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穿一件黑色连帽衫,站在吧台里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一间小酒吧,一楼有三张长桌。店长KiKi说,去年雪季生意最好时,一二楼都坐满了人,忙到没人上酒,“没有没拆盒的杯子,拆开(客人)自己过来洗杯子”。
今年生意显然不太好。酒吧坐了两桌雪友,穿着崭新的滑雪服。我请姬发给我一杯水,他在吧台翻找了一会,然后去洗碗池接了一杯自来水。我试图和姬发聊几句。音乐声音太大,我们需要喊着说话。
“你之前在哪上班?”
“KTV。”
“为什么来这了?”
“KTV因为疫情关门了,今天是我第一天来。”
酒吧外是11月初的崇礼,走出室内便会感到彻骨的寒冷。大风从石板路上无声地刮过,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店铺大多是雪具店,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店主在玩手机或是拆滑雪板的包裹。
2015年7月31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Thomas Bach)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宣布北京获得2022年冬奥会主办权。崇礼人在县城广场上看到直播,开始敲锣打鼓,欢呼庆祝。穿着鲜艳演出服的阿姨脸上贴了小国旗,大笑着跳起了舞。广场的大幅海报上写着:“花开北京,花落崇礼”。那天晚上,县城放起了烟花,焰火与声响一直传到几公里外的村庄。
按照规划,冬奥会大部分雪上项目将在河北省张家口市下辖的崇礼举办。一条新建的高铁及一条高速公路由北京直达崇礼,还有一条高铁从崇礼连接内蒙古锡林浩特。这座常住人口10万的小城,将拥有两座高铁站,“成为连接内蒙古和北京的重要交通枢纽”。崇礼还将建起冬奥小镇、媒体中心以及若干比赛场地,“打造国际知名的冰雪运动和冰雪旅游胜地”。
这座被冬奥会改变命运的县城只有两条路。裕兴路贯穿新城区,长青路贯穿老城区,中间是一条清水河。
新城区的柏油路年年重铺,两边的欧式小楼整饬一新,外墙漆成彩色,像是一座诡异的童话小镇。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驶过。店铺基本是雪具店、餐馆、酒店,大都关门。中午时分,我走了20分钟也没有找到一家开着门的餐馆。
柏油路铺到了一河之隔的老城区。路依然崭新,但两边变成了破旧的北方筒子楼,外墙贴着发黄的白色瓷砖。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大都是小吃店,旧县羊蝎子、莜面、黄焖鸡米饭、西安肉夹馍。中午过后,服装批发城的台阶上、银行门口、街道拐角总是坐着一些老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有的女性包着白头帕。
2020年,崇礼的GDP为34亿元,其中服务业贡献了20亿元,占比达到58.6%。崇礼的服务业基本上都与滑雪有关。崇礼城区的常住人口5.7万人,3万多人直接或间接从事滑雪产业。
今年大部分滑雪场刚开始造雪,还没有正式营业,北京便爆发新一轮疫情。进入崇礼需要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抵达后还需要“落地即再检”,待检测结果阴性后才能入住滑雪场和酒店。来自北京及周边的滑雪客流锐减。
北京冬奥会将在2022年2月4日开幕。尽管还没有接到通知,当地人都在传闻到时候滑雪场将会关门,游客进不来崇礼。极度依赖滑雪产业的崇礼,这个冬天不知道该如何过去。
姬发
“这里还是太小了。”
姬发瘦高,面色有些苍白,说话慢条斯理。崇礼晚上的冷风吹得人脸疼。姬发还是穿着单薄的连帽衫。
他父母在北京昌平开小餐馆,父亲是崇礼人,母亲是宣化人。姬发小学在北京郊区的村小念书,初中回了宣化,没念完初中便开始混社会。姬发2001年出生,打工经历已经十分丰富。他在北京做过厨师、室内冲浪馆教练,在崇礼云顶大酒店的工地开过挖掘机,做过KTV服务员。最近一份工作是酒吧店员,只去了昨晚一天。
父亲已找好关系,安排他去云顶大酒店的餐饮部工作。所有人都在传,开冬奥会时县城将会封闭,游客都进不来。只有承办冬奥会的云顶滑雪场继续为冬奥会服务。云顶滑雪场、太子城冰雪小镇、已经开通的高铁站都建在太子城,距离县城大约有20公里。
冬奥会将全程实行闭环管理,“涉奥人员”只能乘坐专用车辆往返指定场所。如果赛前赛后都需要隔离,那么志愿者可能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只能待在闭环里。云顶大酒店是冬奥会的媒体中心,作为工作人员,姬发也会被隔离。
申奥成功时,姬发还在宣化念初中。对他来说,申奥成功就跟看其他的新闻差不多的心态,“拆迁又没拆到我头上”。
2015年,崇礼还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城镇人口不足3万。县内有4座大型滑雪场,政府喊出要“旅游立县”。申奥成功那晚,崇礼县长白银海只睡了一个小时,奉劝自己要冷静下来,表示“要顶住发展的压力和资本的诱惑力,一定要把控制力作为崇礼发展的核心价值。”
崇礼后来的变化如同县长预计的一样剧烈,他自己也于第二年去职,公开信息未指出他的去向。2016年,崇礼撤县改区。2019年,崇礼区宣布“脱贫摘帽”。高速公路、高铁开始向崇礼延伸,北京与崇礼间的隧道一个接一个打通。数百亿元的投资朝崇礼涌来,滑雪场、医院、安置房、冰雪小镇纷纷开工建设。
2019年,国庆70周年阅兵,政府征用了昌平区的一块土地修建阅兵训练场,姬发父母开的小餐馆正好在训练场范围内,“那边不让住了”,小餐馆因此关门。申奥成功后,崇礼的房价、物价猛涨,“崇礼开啥也不容易”。父母没有选择回崇礼,而是回宣化继续开了一家小餐馆。
姬发去年在太子城工地干过。开微型挖掘机在云顶大酒店的地下室里开槽,每天工资400元,下班给老板发微信说一声,老板“立马把钱转来”。工地上大多是中年人,他觉得开挖掘机不是年轻人的工作。工地每天下班以后无事可做,而且在地下室开挖掘机,“那个心烦的”。
他想过在工地长期干,“以后万一碰着个人。”
“带你做工程?”
