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Pussy Riot:我们是谁,为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行动,而行动如何进行、何时进行、或者由谁执行,都不重要。
Pussy Riot成员Olya Kurachyova(左)与Nika Nikulshina(右)。
俄罗斯 女性与女权 音乐 风物

Pussy Riot 11月初来香港,不够一星期的时间内要出席人权发展论坛“远距离的爱”(Miles of Love)及异见漫画家巴丢草的作品展《共歌》。而后个活动的主办者之一 Hong Kong Free Press ,于展览开幕前一日突发声明,表示因“安全问题”及“收到来自中国当局的威胁”而取消展览。11月5日,Pussy Riot 与同是获邀出席展览开幕礼的香港众志黄之锋一起,发起快闪抗议活动。

这是上月头香港新闻里的 Pussy Riot,这个维基百科上写为“女性主义庞克乐队”的名字,再次跟“抗议”相连,只是地点换成了香港。从2012年冲进莫斯科基督救世主的主教座堂,举办反对普京和俄罗斯正教会的“庞克祈祷会”,到今年7月扮成警察冲进世界杯决赛球场示威,她们一直是政治抗争者、异见人士、女性主义运动份子,她们在新闻画面里高举标语、叫口号、被捕,放出来后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再示威。

这次访问是趁其香港快闪抗议之后几天,跟她们约在香港一家酒店酒廊后面的music room。那里灯光昏暗,丝绒沙发酒红墨绿,像是老式歌厅,但又有外星人和1980年代灯球这样的古怪陈设。Olya Kurachyova先推门进来,她粉红头发,在两张厚皮椅中挑了近门口的坐下,“Nika 快要下来了”,她说。等待期间,Olya出人意料地害羞,眼睛一直睁得大大,好像一头容易受惊的猫。Nika 是 Nika Nikulshina,她像一阵风走来,能量高涨但看得出疲累,于是我开始了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何在2011年创立了Pussy Riot呢?”


异见者长什么样?

“像Pussy Riot这种戴著巴拉克拉瓦头套、身穿缤纷紧身裤的女权主义者的形象,是前所未见的。”

“大概在2011年,有群自称为 Pussy Riot 的人开始行动,她们应该做了大概三次示威行动,其中包含音乐成分。教堂行动之后,她们三人被捕,其中两位被判刑,在监狱里关了两年。其实历年来她们都有做不同的行动,但并非每次都被报导,所以外人不知道。2012年教堂那次,不是 Pussy Riot 第一次行动,那只是她们第一次登上国际头版的行动。”

她们的回答引发我对画面的记忆。在我看来,Pussy Riot的力量,某程度上来于她们鲜明的形象:年轻萤光色的咆哮与阴郁尘封的教堂,何其格格不入。其服装视觉性非常突出,对新闻看客来说,Pussy Riot 是头戴萤光色三孔巴拉克拉瓦(Balaclava)头套,身穿鲜艳连身裙,配搭贴身袜裤或leggings的一群庞克女孩。这装束极其具有标识性,帮助她们建立自己独特的身份。

这装束里的巴拉克拉瓦头套,是1854年克里木战争中的英国骑兵首先配戴,以应付寒冷的海风。后来却基本上成为贼人或特种部队的典型装束,人们都恐惧看不见的东西。我问她们这形象是怎么构思出来的,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两个女孩说“我们的构思当中,匿名性很重要,我们想强调 Pussy Riot 的行动更多是关于‘想法’而非关于个人。”于是,每个人都可以戴起头套,穿上缤纷服装,匿名做她们享受的事,而这样一来,人们会自然地将这个人的存在和行动,与“Pussy Riot”这个更大的整体联系在一起。

这种视觉形象还有更深的意味,它让我们见识到一种“新”的女性主义与其前人在视觉上的分野。老一代女性主义行动者会焚烧胸围、以较男性化服装来强调反叛和打破性别规范;后来则是以中性形象模糊性别界线;而 Pussy Riot 与她们都不同:她们视觉鲜艳,姿态青春,调皮幽默,但又极其“认真”,以此来反叛当下社会对女性的管制与期待,向世人表明我可以装扮成任何我喜欢的模样,不受管束地享受我想做的事。这对我都来说都构成冲击,因为至少在香港,关于女性主义的讨论大都属于较严肃的学术界;提起“女性主义者”,人们首先会想起上一代的activists:她们或许早在1970年代已投身女性主义运动,而行动模式或较贴近既有的“社运”模式,有时严肃到连“女性主义”四个字都僵化了。

