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想要确认,主办方向记者们提及金马奖时口中的谨慎究竟是一以贯之,还是今年尤为如此。
当我看到同事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心里突然想,糟了。我可能像是突然生长出来的一个麻烦,假若被包裹在白细胞里,搞不好就离金马奖的真实越来越远了。
那里也藏着我最大的好奇,金马奖的“免疫系统”会如何对待“被抵制”这件事。这样的好奇,并不能通过提问解决。“回答”往往依照标准答案,两岸关系如此紧张,标准答案其实就等于不给答案。
不能替代的,为什么是金马?除了开放,眼界,包容这些已经知道的词组,总还有些别的吧?
金马奖主办方很清楚地知道——至少是表现出——这个奖项不只是红毯和颁奖的这一天。它不是全力去营造一个珠光宝气的卖相,尽管行礼如仪,明星和好事者们想要的,走到今天这一步,金马奖也并没有去掉那一层光环式的外包装。不过,主办方用心地准备了很多活动,供入围者和观摩者融入。入围者不单单是在等待揭晓奖项,彼此之间成了一起活动,一起上通告的“同事”般的关系。这种联系增加了他们的连结,营造出人人常说的金马奖家庭感。
最关键的风景,可能还是引导和串连活动的人。比如金马颁奖前一天的金马入围酒会,记者席的主持人是杨元铃,颁奖当天后台全程主持得奖者发表感言的是执行长闻天祥。这两个活动其实是很样板的两件事,很多娱乐奖项都会办。金马奖请来的人不只对作品熟悉,更兼具评论者,策展人的身份,他们知道这些场面在娱乐之外,应该具备别的意义。这些出席的电影人不能只被当作明星和艺人,他们的创作者身份应当被尊重。
那些本应是无趣的拍照站位,本来可能龟缩在娱乐版某个位置短短几十一百字的环节,金马奖确有独到之处。杨元铃在其中的串场,时刻穿插轻松幽默的玩笑,也许不是每个出席者都完全舒适,她很懂得把握分寸,点到为止,讲出口的并不是那些虚伪的场面话,而是真实的语气。闻天祥在后台向得奖者发问,也往往将问题聚焦在作品本身。他会让最佳动作指导洪昰颢讲解他如何与《狂徒》的导演构思其中的动作场面,问最佳电影配乐张伟勇为什么要在配乐里用到一种少见的乐器。若在其他地方,这里的问题可能会变成——你的另一半有发来贺电吗;这一刻心情最想和谁分享——之类的惯例。
这些都不是孤例,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在讲座一起谈表演,最佳新导演候选人一起聊创作,以及各种创投会活动,金马电影学院活动,这一系列的串连都融入了这样的精神。当我看到某些新闻在说金马奖星光如何黯淡的时候,这场比较就已经没有意义了。红毯华服,天价珠宝,这些本来也不是金马奖的强项。或者,本身也不该是电影奖项费心之处吧。
无法挣脱的,可能还是那种沿袭多年的仪式感,如同高挂在演讲厅的孙文像及天下为公字样,来自一个我们无法挣脱的时代。这也是金马奖和大众之间保留的少有通路,或者唯有如此的形式和规格,方可以说服观众,这些作品与创作者是重要的。它强调作品必须要有舞台,主办方尽全力在这个舞台上呵护了创作者的感受。而那些野蛮生长的东西,可能要用尽全力才可以冲破某一种屏障,来到这个舞台上。金马奖今年的遭遇,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那一层屏障中很多无形限制和固化的审美被消解了,在提名名单里,我们才看得到更多乱序的活力。
在影展的放映现场,常常是闻天祥,有时候是另一些影评人,因就放映作品做简短的评述。这些评述从批评的方向出发,只有一两百字,却很切中电影的长处,也不去掩盖或开脱电影的缺点。这些点评事后可以在网路上找到,综合在一起就呈现出一个很特别的版图,为当届的提名作品有意无意间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在金马的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评论者在放映的点评环节玩文字游戏——或许为了满足部分人的需要,大牌导演和明星的见面会还是有很多空话。这种诚实也好也坏,坏处就是它指向了另一种得不偿失:金马的入围名单比得奖名单有趣得多了。
当一切终于来到最后一刻,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到了国父纪念馆。因应地形,金马的现场就好像海中浮台,习惯了香港金像奖的闹市中浪游,这里显得疏离和空旷。13部直播车发出轰隆的运转声,一边是入围者陆续走上红毯,而其他拿到入场券的观众则从中山画廊进入——他们是电影业者和剧组,安静地加入这场盛事。狂热大概都在红毯被消耗殆尽了。
自我打气纵然感动,却免不了有些危险,这也是我的焦虑。面对抵制,金马奖在行政和运作上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如果要用作品或结果证明什么,它反倒对创作有了一层无形的限制。我一边享受着现场新闻中心的井然有序,一边为抽象和无形的东西担忧。中国的社交平台上不断传来各种消息,不少熟悉的脸孔没有张扬地出现在金马奖上。世界好像突然没那么坏,可谁又知道明天的事呢?
颁奖典礼接近尾声,王童和李安来到后台为整个奖项评选见传媒。美联社的记者用英文向李安提问之后,现场遭来了不小的反对声,一些后台的文字记者在抗议听不懂。我不确定是因为他问到如何评价中国的抵制惹来反对,还是因为大家由衷地认为在这一刻不应用外语提问,最终这位记者不得不转为国语。这一幕及后台记者的某些欢呼尤其对我勾勒出金马奖的台湾属性,它强烈为我飘忽的思维打上gps定位,从半空中突然下沉。这可能也是金马的免疫机制之一,在那一刻,我确认了我外来旁观者的身份,清楚了自己思考的位置。我今年的金马体验邻近尾声,意外失重而结束。
我不禁开始设想,什么样的电影能够打败《阳光普照》,什么样的电影应该打败《阳光普照》。一边想一边走出新闻中心,直播车辆次第离开。电影的魔力到期,一切重整为安逸又平凡的台北周末夜晚。
典礼结束之后,是漫漫的日常。
記者太過將自身定位帶入報導。即便要寫網誌,也該讓讀者知道他認同的是什麼,定位的又是什麼。不是不負責任,把失落、失重、局外人一股腦放進文中。讀起來,彷彿「台灣屬性」相當令人感嘆!?但原因是什麼呢?
有點手記 但奇怪我還滿喜歡的
這篇是個人網誌概念嗎......
這個報導實在有損端傳媒的水準.
不知記者談美聯社提問 和結語的想法是不是對夕霧花園的遺憾呢?還是 這映射了我自己的看法了? 不過,今年的一切有點太匆匆了,而金馬總是每一屆都由評審團取向負責,今年自覺局外人明年可能又是另一種風景,所以它才是金馬獎不是嗎?
恕直言,这样的“手记”是不是太“水”了一些。如果有新闻稿件以外的补充细节或评述感想,可否少一点感叹,在书写上也请更简练直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