“不切实际。”
姬发只在工地干了一个月,又去县城的KTV上班,基本工资6000多元,加上小费、超时费,一个月最多能挣15000元。他总结出一套拿小费的窍门:有的包房人多,还带着几个女伴。他进包房问好,先吹一瓶啤酒,对方这时候一般都会给小费,100还是200元则随缘份。
“对于那种人主要是给他面子抬上去了就行。”
KTV曾来过一个30多岁的日本人。第一次来,日本人自称是少数民族。第二次来,KTV检查身份证,日本人只得掏出了护照。崇礼区政府要求娱乐场所不得接待外宾,姬发请日本人出去。日本人争辩他上次都进去了。
姬发义正言辞地说,“如果是一个对中国友好的民族,比如说俄罗斯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进去了,但你不是。”日本人问为什么不是。姬发说,“问你们天皇去。”
今年年初,习近平到崇礼考察了太子城高铁站、冬奥会比赛场地。虽然考察地点都在太子城, 崇礼县城依然关停了所有酒吧,酒吧门上贴了封条。不知道为何,没有关停KTV。今年酒吧还没关,KTV却先因“防疫要求”关门了。
KTV是一个村支书开的,姬发就住在员工宿舍,房子是村支书自己的。虽然KTV关门了,宿舍还能继续住。他先给我递了一支硬中华烟,又给我递了一支软中华烟(中华烟是贵价香烟,软包装零售65元一包,硬包装45元一包)。
“有钱啊。”
“歌厅的烟”,姬发有点羞涩地笑笑。
那天晚上,姬发聊起宣化,“新中国刚成立的那几年,宣化也风光。有个钢厂,叫宣钢,养活了整个宣化城区(记者注:宣化钢铁的母公司河北钢铁集团是全国第二大钢铁公司)。但是现在因为环境污染太严重了,被裁了。”
宣钢有自己的学校、医院,还负责部分城区的供水、供电、供暖,职工总数占宣化城区人口1/3,年产钢铁800万吨。2019年一名河北省政协委员提案——暂缓宣钢整体关停退出。河北省发改委在回复里写道:“宣钢公司钢铁产能退出张家口市,是河钢集团钢铁业务长远发展的需要,是改善京津冀地区大气环境质量的需要,也是张家口市建设‘首都水源涵养功能区和生态环境支撑区’的需要。此项工作已列入全省钢铁去产能计划安排,并向国家做出了承诺。”
今年9月,宣钢彻底停产,产能转移到河北唐山。河北省委书记、省长到宣钢检查停产工作,要求“以宣钢公司绿色转型、高质量发展的实际成效服从服务冬奥会筹办和张家口首都‘两区’建设大局。”
宣钢停产后,宣化GDP减少近1/6,工业增加值减少近1/3,工业产值减少近2/3。
“北京只能算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其实中国的经济中心是在上海这些地方。”姬发接着说,中国发展最好的地方不在上海,在深圳。
我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去南方发展。他考虑过,但觉得不切实际,去北京有朋友,找不到工作有住的地方,去了南方“手里那俩钱花完了,只能死在那边完全陌生的地方。”
姬发说自己之前攒下了“小十万”元,给了家里,等到以后买车再用,“如果全放在我手里,可能现在一分钟全花了。”
酒吧店长KiKi见过姬发在KTV骂人,带他去北京做室内冲浪教练,希望他少骂人。姬发做了不到一个月,“感觉不适合”。去酒吧上班那天晚上,酒吧老板劝姬发好好上班。老板在加拿大留学过,回崇礼继承家产。“所以人家为人处事跟本地同龄人就不一样。”姬发认为。
以他的年龄在本地有些“不上不下”。崇礼年轻人大都去了北京或张家口,留在本地的都比他大一圈。他觉得雪场的生意也不会长久,喜欢滑雪的人没有多少,“来次数多了,对这个地方可能会有厌倦,就不会经常来了。”
姬发微信的地址是澳门。在他带我去台球室的路上,他提起他去过澳门,还有个大哥在澳门赌场工作。那时我们走到老城区一侧的桥头,抬眼就是一片破旧的筒子楼。我好奇大哥怎样去的澳门赌场。姬发说,总有一些人能混出去。
“这里还是太小了”。
吴师傅
“只能是随大流,赚钱是不可能的。”
吴师傅今年46岁,在崇礼卖了十年菜。绿叶菜在北方算是贵价菜,2009年他刚开始卖菜时,绿叶菜大概在一块钱一斤。2015年申奥成功后,菜价涨了将近一倍。到现在,绿叶菜基本都要5块以上。
崇礼一碗牛肉面卖22元,和北京的物价一样。我第一次到崇礼时,吴师傅嘱咐我到老城区吃饭,老城区便宜些。
但崇礼人收入的涨幅没能跟上物价。根据张家口市统计局的数据推算,2015年,崇礼城镇居民月均收入为2008元。2020年,崇礼城镇居民月均收入为3127元,是北京的二分之一。
申奥成功时,吴师傅正在街上卖菜。街对面的银行楼上有一块大屏幕,在直播北京申奥成功。街上聚集的人群都欢呼起来,吴师傅说,“我觉得这些人傻乎乎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师傅人瘦小,戴一副眼镜,神情像是一名乡村教师。他初中毕业去参军,在山西的坦克团里做了3年侦察兵,回来后政府分配工作,“有关系的分配好点,没关系的随便给你安着。”吴师傅分配进了供销社。那是90年代末,供销社已经在走下坡路。而且分配进供销社的人太多,要等到其他人退休了才有空位。他名义上进了供销社,既没有上过一天班,也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
后来几年,吴师傅辗转各地打工,在张家口卷烟厂做了两年搬运工,回崇礼种了两年大棚蔬菜。“种菜是最累的”,每天要起早贪黑地照顾地里,全年无休,遇上菜价不高,可能还挣不够化肥、农药钱。
2009年,他买下一辆厢式三轮车,在崇礼卖菜。凌晨出发去张家口的批发市场进货,回到崇礼在七八点钟,正好赶上早市。那段时间生意好做,买厢式三轮车借了2万元钱,他卖菜第一年就还完了。
刚申奥成功那两年,吴师傅的生意兴旺。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挣1000多块。自那以后,经济开始走下坡路。
“现在东西都不好卖,尤其是最近两年,人们手里都缺钱。本来以前能花10块钱,现在他节省了花5块钱,但是钱越来越贬值,现在的10块钱都不如以前的5块钱。现在什么生意也不好做。”
生意不好的原因,吴师傅归结为之前做生意的人少,2015年后拆迁户越来越多,“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了,这些拆迁户,上万人都搬进来(县城),他都没事干了。”