每个人都可以戴起头套,穿上缤纷服装,匿名做她们享受的事。而这样一来,人们会自然地将这个人的存在和行动,与“Pussy Riot”这个更大的整体联系在一起。

让Pussy Riot获得国际知名度的当属他们在2012年2月21日闯入俄罗斯正教中心、莫斯科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表演“朋克祈祷”。
让Pussy Riot获得国际知名度的当属他们在2012年2月21日闯入俄罗斯正教中心、莫斯科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表演“朋克祈祷”。

媒体战争

Pussy Riot 躁动的身影,也把新时代的女性主义带到世界各地舆论之中。“我认为Pussy Riot把‘女性主义’这个词,带进了俄罗斯的主流话语。此前,只有非常进步的女性主义者和维权人士才会讨论这个问题。”Olya说,“时至今日,俄罗斯政府和亲政府媒体仍然不会讨论女性主义或性别议题,但至少比较 liberal 的社群已会开始讨论性别歧视和性别区隔。”

也是 Pussy Riot 让香港主流媒体对“女性主义”重新掀起关注与讨论的,这说的是2012年的“庞克祈祷会”引发香港媒体的大规模关注,那甚至是在 Emma Watson 2014年的“He for She”运动之前。以笔者在香港中文大学任教性别研究的经验,知道若不是 Pussy Riot 这样的抗议事件新闻,想将此类议题讨论带入香港主流媒体是会有多么困难。Nika回答说:“一定是困难的。就像现在亲政府媒体开始报导性别议题,但当你在国营电视台上接受访问,他们基本上会把所有重要内容剪走,只剩下戴著头套的影像,然后就拿那个影像大造文章,嘲讽你谈论性别问题时只谈到洗手间,说仿佛对女性主义者来说只有那件事是重要的。这些主流媒体也确实会谈论女性主义,但任何讨论经其媒体机器都会走样。”

“当你在国营电视台上接受访问,他们基本上会把所有重要内容剪走,只剩下戴著头套的影像,然后就拿那个影像大造文章。这些主流媒体也确实会谈论女性主义,但任何讨论经其媒体机器都会走样。””

这是面对女性主义与性别议题时,媒体、知识生产系统与国家权力的结合:“基本上我们成长在一连串由国家制造的谎言里,好像一个肥皂泡,里面充满大量的政治宣传(propaganda)。这种宣传是日常的,通过电视电台播出。有些像朝鲜,或许没那么极端,但所有俄罗斯电视都受政府控制。”Olya解释说:“但我想强调,俄罗斯仍然不是伊朗或中国,至少情况没去到那个地步。在俄罗斯国内正在发生一些改变,有一些人在努力改变现状。许多居住在俄罗斯境外的人认为我们现在的政治制度就像中国一样,当然,普京甚至没有假装温和,他效法斯大林;但我们有在抵抗,努力推动变革,透过独立媒体平台实践和捍卫言论自由。我想让大家看见这些。”

谈及媒体控制信息,我想到社运面对的批评与难题——“同温层”、“小圈子”、“回音壁”,很多时候人们批判抗争者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当运动中人认为自己做了很多改变社会的事,外面的人却可能从没听说过,或者对其想争取的事根本漠不关心。在俄罗斯本土,人们又如何理解和回应 Pussy Riot 的行动?Olya回答说:“你也可以说我们这些社运份子、女性主义者、LGBT平权运动人士、相信公民社会的人等等是活在一个肥皂泡里,我们对于什么是‘公义’和‘不公义’,与外面的人可能理解很冲突。这个肥皂泡给予我们一个空间,里面有些很酷的事情发生,我们可以做很多不同的事,也得到很多支持;但另一方面这个肥皂泡也并非牢不可破,国家机器和警察不断试图戳破这个泡泡。”

“基本上我们成长在一连串由国家制造的谎言里,好像一个肥皂泡,里面充满大量的政治宣传(propaganda)。”

2012年2月21日,Pussy Riot在莫斯科的基督救世主主教座堂的祭坛举行了一场反对普丁和俄罗斯正教会的“庞克祈祷会”,其后法院作出判决,分别判处3名成员2年徒刑。图为2012年8月17日,支持者头戴面具要求当局释放Pussy Riot。
2012年2月21日,Pussy Riot在莫斯科的基督救世主主教座堂的祭坛举行了一场反对普丁和俄罗斯正教会的“庞克祈祷会”,其后法院作出判决,分别判处3名成员2年徒刑。图为2012年8月17日,支持者头戴面具要求当局释放Pussy Riot。

