗,巨人原来只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武器和政治工具。
在这个满有冷战象征的世界设定里,遍布了现代专制政治治理的色彩。最初故事中的三座城墙,原本是保护“人类”的三道防线,后来则成了一个封建制度下的阶级界线隐喻。但在故事前大半段里,城墙起源一直是个谜。最后谜底解开,原来那是艾尔迪亚人先辈王族以千万个巨人筑成。这群巨人既是可引发地鸣的灭世武器,同时又也是禁锁著艾尔迪亚人的巨大监狱。更利害的是,藉著始祖巨人之力对艾尔迪亚人的洗脑,艾尔迪亚人都相信了城墙是用来保护他们的,正如在封建时代的统治论述中,阶级制度会被说成是用作保护百姓的必然产物。至此,王族的政治操作也真相大白:巨人是艾尔迪亚人的国族神话,它既形成了政治阶级制度(城墙),也建构了民族的向心力(对巨人的恐惧),同时也是一种军事与外交手段,以防止国外力量干预其国内的政治制度。
至此,王族的政治操作也真相大白:巨人是艾尔迪亚人的国族神话,它既形成了政治阶级制度(城墙),也建构了民族的向心力(对巨人的恐惧),同时也是一种军事与外交手段,以防止国外力量干预其国内的政治制度。
但更吊诡的是,对帕拉迪岛上的艾尔迪亚人来说,巨人是国族神话,但对流徙玛雷国的艾尔迪亚人来而言,巨人则是“民族的原罪”。贾碧是自小生活在玛雷国的艾尔迪亚战士候补生,她在雷贝里欧收容区之战后被掳而潜入帕拉迪岛,后来遇见了女孩卡亚。卡亚曾看见母亲活生生被巨人吞食,卡亚问贾碧,她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贾碧激动地说,因为你们几千年来一直用巨人之力肆虐世界啊。卡亚说,可她母亲一直在岛上长大的。贾碧说,一百年前你们的祖先还在残杀人类啊,难道你忘了吗?这时到了卡亚激动起来,质问贾碧:“那又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到底我妈妈为什么会活生生被啃食呢?”贾碧瞬时无语,最后贾碧的同伴法尔可才说,这是因为玛雷国对帕拉迪岛的武力侦查,连累了卡亚的母亲。
艾尔迪亚人曾以巨人之力肆虐世界,是历史事实,但一个民族的后辈到底有没有责任承担祖先的历史罪行呢,则是一个现代政治经常被触及的问题。玛雷人对国内艾尔迪亚人的逼害,很容易被解读为纳粹逼害犹太人的隐喻,而贾碧对卡亚说话的逻辑恰恰又与现今网络上的右翼民族主义言论十分相似。有趣的是,在故事中,所有艾尔迪亚人(尤米尔的子民)皆由“道路”与“坐标”(始祖巨人)相连,仿佛“证明”了民族原罪的右翼说法。可是当而对卡亚的质问,贾碧一直在玛雷国所接受的洗脑式民族主义观点却被动摇了,而法尔可仅依常理判断的解答,却又是如此质朴而合理。整部“墙外篇”的世界观设定,就是架设在这个政治悖论之中。
在“墙内篇”里,人类在森林法则中抗击巨人而无功而还,人们几乎都以“无法解释”视之,仿佛人类就是如海德格所说的“被抛掷性”(thrownness)状态,被抛生到巨人世界里。但“墙外篇”则推翻了此说,它为艾尔迪亚人的存在提供了一个在政治上的合理解释,正如卡亚母亲被巨人啃食,本应只是一件具有“被抛掷性”的事件,怎料最后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政治现实使然,因而她才忽然质问她相信“知道”真相的贾碧。
同样是面对母亲被巨人啃食,艾伦在一开始就已经拒绝接受这种存有论说法。故此从“墙内篇”解开谜团(什么是巨人),到“墙外篇”解决困局(解决巨人/艾尔迪亚人给世界留下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关于文明与启蒙的现代性故事。叶卡家族的两兄弟:吉克和艾伦,分别以不同方式得知巨人的秘密,两人如何实践其“最终解决方案”(借纳粹术语), 是读者观众最议论纷纷的情节。但我们也千万不要忽略,两个方案背后所代表的政治意涵。
吉克为保护祖父母而出卖参与复权派抗争的父母,长大后则继承了库沙瓦的悲观思想,并设计出“安乐死计划”:即以始祖巨人之力让艾尔迪亚人绝育,终使巨人绝迹于世上,彻底解决问题。吉克的计划相当复杂,但大体上是由三种思想组成:一是种族主义,接受了艾尔迪亚人有民族原罪的观点,故巨人必须被消灭;二是民族主义,同情艾尔迪亚人,这与第一种思想似有矛盾,但其实他是出于拯救残存的艾尔迪亚人,跟他要保护祖父母的立场一致;三是人道主义,与其父古利夏早期思想不同,吉克不认同以始祖巨人之力对抗玛雷,更反对艾伦的地鸣计划。
至于艾伦的计划,看似在设计上更为复杂,但思想上却更单薄。他基本绕过了现实政治的种种可能,而是透过神话式灭世来重设世界。本来巨人之力已是人类无可匹敌的对手,但在玛雷对中东联合的战争中,几乎已出现了一种以人类科技解决古老的巨人问题的现代方法:现代军事发展只要突破瓶颈,就可以在力量上超越巨人之力,巨人不再是人类威胁。而艾伦所进行的,则是一个满有宗教色彩的手段,即借助一种在世界无可匹敌的神话力量,去解决世上的现实政治问题。问题不单在于艾伦应否这样做(一个伦理问题),而是作者谏山创要作如此构思(一个创作者的政治观问题)。
