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1年,纪念烛光熄灭时?专访澳门民联会区锦新、吴国昌

当疫情成为理由,澳门六四户外纪念活动今年迎来全面禁制,区锦新和吴国昌确信明年仍能找到出口。香港呢?“香港情况远远比澳门恶劣得多,而且情况肯定越来越恶劣。”
2014年6月4日,澳门议事厅前地的六四烛光晚会,参与人数达至历年来最高,有近3000人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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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澳门议事亭前地荧荧不灭的六四烛光不再复见,集会改至室内及网上举行;香港维多利亚公园的纪念活动将在警方反对下进行,吉凶未卜。

4个月前,疫情冷却了香港持续近大半年的街头抗争,防止人群聚集的限聚令一直延长至今。6月1日,支联会收到警方发出的反对通知书,表示活动会增加参与者的感染风险,首度中断已举办超过30年的维园六四集会。

在澳门,事出更加突然。5月初,澳门市政署先批准、后驳回民主发展联委会(民联会)的六四图片展览场地申请。半个月后,警方以“集会不利政府防疫工作”为由,不准民联举办六四晚会。惟澳门经已连续40天没有新增个案,政府又从未颁布“限聚令”,市面更是如常。

狠招来得快,把吴国昌和区锦新杀个措手不及。同为62岁和民联会标竿的两人,伙拍超过30年,语速一快一慢,一同议事、搞活动。这些年来,当六四事件在中国大陆仍然是最敏感的话题黑洞,港澳两地仍有谈论的自由。吴国昌形容,就算澳门纪念活动多多少少曾受到官方留难,但全面禁制却是首次;在旁的区锦新笑笑的搭上一句,“兵来将挡啦!”

每年举行烛光集会的议事亭前地,是澳门六四议题的最后一片记忆属地,吴国昌和区锦新过去守了三十年,在未来,二人笑言“做多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但再之后呢?年轻一代对六四事件的重新定性与情感脱轨,历史开始与新一代的遗忘作抗争,这片属地最终该由谁来守住?还能守到多久?

吴国昌和区锦新。
吴国昌和区锦新。

“救命、救国、救中华”

80年代,中国各大城市的思想启蒙浪潮涌动,澳门也有一群新兴中产阶级的知识份子集结。吴国昌受朋友邀请,工余时间为澳门教区青年牧民中心的《活流》杂志进行编采工作,认识了任教青洲小学的区锦新。

那是1988年。吴国昌当时是中国银行澳门分行经理,一直做下去的话,现在大概已经以高姿态退休享福,但他并没有选择这条路。

当时决定香港前程的《中英联合声明》经已签订,回归前途谈判的镁光灯也开始打在澳门身上。另一边,1986年末于大陆爆发的学潮,也促使澳门的年青一代开始关注自身,以及与中国的关系——包括吴国昌和区锦新在内,20多个来自不同领域的人,每个月开始聚在一起,把炙手可热时事话题都拿出来讨论,组成论政团体“民主沙龙”。

“临近1989年的时候,发现事情有很大的转变,甚至好像有危机。”吴国昌回忆。八六学潮的发生,导致了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下台,中共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宣告开始,与当时学生要求国家自由民主变革的诉求相牴。紧张气氛一直积压,最终于1989年4月15日爆发。

胡耀邦去世,学运一触即发。一群来自东亚大学(澳门大学前身)的学生率先组成“东大学生关注北京学运小组”,在五四当天发起图片展览及签名运动,并举办游行声援。“民主沙龙”成员当晚即借用望厦牧民中心的场地,举办了第一次“五四反思夜”,讨论北京情势。

在信息流通困难的年代,仅通过口耳相传,竟也促成人潮如涌,数百人把中心都挤满了;来晚了的人就站在门口听,大家轮流自由发言。成员后来见市民反应不错,感到激励,顺势将“民主沙龙”改组成“声援中国学运联委会”(民联会前身),进一步发起活动声援。

5月20日凌晨,李鹏宣布戒严令。吴国昌早上赶至澳门电台录音,呼吁市民参加声援大游行。联委会成员在车的引擎盖铺上一张红布,写上“救命、救国、救中华”七字,停在大三巴前。当日九号风球高悬,狂风暴雨,吴国昌和区锦新与一众成员伞也没撑,就一手拿着横额出发,后来人群陆续加入,游行至中国新华社澳门分社。当时澳门总人口33万人,但这一天,最终近两万市民甫现街头。