抗争的艺术:让其他人进来

外面的人不理解或不在乎,他们的生活甚至是抗争者根本无法触及的,但Nika说:“我们只想找到最好的平台去行动,就像今夏,我们发现了最受瞩目的事——俄罗斯世界杯。那是唯一将信息放在人们脑里的机会,让他们停下来,看一看我们到底在争取什么。”而关于大众的不理解甚至价值观的冲突,Olga感叹说“俄罗斯太大了,我尽量不去阅读那些充满仇恨的批评。至少在‘我们’这个泡泡里,每个人都很支持我们。所以在艺术界、在自由派的社群里,人们很欢迎我们的行动。”

很多时候,支持不只源于政见一致,抗争者不能只期望行动得到“自己人”的认同,如果争取的议题确实与人们生活有关,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理解、产生共鸣:“甚至是足球迷!当我们在世界杯途中冲到球场使赛事中断,他们当然很生气。但有些球迷朋友告诉我:作为球迷我不喜欢你的行动;但作为一个公民,我非常感激、喜欢你们所做所说的。这是因为我们那次行动针对的,是每个俄罗斯人应该都有共鸣的话题,比如警察如何干预你的生活。”Nika接著说:“不幸的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充斥日常政治宣传的空间里,人们真的会被影响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比如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和政府行为,是否关心某些议题。”

意识到这个问题,Pussy Riot 的行动从来不会自我局限于某种方式:“首先,行动永远应该与时代和社会议题紧扣。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必须与整个社会背景(context)扣连。我想说的是,我们关心的并不只是特定议题,Pussy Riot的行动中心是爱和自由。由这个关怀引申开来,我们就其中一些具体议题发声,比如国家和教会勾结压制人们权利。”言及此,Nika眼中闪著一种独特的光芒:“我们一直在做不同类型的工作,创作关于不同类型的、有趣的抗议歌曲,也会上街尝试做某事,尝试带来改变。我们看见不公平的事就会作出反应,有些事会选择某些平台来做,下次又会换另一种方式。”Olya接著道:“作为行动者必须要身处‘背景’当中,回应身边发生的问题。对于不同种类的不公义,使用不同的形式来回应,比如说反特朗普的歌曲和MV。尽管音乐是抗争形式之一,而特朗普也只是我们反对的议题中的一个。”

这说的,是Pussy Riot在2016年10月发布的歌曲《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讽刺特朗普参选美国总统,除了歌曲名挪用了特朗普的竞选口号,MV里更呈现了一个由特朗普统治的、恐同排外厌女的恶托邦世界,她们更以歌词直接指出特朗普政纲的荒谬:“让其他人进来 / 聆听你们的女人 / 停止杀害黑人儿童 / 让美国再次强大起来”(Let other people in / Listen to your women / Stop killing black children /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该片在YouTube上至今有超过30万人次的浏览率。

“行动永远应该与时代和社会议题紧扣。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必须与整个社会背景(context)扣连。我们关心的并不只是特定议题,Pussy Riot的行动中心是爱和自由。”

“阴部骚乱”:女性、国家、威权

Pussy Riot 中文译为“暴动小猫”、“造反猫咪”、“小猫暴动”,但我误打误撞把她们的名字输入 Google Translate,竟出现“阴部骚乱”四个字——这倒真是正确的。Pussy Riot 一开始就被认为是女性主义乐队,性别对她们的特别意思在哪里呢?在香港,女性社运人士往往遭到不同程度的、针对性别的人身攻击,被称为“荡妇”,或者其女性身体被情色化、物化、甚至商品化。我问眼前两位女孩,作为女性行动者,你觉得特别难吗?

2018年11月5日,Pussy Riot联同黄之锋在大官发起快闪抗议活动。
2018年11月5日,Pussy Riot联同黄之锋在大官发起快闪抗议活动。

Nika斩钉截铁回答说“不”,Olya也说“我也不认同,因为这只是程度与表现方式的分别。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他们就会说妳是‘妓女’;如果是男人,他们就会说你是‘同性恋’。”“我甚至会说,作为一名女性行动者,我们甚至会被‘优待’,至少以行动的后果来说。在通常情况下,男性行动者有更多机会面临被捕和被定罪,被判刑期亦较长。”Olya忍不住补上一句:“但因为我们的行动太严重了,是重犯,所以就没有这个分别,一样是被重判。”然后她得意大笑。

