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是农业园系列的第二篇,聚焦政府的农业园计划,探讨以“发展农业”为名的政策因何引发农夫反对。欢迎阅读第一篇,《当农业园来的时候,我们蕉径半世纪的家没有了》
2016年,是香港农业议题重夺人们视野的一年。1月,时任行政长官梁振英发表施政报告,落实《新农业政策》,意谓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此前,港府一直承袭港英政府的农业管治模式,对产业发展的定位暧昧不明。新政策出现,让业界人士感觉到,脚下的农业板块终于要重新活跃起来。
新政策的重心,是要收地设立一个占地80公顷的农业园。据政府文件,园区将配备高新科技和现代化技术,增加农产量。在本地农业苦苦支撑的节点上,有厂商会形容农业园的出现,是“缝隙市场透出的曙光”。不过,对部份人来说,未来并非如此。
2017年,顾问公司公布农业园选址为“新界古洞南”,即蕉径。当地村民原以为政府的计划,是要复耕那些早被地产商囤积多年的弃置农地,但最终竟然是指向自己的家、自己的田。为了配合工程,无论已经丢荒或是仍在耕种的农田,都将被政府统一征收。
蕉径是香港现时最多本地菜产出的农区之一,这里的农夫和村民,很多都在祖辈年代已落地生根。政府说,农业园建成之后,受影响的农民可优先租用,但获分配的田地,不会是他们曾经熟悉的一块——但对农夫来说,新田不如旧田,农夫由摸清一块新田的质地与个性,再调适合下种的作物,需时数以年计。农业园对蕉径农户影响甚大,惟其合理性以及的各项细节仍然尚未𨤳清。
农业园的“高新科技”只是 gimmick?
2017年底,蕉径长沥关注组成员林安出席一次由渔农自然护理署(下称,渔护署)召开的咨询会。林安回忆,她曾追问官员,农业园所谓的“高新科技”到底指的是什么?一个官员信口回答道:“都是 gimmick (噱头)而已。”
林安瞬间火冒三丈,“有没有搞错!我们是很认真去想这件事。我们生活在这里的人,或者关注这个地方的人是很认真去想,但是你只是(说) ‘gimmick 而已’?”
她认为,政府由始至终没有正视村民的担忧,然而其实在政府释出的文件中,曾经准确详列香港农业衰退的症结,不解的是:为什么政策的最终方案,却对不准农民的真正需要?对不准农民需要的农业园,到底为谁而生?
蕉径深入新界上水郊野,是一个从粉岭公路分支延伸出去的村落,三面环山,北面与长沥村接连。蕉径长沥关注组成员梁德明第一次来到时,就觉得这里比起其他农区很不一样,驶进蕉径的货柜车非常少,废车场的比例也极其低。
1997年前后,香港人口急升,位于城市边陲的新界发展潜力浮现,各大发展商争相囤积土地,农地遭非法倒泥霸占的事件从没停止过。梁德明觉得,好像只有蕉径这一角,仍然有著集中的农田与产出,长久以来都没有被开发商的手所触及。这种感觉,在他当上区议员后来得更深:在他驻根的元朗洪水桥,自2007年被划为新发展区之后,重型货车每日来来回回,沙尘滚滚,昔日的田地都变成了货柜场。
农业园的设计顾问公司也许就看准了这一点。在其释出的研究报告中如此写道:“这个地点位于蕉径路以南,能透过粉锦公路连接至东面的长沥......不仅有田间小路连接田地与乡村地区,更已有一个发展完善的灌溉渠道。”蕉径至今仍然保有先天的地理优势,郑肇祺也对端传媒表示,这里确实是农业园选址的不二之选,但他不禁反问:“有 zone (园区)和没有 zone 的分别在哪里?”
郑肇祺在香港长大,长期关注渔农产业,现在是国立台东大学文化资源与休闲产业学系助理教授。他理解执政者的思维,“我将所有人搬出来,规划好了再邀请人进去,在管理上是比较方便的。”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蕉径农田原来本已经活跃集中,政府为什么还要坚持在一个原有的农业区里面再次划区?他形容,这是一个很吊诡的情况。
这个问题,在梁德明心里已有答案:因为农业园的存在目的并非发展农业,而是为了“安置”。
名为“发展”,实为“安置”?