2018年,崇礼创建文明城市,城管不让在街上摆摊。吴师傅的菜摊随同早餐摊一起消失。他租下一间店面,生意越来越差,“零售几乎就没有”。经济不好时,各方面的困难会一起涌来。给饭店批发的利润太低,要账也困难。
吴师傅租的店面是公家的。2019年,为了迎接冬奥,公家通知店面要装修,装修要差不多一年时间,“一年左右我总得找点活干”。2019年底,吴师傅跑起了出租。他又赶上了好时候,19年底崇礼的滑雪场红火,去万龙滑雪场的最多,吴师傅一天能拉几十个。上去一趟车费30元,下来基本上也能拉到客人。一天“差不多都是上千元”。但没过多久便爆发疫情,路上看不到人,出租车在街上空跑。
今年,他两天只拉到一个去滑雪场的客人。崇礼人主要靠雪季赚钱,滑雪场虽然夏天也经营山地车、越野等项目,但游客远不如冬天。吴师傅夏天一天只能挣两三百元。
唯一幸运的是,崇礼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一共只有100辆出租车。出租车数量是根据人口算,每年交的租金固定,吴师傅不用担心出租车越来越多。只是他听说县城里新投放了50辆网约车。
前段时间吴师傅还经常拉到上劳动局信访的工人。“现在干活都是不好要钱,包括奥运工程他们都不好要钱。”现在临近冬奥,工程都快完工,工人也变少了。
人民网开办的领导留言板上,崇礼区委书记收到35条留言,其中22条都是农民工讨薪,拖欠金额大多是几千元。
拉雪友去过那么多趟滑雪场,但吴师傅从来没有滑过雪,“没那个时间也没经济实力,应该说是有钱人玩的游戏。”
吴师傅的父亲是“老商业”,在供销社干了一辈子,分了一套房。房子留给了大哥。房价涨上去后,吴师傅就再也买不起房了。崇礼房价最早是4000-5000块一平米,申奥成功后一度涨到2万元,又一路跌到现在,二手房均价不到8000元。今年9月,张家口市政府专门发布了“限跌令”,要求“已取得预售许可的项目不得低于成本进行销售”。冬奥会的热度过去得很快,随房价涨起来的物价却不会回落了。
吴师傅说开出租攒不下钱,“一个月六七千块钱,够家用就不错了”。卖菜的时候能挣些钱,但要养家。吴师傅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在河北廊坊上大专,小女儿在宣化念职中,都是学幼教。“一年收入15万的话,最多剩5万,要花去10万。”
“只能是随大流,凑合着过。赚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只能是平平凡凡的。”
雪具店
“如果奥运会没盼头我就不干这个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天。”
雄鹿雪具店已经开了6年。
门面不大,一边是玻璃门,另一边是橱窗。店里空间狭窄,两面墙上挂满了滑雪服,中间是一排排竖起来的双板。看起来都有些旧,上面满是划痕。老板同时还运营民宿,店里堆满了大包的浴巾、酒店拖鞋。如果不是KiKi介绍,我不会来这家雪具店。去年雪季崇礼生意火爆,KiKi投资了这家店。但看今年的情况,大概率收不回投资。
新城区街上随处可见雪具店,大都是一两间门面的小店,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多数店里只有老板一人。今年来崇礼要做几次核酸,还可能无法返京。可以想见,此时还愿意来的,大都是资深雪友。他们一般自带雪具。
崇礼气候干燥,地处华北平原和蒙古高原的过渡地带,常年刮风,有长达近半年的雪季。 “崇礼拥有黄金纬度、黄金海拔、黄金区位”——一篇名为《北京2022年冬奥会大部分雪上项目为何钟情崇礼?》这样介绍道。从县城可以望见远处山峰上,两座离县城最近滑雪场。十一月初,山坡还是黄绿色,雪道上的人造雪已经铺到山下。
1996年,崇礼第一家滑雪场——塞北滑雪场开业。当时条件简陋,雪场雇佣村民,用麻袋将雪一袋一袋背到雪道上。滑雪场没有缆车,雪友要雇一辆吉普车,坐吉普车到山顶,滑下来再坐吉普车上去。当时已经有不少北京人来滑雪,一篇写塞北滑雪场历史的文章提到,生意最好时,通往滑雪场的路上经常堵车,“车一辆接一辆,像火车皮一样,最久的一次堵车足足堵了7个多小时。”
塞北滑雪场几年后因经营不善关门,却启发了崇礼的滑雪产业。万龙滑雪场老板罗力、云顶滑雪场老板林致华都讲过类似的故事:他们从北京坐车一路颠簸来到崇礼,滑过雪后,决定要在这里开办滑雪场。2003年,万龙滑雪场开业。2012年,云顶滑雪场开业。现在崇礼有7座滑雪场。除了承办部分冬奥项目的云顶滑雪场,太子城还修建了国家越野滑雪中心、国家跳台滑雪中心、国家冬季两项中心三处比赛场馆。
我和KiKi去了富龙滑雪场,离县城只有两公里。滑雪场大厅很像是机场航站楼,原木色装饰的楼层围出一处巨大的空间,大厅另一侧是整面的玻璃幕墙。透过幕墙,可以看到人造雪覆盖了整面山坡,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刺眼。工作人员都穿着崭新的滑雪服,经过时会向我问好。雪友看起来并不比工作人员多。用来放滑雪板的架子,上面也没有几块滑雪板。大厅里有地产展台,销售在向一名女性介绍滑雪场旁边的公寓。所有人都穿着得体的滑雪服,上面印着各种户外品牌的Logo。大厅里,一听雪碧卖12元,是寻常价格的4.8倍。
单次滑雪的价格并不算太贵。上传身份证照片实名认证,在张家口市体育局资助的软件上,购买富龙滑雪场的4小时雪票只需要93元。滑雪场内全套雪具一天的租金是170元,县城的雪具店里是100元。滑雪场提供的教练价格是300元一小时。看到价格表时,我开始感觉到后悔。KiKi说要做我的教练,向我收了1000元教练费。
外地人像是一群候鸟,冬天来崇礼滑雪,或是为滑雪服务。KiKi夏天在北京做室内冲浪教练,冬天来崇礼经营酒吧。如果冬奥会期间崇礼封城,她也可以去东北的雪场继续工作。KiKi说,能常来滑雪的人,多少都有点能力,“要不是疫情的话,你根本都不知道多少人又有钱又有闲。”
崇礼最大的优势是离北京近,高铁一个小时可达,北京人可以来崇礼滑雪过周末。比崇礼雪质更好,或是价格更便宜的滑雪场还有东北、新疆。我遇到两名在推广一种滑雪滑板(snowskate)的资深雪友,他们便打算1月份去新疆。
雪友可以转移场地,崇礼的商户却不能。那一整天,雄鹿雪具店只有我一个顾客。老板的民宿生意倒还很好,一共有30多间房,只剩两间空房。老板说,她对申奥成功“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希望开冬奥会,“崇礼好不容易举办这么大一个活动,又遇上疫情。”
“冬奥会要是不让游客进来怎么办?”