之后每隔数日,便有一场声援游行。区锦新回忆,当时大家希望北京能在舆论压力下,对学生从善如流,“大家都系谂住(镇压)‘唔会挂、唔会挂’,”一直去到六四凌晨,北京响起密集的枪鸣声,人们才知道政府“真的下毒手”。

1989年澳门市民冒雨支持北京学运。
1989年澳门市民冒雨支持北京学运。

澳门人一下子涌了出来。天一亮,黑压压的20万人聚满大三巴,抗议当局武力镇压学生。顷时,澳门声援北京学运的气氛与行动达到了高潮——亲北京社团刊出严正声明,谴责中央政府;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澳门区代表马万祺、后来成为首任特首的何厚铧等人致电中央,促北京迅速召开人大常委紧急会议。翌日,澳门所有报章均以黑色油墨印刷,密麻麻地记着当晚北京发生的事,当中《澳门日报》头版大标题为“人民共和国四十年来最黑暗一天”。

6月9日,邓小平接见戒严部队干部,将事件以“动乱”、“反革命暴乱”定性。此后,一波波的打压,在澳门接踵而来。

六四的澳门时刻

第一波“白色恐怖”,在曾经积极发声的亲北京社团中展开。

转瞬间,社团减少为北京镇压学生发声,显得低调、沉寂。在风暴眼中的吴国昌和区锦新知道、每个澳门人都知道——他们暗地里在归边。

“肯定知道的,澳门这么小。”吴国昌说。

接下来,轮到发声的喉舌。由6月12日开始,有关天安门的报导从各主流报章的头版中褪去,内文相应的篇幅开始减少,刊登的抗议声明越发少见。区锦新理解,澳门为立锥之地,凡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组织,大多与内地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没有很多的人像《文汇报》李子诵那样,‘开天窗’,然后你动我我就去办《当代》......这些重大利益他不舍得放弃,”区锦新形容报章因此噤声“很正常”。

(注:1989年5月21日,香港《文汇报》社论开天窗,刊出“痛心疾首”4 字,批评中国共产党宣布北京戒严,部署镇压学生;李子诵后被辞任社长,创办以促进中国民主化为目标的《当代》杂志。)

不过,当时联委会渴求中国民主的情绪还是相当高涨,“澳门民主发展联委会”于6月15日成立,亮出“回应中国民主运动、推动澳门民主发展”的旗号,一边希望继续为伤亡学生讨公道,另一边开辟澳门民主的空间。

第二波的“白色恐怖”也就瞄准了他们。

同年7月1日,马万祺赴京出席人大会议。马受众人所望,认为他会向北京反映澳人忧虑。但他最终在会议上,表示同意“港澳同胞不完全了解整个事件的真实情况”的说法,又对北京所采取的行动表示支持。

众人哗然,但澳门谈论六四事件的主调也一锤定音,社会间炽热的声援浪潮逐渐湮没。民联会及东大学生关注北京学运小组不忿,连番要求马万祺出席会议解释,马万祺回拒。两个组织不停进攻,终引来了“关注”。8月底,东大学生小组组长聂国瑞遭人以玻璃瓶袭击头部,小组也随即宣布解散。

1989年,天安门运动。
1989年,天安门运动。

10月1日清晨,区锦新在集会后被人用木棍袭击,头破血流。他意识到,事件是一个警告,也是因为东大学生关注组解散,让“他们”觉得这一招很有效。他们是谁?区锦新没有说明。学生受压退了下来,民联会成员仍坚持发声谴责,促请澳葡当局缉凶。

武力不屈,经济封锁随即而来。1990年5月,《澳门日报》刊出报导,称吴国昌已退出民联会,不再参与活动。吴国昌表示事件实为银行所安排,因为总经理室不愿意当面谈判,不想“做得太难睇”,但公司诚然已挑明来意,要他做出抉择,“如果跟着这条路真的离开了民联会,大家就安安乐乐啰。”

最后吴国昌主动向银行请辞。如今,当年的某些银行同事当上了立法会议员,报导采访的记者也成为了全国人大代表。重提旧事,吴国昌看得豁然,“你可以说是一个批评也好,但其实是一个善意的安排,比一条路我行。”但他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基于公义我是否要走这一条路呢?还是尤其是在家里人都支持的情况之下,要不要坚持一下呢?”