当人们回溯《新农业政策》推出的原由,其实很快就会发现,在“新”政策的背后,从来没有“旧”政策。
港英时代,为维持中港缓冲地带,以及排解大陆移民带来的人口压力,殖民政府鼓励市民到新界开荒种田。回归之后,大陆蔬菜开放供港,本地农民得不到政府重视,生存空间逐年被压缩,农地也沦为发展商居奇以待的商品。
而在梁德明眼中,2014年爆发的反新界东北拨款示威,才真正是政府推动香港农业政策的触发点。“政府见到反抗力量太大,年底就有《新农业政策》,”他认为,农业园的出现,就是为了安置因发展被迫迁的农民,处理市民不满情绪。
2014年末,时任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接受访问时,虽否认政府的做法是为新界东北发展降温,但他一句“这不是主因”,被认为是间接承认农业园将来可接收相关农民。而在农业园其后释出咨询文件中,“安置受政府各种发展计划影响的农户”确实被写入“成立目的”一栏。
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高级永续农业主任叶子林也向端传媒表示,农业园的“赔偿色彩很重”。叶子林出身农民家庭,过去二十多年一直关注及接触香港有机农业。他说,一般而言,政府在公布政策之前,很多时候都会先向相关人士“摸底”(进行非正式会面),但嘉道理农场作为香港其中一个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农场,在事前也并未获邀参与《新农业政策》的设计,其他环保团体同样被排除。直到定案释出,叶子林才能著手研究,“慢慢知道政府的思维”。
农业园约有一半的分区,被政府划为常规耕作区,包括将率先建成、占地11公顷的第一期范围。意思是,将来首批进入农业园的农夫将主要采取传统喷洒农药的方法耕种。然而据叶子林观察,近20年来,由于市民开始关注食品安全、有机蔬菜毛利渐高,有九成以上新入行的农夫都选择从事有机耕作。目前仍然保留常规耕种的农夫,大多都散居在城市边陲的非原居民村,也正正是备受政府发展所影响的一群,“所以农业园有超过一半的面积,是在照顾一些历史性的事情、配合发展的主调,”他分析。
回看政府文件,除安置农民外,设立农业园还有三个目标:培育农民科技知识、增加农产量及示范复耕荒地。但郑肇祺说,只要回溯香港农业的发展历程,就不难发现一直以来,已有不同民间团体在默默支援这些工作。而如今,农业园订下的方向,显示出政府发展农业的思维与农民的真正需要,处于一个错位的状态。
“与其说它(政府)是前瞻性地去支援农业,不如说它其实因为发展影响了农业,就用农业园来 compensate (补偿)或者舒缓一些社会矛盾。”叶子林强调,这并不仅是他的猜测,“是大家能够见到的。”
贯穿田野的大马路
纵观多位分析者的观察,设立农业园的目的很大程度在于补偿农夫,带有政策工具性。但回归现实层面,其实政府只要准确解决农民需要,“补偿”与“发展”并不矛盾。然而,在农业园设计蓝本释出后,工程和规划内容却没有为当地村民,及关注农业的人带来可期的改变,反而率先牵动他们神经的,是一条腰斩农地的大马路。
2015年,关注环保议题的日青和戚师傅,透过政府的农业复耕计划在蕉径租下了一块田。他们希望在靠近自然的生活中,找出回应气候危机的答案。虽然一直推动环保,但日青从未接触过田野。第一次下田时,她不敢把田胡乱翻动,生怕打扰到原生态,“我们很想阅读它。”日青认真说。
同年,有私人公司向城规会申请在蕉径兴建国际学校,拟建一条新道路。学校的位置就落在日青田地的正前方。那段时间每隔几个月,日青就会到城规会查看项目的申请状况,亦曾入纸提出反对。一年后,申请人突然撤回项目。日青回忆,当时自己还高兴地跟朋友说,是他们一起成功阻挡了计划。
没料到的是,在农业园第一期发展,顾问公司就提出兴建一条长900米、占地1公顷的双线双向大马路。在地图上看,马路形状尤像一头蝌蚪,路线竟与当年国际学校拟建的道路重合;马路的尽头,还是日青的田。
数十年来,蕉径村民都是赖著蕉径路和阡陌穿梭农田、往返市镇。就是在本地菜盛产的黄金70年代,蕉径村民“没有这条路也可以生存”,叶子林反问:“为什么现在非要这条路不可?”
