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機構與香港骨肉相連——專訪港台前助理廣播處長施永遠

7年后,记者再追问当时具体的政治任务为何,施永远仍然没有正面回应:“你知道的,他暗示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一定不会有人录音,一定不会有表面证据。”
香港电台前助理广播处长施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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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22年3月7日,据各大港媒消息,香港电台前助理广播处长施永远因病逝世,终年66岁。施永远出生于1955年,1981年加入港台,服务港台逾30年;亦是时事讽刺节目《头条新闻》首代编导和监制,后来官至助理广播处长,属港台的第三把交椅。2021年,新任广播处长李百全上台,机构陆续爆出抽调或停播节目的消息,素以高质素、不吝批评政府著称的电视部公共事务组尤为震央。现在,港台已经换上全新气象示人。风暴初始,端传媒曾专访施永远,他退休后仍心系香港电台,研究港台的“怪”,爬梳港台在香港前途争论中的命运。当时的施永远始终有一个愿望,“将港台成为一个真正的公共广播机构”。

香港电台再一次堕入风暴之中。2月,警方两次去信广播处长梁家荣投诉时事讽刺节目《头条新闻》抹黑警察,不同声音群起攻之,批评迅速升温至另一层面。前特首梁振英要求解雇广播处长,属咨询组织的顾问委员会提议换主持,建制派议员则研究削减港台开支,风波其后亦蔓延至其他节目,包括新闻纪录片《铿锵集》。

施永远见怪不怪,这名64岁的港台退休老将见证过香港电台(港台)多次风波。他1981年加入港台,红裤子出身,曾任《头条新闻》监制及港台发言人,收过恐吓信,看过示威抗议,更被建制报章点名,后来官至助理广播处长,属港台的第三把交椅,位置得来不易。施永远曾公开说过,感觉上司想他执行一些政治任务。

2015年他正式退休,前往修读硕士,心仍在港台,研究论文拷问港台的历史演变——这个电视台既是政府部门,亦是拥有编采自主的公共广播机构,这一永恒的矛盾如何解决?自1928年成立以来,港台有无时机可促成改变?他近年在香港浸会大学硕士班当兼职讲师,提及港台,来自内地同学表示不明白,“为何要骂政府?”不明白的,不仅是施永远的学生。

“我常觉得,香港电台的问题是香港的问题,不是一个部门与机构的问题,这个机构(与香港)是坐在一艘骨肉相连的船上,”面对港台周而复始的困局,施永远这样预测,“你只改变香港电台,根本改变不了。”

两顶帽子的角力

“港台是一个全世界的怪胎,没有一个像港台般的公营广播存在,”甫坐下,施永远劈头便说。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公共广播为市民服务,财政与权力来自民众,非商营或国营,不受政治干预和商业力量所影响。现时英国广播公司(BBC)、日本放送协会(NHK)及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等著名公共广播机构都以独立公司形式运作,由立法机构或公众委员会监察,财政来自公共基金、牌照费、赞助及议会拨款等。

施永远解释,港台的“怪”,在于它既是政府部门,员工属公务员,资源来自公帑,“所有行政及政策要跟从政府”,但同时也有独立的编辑方针,可以监督或批评政府。

“我们常戴两顶帽,一顶是传媒的帽,一顶是政府部门的帽。这可混乱了,到底几时戴边顶帽呢?”

港台分为电台及电视部,其中备受关注的,是电视部的公共事务组,该部门制作《头条新闻》、《议事论事》、《铿锵集》等节目,旨在反映民意,问责政府,监察公权力,坊间对此总有声音:“为何你不帮政府说话?”

“人们常以为港台常做‘反动节目’,但不知道港台九成不是‘反动节目’。”

前助理广播处长施永远

1989年4月《头条新闻》启播时,施永远已担任编导。他解释,节目某程度是反映社会真象,按过往选举情况,民主与建制阵营的一般得票是六四比,在2019年的区议会选举更演进至七三比。

“社会有这么多人是这种意见,你真的要反映有好多人有这种意见,你不可以在半小时的节目内,15分钟这边,15分钟那边。”

《头条新闻》旨在政治幽默和讽刺,有人会问,为何被讽刺的多是政府官员或建制派?“当然是讽刺当权者,难道讽刺一个不认识的人?某君?”施永远直言,“那有些党派,为何又要笑他?不是笑那个党,而是有些党派的人真的好好笑。”

“你有无听过蒸口罩?那不是一个普通人会说出来的事。”近月疫情笼罩香港,民建联立法会议员蒋丽芸建议市民“清蒸口罩”应对口罩荒,惹来专家反驳,“非因他是左派、民建联、建制派,是因为他做的事,有讽刺的价值。”

