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穿一件黑色连帽衫,站在吧台里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一间小酒吧,一楼有三张长桌。店长KiKi说,去年雪季生意最好时,一二楼都坐满了人,忙到没人上酒,“没有没拆盒的杯子,拆开(客人)自己过来洗杯子”。
今年生意显然不太好。酒吧坐了两桌雪友,穿着崭新的滑雪服。我请姬发给我一杯水,他在吧台翻找了一会,然后去洗碗池接了一杯自来水。我试图和姬发聊几句。音乐声音太大,我们需要喊着说话。
“你之前在哪上班?”
“KTV。”
“为什么来这了?”
“KTV因为疫情关门了,今天是我第一天来。”
酒吧外是11月初的崇礼,走出室内便会感到彻骨的寒冷。大风从石板路上无声地刮过,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店铺大多是雪具店,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店主在玩手机或是拆滑雪板的包裹。
2015年7月31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Thomas Bach)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宣布北京获得2022年冬奥会主办权。崇礼人在县城广场上看到直播,开始敲锣打鼓,欢呼庆祝。穿着鲜艳演出服的阿姨脸上贴了小国旗,大笑着跳起了舞。广场的大幅海报上写着:“花开北京,花落崇礼”。那天晚上,县城放起了烟花,焰火与声响一直传到几公里外的村庄。
按照规划,冬奥会大部分雪上项目将在河北省张家口市下辖的崇礼举办。一条新建的高铁及一条高速公路由北京直达崇礼,还有一条高铁从崇礼连接内蒙古锡林浩特。这座常住人口10万的小城,将拥有两座高铁站,“成为连接内蒙古和北京的重要交通枢纽”。崇礼还将建起冬奥小镇、媒体中心以及若干比赛场地,“打造国际知名的冰雪运动和冰雪旅游胜地”。
这座被冬奥会改变命运的县城只有两条路。裕兴路贯穿新城区,长青路贯穿老城区,中间是一条清水河。
新城区的柏油路年年重铺,两边的欧式小楼整饬一新,外墙漆成彩色,像是一座诡异的童话小镇。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驶过。店铺基本是雪具店、餐馆、酒店,大都关门。中午时分,我走了20分钟也没有找到一家开着门的餐馆。
柏油路铺到了一河之隔的老城区。路依然崭新,但两边变成了破旧的北方筒子楼,外墙贴着发黄的白色瓷砖。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大都是小吃店,旧县羊蝎子、莜面、黄焖鸡米饭、西安肉夹馍。中午过后,服装批发城的台阶上、银行门口、街道拐角总是坐着一些老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有的女性包着白头帕。
2020年,崇礼的GDP为34亿元,其中服务业贡献了20亿元,占比达到58.6%。崇礼的服务业基本上都与滑雪有关。崇礼城区的常住人口5.7万人,3万多人直接或间接从事滑雪产业。
今年大部分滑雪场刚开始造雪,还没有正式营业,北京便爆发新一轮疫情。进入崇礼需要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抵达后还需要“落地即再检”,待检测结果阴性后才能入住滑雪场和酒店。来自北京及周边的滑雪客流锐减。
北京冬奥会将在2022年2月4日开幕。尽管还没有接到通知,当地人都在传闻到时候滑雪场将会关门,游客进不来崇礼。极度依赖滑雪产业的崇礼,这个冬天不知道该如何过去。
姬发
“这里还是太小了。”
姬发瘦高,面色有些苍白,说话慢条斯理。崇礼晚上的冷风吹得人脸疼。姬发还是穿着单薄的连帽衫。
他父母在北京昌平开小餐馆,父亲是崇礼人,母亲是宣化人。姬发小学在北京郊区的村小念书,初中回了宣化,没念完初中便开始混社会。姬发2001年出生,打工经历已经十分丰富。他在北京做过厨师、室内冲浪馆教练,在崇礼云顶大酒店的工地开过挖掘机,做过KTV服务员。最近一份工作是酒吧店员,只去了昨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