“那就关门呗。”老板答得干脆。
那天晚上,我走进另一家雪具店。这家装修看起来高级很多,店面和雄鹿一样大小,一半是崭新的雪服、雪具,另一半是出租的,一个年轻的店员在那儿保养单板。
店长自称大哥,精瘦,脸面黢黑。聊了十多分钟,他终于知道我是记者,给我递了一只中华烟。他之前以为我是想来开店的粉丝,“大哥抖音上收到了太多私信。”
2003年,万龙滑雪场刚开时,大哥就开始滑雪,现在手下有七八个教练。夏天“养挖机”(指将挖掘机租给工地使用)——在北医三院的工地上干活。工地的钱都是八月十五或者年底结,大哥现在还有不少钱没结账,但他不怕被工地骗,他说工人去群体上访,政府会特别重视,“5个工人就告废他了。”
为了响应习近平提出的“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的口号,北方的中小学校纷纷开设滑雪课。北京市石景山区成为全国首个“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示范区,实现“全区中小学生100%上冰、冬奥知识100%进校园、体育和舞蹈老师100%完成冰上技能培训”。
张家口的中小学校也开设了滑雪课。在过去的四个雪季,张家口市组织了超过十万名中小学生免费参加冰雪项目培训。崇礼区职教中心也改为滑雪职业学校,大哥说他见过一名学生家长是“扫大街的”,花了一万多元给孩子买雪具,“没办法也得给孩子买,孩子们互相攀比,都想要好的。” 雪具一开始是学校统一采购,“钱都让老师赚了。” 我追问下去,大哥却让我别报道,“别把老师给害了。”
大哥告诉我店里有200万存货,滑雪服一套平均要4、5000到8、9000。每年要先向厂家付30%订金,雪季再把剩下的钱付完厂家才会发货。卖不出去,存货就全砸手里了,“这么多衣服,你说大哥天天穿我穿得起吗?我挣点辛苦钱也不舍得穿。”
后来我在淘宝上搜了大哥卖的牌子,全套大概在3000元到6000元。大哥也没有跟我吹太多牛。
申奥成功时,大哥就在广场上,看着架起来的大屏幕里直播申奥成功,“那兴奋,不亚于当官的那伙领导。”
“咱中国办冬奥,所有中国人心里边都是特别高兴,但是我作为本地人特别难过,我自己亲身经历了中国这么大的赛事在我们这边举办,但是我们败得是一塌涂地。”
尽管没有任何通知,但所有人都在传冬奥会时崇礼会封城,不准游客进来。“我们这种对口的,只要客人不来是必死无疑。”雪具店的房租都是年付,全指望雪季挣钱。我在雪具店的一个多小时里,没有一名顾客进店。
“如果奥运会没盼头我就不干这个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天。”大哥说。
拆迁传说
“从前特别好,都是朴朴实实的。”
为了冬奥会建设,崇礼进行了大范围拆迁,也产生了很多关于拆迁的传说。
从太子城高铁站到崇礼县城的出租车上,司机报出了一串地名和数字,“拆迁费最高的是太子城村,一个人头费80万。再下来是京礼高速入口,棋盘梁是人头费77万……今年拆的5个村庄不行,人头费3万,一家才200来万。因为今年的拆迁是绿化项目,之前拆的是国家项目。”
一名外卖员对我说,崇礼以前只赌2块钱的麻将,拆迁后,有拆迁户一次性输20万。他还听说,有拆迁户买了保时捷不会开,当场撞树上。
我本能地对这些数字产生怀疑,太高了。河北省政府发布的《河北省征地区片价表》规定了征地补偿价格,崇礼第1区片12.1万元一亩,第2区片5.15万元一亩。崇礼县城是第1区片,太子城村被划在第2区片。太子城村位于冬奥会核心区,征地公告特别注明了是“奥运项目”。我在政府网站上找到四份完整的关于太子城村的征地公告(张家口市2018年第十九批次、第二十批次、第二十一批次与2019年度第三十二批次),4个批次建设用地征地补偿款总共为7570.2235万元,需安置的农业人口为530,人均补偿款约为14.3万元。
当然,征地补偿款只是一部分,房屋补偿、安置费、人头费,这些没有任何公开文件。
姬发觉得拆迁户一有钱,性格就变了,“爱处女人,爱打架”。雪具店大哥也抽着中华烟向我感慨,现在人性都变了。“从前特别好,都是朴朴实实的。” 大哥联想起口气狂妄的客人,“狂得很,认为自己有一点钱。”
我问他拆迁户多了和这些有关系吗。大哥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今年还拆了好多,最让老百姓笑的是政府拆迁赊账。现在老百姓手里边没有拿到拆迁款,政府已经把这个房子拆掉了。”
那晚十点多钟,大哥手下的一名滑雪教练走进店里。滑雪教练正好是今年拆迁的,老家在黄土嘴村,靠近县城。他说自己只拿到了30%的拆迁款,剩下的政府分24个月结清。
滑雪教练的父母在老城区开了一家面馆。面馆里漆黑一片,我几次走过也没看到有人。面馆旁边的街角,坐着几名像是在发呆的老人。