区锦新曾经也面临同样处境。六四后两年,在他经已任教十年半的小学,校长以一句“大家心知肚明”,拒绝续约;区锦新当时坚决直言不怕压力——“因为民主是我的信念,我相信中国仍有希望”。不过,民联会成员之后陆续四散,而吴区二人,则从此背起六四包袱,踏上政治舞台。

六四“嘉年华”

一踏便是20余年。吴国昌和区锦新相继成为立法会议员,每年持续以民联会名义举办“五四反思夜”、“八九民运图片资料展览”及“六四烛光晚会”。但在澳门,民主派的政治能量低下,回归之后政经又相对保守,市民为避免招致麻烦,对民主集会敬而远之。

回看过去三十年,参与澳门六四烛光晚会的人数一向寥落,只于300人左右浮沉,与香港动辄过万人的集会不可相较。近年民情较汹涌的可算是2014年5月,澳门政府推出“高官离任补偿法案”,触发两万市民上街、7000名群众包围立法会,澳门人的六四热情也突然被重新唤起,那年晚会人数达至历年最高,有近3000人出席。

1999年12月19日,澳门回归,烟花盛放。
1999年12月19日,澳门回归,烟花盛放。

在吴国昌看来,参与人数大跃进是当年港澳台社运高涨催生的现象。他理解,当年网络传媒已兴起,年轻人在外界的信息往来间获得共感,而当社运的发展情况“去到高潮的时候”,“澳门这些关注公共事务、公共议题(的人)就出来了。”

区锦新认为,“反离补”运动同为一种强大的推动力。“澳门人一向(对政治议题)是觉得很无力的,但反离补能够发动这么大规模的人出来之后,令到政府真的撤回法案,有些人觉得‘原来我出来是有用的’。”

“反离补”运动

2014年,澳门政府推出《候任、现任及离任行政长官及主要官员的保障制度》法案(高官离任补偿法案);后激发约两万名市民于5月25日上街参与游行、七千人包围立法会,反对政府给予行政长官和各司长优厚的退休福利。

在香港,去年的30周年维园烛光悼念集会也许能印证吴区的说法。2019年香港正值反修例风波之中,人们担忧草案一旦通过,港人将承受随时被移交回内地的风险,而宗教、言论等自由也面临被压;加上中国大陆近年人权状况转差,事件激起人们反弹。铭记当年中共残暴镇压的烛光晚会,成为港人坚守自由的注脚;当晚集会人数高达18万,创下5年来新高。

不料在澳门,民众的热情比想像中消退得更快。“反离补”过后的2015年,参与烛光晚会的人数急坠至500人。

“嘉年华式。”吴国昌冒出这个词,总结澳门社运的瓶颈,也直指澳门六四记忆面临的断层问题。

年轻一代的六四“重量”

2014年雨伞运动结束,香港年轻人开始对和平抗争方式感到失望,对中国体制内改革的希望亦因而破灭。

伞后数年,香港本土论述冒起,青年一代开始反问,既然“建设民主中国梦”难于登天,纪念带有“爱国”意味的六四事件似已不合时宜。时任香港中文大学学生会外务秘书袁德智曾指,新一代年轻人的身份认同是由反国教、雨伞运动等经历所建构,已非六四事件。

2017年6月4日,维园六四烛光集会。
2017年6月4日,维园六四烛光集会。

但在区锦新看来,将两地年轻人相比或许不尽公平,因为围绕着澳门年轻人的社会气氛截然不同,对六四情感消褪的原因更多出自于社会稳健的政经结构。

“澳门的大学本身历史较短、学生会自主性都比较低。在这个情况下,(校方)偶然松一松的时候,他们可能做多少少野。到大学方面不是很想他们动的时候,或者给一些暗示、明示叫他们不要搞这些事,他自不然就停手。”

区锦新举例,澳门三间主要大专院校:澳门大学、澳门理工学院及澳门旅游学院,每年均获政府拨发数以亿元计的公费营运,学校的政治态度自然要与政府保持一致。“当这个政府很强调爱国爱澳,这些政治观点就必然直接影响各间大学。”

这句“爱国爱澳”,实际执行上的敏感度或可从各校学生会体现出来。端传媒记者曾向上述三间大学学生会查询“今年会否举办纪念六四系列活动,及认为六四在澳门仍有否被纪念的价值”,均不获正面回复;当中澳门理工学院学生会理事长表示:“我们回复不到。”

端传媒翻查资料,发现2014年澳大学生会曾参与校外组织举办的“六四放映会”。其在社交媒体分享时写道:“若然我们不行动、不争取,真理和自由的味道,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尝到。”当届学生会的鲜明表态受到外界赞赏,有人言“很有学生代表的承担”;但后来,学生会曾受压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现任澳大学生会干事向端传媒表示,自当年开始,无论只是学生的猜想或是学生会的“传说”,但事实上确实没有任何以“民主派”自称的候选组别能成功当选。除此之外,在澳门微型社会环境下,“大家都好担心自己前途”,故面对敏感的政治议题,“同学们会害怕因为被认为‘搞事’而选择沉默。”

