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占中九子案

占中九子庭审笔记:在陈健民的自辩里,79天占领是否他计划內的占中?

连续两天的审讯,焦点集中在三子从占领开始到他们自首期间,在运动中扮演的角色,陈健民亦解释了“占中”理念及原计划。

图:Alice Tse / 端传媒

端传媒记者 杨子琪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18-12-03

#占中九子案#雨伞运动#香港

【编者按】占领中环(雨伞运动)自2014年9月28日发动,经79天占领后,遭警方清场而结束。时隔四年,“占中九子”案件于两星期前开审,九人均不认罪。端传媒节录部分法庭对话内容,让读者一窥这场历史性的审判。

“占中九子”案审讯第八日,第一被告戴耀廷决定不传召证人,亦不自辩。第二被告、中文大学社会学教授陈健民则上庭自辩,他以左手拿起圣经,宣读基督教誓词,然后开始作供。

连续两天的审讯,焦点集中在三子从占领开始到他们自首期间,在运动中扮演的角色,陈健民亦解释了“占中”理念及原计划。当中提及占中并非三子所计划般展开,他们似乎无法主导场面,在劝喻学生撤离无果后,他们选择自首退场。端传媒现场记录陈健民自辩对话如下:

庭审第8天(2018年11月29日)

辩方:麦高义资深大律师

被告:陈健民,下称“陈”

陈健民:认为人大831决定属违宪,再没有对话空间

辩方:今早我们讨论了占中的四个阶段,我给它们用一个词总结:商讨,授权,沟通,占领。这是否公道的总结?

陈:同意。

辩方:今早你说,在2014年7月29日,同当时政务司长及局长会面,想问第三阶段对话、沟通是何时结束?

陈:8月31日人大常委会做出决定后,我相信已经没有对话空间。

辩方:你们也有多次讨论过关于人大常委的决定的影响,对吗?

陈:我们是在8月31日晚上在添马公园已经举行过一次群众集会,在集会上已经有各方面的人士上台发言,大家都有一个相同的看法,就是对话之路已经走完了。已经会进入一个抗命的时代。

辩方:即时说,你们会由对话、与政府沟通,去到抵抗的阶段?

陈:没错,但我们说的抵抗是指公民抵抗。

辩方:你知道人大常委的决定之后,你的反应是怎样?

陈:我非常失望,我觉得这个决定是违宪的。一方面,这个决定是违反了基本法里面对普选的规定,因为普选是有它很清楚的定义的。如果一个选举是排除了反对力量去参与的话,这个不会符合“普选”的定义。

第二方面,2004年人大常委做出有关政改五部曲的规定,在第二步那里,中央只是应该批准或不批准香港特区政府进行有关选举方法的改革,而不应该代香港政府定出这么详细的框架的。这是五部曲里面的第三步才应该做的。所以我认为这个决定是违宪的。

占中原计划:数千至万人占领3至5日即结束

(辩方询问陈健民,关于占中原计划在10月1至3日实施的情况)

辩方:如果你没收到警方的反对通知书,你们会否打算留守到这里所说的时间之后?

陈:有,我们打算在合法集会后,依然都会留下。

辩方:如果你们只在通知书所说的时间留下,这就不会是公民抗命?

陈:没错。

辩方:你打算留多久?

陈:我们三个人的估计可能都会有少少不同,但大家都觉得在几日之内,就会完结这场占领。

辩方:你个人的估计,你打算留多久?

陈:我估计大约去到10月5日左右,应该差不多会完结。

辩方:即留多两日?

陈:多三日,如果不反对通知书给两日,那就可能留多三日

辩方:据你自己,这个延长的占领,地点在哪里?

陈:就是遮打道行人专用区那一段。

辩方:即你的打算,只不过占领这个通知书第二项地点所列出的地方?

陈:是。

辩方:请看同一页,第四项,集会的目的是什么?

陈:引起公众关注普选。

辩方:第六项,见到有预计出席人数,这是你做出的估计?

陈:填5000-10000人,我相信是朱耀明牧师在申请时写的。我们一直以来讲“万人占中”,所以我们一直估计是几千到一万人左右,在我心目中。

辩方:你和第一、三被告有否讨论过、同不同意出席人数的估计?

陈:我想大家差不多都有这种想法,几千人到一万人以内。

辩方:你和第一、第三被告是否都同意,将占领局限于这个通知书上面所描述的地点?