走在县城里,很难忽视这里发生的巨变。北医三院崇礼院区外伫立着十几幢在建的住宅楼,当地人都说那是给医院建的。清水河的另一边,同样伫立着大片还在建的安置房。申奥成功后,崇礼几乎重新建设了基础设施,棚户区改造,新建输配水管网、电力线路、污水管网……
2015年之前,崇礼没有公交车,县城里有很多“面的”。冬季供暖依靠各个小区烧锅炉,分时供暖,不能全天供应。申奥成功后,崇礼开通了公交车,以“北京冬奥会重要配套工程”的名义修建了供暖厂。甚至连一些保安也由北京公司提供。离开崇礼前一天,我去北医三院崇礼院区做核酸检测,门口的保安告诉我,他是山东人,是北京公司派来的。
北医三院崇礼院区此前是崇礼县医院,将为冬奥会提供医疗保障。2018年,北医三院全面接管崇礼区人民医院,建设北医三院崇礼院区。但医院里的北京专家似乎还没来,我在挂号系统里找不到北京专家的出诊时间。外卖员告诉我,他不敢在县医院做手术,“里面全是本地医生”,他专门到张家口去做了一个切除眼皮肉瘤的小手术。一名出租车司机说,他去年拉到一位滑雪受伤的雪友,县医院医生不会美容缝合,去了张家口的医院才缝合上。
崇礼的环卫工人穿着“北京环卫集团”的制服。一位环卫工大爷告诉我,申奥前北京环卫集团就承包了崇礼的环卫工作。他做了8年环卫工,基本工资1590元,加上周末的工资,每个月能挣2700多元。北京环卫集团告诉媒体,他们对崇礼的环卫工进行了系统性培训,每一次保洁、清运都按照“首善要求、首都标准”进行环卫作业。但是一位环卫工大姐对我说,她没有受过培训,把街道扫干净就行。每天上午从6点工作到8点,下午从2点到8点。
崇礼的学校也挂上了北京的牌子。崇礼唯一一所高中——崇礼一中现在叫北京景山学校崇礼分校。2020年的一则报道称,崇礼分校挂牌两年以来,有10余位北京教师先后到崇礼支教。但吴师傅告诉我,崇礼家庭条件一般的都会让孩子到外地上学,“就剩一些学习不好的,家里条件不好的都到崇礼一中去了。”他的两个孩子都是在宣化上学。这也与我在当地的接触相符,我接触的当地年轻人要么在张家口长大,要么从小生活在北京。
崇礼一度拥有中国第三大的天主教堂,曾经是天主教向蒙古地区传教的基地。教堂可以说得上是宏伟,在一众筒子楼中看起来相当突兀。我刚走进去参观,一位守门的女士就略带歉意地表示他们不让人进去。随后另一位进门的女士检查了我的健康码和行程码。
教堂在文革中被彻底拆毁,又在2009年重修。现如今,教堂的侧面依然伫立着一尊四五米高的毛泽东纪念碑,毛泽东的画像却已经斑驳。教堂旁居民楼的台阶上,一群中年男人正聚集在那里打扑克。
从太子城到崇礼县城大约有20公里,这一路以来全部拆迁了。我回高铁站时,路过写有“黄土嘴村”的路牌——正是在大哥店里工作的滑雪教练的老家,此刻已变成空空荡荡的山谷。司机说,这里以前是一片村庄。
川菜馆
“我们也不晓得啥子冬奥会,只想来这打工,挣点钱,供娃娃读书。”
袁师傅来自四川宜宾,和妻子一起在老城区经营这家川菜馆,他炒菜,妻子当服务员。妹妹嫁到崇礼20多年,他们还没来看过。2015年,妹妹邀请他们来崇礼看看。
我问起妹妹邀请时有没有提起冬奥,袁师傅的妻子说,“我们啥子都不懂,也不晓得啥子冬奥会,只想来这打工,挣点钱,供娃娃读书。”对袁师傅和妻子来说,留在崇礼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如同妹妹从宜宾远嫁来崇礼的原因,只是因为村子里之前有人嫁来崇礼。
做厨师这一行,就是到处打工。袁师傅最早在宜宾种地,种地太苦。90年代去了河北邯郸的餐馆打工,最早干煮饭、刷碗之类的杂活。打杂两个月后,混到了配菜,“没事了跟着学点切菜、配菜,看哈学哈就学会了。”
刚来那一两年川菜馆生意好,一年能有10万元的纯利润。疫情爆发后,川菜馆直接关门,袁师傅和妻子在店里待了几个月。这两年街上不让停车,交警看到门口有车就贴罚单,“说申冬奥会了,查得严嘛。”
袁师傅带我去看油烟净化器。油烟净化器是装在烟囱末端的一个蓝色箱子,环保局要求餐馆必须安装,安装花了4000元,净化器的厂家也是指定的。装了净化器后,环保局还提出要在净化器上加装摄像头,监控他们有没有开净化器,油烟的排量如何。装摄像头免费,但是安好后监测费第一年3000元,第二年2000元。
我问袁师傅为什么没有看到摄像头,“这些(餐馆)都不同意,他收钱谁装叻。” 在崇礼生活了几年,他的四川话已经带上浓重的河北口音。
我在川菜馆的一个多小时里,只来了一位客人,点了一碗水煮肉片。袁师傅一边炒红油,一边讲起了2018年,卫生部门要求厨房改造,所有器具要换成不锈钢的,“花了一万多,说要补贴8000,现在还没见一分钱。”
隔壁餐馆已经换了六七个主人,因为没有額外雇人,川菜馆才开到现在。今年要求搞室内装修,袁师傅又花了7、8000,“要开冬奥会了,不装修到时候到这掉皮那掉皮。”
