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y the Great:半港女,潘迪华,与英美乐坛的中文歌

她在英美流行乐坛唱作中文歌,她质疑英文是否仍是流行文化的通用语,她在《卫报》的文章说,用不同的语言唱歌,真是很美⋯⋯
Emmy The Great 的专辑《Second Love》。
风物

在电邮里留名 Ms. Moss,记错了纽约到香港的时差,香港出生的她,如今定居纽约。Ms. Moss 全职做音乐,还为《卫报》撰写音乐文章。为了表达她和亚洲的关联,她将自己的歌曲唱作了中文。在《卫报》发表观点,认为非英语演唱不仅别具美感,而且意义深刻,在国际乐坛只唱英文歌有些太单调了。

在音乐世界和舞台上,她的名字是 Emmy the Great,曾和 Fatboy Slim,Kate Nash,Ash等知名艺人单位合作过,几年来在英美流行乐坛迅速建立起口碑。今年的新大碟《Second Love》由 Bella Union 发行,更邀请到 Wild Beasts 成员加盟,获得《Uncut》和《Q Magazine》等国际音乐杂志赞好,巡演也顺势展开。

7月她会飞去脱欧风波中的英国演出,那里也是她的半个家乡——她的爸爸来自英国,提起来她有些未言明的感伤。我还是称呼她为 Emmy,听到她走进了一家咖啡店。那是她结束了美国 Portland 站的演出,回到纽约。我们终于在错乱的时差里碰上,趁着她背后的杯盏交叠,由她特地推出的一首国语歌曲讲起。

英文仍是流行文化的通用语?

最开始,我们当然要厘清一个问题,哪一种语言是她的母语?我没有用“Mother Tongue”这字眼,怕喧闹之中没有说清楚——毕竟,她的妈妈是香港人,Mother tougue 对她来说是否好比一种外语双关呢?Emmy 倒不分彼此:“我的第一语言是英语和中文。”她小时候读过中文学校,尽管如今中文有些生疏,她还是把两种语言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不舍弃某一方。

Emmy the Great, 2006年开始音乐创作及表演。2009年2月发表个人首张大碟《First Love》,入选《纽约时报》2009年年度专辑第七位。2016年3月,发行个人第二张大碟《Second Love》,5月发布单曲《Constantly》中英文 MV。

讲起新一波主打《Constantly》,歌选自她最新的大碟《Second Love》。写作灵感来自加拿大华裔作者 Doretta Lau 的短篇小说集,书中大量描写当代不同年纪和背景的东方人在西方的城市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Emmy 的这首歌则讲年轻人在都市中寻求立足的疲惫。今年五月她推出这首歌的两个版本,其中一只改唱国语歌词,像诗歌翻译一样,她把英文的大意用中文梳理了一遍。同期那篇在《卫报》上的文章,标题大意是:“是时候别把英文当作流行文化的通用语了”。“那标题是编辑改的。”Emmy 澄清。

上次见到你
是早上几点钟
你眼中有宇宙
电脑吐辉光,而你说
人世像波浪
不断地

Constantly

Emmy the Great

她沉迷在王家卫电影的原声带里,喜欢那些迷离的氛围,由此又迷上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亚洲音乐。

王菲,邓丽君,潘迪华,还有王家卫

不过若是接受采访,Emmy 还是选择用英语作答,那更可以直接表达她的观点。这几年,她的中文不如英语熟练。几年前,唱片公司已经向香港听众介绍过 Emmy 和香港的渊源,讲过她搭电车去 Tower Records 买唱片的故事。1997年,12岁的她随着父母搬回了英国。几年之后,自己又去了美国。

在她的年少时代,家里已经播放着 Simon & Garfunkel 的音乐,90年代成长期,她爱上了 Weezer,如今她已经是积极吸收各种类型的知名独立艺人。当年在中文环境的耳濡目染下,Emmy 有没有受到影响呢?在香港的一次演出中,她翻唱了《梦中人》。王菲绝对是她的心头好,归于此类的,还有中文世界的传奇——邓丽君。她对她俩的声音着迷到不得了。“九十年代我听了很多 Canto-pop,现在我偶尔还会听到 Eric Kwok 写的歌,不过如今的 Canto-pop 和当初很不一样了。当时的很多音乐和电影也很搭配,于是我当时又看了不少港产电影。”

Emmy 停顿了一下:“还有,你知不知道一个歌手叫 Rebecca Pan?”原来她还爱着距离自己已经相当遥远的潘迪华。不过潘迪华在1975年之后就很少出唱片了,也不是主流的商业红星,怎么找到了这位遥远的歌手呢?Emmy 在大洋彼端的回答似乎重回那天那地:“Wong Kar-wai, right?”她沉迷在王家卫电影的原声带里,喜欢那些迷离的氛围,由此又迷上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亚洲音乐。

和亚洲的联系:不是“异域色彩”

不过,她真正的创作之路直到21岁才开始,那时已经离开香港很久。“创作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那是我表达自己的方法。”地点,环境,气氛,都在影响她的创作,不同的地点让她笔下的歌曲步往不同的方向。Emmy 的音乐充满浓郁的情感,但表达平稳,她选取轻盈的电子音色修饰,听起来轻快又整洁。悦耳的旋律下,她在探讨都市生活的碎片和截面,用多声部叠加,制造抽离又感伤的听觉效果。新专辑《Second Love》大量描写人与人,人与邻居,与城市的距离和空间。她似乎在制造一种对比,以冷淡的氛围演唱出汹涌的情感,音乐刊物 NME 形容那些歌很快可以用3D科技打印在人的眼前。