渔护署回复端传媒问询,表示农业园在启用后,交通运输需求会较现时高,兴建道路是“让农户运输农耕设备”,亦会开放予公众及访客使用。不过,端传媒翻查由顾问公司释出的研究报告,发现无论是估算将来租户访客的人数,还是高峰时间段道路的使用情况等,多项资料的关键内容都遭到不同程度的黑线遮盖。当局所谓的“运输需求”,外界无从评估是否合理,亦无法证明大马路的必要性。
日青和朋友更担心的是,这里的生态将被造成不可回复的破坏。日青的田边有一条小河,河中有一条金橘色的鱼,每天日青在河里洗碗,小鱼就会前来觅食,“把我的饭锅舔得很干净”。河水每年又会有一次泛滥,把肥沃的沙泥带到田上去,日子久了,泥土优天独厚的质地便清晰可见,“不用怎么下肥都种得不错”。她们甚至还发现,这里更孕育著被列为濒危植物的“港油麻藤”。属于藤本植物的它相当傲娇,只喜爱攀缠著河边的樟树而生。花朵长出来时很像一簇簇紫色、胖胖的禾花雀堆在树上,所以又名“禾雀花”。
“现在政府要在一个有濒危植物的地方坚持起路,这个是世界级荒谬的。”一个农友这样说。
“我觉得整个蕉径都是我屋企”,日青形容自己对这个家的情感“很难讲得明”。为了这个家,她和朋友用时令作物在大路拟建的田地上种出六个大字:“要!菜!不!要!大!路”。
“耕住合一”的重要性
按照既定计划,三年后就退休的谭氏大哥 Ivan 晚年只剩下一件事:回到蕉径,和弟弟文哥一起打理父亲留下来的五斗田。但现在,“我全盘计划、我所希望的事、所憧憬的事不见了”。
2018年9月,顾问公司到蕉径展开钻探工程。村民得悉,一大早就拉著标语,赶到受迫迁户的门口高喊:“撤回道路工程,留屋留人!”现场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向钻探人员讲述心里话,当中打头阵的是 Ivan 的弟弟文哥:“政府面对这么多人,有没有想过用农业园的人需要什么?”他说时相当生气。
文哥是全职农夫,去年这个时候,农业园的消息刚传到蕉径,住了47年的老家被业主通知不再续租,赖以为生的农田又将被大马路从中间划穿。“其实农民很不喜欢去挑一些事出来,他只会逆来顺受。直到他最终想保留的都没有了,他才会想出来‘对抗’。”Ivan 对记者说。
欢迎阅读第一篇,《当农业园来的时候,我们蕉径半世纪的家没有了》
蕉径住著的83户农户,大多土生土长,当农业园要改变农民的依凭,数十年来邻舍的热络关系将被拆散,致使不谙政治的农民也起来对抗。Ivan 表示,农民们最想要保留的,是从出生就开始走的“耕住合一”生活模式。
“我们几十年、蕉径个个都是这样做的了。田在哪里,屋就在哪里。”
据渔护署提供的数据,在农业园第一期范围内,有15户农户的田地会被政府收回,改建成马路或重新规划。同时政府也许下承诺,上述农户可在农业园建成之后优先租地,不过,新农地并没有提供居住设施,农夫只能获派面积约160呎的宿舍留宿。这让蕉径的村民们难以接受。
现在文哥每天早上出菜,未及六时就要从村口的家出发,骑著三轮车颠簸地往百尺外的田地收割。以前,他们一家就正在田边,不论是农具、肥料都可以放在家旁的小寮舍,直到农业园来了,地主说不再续租,“耕住合一”的模式才给打断。
2019年1月,受新界东北发展计划影响的马屎埔村民也发表声明,强调耕住合一的必要,批评政府明知农夫的需要,所以才安排宿舍,但宿舍却未能符合种植状况,突显政府从来“不把农民当一回事”。然而,即使抗议呼声延烧,发展局仍坚持认为把农户的“居住”和“复耕”混合处理不合适。
但对于农夫来说,坚持住家在农田附近,并非外界所想的贪得无厌:菜心必须在凌晨时分收割,否则被阳光接触后就不再显得新鲜;打杀虫水却要在晚上,因为那时虫子才会飞出来。“尤其是打风落雨的环境、我们叫‘冬瓜豆腐’,你要马上走下田看看菜变得怎样、看看水沟要不要通,”Ivan 说。