2020年3月19日,近年在香港浸会大学硕士班当兼职讲师的施永远在校园内的电脑室向学生遥距教学。
2020年3月19日,近年在香港浸会大学硕士班当兼职讲师的施永远在校园内的电脑室向学生遥距教学。

有趣的是,施永远指出,港台其实有大量节目,承担著为政府解释政策的角色,只是大家不太留意。“人们常以为港台常做‘反动节目’,但不知道港台九成不是‘反动节目’。”他逐一罗列,包括讲述消防员工作的单元剧《火速救兵》,跟证监会合作讲述财经问题的节目,有解释《基本法》的节目,还有宣传警方执法的节目《警讯》。

《警讯》1973年启播,是香港社会在经历六七暴动、警队贪污时代后的产物,由警察公共关系科与港台合拍,每周一集,主要在黄金时段播出,以戏剧形式重现各式犯罪手法,亦会介绍警队各部门,可谓警队的官方宣传片。

一切工作,为何政府仿佛看不到?“或者他不想看到,或者认为做得不够。”

施永远进一步解释,其实说到底,两顶帽子不一定永远矛盾,即使是政府的工作部门,同样有不少承担著监督政府的角色。他举例指,审计署核查政府帐目,申诉专员专门接收投诉、监察政府公共施政,廉政公署甚至有权力拘捕公职人员。“为何人们认为,香港有些部门可以做这样的事,但香港电台发挥同样功用就不行?”施永远反问。

“香港电台也是不想政府衰,不想社会衰。而且那些不是港台的意见,港台是一个平台,告诉你社会上有种意见。”

转型问题遇上香港前途争论

5年前,施永远从港台退休,投身香港中文大学修读比较及公众史学,论文题目为“香港电台争取成为公共广播机构的历史剖释”。他说,从港英时期一路走到回归,历届政府也想解决港台两顶帽子的问题,最终时局所限,港台至今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广播。

结果港台是否转制的问题,变成了政治事件,往后却无法处理了。

时任广播处长张敏仪

1928年,港英政府先后开设英文及中文广播,1954年正式成为一个政府部门,后开设电视部,新闻采写则由政府新闻处负责,1973年才成立独立新闻部,3年后正式命名为“香港电台”。

施永远观察,1984年是第一个重要拐点。当时,政府委任广播事务检讨委员会检讨港台的运作,研究港台不同形式的法团地位,翌年发表报告。1989年政府认同,考虑到经济及运作效率,公司化对港台是最佳方案。

不过,同一时间,除港台之外,还有其他政府部门在等待公营化,包括把卫生署和医务署转为成立独立法定组织医院管理局,“政府看上来,哪个最紧急?当然是医管局,死人的嘛。”

时任广播处长张敏仪多年前接受港台访问时,提及了这个细节,1988年年中,港台与布政司开会,尾段“几乎可以通过独立的方案”,但当时卫生福利司黄钱其濂急忙冲进来表示,如果港台先行改组,会影响他们的谈判。医管局改组牵涉两万多人,包括大量前线医务人员,而港台只有一千几百人。张敏仪预期,医管局问题可以在半年内解决,所以让对方先行,然后才轮到港台。

风起云涌的89年随即到来,计划并未如愿。张敏仪说,“可惜事隔六个月后,便发生六四事件,结果港台是否转制的问题,变成了政治事件,往后却无法处理了。”

施永远补充,在80年代末,中英双方开始就香港前途争论亦是因素,政制白皮书出炉,香港在1991年进行首次立法局地区直选。“当时有人(不管是来自什么阵营)觉得奇怪,为何政府会提供一个平台予对方,对方为何说这么多来批评政府?”

1992年,港台转型的问题,甚至被带至中英联合联络小组讨论。“死了,层次一下子去到那么高,(小组)讨论香港怎样过渡,你将港台摆落去,你都知道很大剂(问题很大)了,”施永远说。

同一年,彭定康就任最后一代港督,在首份施政报告提出取消区议会委任制、增加立法会直选议席。时任港澳办主任鲁平认为,此举是“三违反”,更直斥彭是“香港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有声音亦开始怀疑港台的角色,施永远形容,坊间有猜测指:“港台这公司是有阴谋的,会将言论(空间)仍然留下,给予民主的声音,或者英国人的声音。”

1993年,港英政府正式拦置港台的公司化建议。“基于当时的政治气候,政府最终决定不推行此方案,”后来的立法会文件这样记载。

2020年3月,一个香港电台制作部保存器材的箱子。
2020年3月,一个香港电台制作部保存器材的箱子。

不了了之的检讨

两顶帽子没有成功分割,港台与政府开始利用各式契约,划下权责界线。

1993年,政府先与港台签订架构协议,订明港台编辑自主,并由广播处长出任总编辑。两年之后,港台与广播事务管理局(现为通讯事务管理局)签订一份谅解备忘录,自愿遵守局方制订的节目标准。