鉴于她的背景,厂牌一早很想她尝试写和演唱中文歌,庞大的华语市场总是摆在眼前,不可能视而不见。Emmy 在当时并未动笔:“我不能为了得到某个市场去写歌,没有创作的欲望,我就写不出来。唱中文,或者听起来很中式,这也许容易营销,但这些不应该是拿去营销的东西。”她坚持只有感觉对了,才可以创作,不想刻意讨好某个市场,也不想硬要强调自己的异域色彩。

她想起那时候搬到香港居住的父母,感到自己和亚洲的关系依然很密切。“我想让这样的关联可以一直存放下去,不是只有我探望亲友的时候才感受到,是真的一直可以存放下去。”

到某一天,“感觉对了”,《Constantly》国语版因此诞生。过去,为亚洲市场制作中文歌曲的国际艺人很多,但多数带着区域性的企图,只在当地发表。Emmy 制作了中文歌曲,再推向自己在欧美的听众,这并不多见。在这首歌的 MV 里,画面分为左右两半,背景一黑一白,两个 Emmy 出现在镜头前,左边的口型是英文,右边的口型是国语。随着音乐行进,画面打出中英字幕,那双语歌词之间的确也是句句对照。

城市生活太艰苦
尽管生命是艺术,你像
燃烧尽的星星
灵魂在溜走,在下面
无情河水流
不断地

对自己,对你自己放松些
无情河水流
页页的书会展开,为我和你

Constantly

Emmy the Great

萌生制作中文歌曲的念头,是在完成《Second Love》大碟的制作后。Emmy 订了机票,飞去日本和男友见面。她的心情很放松,好像放下了一件事,心态上自由了。自由的同时却又有些空荡荡的,她想起那时候搬到香港居住的父母,感到自己和亚洲的关系依然很密切。在那时候,她想要把这感觉带出来,“我想让这样的关联可以一直存放下去,不是只有我探望亲友的时候才感受到,是真的一直可以存放下去。”那一刻,她决定要着手用中文表达一些自己的歌曲。

Emmy The Great 的作品《Constantly》同时推出了中文版本。
Emmy The Great 的作品《Constantly》同时推出了中文版本。

如今音乐人如果想要获得全球性的发展,英文依然有压倒性优势。尽管很多人在用自己的母语唱歌,却仍有地域上的分隔。

不同语言的美丽

她至今翻译了三首歌,都是厂牌决定主打的单曲——她用了“翻译”这个词,“我还没『写』过中文歌呢,也许之后我会尝试直接用中文创作。”三首之中有一首是广东话,两首是国语歌。《Constantly》的国语版是其中一首。撰写国语版歌词时,她找了一天,和自己的妈妈还有姨姨坐下来,三个人讨论着,就将《Constantly》的国语版写出来了,Emmy 称之为“谈着谈着,聊着聊着,讨论了发音,最后就完成了。”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别的歌手,别的公司,别的听众有什么想法。”Emmy 无意代表其他人。《卫报》的文章列举了好几位欧洲歌手,其中有的瑞典歌手放弃自己的母语,选择用英文来演唱,觉得母语使用人群人数太少,有的拉丁裔歌手出于商业考量,大量发表英文歌曲。如今音乐人如果想要获得全球性的发展,英文依然有压倒性优势。尽管很多人在用自己的母语唱歌,却仍有地域上的分隔。

“哪怕只有几百万人说这种语言,可是用它来唱歌真的很美啊。”

“这也很难讲,有的时候你成长的过程中就一直听英文歌,有的时候你希望自己的音乐可以接触到更多听众,你不能怪他们。”小语种歌手选择用英文演唱,更容易将自己带到国际舞台,更容易展示自己,展示那一个族群的特色。不过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唱歌,当中有非常美丽的部分,值得欣赏和传递:“哪怕只有几百万人说这种语言,可是用它来唱歌真的很美啊。”

Emmy 不想变作一个发起人,只想跟从自己的创作冲动。如果有其他歌手响应,她会觉得开心,如果没有,她大概也不会因此沮丧。中文演唱于她,是一种重要的表达方式。她没有调查过国际市场上,哪些人在用非英语演唱,哪些市场接受非英文歌曲。Emmy 选择国语写歌词,再唱出去,她的想法是:有何不可呢?并没有规定流行歌必须是英文。

我来自这里,也来自那里

她很明白自己的市场是英美地区,不过那也并不代表中文歌在这两个地方完全行不通。“不少人对中文和华语文化有好感和向往。”不久之前 Emmy 在华盛顿演出,兴之所至,突然问台下的观众有没有人懂中文。人群里真的有一位美国白人举起了手,和她说了几句国语,“原来她在北京待过三年。”很多人对她翻译的中文歌表示喜爱,Emmy 感到最庆幸的是她没有写错什么。

请对我
请对我温柔些
我一个人干不了
痛苦又回来,不断地
不断地

我不愿痛苦
不断地

Constantly

Emmy the Great

从香港到英国,再到美国,她会不会有归属感?“我这几天觉得我和英国的联系很强烈。”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英国脱欧公投的第二天,“我为发生在英国的事感到遗憾和悲伤。”但如果要用“家”去形容,似乎又不是那么准确。她已经不太记得当年住所附近的样子了。而现在纽约的公寓,正给她最放松,最安全的环境,每天还在让她有新的发现。

“我不能为所有人代言,可是大家应该感受到了不同。”Emmy 感受到人们经由网络和现实对很多国家的文化和传统产生兴趣,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定居在同一座城市里,“你可以是美国人,同时又是华人,我来自这里,同时我又来自那里。”三个终极问题,她看来已经明白了两个:“That is who we are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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