梁德明觉得,农民所面对的问题,很多时候被外界及媒体放到天秤上衡量,他们也经常被塑造成贪心、拖延时间以图贪更多赔偿的人。“城市人会觉得是否只有你(农民)完全不能动、为什么只有我们要牺牲(兴建公屋)?”但这天秤其实是个幻影、对立也是个伪命题,因为农民由始至终在争论的只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权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我们的权是被地产商控制?”
农业园之后,他们是农夫还是农民工?
像文哥一样的非原居民之所以落户新界乡郊,绝大部份都是父辈以上的家人战后逃来了香港,受政府鼓励租地种田。但由于他们没有地权,面对政府以规划发展为名的征地,他们首当其冲成为牺牲者。
尽管还是希望“耕住合一”,但当政府只愿释出宿舍方案,在缺乏政治谈判力量的前提下,仍然想继续耕作的农民也只能选择逆来顺受。然而,当农民失去一个永久紥根的地方,他们还算是“农民”吗?
政府预计,农业园第一期将于2023年前分阶段完成。建成之后,所有租户必须签订租约,5年为一期,需要提交年度计划和目标,每斗地缴交约一千港元租金。汰弱留强,能留在农业园的人,都必须达到一定产量要求。划一化的条款、量化指标,文哥认为,政府就是以一个工厂的形式去“管理”农业。
1月6日,日青出席一场谈及农业园进度的会议,“商业”、“提高产量”是会上经常被提到的词汇,这让她想起年过六十的村民何伯和高婆婆。二人种田不是为了商业生产,而是一种恒久以来的生活方式、“一种近似原住民的生活”。但当农业园的关键绩效指标(KPI),最终指向的是农作物产量,这群人能怎么办呢?她困惑。
当农业园的农民失去耕住合一、失去了村连结,换来一份合约、指标和宿舍,在梁德明看来,“农民”的角色就会完完全全转换成“农民工”的身份。
2019年,曾有议员就农夫产量未能达标一事表达担忧,当时渔护署表示“将弹性处理有关情况”。不过,渔农界选委立法会议员何俊贤也曾强调,希望农业园最终成为一个标杆和示范区,“如果你(农夫)真的想在那里养老的话,确实农业园不适合你。”端传媒尝试联络何俊贤,深入了解其观点,惟至截稿时未获回复。
但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许多蕉径村民。
日青说,初来蕉径生活时,是何伯教他们如何打开水井、除藻,让他们可以完全不用东江水 (港府向大陆购买的水资源)。在她眼中,老一辈农村人的智慧与生活积累,蕴藏著解决未来许多疑问的答案,“他们的存在是很必须的,他们是 ‘Hold the answers to the unask questions of something’。”(拥有著某些问题的答案)而这些答案就像“打水井”一样,在村民的共同实践中逐渐浮现出来,一直到农业园来了。
在政府的计划里,填满了一个又一个复兴农业的宏大愿望,却没有给农民原有的生活方式留下空间。日青觉得,政府把一切给打回原形。
施政者的“不谦虚”
无法具体化的价值与答案,若没有感同身受,其实很难被外界所阅读。
当知道日青的田将要被征收,不熟悉农业的朋友就会询问:“政府会赔偿的,对吧?”日青理解,这是一种寒暄,“但我身在其中,我觉得很不安。就好像你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赔给你啰’。”不论田地还是乡村生活,这一切都是村民珍而重之的东西,她感慨,怎么突然之间在别人口中就变得“很廉价”了呢?