“那是港台自己要求、自我约束的东西,政府的广播机构是不受法例管束,港台觉得不应该,”施永远说,后来,港台认为这还不足够,进一步出台内部守则,“公布天下,若不依守则,你随便来寻仇。”

《节目制作人员守则》在1998年发出,历年更新,但莫不强调,在奉行编辑自主时,亦须履行编辑责任,包括适切的不偏不倚,也列明处理投诉的机制。

不过,这一系列文件,无法让港台成为一个真正的公共广播机构。

2006年是另一个港台关键节点。港府成立公共广播服务检讨委员会,翌年委员会向政府提交报告,指出港台以公帑营运,“并不足以使港台成为公共广播机构”。报告认为,港台属政府部门,有责任推行政府政策;架构协议中编辑独立的陈述是“出于良好意愿,却不能改变上述事实”,政府的身份“使其独立性蒙上阴影,而且不论公平与否,往往使该台节目的公正性受到质疑”。

委员会就此建议,应该另立一个新的公共广播机构。那港台能否直接改组过渡至新机构?报告罗列曾研究过的因素,如:港台机构文化浓厚,转型亦会影响原为公务员的雇员等,强调有许多难以克服的问题,不利于新机构。至于成立新机构后,政府如何调整港台的角色,委员会认为“超越检讨范围”,“不作评论”。

最终,特区政府的决定是,港台继续保留政府部门的身分,“负起提供公共广播服务的功能”,并订立改革措施,将架构协议及谅解备忘录改为一份由政府发出的约章,同时引入一个由行政长官委任的顾问委员会。

至于全新的公共广播机构,不了了之。

施永远说他最喜欢看小说,办公室的书架摆放了不少小说。
施永远说他最喜欢看小说,办公室的书架摆放了不少小说。

“没有证据”的警吓式升迁

架构没有改变,港台双重身份的冲突至今未息,掌握编采方针的广播处长,角色尤其关键。“因为与政府的关系,接头的就是广播处长,他是总编辑嘛。实际上有没有(干预),要广播处长才知道。”施永远说。

很长一段时间,港台的广播处长要不内部升迁,要不传媒出身。2011年9月,香港电台来了第一个空降而来、出身政务官的广播处长邓忍光。政务官属高级公务员,定期被派往各部门,制定政府政策,邓忍光被质疑是带著整顿港台的任务上任,港台员工当时身穿黑衣、铺黑地毯来迎接他。

“就算他不是(代表政府),你也要alert些,做传媒的责任是永恒的醒觉。”施永远说。

2011年9月15日,政务官邓忍光接任广播处长,香港电台员工身穿黑衣、铺黑地毯在大楼外迎接。
2011年9月15日,政务官邓忍光接任广播处长,香港电台员工身穿黑衣、铺黑地毯在大楼外迎接。

两年后,施永远与邓忍光掀起一场大风波。

“你知道的,他暗示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一定不会有人录音,一定不会有表面证据。”

前助理广播处长施永远

当时,施永远已经担任署任助理广播处长一年,主管电视及机构业务。署任(编按:acting,代理)是指代理某一悬空职位,一般被理解为升职前准备,任期为六个月或以上。多间传媒引述消息指,施永远直属上司、副广播处长戴健文对其工作表现评价正面,但邓忍光计划终止其署任,变相降职。

当时流传,邓忍光曾要求停播报道立法会新闻的节目《议事论事》,同时将《铿锵集》及《头条新闻》由高收视的无线电视(TVB)调至低收视的亚视播放。《城市论坛》曾在节目中放上空櫈及拒绝出席的主事官员名牌,邓忍光认为此举令官方尴尬,惟施永远则支持前线决定。

“你看看,杀鸡儆猴,这样的人能够升,那样的人无法升。”

前助理广播处长施永远

消息曝光后,施永远现身受访,他表示,那是入港台以来感受最大压力的时候,感觉邓忍光要求他做政治任务,未有明言具体任务为何,但承认邓忍光曾与编辑们讨论上述节目安排,并透露有港台同事也感受到政治压力。他曾希望可以在《权力及特权条例》保障下到立法会作供,但遭建制派否决。

7年后,端传媒再追问当时具体的政治任务为何,施永远仍然没有正面回应:“你知道的,他暗示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一定不会有人录音,一定不会有表面证据。”

回忆当时内部讨论,施永远透露,“《铿锵集》是旗舰节目,你突然放在一个无人看的时段或channel,会觉得不合适。你会否将重要新闻放在(报章)第八页的角落?”