故此从“墙内篇”解开谜团(什么是巨人),到“墙外篇”解决困局(解决巨人/艾尔迪亚人给世界留下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关于文明与启蒙的现代性故事。吉克的计划大体上由三种思想组成:一是种族主义;二是民族主义;三是人道主义。
机械之神与永久和平
总括而言,《进击的巨人》是一部前现代进入现代的作品,但结局却没有给予一个真正现代的解答,而是回到诉诸神话力量之途。结局中一个较为人诟病的设计是关于巨人的起源:始祖尤米尔仅仅是因为爱情而被诅咒。而最后解锁的,也是米卡莎对艾伦之爱完成。一种解读是,漫画第一话的标题“致两千年后的你”,所指的“你”并不是艾伦,而是米卡莎。米卡莎斩掉艾伦与怪诞虫相连的头,然后捧著爱人的头亲吻,正是典出王尔德改编自《圣经》故事的歌剧《莎乐美》中,莎乐美亲吻施洗约翰头颅一事。其他如原罪论、玛利亚之墙、巨人、灭世等,皆有明确的《圣经》典故,甚至连以吞食前代巨人以继承巨人之力一法,也大有弗洛依德解读摩西与一神教起源神话的弑父色彩。
从叙事学角度说,结局的问题并非在于,它导致艾伦陷入决定论的困境中,而是它太在叙事上太压倒性了,俨如古希腊戏剧中的“机械之神”(Deus ex machina),以一股无敌神力一刀切开戈耳狄俄斯之结(Gordius knot):艾伦有灭世之能,可以穿越时空,甚至能掌控所有艾尔迪亚人的意识和记忆。但从政治伦理角度说,艾伦之法俨如是以原子弹消灭全世界武装,再自我解除武装,最终让世界回到前现代的黑暗混沌状态。故事后段提出了很多现代政治议题,如种族主义、专制政治、军事上的恐惧平衡等,然而谏山创却没有(无法?)在结局里把问题引进更有启发性的当代政治伦理思考中。他仿佛在表示,国际之间并没达成永久和平(Perpetual Peace)契约的可能,人类终究无法克服对巨人的恐惧,除了把作为他者的巨人清除出世界之外,我们并无任何与之和解的方法。
@rsk
你好,我看了你提供的维基百科的条目,开头第二句话如下:
然而,這一人物的名字來源於猶太歷史學家約瑟夫斯的著作,在《聖經》中並沒有記載。
我知道的是,圣经中有提到希罗底的女儿(我们假设这个人名为莎乐美)。她听从希罗底的话,让希律杀掉了施洗约翰,在圣经的记载如下:
那時,分封的王希律聽見耶穌的名聲,就對臣僕說:「這是施洗的約翰從死裡復活,所以這些異能從他裡面發出來。」起先希律為他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羅底的緣故,把約翰拿住鎖在監裡。因為約翰曾對他說:「你娶這婦人是不合理的。」希律就想要殺他,只是怕百姓,因為他們以約翰為先知。到了希律的生日,希羅底的女兒在眾人面前跳舞,使希律歡喜。希律就起誓,應許隨她所求的給她。女兒被母親所使,就說:「請把施洗約翰的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我。」王便憂愁,但因他所起的誓,又因同席的人,就吩咐給她。於是打發人去,在監里斬了約翰,把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了女子,女子拿去給她母親。約翰的門徒來,把屍首領去埋葬了,就去告訴耶穌。(《馬太福音》第14章第1-12節,和合本)
文中并没有出现亲吻施洗约翰头颅的事情,因此,我认为端这篇文章的作者的表述是错误的。欢迎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如有更多看法,洗耳恭听。
@馳歇戲
我在google打「莎樂美 約翰 頭顱」,在維基百科,馬上找到「莎樂美」這個條目。
https://zh.m.wikipedia.org/zh-hant/%E8%8E%8E%E4%B9%90%E7%BE%8E
“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如我們在牆內所聽到的一樣?日後我們知道,那是由「不戰契約」所造成的思想箝制,一種《一九八四》式的改寫歷史和國民洗腦。”
啊這…
姬喵竟然复活了,我还以为被封了就退知乎了。
@CCCP 原來諫山創在知乎有帳號,叫姬軒亦?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但是只有自己的解讀是真的,別人的解讀都不合理那未免也太自戀了。
進巨的能力不是一般理解的穿越時空吧
"米卡莎斬掉艾倫與怪誕蟲相連的頭,然後捧著愛人的頭親吻,正是典出《聖經》中莎樂美親吻施洗約翰頭顱一事。"
我想请问作者, 圣经中究竟哪里记载有人亲吻过施洗约翰的头颅?我看到作者这一句话,觉得蹊跷,便翻阅了新约中关于施洗约翰去世的章节(马太福音14章、马可福音第6章、路加福音第9章),并没有提到你所说的亲吻头颅的“典故”。我认为写文章应该好好查证之后再引经据典。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53502359/answer/1829019705
这篇才是揭示真相了
你諗得太多
作者根本一邊寫一邊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