过去三年,村民为了守住自己的生活与蕉径的面貌,远途跋涉到立法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村民一直坚持的东西非常简单:希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最终能够在耕作与居住方面获得一个合理的安排。
然而,在与政府拔河的过程中,村民抓紧绳子的力度,随著时间的延宕而渐渐减弱放松。过去,因为老家被突然收回、拟建的马路又要剖穿父亲的田,文哥经常走在抗议的最前线,但突然有一天,他跟林安说,可能大马路建好之后,在路旁“有一个棚仔卖菜都得㖞。”
大家的态度都在慢慢转化。“你做过好多事情、开了好多会,越了解就越清晰,清晰就知道,自己做任何事都是阻挡不到它,那就唯有接受。”文哥强调他不是看开了,而是开始懂得接受现实。
作为组织者,林安觉得有点惊讶也有些尴尬。因为她以为,村民会一起坚守直到最后,但原来在与官员交涉并不断碰壁的过程中,他们无可避免地去思考一些较为实际的事。说时,她突然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往上看,像是尝试理解村民们的心态,“如果他(村民)不是这样想的话,可能真的挺难受,或者......处理不到(情绪)。”
五年过去,日青与蕉径村民一起相处、一并抗争,她觉得村民从来不争不吵,只是“很想把道理讲清楚”:这里是良好的农田,不应该改建道路的;政府不应该说农夫产量不足,因为田地有限,并不是所谓的农夫能力差。但无论道理怎么说,始终没有撼动政府作出改变,而这让她感到愤怒:“我们香港是否文明社会?是的话,为什么我讲极你(政府)都不听?是的话,为什么你不虚心下来学?”她认为,事情的症结在于施政者的“不谦虚”。
郑肇祺也是这样看。长久以来,香港农业拥有自己运行的规律,但政府漠然置之,“过去十几二十年,其实有一班人已经很努力去付出、去守护这些土地,我们没有去欣赏他们、或者没有去提供一些协助,反而透过一些新的政策或者新的机构,率先去破坏这些原本已经发展出来的连结性。”
“当我们将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园区时候,其实是牺牲了很多事。那在牺牲的过程里面,究竟你有没有关怀和关注到这些人?”郑肇祺曾幻想,如果施政者愿意谦卑,尝试弯腰蹲下到田里拔野草,了解日晒雨淋的恐怖、体验流汗的感觉,也许就会知道耕田“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还可以抵抗到什么时候
春天已到。过去一年的疫情,为一直抗争的蕉径村民们留下小段喘息。不过坐在一家人重建起来的聚脚地,回望四周,Ivan 表示农业园争议白热化的阶段早就过去,牢牢的停留在三年前的蕉径——现在,只剩下日青和戚师傅仍继续坚守力争。
2021年3月15日上午,渔护署联同地政人员到日青的田打算进行“青苗点算”。按照程序,完成点算之后,工程人员便会在小鱼经常出没的河兴建一座桥,让日后工程车进入。烈日下,日青和戚师傅与一众前来声援的农友向政府人员重申立场:如果当局没有解决好大兴土木对蕉径带来的生态问题、没有保护好濒危的港油麻藤,他们绝不离开。
这种坚持,没有人知道能抵抗多久。在日青田后,工程车已天天作动,大泥头堆如山高,河道被堆填大石和柏油,环境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样。若如 Ivan 所说,白热化的抗争虽然已过,但蕉径真正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去年12月末,记者处在日青田里的一棵大樟树下,坐在用卡板改造的櫈子上,天灰蒙蒙的。眼前是大片田野与树林,身后又是茂盛的杂草丛;没有行色匆匆的城市人,这里的时间显得平稳悠长。
草丛中,长著许多株如小腿高的淡竹叶。日青介绍说,香港以前有一则广告“饮杯竹叶青”,所说的竹叶青酒,就是将这种叶的味道注到米酒中去。“当你知道这个是淡竹叶,你为什么还要进口绿茶呢?其实香港漫天遍野都是淡竹叶。”她扬手感叹,香港还有很多值得发掘的本土事。
言间,树头上挂著的几面五彩布旗在风中扬动。这是很久以前她和朋友特意打造的“打卡位”,说好让人们知道蕉径的存在,也顺带为这里祈福。每面布旗上,都写有像对联般的两句话,“幽溪水手保耕农,良田沃土生态丰”,旗的中间又画了镇守蕉径几百年的山、特色的水坑田和老房子,当中还有特别醒目的四个大字:“祝福蕉径”。
“㪪”字是什麼意思?