“今年一分钱挣不到。两个人耗到这,出去上班一个月不拿个几千块钱。”说完,袁师傅对我笑笑。
来崇礼六年了,袁师傅和妻子还没有回过宜宾。他打算今年做完就回宜宾。
番外:云顶滑雪场
KiKi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办了云顶滑雪场的季卡,朋友拿她的卡去用,被工作人员发现,把卡封了。KiKi发朋友圈“骂人”,一名雪友看到,说他认识云顶的老板娘,给了KiKi一个电话,让她去滑雪场就打这个电话。“云顶那帮人特别势利,爱搭不理的那种,我说给谁谁谁打电话,我拿卡,立马那个态度就180度大转变。”工作人员鞠躬,双手递给KiKi雪卡。
KiKi给我看她拍的照片,雪卡上的名字是林致华,正是云顶滑雪场的老板。
崇礼的7家滑雪场,只有云顶滑雪场是冬奥会的比赛场地。冬奥会将在崇礼产生51枚金牌,其中20枚都落在云顶滑雪场。
云顶滑雪场的正式名称是密苑云顶乐园,由云顶集团投资,计划投资总金额为180亿元,老板林致华是马来西亚林氏家族的第二代,云顶集团董事长林国泰是林致华的哥哥。
2009年,林致华的朋友国际奥委会市场开发委员会主席吉哈德·海博格(Gerhard Heiberg)来到密苑云顶乐园考察,建议他申办冬奥会。
2013年,密苑云顶乐园开业后,林致华向河北省政府提出了申办奥运会的想法,在得到支持后,河北省向中央提出了申办请求。而后,林致华资助了北京冬奥申办委员会,并成为其中一名委员。
2015年7月31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宣布北京获得2022年冬奥会主办权。
2016年,时任马来西亚首相纳吉布(Najib Razak)访华,在会见当时的河北省长张庆伟时,纳吉布表示,“马来西亚政府将全力支持云顶集团与河北省的合作,加强双方在冰雪运动领域的交流,为2022年冬奥会助力。”
张庆伟则表示,“感谢马来西亚在北京携手张家口申办2022年冬奥会过程中给予的大力支持”,“近年来,马来西亚云顶集团在张家口大力开展滑雪竞技,运动休闲等业务,其在崇礼投资建设的滑雪场项目是冬奥会的重要比赛场地,为河北筹办冬奥会做出了积极贡献。”
在与张庆伟的会见结束后,纳吉布告诉马来西亚媒体,他告知了习近平与李克强,马来西亚政府支持密苑云顶乐园在张家口的投资,以确保该公司可以顺利地推进项目。
在新华社的报道中,习近平也认可云顶集团对冬奥会的贡献。2017年他视察云顶滑雪场时,“得知该滑雪场主要由马来西亚云顶集团投资建设,已经有一定赛事运行经验,为成功申办北京冬奥会作出过贡献,习近平对外商表示感谢。”
云顶集团与纳吉布的关系早有渊源。2012年,马来西亚政府管辖的一马公司(1Malaysia Development Berhad)以实际价格近5倍收购了云顶集团的发电厂资产,云顶集团随后捐出约1000万美元给与纳吉布担任主席的基金会,该基金会为纳吉布的竞选活动提供资金支出。
2015年,《华盛顿邮报》揭露马来西亚首相纳吉布将一马公司资金转入他的个人银行户头,涉及金额高达26.7亿林吉特(近7亿美元)。丑闻曝光后,一马公司提出反驳,认为购买云顶的发电资产是基于长远投资,与政治无关。
2020年,吉隆坡高等法庭宣判,纳吉布涉及一马公司案的的7项指控全部成立,判处监禁12年和罚款2亿1000万林吉特。
应受访者要求,姬发、大哥为化名。
要看正面切片報導,不是已經有很多了嗎…樓下的讀者自己也說了,有更生動的抖音,還有海量的官媒報導都能實現你想要的完整…
公民生存權無法保障和民主政治矛盾的,這樣影響民主政治基本運作。放棄民主政治的公民政治自由權利保障,將自己人身權利全部交由統治者管制去獲得基本生存福利,這個本質是古代雅典的國家奴隸制。大家是否在政治討論迷失了,經濟只是人類生產分配資源手段,人類不能被手段所主導命運,政治生活是人類最重要活動,不能被拿來交易。社會民主主義應該就是下面說的值得追求政治理想,他補足那些過分強調和保護放任市場自由主義在民主政治缺陷。
民主政治的理想是公民被自己統治,這個是人類對寡頭和個人獨裁政治歷史反思而相對可欲基本理想。民主政治就如操作系統,可以說操作系統平庸,但app運作靠他的。民主確實不是簡單分餅,民主政治有對公民參與政治訓練,人類的基本福利以及權利保障的義務。現代民主政治並不讓人失望,他首次為公民提供追求政治理想表達參與政治權利,公民至少有空間表達參與空間才有資格說改變。那些追求人類權利基本福利自由主義者,社會民主主義者不會因為簡單表達意見而被指控影響社會穩定受到禁足,失去參與政治權利。
政治獻金沒有對約的,對約叫做腐敗了。
好文章,这么多信息有条不紊的呈现出来,记着很有功力!