Nika很认真,“我认为这很值得讨论,男性之所以更容易被逮捕、被判刑的原因是什么?监狱里男性囚犯很多、女性囚犯很少的原因是什么?这关乎我们的历史文化和价值观,以及女权主义。”Olya解释,女性行动者被判刑较轻,不是因为她们所言所行与男性抗争者有何分别,而是因为社会视女性为弱者,也认为女性不适合和没能力参与政治,因而轻视她们的行动:“问题是,他们觉得女性行动者不像男性那么认真。”两者本来应该是平等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他们就会说妳是‘妓女’;如果是男人,他们就会说你是‘同性恋’。”

那么,俄罗斯的性别歧视有多严重?“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性别相关议题的讨论并不常见。当然,莫斯科、圣彼得堡和其他大城市都有很多女性主义者。但不幸的是,俄罗斯很大,这种讨论还未普及,国内大部分地区还没有什么性别意识。我们要明白,在俄罗斯其他地区的人,有时只求生存,也许他们不会考虑那种问题。”

“另外是更日常、与文化和价值观有关的。比如你用何种方式理解什么是‘男’、什么是‘女’。我们从小就被教导,你是一个女孩,你应该做这些;或你是一个男孩,你就应该这样。这就是为何当我们长大之后会成为与原初的那个自己不同的人。不是因为我们生来如此,而是因为我们从小受到这种教育,而你就是这样相信了。当我还是小女孩,我真的觉得女孩就应该像女孩的样子。”Nika 说。

那么何时开始意识到这种教导里存在问题?Nika 接著说:“很简单直接,只要你稍微留意身边事物,不难察觉到现实与政治宣传所讲世界的出入。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无法无视它,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回应。所以我读过传媒,还有幸在一家很好的媒体工作,完全没有任何审查限制。但有时,我会在某些电视频道如国家电视频道上,看到我的同学。我们明明是听一样的课,受同样的教育长大,但⋯⋯”

“他们最终做了什么?”我问。

Olya说:“他们只是普通人,然后他们就成了⋯⋯”“一班混蛋。”Nika接著道:“他们成为了国家的喉舌,成为了这个宣传机器的一部分,这太可怕了。例如有一个女记者在国营电视台上做了一个关于我们的报导。我甚至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为何她要这样做(抹黑我们)。他们只是在‘事实’中挑了他们需要的,然后加上一些⋯⋯”“废话。”Olya接上Nika的话。

女性行动者被判刑较轻,不是因为她们所言所行与男性抗争者有何分别,而是因为社会视女性为弱者,也认为女性不适合和没能力参与政治,因而轻视她们的行动。

Nika Nikulshina (左) 与Olya Kurachyova(右)。
Nika Nikulshina (左) 与Olya Kurachyova(右)。

“他们常常这样做,不断试图摧毁你的声誉,把你塑造成笨蛋或疯妇。”Nika说:“例如我就常常被抹黑为一个‘俄国荡妇’,也许是因为我的工作是做模特。其他所谓社运份子也一样,我们所有人都被说成是受境外势力资助、特别是受美国主使而行动。”“在他们的演绎里,美国政府收买了我们,或者美国商人随时愿意付一大把钞票,只是为了让我们去破坏伟大的俄罗斯的国际形象。”Nika 和 Olya口中的那种抹黑如此似曾相识——仿佛行动者自己没有行动的能力和意愿,仿佛有什么力量愿意收买所有人,而仿佛所有行动都是为了钱。

那么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女性主义者,对 Pussy Riot 是什么态度?“她们批评 Pussy Riot的行动方式,她们认为我们不够认真。”

头套下的个人

聊到这里 Nika 已经不能坐直了,筋骨柔软的她老早已开始在做各种伸展动作,这一刻她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然后一气趴倒在地毡上,以案件现场地上粉笔人形的姿态维持了好一阵子,又爬回座位上,一本正经再谈自己对个人与行动的看法,以及她个人与行动的连结。

“这是关于我们如何感受世界的问题。当我试图对抗某些事物,这种拉扯或冲突会使我头脑清醒。只有当我与世界某些问题抗衡时,才会感到自己活著。”Nika说道:“特别是今年,我目睹、也亲身经历了很多不公,特别是在我自己、朋友和警察之间。世界杯期间,也许是我们行动开始前几天,我们一班朋友在街上跳舞,整个莫斯科在世界杯期间真的很开心。然后一名警察突然停车,下车向我们走来,说所有人必须立刻离开街道。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只是他那一刻不喜欢、而又有权力这样做。这就是重点,我不是因为单一事件而决定投身行动,而是有太多这样的例子,让我觉得必须要起来反抗,因为我无法无视这些问题。”