“过去很多人读大学是希望做公务员,所以当你入大学就自不然‘大家唔好搞咁多嘢啦!搞咁多嘢就肯定做不到了’。”大学生在大学不要表现,就是最好的表现,“不要做一些别人不喜欢的事。”区锦新表示。

澳门民主派立法会议员区锦新。
澳门民主派立法会议员区锦新。

回归20年来,在校的学生小心翼翼不谈论时政议题,但走出象牙塔的年轻人亦对社会运动冷感。

区锦新认为,在澳门“年轻人都是最大得益者”。按澳门教育暨青年局的数据显示,2017/2018学年澳门高中毕业生升读大学的比率为89%;加上自赌权开放后,澳门经济跃飞,本地就业居民月入中位数已从1999年的4900元(澳门元,下同)升至2019年的20000元。当生存需求能好好满足,生活的条件也开始有序建立时,区锦新指出澳门年轻人没有很大的压力需要社会作出改变。

因素叠加,一种澳门式的“快乐抗争”应运而生——偶然出来“玩”一下;到要参与社会事件时,亦会选择投入到一些抗争性较少的事件当中。

“没有需要抗争,但嘉年华就可以参加。”在旁的吴国昌插进一句,大家哄堂而笑,笑中带出无奈。

层层建构的政治角力

但最无奈敌不过今年。

每年六四前一个月,民联会均会向政府借用公众场地,于各区摆放“八九民运图片资料展览”。十个地点、每个四天,紧密的一个巡回下来,时间上正好衔接第二天的六四烛光晚会。今年4月底,区锦新如常申请场地,但市政署先后以职能改动及疫情为由驳回批准。

区锦新力证自己多年来一直循规蹈矩:“我们30年来都是做足申请、每年都去申请,申请之后你(政府)批准、我们就摆,所以我们做足这件事的时候,其实他没有什么理由会再找我们麻烦。”但直面市政署飘忽的决定,他也摸不着头脑。

回看覆函,市政署第一次撤销申请的理由是:场地审批准则作出修正,审视后认为申请“不符合”。区锦新驳斥,称市政署“修正”后的准则从未对外公开,加上市政署人员曾透过电话向其解释,图片展倾向于“政治性活动”,无权批准。

数日后,市政署再加以职能改动及展览不利防疫为由驳回异议。虽然,两名葡籍大律师先后批评当局决定的合法性,但吴区二人考虑到诉讼申请期或超出展览期限,决定不作上诉。有人批评传统反对派甘愿放弃权利,无法彰显公义。吴国昌则解释,他曾与法律界人士研究,发现政府“不断建构不批准的理由”,他强调,“是不断增建的、不是一下子的”。

由文件最初所述的“职权所限”,再到疫情缘故,当局的理由层层更迭,而法律人士推测当局的“终极手段”,是各展板中列出的一句“请参加六四烛光集会-6月4日晚上八时议事亭前地”——因展览宣传集会,间接呼吁市民“聚众”,与当局一直强调的防疫工作相牴,借此推翻上诉。

澳门民主派立法会议员吴国昌。
澳门民主派立法会议员吴国昌。

吴国昌解释,正是如此,当局经已准备好材料,“层层建构,作好准备在你司法上诉时将你打败。”

去年5月,吴区二人以及民主派议员苏嘉豪向立法会联合提交六四“表达心意动议”,要求尽快平反六四。有关动议后被时任立法会主席贺一诚拒绝,指出事件超出特区的自治范围,无权处理。

种种事件堆叠,意味回归20年来,六四议题无论在公共空间还是政治层面上,民间与政府角力的拉扯一直恒久存在,且不容挑战。

民主还会战胜归来?

六四改变了吴国昌和区锦新一生的生命轨迹,澳门的发展进程则收窄了六四在这城的生存空间。30年的时间已使一代人老去,历史的遗忘却开始加速。问到传承,吴国昌瞬即接过话来:“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答得很清楚,我是尊重每一代人自己的历史感受。”

他们理解,每一代人有自己本身的历史感受,下一代亦然;二人明白历史的可贵与价值,但时代转折,始终遗憾的是,留在过去的历史与年青一代间的隙缝只会越拉越阔。现在的吴区明言,不再强求新一代与六四历史共鸣,而是盼望下一代依着自己时代的感受,去做他们觉得值得坚持的事。

不过吴国昌说,六四事件对他们的人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历史经历,将所知道的真相带给下一代,由此至终是一种责任。所以30年来,议事亭前地的六四烛光风雨不改,参与人数的多寡,他们却毫不在意。

天安门事件过去31年,歌词传唱“会战胜归来”的民主,还没看得见影踪,却已变得难以辨识——人们所盼望的民主,到底是当年六四渴求的中国民主?抑或是年青一代所追求自决前程的民主?而在回应六四事件上,纪念活动的存在,最后真的能影响中国政局、平反六四吗?