而且重申,沒有人反對農業園,如果政府安罰、發展計劃完善的話。
@jackhui: 你說到重點了。新農業政策其中一個要點就是農業優先區(APA),希望將農地劃區達到「農地農用」,政府之前有承諾在2016年開展,但到現在還沒有時間表⋯⋯政府想要發展農業,卻真正要發展農業的決心。而且「土地共享計劃」——公私營合作去開發那些囤積了好久的私人農地,卻搶先出閘,這就引起政府傾斜傾發展商的猜測了
查了一下香港好像濒危物种保护集中在了交易上没有栖息地保护。。。这方面确实有点缺乏啊。。。
我认为完全抹杀小农的存在也是不可取的,但蕉径似乎并不是香港唯一的农业区?将其中一个农业区(最大的)发展成规模化农业,和以规模化农业取代所有小农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我发现新农业政策,除了农业园以外,似乎还有一个农业优先区,但关注的人不多。农业优先区是不是就是鼓励小农、有机种植路的政策?规模化与小农并行是否应当是最恰当的政策?与其反对农业园,是否支持推进农业优先区,更有可能保护香港的小农生活模式?
@jackhui
謝謝jack和我討論農業議題!我也同意你所說,以系統化的去管理、想要提高產量是政策的主要目的,推陳出新計劃時以高科技為噱頭也是難以避免(甚至可以理解)。但我覺得如果站在前線農民的角度而言,這就不是個「不大的問題」了。其實農夫不是反對發展,他們甚至會開心政府終於要發展農業了!但只是和政府後續的商討、安置問題上、甚至現在工程展開後他們都感覺到政府政策的錯置,所以才反對農業園的。
然後汰弱留強是否提升農業一事,我覺得是取決於不同人如何看待「香港農業」一事了。可以預想到將會進入農業園的必然會有很多大企業或財團進駐——善於用科技生產、温室,但問題在於小農之於香港是否仍有價值呢?像文中日青有講到裡面有些農夫伯伯和婆婆們不是商業生產,但他們擁有許多不是科技或學者能取代到的知識和生活經驗;還有小農戶之間串連起來的鄉村網絡和本地菜的人情味,在管理化模式下是否會無法留存了?像14年雨傘後很多人開始返鄉種田,是因為在金錢掛帥的城市外他們找到鄉村有別一樣的價值,那追求效率的農業園有沒有考慮到這些價值呢?