他回想,尽管和上司争执让人不舒服,但还是要“讲清楚道理”。他认为,香港议会仍在成长阶段,《议事议事》没有停播的理由。至于空櫈事件,他指出这是一种重要姿态,“站在公众利益,(主事官员)有责任、有公职但无履行,我们应该代公众有所表示,你应该服务大众。”

和上司争执并非没有代价,“可能你部门会没有那么多资源,或者你前途不会一帆风顺”。施永远最终署任了两年多,2014年才正式“坐正”,比正常程序多了三倍时间。

2013年3月15日,邓忍光管理引起港台不满,发起全台“不再忍光”行动,时任署任助理广播处长的施永远在其中一个行动上会见传媒。
2013年3月15日,邓忍光管理引起港台不满,发起全台“不再忍光”行动,时任署任助理广播处长的施永远在其中一个行动上会见传媒。

2015年,施永远退休,接任的陈敏娟,先后署任助理处长近两年、署任副处长逾一年。无独有偶,施永远与陈敏娟的共通点是由电视部公共事务组出身。

如何理解这种拖延升迁的举动?“政府只要程序正确,事情多坏也好,也是无事的。”不过,施永远指出,这样的举动难免带来一定的警吓作用,“你看看,杀鸡儆猴,这样的人能够升,那样的人无法升。”

广播高层要守住的,是来自各方的压力,在此位置安放什么人,某程度决定港台的方向和坚持,施永远直白,“你是可以‘种人’,例如升什么人,不升什么人。如果不想公共事务组的人那么强,那我就多放些综艺节目、或者其他负责拍摄而不涉及编采的人,在接班上的占比重些。”

重复的历史

看著近日的港台风波,施永远觉得,历史在重演。

当年施永远作为《头条新闻》监制,不时与批评者交锋。有“徐大炮”之名的全国政协常委徐四民,在1998年两会期间直指,《头条新闻》“阴阳怪气”。施永远与团队邀请对方来受访。建制报章点名批评施永远,他亲自撰文回复,笑言彼此是笔友。

他也曾收过恐吓信件收过,随信附上怀疑炭疽粉,“当然丢掉,难道报警?最好笑的是,有人在威吓后说,你用施永远这个假名也没有用。他不信有这个名。”

2001年《头条新闻》主持人林超荣模拟新闻报道,讲述“塔利班政权”发表施政报告,借喻香港人及行政长官,分别为阿富汗居民及塔利班,指施政报告为“施舍报告”,惹来极大争议。当时行政长官董建华回应传媒查询时形容,节目属“低趣味制作”,扬言“我不想评论”。

2001年《头条新闻》主持人林超荣模拟新闻报道,讲述“塔利班政权”发表施政报告,惹来极大争议。
2001年《头条新闻》主持人林超荣模拟新闻报道,讲述“塔利班政权”发表施政报告,惹来极大争议。

有声称无党派、无组织的一群市民来抗议,面对这类型的示威,施永远一笑置之。“搞错了,叫林超荣下台,他无得下台,不是职员,我才可以下台。”

他说,港台与商业电台的大楼只是一墙之隔,不时会有人去错地方。“都一样,都是嗌那些口号,都是捞乱商台和港台。”相似情节,近年亦有上演

当年建制派对港台口诸笔伐,施永远实事求是,找来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社会政策研究中心进行调查,“想搞清楚,(香港人)想不想要《头条》这类节目,(讽刺)猛烈程度应去到哪里。”

研究结果显示,48%受访者喜欢看讽刺性电视节目,28%不喜欢;调查又反映,没有证据显示观众把事实与讽刺性的内容混淆,反而显示节目有盛载观众情绪的作用。

18年后,针对港台的投诉蜂涌而至,他建议,可能也是时候重启一次调查,让数据说话。

不过,当年负责调查的理大政策研究中心已因经费问题不再做民调工作,而拥有28年历史的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去年也脱离了港大。经历大半年激烈的社会运动之后,眼前的香港,早已处于完全不同的社会氛围。

施永远是《头条新闻》的首代编导,后来当上监制,不时与批评者交锋。
施永远是《头条新闻》的首代编导,后来当上监制,不时与批评者交锋。

“讲笑开始有限度,《头条新闻》讲笑而已,但还是不要乱讲好了。”施永远说,“以前怎会有前特首闹《头条新闻》?前特首是政协副主席,是领导人,是有份量的。”

他说,社会两极化,支持、反对者也不会认真讨论港台去向,传媒舆论不像昔日般关心,港台不再是此城的话题,广播处长要应对的,比过去亦更困难。“这场仗,形势是好恶的。”

兜兜转转几十年,施永远还是认为,拆解困局最简单的方法,是将港台成为一个真正的公共广播机构,“大家也甩了这个政府部门包袱”。然而,“要说服的人”,并不在香港。

“这个难了。你与意识形态不同的人,讲一样不能接受的事,如何approach?”

读者评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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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睇完文章覺得好唏噓。

  2. 2001年屈女士有冇叫老公跪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