@madlex, 若就目的或作用而言,你這個對政治的定義或解讀並不為過,但我直言,若民主的本質僅止於各人追求各自利益,這種經濟自由市場的政治版本,忽視了政治應有之理想願景及其強迫參與之本質。政治決定除了權力和資源分配的結果,亦有塑造文化和彰顯社會價值的作用。諸如「應否承認同性婚姻」及「如何應對氣候變化」等議題,處處關係到各人如何在社會中共同生活。
閣下說「有錢人依照自己的權利,以支持政治家給予影響力的形式,獲得利益有何問題?」我認為問題是政治應該追求的是社會的整體利益,把民主約化為權錢交易,卻又堂而皇之振振有辭地為其辯護,恕我未能苟同。民主不僅僅是權力分配機制,平等參與既是民主的特質,參與者要有足夠的時間金錢與精力去考慮政治議題,乃是其良好運作的前提。對勞碌營役、生活沒有保障的人而言,社會並未「合理地給予權利」去作政治參與。
因為「基於(某?)些共識或是合理機制」的基礎已淪為「民主分餅仔」遊戲,這樣的民主對我輩孜孜以求的追尋來說是失望的。人類社會需要更好的政治制度,亦要更好的制度才值得眾人為之上下求索。若經濟不平等導致的政治不平等再不改善,則無怪乎如@Jay_L之類的觀點日益氾濫了。
[维基百科”中共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败工作”]舉證不要舉維基百科,先不論中國外宣寫手,有帳號有權限就可以改的頁面,資料正確度都是存疑。
謝謝端的好文章
另外補充一點,為何你會覺得“撕裂”不好?你於中國當然看不到“撕裂”,因為一方已經被共產黨趕盡殺絕了嘛。你又覺得自己是何等偉大之人,要按住美國人民條頸要一方低頭?正如我之前所講,我們需要在一定的原則之下來解決問題,這亦包括了允許撕裂的雙方這一現象。否則,你一方面覺得作者報導需要另一面來平衡,一方面又覺得撕裂不好,難道不是自打嘴巴。
你直接列舉美國所發生的社會問題,然後“因為美國有民主,美國又有這些問題,所以就是民主的錯”,毫無推論過程。背書稿再多亦只不過顯得你食慣中共的罐頭話術罷了。
其次,你以中共種種所謂成就來作為中共體制優越性的證明,亦犯了以上錯誤,毫無推論過程。你是否又要講“因為中共的領導,所以抗日戰爭勝利了,香港變成國際化都市,和尚拜佛都更加有精神…”,不用笑,中共就是這麼講的。
而且,我多次講過,中國人習慣以結果論來看待問題,是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中國人覺得,“因為某事物所帶來的結果好,所以它就是好的”,而稍有頭腦的正常人,則是“基於些共識或是合理機制基礎上,我們看看能否做點什麼來解決問題”。若果中國人均是如此毫無底線與共識之人,我是覺得可怕。
@madlex 只有我一个J字头用户哈。你聊的话题其实已经超越”腐败“,实际上就是比较政治体制。我还在念大学时也认为美国这一套把自由市场理念搬到政治里,让利益集团可以公开地用金钱和影响力相互博弈来决定政策的制度比中国的一家独大好。但是现实说服了我。从最近10年来看,美国人民抱怨的顽疾:昂贵医疗,枪械,种族冲突,贫富差距,高额军费等大问题没有一个缓解,甚至可以说是更加激烈了。我的观察是这种博弈导致的是任何改进都被意识形态化,就好像口罩一样,成为吸引和巩固基本盘的机会,而可以用金钱公开游说和收买媒体又加剧了这种意识形态化的态势。最后结果就是理想中的”通过博弈多方达成共识,一个基于共识的政策得到实行,改善了整体福利“的局面变成了”通过博弈多方更加撕裂,没有基于共识的政策。只有当一方掌握彻底权力时,才可以执行它的政策。“ 相反的,中国虽然问题也很多,但是在涉及重大利益博弈的地方又明显进展:全民医疗、全民退休金制度从0到1的实现(尽管程度还不高),工业从低端粗放破坏环境式逐渐走向高端,精细和环保 (这不是自然发生的,环保、经济、就业的博弈,以及省之间的博弈,以及工业部门之间的博弈都很强),以及最近几年开始重点关注的贫富差距,住宅和教育过于高价的问题。虽然这3个还没有明显改观,但至少中央的政策已经非常明显,没有出现像美国那样的停滞。我觉得过5年,这些政策的效果就会很明显。当然,在很多这里的读者看来,这又是一种割韭菜。我也很好奇,如果中央的政策一直都是割韭菜的话,中国到底是怎么做到持续高增长的,他们就没有感到矛盾么。对于政治体制谁优谁劣的问题,我认为最重要的不是理论分析,而是看实际中的效果,更何况用市场来类比政治本身也是很粗浅的理论。如果10年后美国在大问题上有进展,而中国没有,那我会很乐意改变当前的看法。
回到腐败,我的留言里不是为腐败辩护,而是说发达国家有发达国家的软腐败模式,而中国有中国的明显粗放式腐败。而且在中国这样的高成长经济体,而对应的法制建设又起步很晚,腐败随处可见并不意外。我主要是看这类把”腐败“当卖点的报道已经乏味了,可是类似这样的报道还在拿这个做卖点。建议这里对看中国腐败有癖好的人直接看维基百科”中共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败工作”:https://zh.wikipedia.org/wiki/%E4%B8%AD%E5%85%B1%E5%8D%81%E5%85%AB%E5%A4%A7%E4%BB%A5%E6%9D%A5%E7%9A%84%E5%8F%8D%E8%85%90%E8%B4%A5%E5%B7%A5%E4%BD%9C 有最近10年来的主要反腐工作,一次爽个够。同样令我感到乏味的,是我在第一条留言里提到的报道模式:有盛会/大型工程就报道底下的小民,而且专挑没有得到利益,甚至受损的。我其实不反对报道负面,但就算从基本的平衡报道出发,也许记者可以找一两个因为拆迁或者找到工作机会而得益的小民?或者回访一些5年的鬼城?这种切片式的静态报道的代入感是很强,而且专挑负面境遇的话还很抓眼球,但无异于盲人摸象,只见树木不见树林。我是真的好奇,我国那些大工程到底给当地带来什么,鬼城到底有没有活起来,新疆治理的得失。但很多媒体,包括端整天搞些切片面包喂我,拜托,要看切片我能看TikTok、抖音、youtuber啊,人家还更生动更生活感呢,要你们何用?