再講農業園的出現能提拔本地農業的成效我有一點質疑。 政府之前有投放大筆資金去發展水耕,但是現在還是每年虧損的。(這就是為什麼政府雪糕新科技會引起農夫很多的擔憂和反對原因之一)
再者,那建立農業園之後,如果不斷追求產量,(有很多人批評水耕種植的東西其實不太好吃的),當有產量沒有渠道銷售,是否對農業真的是一種提升呢?(目前政府仍然沒有為農業園的農夫考慮如何銷售的問題)
之前有跟農夫談過,其實只要政府願意提供一個本地菜市場、又或者每個買本地菜的人多給農夫一斤菜兩蚊,其實對本地農業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支持。
至於生態,我翻查了一下。原來工程計劃真的不屬於《環評條例》,但其實我也找到打從農業園推出諮詢,很多農夫、環保人士已就着當地生態提出問題,但政府一直未解決相問題。直到現在可以見到工程在農田倒柏油、泥石,未發展先破壞,我相信這是令村民更加反感和對未來香港農業「發展」失望的地方。
但我不太熟悉內地及台灣的部分,如jack了解,也很希望你分享一下,想知道更多再一起討論!
你所讲的“管理模式运营”很可能就是农业园主要的目的啊。通过管理提高效率不是一种常见的政策选项吗?在政策文中顺手写上个“实际上没啥内容”的高新科技,也不是个大问题吧。
如果正如你所言,退休农民很可能在绩效下被淘汰,通过管理模式淘汰低效农民,从农业的角度不太可能是摧毁,而是提升吧?
论证农业园会使整体农业效率下降的主要论点,在于“农民住所与农田距离”、“农民对田地熟悉度”。这两方面我认为都并非农业园政策无法兼顾的选项,而是可能可以提升现存政策效率的选项。近一点的住宿、工具存放地和让本地农民选择特定农田,对农业园来说并非不可能吧?不知道当时这种讨论是如何进行的?
从本文看,被摧毁的应该是当地农民的生活吧?。这与之前对台湾“小农”/规模化农业的取舍讨论也有点关系。但补贴效率较低的农民(征地),换以规模化农业替代。对农业整体而言真的是坏事吗?至少不能说是摧毁本地农业吧?
至于道路摧毁生态,似乎是环评问题而不是农业?是这种工程不需要环评所以没考虑到这方面问题,还是环评认为不影响?前者的话,需要争取的也许是在类似工程中加入环评环节?
@jackhui:我想你兩個問題文中已經講得很清楚?
1. 文中提的农民需要到底是啥?维持原状?
: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要問,農民現在是在面對什麼問題。政府搞個農業園,農民要先被搬走,好運的話像文初所說:「受影響的農民可優先租用,但獲分配的田地,不會是他們曾經熟悉的一塊。」一塊田不是放種子就能種到作物出來的,是需要農夫數以年計對土壤的摸索。而在那調節新田的時間,農夫掙的錢就大大減少了(留意,原本他們掙的錢已經很少了啊
然後 農民根本一開始就是「田在哪裏,屋就在哪裏。」文中也有講到農業園建成之後沒有提供居住設施,只有160呎的宿舍留宿。那他們的家人可以住哪裡呢?被迫遷後,那下雨、天氣急凍時他們能如何第一時間下田照顧作物呢?「耕住合一」的重要性文中也有講到啊。
再者農業園要交租金、提交年度計劃;汰弱留強,能留在農業園的人,都必須達到一定產量要求。那原本在蕉徑生活的半退休農夫可以怎麼辦?他們本來就自給自足。現在要他們達到一定產量才能留下,不是剝奪他們原本的生活模式嗎?其實一切文章都有講啊。
以及安置受影响农民到农业园为什么会摧毁香港农业?
:安置沒有問題,但為什麼政府不收地產商囤積的地,而迫走真正懂耕作、原本已經在耕作的農夫,改用管理模式去管理,這是發展香港農業嗎?關注組成員曾追問官員,農業園所謂的「高新科技」到底指的是什麼?一個官員信口回答道:「都是 gimmick (噱頭)而已。」
以及安置受影响农民到农业园为什么会摧毁香港农业?
所以文中提的农民需要到底是啥?维持原状?
小粉紅覺得垃圾站有問題就去抗議,連抗議都不敢那真的只配給香港人消化垃圾,二等“居民”。
沒想到一篇講香港農業的文章都可以看到小粉紅粉碎的玻璃心。
香港人:一边叫嚷着要保护生态,一边把垃圾站建到深港边界。骨子里就觉得大陆人只配给他们消化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