区锦新给出否定的答案,但至今仍坚持认为,在整个世界关注六四事件的声音里头,澳门“不可以缺席”。

今年,政府以疫情为由禁止集会,谈起未来,吴区二人仍然乐观,说到集会受法律保障,来年只要按规定去申请,“它是阻不到我们的,我们不会做不到”。如果真的以后都做不到呢?“可以改形式嫁姐!我地印下图册、派下书仔”,目标都是一样——和遗忘作斗争。

“我不会觉得(当局)可以完全将这一个六四悼念活动完全消灭,这个没有可能。”区锦新说道。

“八九民运图片资料展览”在澳门塔石广场展出。
“八九民运图片资料展览”在澳门塔石广场展出。

漫长斗争中,韧性很重要

回到问题的根本,面对社团噤声、年轻人的情感断层,再加上集会自由面临收窄,澳门是否仍需要六四的存在?

“需要,当然需要啦!”区锦新不假思索,“正是因为澳门和香港是一国两制,所以才仍然能够悼念六四,这是在中国神州大陆做不到的事,这是体现一国两制。”

吴国昌也认同,更要著眼当下。港澳处于急速变化的国际环境之中,一国两制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在哪一个阶段变成怎样?“我们是参与其中,我为什么要走出来呢?”

访谈当日,民联会尙在等待警方对六四集会预告的回复。问及集会若然被拒,会否担忧日后谈论六四的自由从此收窄,吴国昌回答道:“我觉得我们面对现实,绝不担心,这个是现实来的;现实就要面对,担心有什么用?”

话毕。5月20日,警方即通知民联会集会将对澳门“公共卫生构成严重危害”,不准举办。这一次,二人准备好与当局对簿公堂,但不令人意外的,终审法院29日颁出32页判词,详以公共卫生为由驳回上诉。理据充分与否遂引发社会舆论,但无疑的是,在去年“反香港警暴集会”被拒之后,澳门当局再为具政治性质的集会自由打出重重一拳。

那么,香港呢?

人大高票通过“港区国安法”决定草案,全港风声鹤泪,香港支联会主席李卓人反问,日后若然高喊“平反八九民运、追究屠城责任”等六四口号,是否已属颠覆国家政权罪?

谈话间一直豁然的区锦新突然也不感到乐观,重复了很多次:“香港情况远远比澳门恶劣得多,而且情况肯定越来越恶劣。”

区锦新认为中央对港撕破面皮,对互相羁绊的条约不再尊重,直言为香港和香港人担心,但正如吴国昌所言,“现实就要面对”,“面对现实并非妥协,而是面对现实时,我们兵来将挡。”问区锦新,这队令香港高度自治急速下坠的“兵”究竟能如何的“挡”?

“老实讲,香港人比我们聪明,香港人亦都争取咗好多年。”区锦新认为自己无资格“指手划脚”,不过,30年来的经验却告诉他,韧性相当重要——

“争取民主是一个漫长的斗争,在过程中如何‘襟玩’(耐玩)是件很重要的事。”

讀者評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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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好文,感谢报道。

  2. 一直都很喜歡這個記者寫的文章,高質

  3. 雖然現在悼念六四嘅澳門人比八九年少,但其實澳門爭取民主自由嘅心一直都仲喺到,個人認為呢篇文章可以算係證明咗點解澳門人近呢一代都反抗唔到,文章提到馬萬棋一上北京然後返嚟澳門後就收皮、兩議員被搞、東亞學生受襲。重點是,之後甚少再有人聲援佢地。試想想當年嘅中共已經可以令澳門乖乖收聲,更何況今日嘅中共呢。
    所以之後嘅澳門人咪選擇一系唔理,一系就私下再悼念六四,繼續默默地爭取民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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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比較好奇當時澳葡政府反應係點,然後再攞港英政府作比較... 或者呢個亦會係其中一個澳門人比香港人更少關心六四以及民主自由嘅原因。

  4. 謝謝報導提及澳門民主派的歷史!很多年輕人並不知道小城原本也有政治熱誠,中年人也選擇性遺忘的當下,這篇採訪報導起到提醒的作用

  5. 六四每年讲来讲去都系呢D野😂真系辛苦晒班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