没有宏大叙事的描写,却多了一分真实。官商勾结、家长式政府的作风、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经历拆迁后人民的心理变化……一个举世瞩目的盛会,除了欢呼与掌声,除了歌舞升平,这些日常的记录显得更加珍贵
不得不說,幾位J字頭用戶,已經是習慣於中共那一套的話術了。本人倒是很想知道他們對“腐敗”的定義是什麼,於錯誤的定義下再畫稻草人根本毫無意義。不如先梳理一下一些政治的基本原理。
首先,何謂政治,本人看看來,政治即是處理“權力與資源分配”的工作。則下一個問題是,“權力與資源該如何分配,分配給誰”的問題。
於民主體制下,每一個選民或者說是集團,均有向權力者要求滿足自己利益之權利。個人可以,所謂“財團”亦可以,你不能因為所謂的道德感,只能允許街頭乞丐要求權利,而有錢人不可以,這是一種不公平。“
那麼為何政治家要聽取別人的此類意見,不是因為好似中共那樣講什麼先鋒性這種笑掉大牙的聖人理由,而是政治家可以通過支持獲得影響力。這是一種平等的交換關係。
那麼,有錢人依照自己的權利,以支持政治家給予影響力的形式,獲得利益有何問題?當然,親共分子,進步人士覺得,乞丐影響力不夠有錢人大,所以就不公平,就是腐敗,則要求均貧富的共產尾巴就露出來了。此類觀點是質疑“結果不均等”,而我們討論的是“機制是否合理地給予每個人權利”,為兩個不相關命題。
其次,政治獻金只能用於競選活動,為施加影響力的一種,而並非贖買某項政策。別忘記個人亦可通過小額捐款的形式提供“政治獻金”,那種競選就等於大財團遊戲的宣傳話術可以不用講了。親共分子亦應該考慮下,為何反對“腐敗”,因為腐敗造成了一部分人可以通過賄賂施加額外的影響力,不是一種公平的權力分配機制。現在人人有得捐,又何來腐敗?否則,商店裡有貨品敞開賣,有人買得多有人買得少,買得少的人是否可以講商家搞腐敗?
好故事
留意到的重點只有對日本人的不友善
除了主要的事情,文章好多很短的句子也揭示了很多大問題啊。 淨水器的廠商是環保局制定的。。。錢都讓老師賺了😀
不貪不有些把柄被人抓著,中共哪裡可能放心讓他上位?LOL
@Jay_L 說的三種合法「合法貪腐」中的說客和旋轉門在中國都很普遍。至於政治獻金,一來是中國的官員政客不需要選舉,不需要西方政客的那種大額競選開支,而來中國官員靠官員親戚入股的方式已經合法吃飽飽了,不是太過分根本就不會抓,biru之前下馬的杭州市委書記,他弟弟名不見經傳的公司就是阿里的戰略合作夥伴,還是公開的。
@Jay_L 差不多得了😅 早在中國還沒加入WTO的時代就已經盛行南派貪腐,意思是官員透過入股企業的方式進行以權謀私了。上任杭州市委書記下馬就被指因為與阿里巴巴有利益交換。甚至聘請商務部反壟斷局處長崔書峰更是為騰訊阿里兩家巨頭都打過工。按數字上來看 早在2011年,在中国内地市值排前50的上市公司中,有34位政府退休高官任独立董事,其中不乏副部级以上高官。调查称,全部A股上市公司中聘请的前官员总数达1599人,其中467人在上市公司的职务是独立董事。
拋開旋轉門問題,中國官商勾結鬧出的荒唐事還少嗎?騰訊的南山必勝客,華為251,還有鴻茅藥酒這種地方企業都能讓警察千里之外跨省執法把譚秦東醫生打成精神病(字面意思) 還有啥臉在這裡曬自己的制度優越性😅
@Jay_L 中國貪污文明了……跟美國比爛有何意思?再說,小學生博士跟温影帝的身家,誰都不知道有幾多。對比之下,大家都查到奧巴馬有幾多身家。你的話真是帶來歡樂給人。
噗,評論也太好笑了。謝謝讀者Jay帶來的歡樂。
@EricChan 大工程里出现官商勾结很正常啊。我小时候报纸上看到的大案都直接走现金+买房,一查一个准。现在随着经济中产化,已经文明很多,变成像本文这种查不出直接证据的。当然这个段位距离美国通过政治献金,说客和政府高官下台后转职做企业高管等等方式完全合法化的制度性腐败还差很远,也希望中国将来也不要走上这条路
@EricChan 首都边上还不算鬼城,主要还是疫情下旅游业整个完蛋。如果疫情不出意外明年结束的话,信不信明年底那里就生龙活虎。
@EricChan 康巴什/鄂尔多斯,滨海/天津,郑东/郑州 这三个在Bloomberg的报道: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features/2021-09-01/chinese-ghost-cities-2021-binhai-zhengdong-new-districts-fill-up
新浪也有对五大鬼城的盘点:https://k.sina.cn/article_6436888764_17fab20bc00100kms2.html
还有就是我个人感受。我爸妈家住新区2012年那会儿特别鬼,然后我每年回家都更热闹一点,到前几年已经和正常市区没有差别了
@Jay_L 你就直接說說中國的那些「鬼城」「睡城」有哪些是能活過來的吧😅。再說了,將首都旁邊,一個三個月後就舉辦奧運的地方比作鬼城和睡城,真不知道妳是低級紅還是高級黑😂
原來在中國,大工程里的官商勾結是一件常見的事啊🤔 原來 這就是中國😅
和很多关于“鬼城”的新闻一个样啊:挑一个人口涣散的时候,挑一些失意的人,曝点大工程里常见的官商勾结。希望一两年后新冠过去,生活正常时记者还能回访。但大概率记者又奔赴下一个“鬼城”了,可能是雄安,可能是一带一路中涌现出的新城。永远追求热点,永远看不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很喜歡這種有質感有人性內容充實的採訪
宏大叙事下的微小个体,所富有的独特故事性。
番外真添色
有些好奇端選用匿名有無規則,或是有一個類似颱風的命名表?選了「姬發」這個歷史人物的名字,總覺得有些古怪
番外好精彩⋯
特別喜歡有關平凡人的故事,不管國家政策怎麼大,最重要的還是受到影響的一般人。
好文章!谢谢记者和端
我就爱看这种记叙文。
在北京旁邊還想撈好處?給你幾個項目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滑雪滑板(snowskate),原文少了第二个s。
感謝NoDreaming指正,已訂正。
淨化器的廠家 和 環保局 有利益輸送嗎?
日本人对中国人不友好,罗刹人对中国人友好。
算了。其实啊,中国人对中国人最友好。我说的是真的。
信息量很大,好文章
中國人生來就是當韮菜的材料,興奮地等著被黨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