Olya说:“我们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加入 Pussy Riot,其实这不重要。当然,我们可能天性反叛,我们感受到了内心某种反抗的欲望——然后你就成为了她们一员。”

“当我试图对抗某些事物,这种拉扯或冲突会使我头脑清醒。只有当我与世界某些问题抗衡时,才会感到自己活著。”

7月15日,世界杯决赛,法国队和克罗地亚队激战正酣。比赛进行到第52分钟,场上突然冲进4名观众,高举双手穿梭在球员之中,主裁判只能叫停比赛。著名的俄罗斯庞克乐队Pussy Riot声称对此事负责,并将其当代艺术创作命名为“警察进入比赛”(Policeman enters the Game)。
7月15日,世界杯决赛,法国队和克罗地亚队激战正酣。比赛进行到第52分钟,场上突然冲进4名观众,高举双手穿梭在球员之中,主裁判只能叫停比赛。著名的俄罗斯庞克乐队Pussy Riot声称对此事负责,并将其当代艺术创作命名为“警察进入比赛”(Policeman enters the Game)。

您如何在日常生活与抗议和行动间取得平衡?Nika说:“对我来说,行动与生活不是割裂的。抗争意识是一种思维模式、一种态度、一种观看世界及与世界相处的方法,它存在于我做的所有事之中。除了是一个行动者,我也是一名演员,我参与的作品也加入了我的想法,可能是关于女性主义或其他什么,因为那些是我关心的,也是我的真实感觉。我并没有、也不能把我每天所做的政治活动、政治艺术和艺术分开。很简单,因为一切都有关连,只是以不同方式去表达某种关怀而已。”

那么, 7月份世界杯期间的行动呢?“我们穿著警察的服装,那种正规制服,去抗议警权过大,可以随便干预人们生活,正如我们冲进比赛场地,令比赛要暂停一样。”但你们个人有什么感受?“心在狂跳,不停喘气,因为我们跑得很厉害。”明知道会被捕,一定是非常可怕吧?Nika调皮抢说:“不,一点也不可怕!好玩极了!那是我一生中最有趣的时刻!”“虽然事前已有人告诉警察是一定会来阻止的,但有约30至40秒,有一种幸福感,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快乐。”Olya说的当下,难掩面上兴奋又自豪的表情。

当然,之后的就是历史了。

于是,我们再次回到访问最初的问题:“谁是Pussy Riot?”“其实你问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人数众多,大家都不停在做事,有些人可能参与了一次行动,有些人又在背后做其他支援。Pussy Riot 到底有什么成员、她们是谁,她们什么时候加入的,这些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行动,而行动如何进行、何时进行、或者由谁执行,都不重要。”

为何我们想知道 Pussy Riot 是谁?普京政权是否也曾经想知道她们每个人的名字?是否因为我们惧怕所有未知的,因为不可知的不能被控制和消灭?

“Pussy Riot是一个意念,每个人都可以是Pussy Riot。”

“我们感受到了内心某种反抗的欲望,然后就成为了她们一员。”“行动与生活不是割裂的。抗争意识是一种思维模式、一种态度、一种观看世界及与世界相处的方法,它存在于我做的所有事之中。”

Nika Nikulshina (左) 与Olya Kurachyova(右)。
Nika Nikulshina (左) 与Olya Kurachyova(右)。

我记得电影《V煞》的对白:“因为在面具之下不仅是血肉之躯:在这个面具之下是一个意念,而意念,是杀不死的。”而她们会继续笑闹,继续时尚,继续如年轻女孩般生活,只是偶尔流露一个坚毅的眼神,或者不安。和她们约定下次来香港,只会喝酒、跳舞、开派对,不要再工作了。而在此之前,她们会继续歌唱或大声呐喊,粉红色或金色的头发飞扬,为著每个人都可以是 Pussy Riot。

读者评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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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身在福中不知福,自然只能看成自我感動行為藝術

  2. 应该是“大馆”吧

  3. 错了,是当今这个时代 意念 可以轻松杀死。看如何定义罢了。

  4. 行為藝術家可以感動自己,但是無法和主流社會溝通。
    類似微微發炎的闌尾,對身體無用,無大害,沒必要切除,但總有感覺會演變成某種奇怪的雜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