陈:如果是几千到几万人,我们有信心将参与者留在遮打道行人道路内。

辩方:你们去交这通知书时,你和第一、第三被告在当时有否正式公布10月1至3日的计划?

陈:因为一直没收到“不反对通知书”,所以从来没正式宣布。但我们暗示给群众听,或暗示给公众,应该这么说,我们会在10月1日开始占领。而这个暗示的语句是说,“我们到时‘去饮’”。

辩方:你有否留意到,第一被告戴教授在那段期间,接受了Bloomberg的采访?

陈:知道。

辩方:你是否记得第一被告同Bloomberg讲了什么?

陈:记得。他说选择在公众假期去进行占领运动,就是不想对社会特别经济方面有太大的干扰。

辩方:这是你和第一被告同第三被告讨论过后,希望将占领对经济的影响减至最低?

陈:这个表述方式不是我们三个人讨论出来的。我从来不觉得香港的金融中心会因为一个占领就被瘫痪。因为示威者都会用最和平的方式坐在那里等被捕,只要政府不故意拖延拘捕示威者,其实占领不会太长时间才结束。

我认为戴耀廷的讲法是太有礼貌了。我觉得有一个短暂的干预,其实社会会接受的。我不完全同意他的表述方式,但我同意这个计划可能会在几日之后完结。

事前公布占中行动守则:和平等待被捕

辩方:9月18日,我们见到交了通知书给警方。同一日,你有否公布占领中环的行动守则?

陈:有。

辩方:那个行动守则,哪一部分是重要的、你希望公众去明白的?

陈:最重要的原则是非暴力。希望参与者不要同警察同反占中的人有身体或语言的冲突。我们希望参加者不要戴口罩,等他们不会做出不负责任的行为。

辩方:在那个守则里,就扩音器、横幅,有没有任何规定?

陈:有,我们有说不能随意用大声公或横额,和占中的宗旨违背。

辩方:关于出席者由示威场地散开,有没有任何要求?

陈:我记得说要跟随大台的指挥,在适当时候要撤退的话,参与者就要撤退。

辩方:守则有否也禁止人们与警方互动,包括障碍物和推撞?

陈:我记得禁止推铁马。

辩方:这是否你个人和第一、第三被告的意愿:参与者要签署一张同意书,采纳你刚才所说的守则?

陈:那个同意书是没有这么细致。同意书只说了非暴力的原则。在我们未宣布守则前,其实在商讨日期间已经有3000人签署了。

法官(陈仲衡):你刚才说签了是签了什么?

陈:签了一个意向书。那个阶段其实我们已经重复讲了公民抗命的原理,必须要非暴力。

辩方:关于非暴力抗争的方法,参与者有没有预先受到训练?

陈:我们“让爱与和平占领中环运动”,办过一次非暴力抗争的训练。我记得学生组织他们自己也有办这一类的非暴力抗争的训练。

辩方:那个训练有没有延伸去到如何和平地等候被捕?

陈:有。

辩方:你可否简单描述一下那方面的实际技巧?

陈:当警察拘捕时,示威者要坐下,不可以同警察发生冲突,包括不应该大力挣扎,因为这样会伤害到自己也会伤害到警察。他们应该只可以放软自己的身体,等警察抬他们上警车。

陈健民:公民广场事件后,考虑提早占中

辩方:在2014年9月27日有否收到第一被告(戴耀廷)的电话?

陈:27日早上我收到戴耀廷的电话。

辩方:戴教授在电话中告诉你什么?

陈:我只记得大意:在金钟的情况很危急,希望我现在和他一起去金钟看看情况。

辩方:当你到达那里,你和戴教授,其他已经在那里的人对你们有没有什么反应?

陈:一路走过去,听到年轻人在骂我们。他们说年轻人已经做了很多事了,你们在哪里?叫我们马上占中。

辩方:是一两个学生,还是更多学生对你们说这些话?

陈:我记得的都是三四人,沿途。当我们坐下在公民广场外面,仍然有年轻人继续这样讲。

辩方:他们在抱怨你们没有行动,对吗?

陈:可以这么说。

辩方:当你和第一被告坐下,你们两个就这些学生的意见有什么讨论吗?

陈:我不记得我们有很详细讨论,但我们当时的想法仍然是应该10月1日开始占领的。我记得我们说先同一些泛民领袖讨论此事。

辩方:你们有同泛民立法会议员讨论如何做?

陈:有。我们基本上想听一下意见,是否要提早占中,如果要占的话,是否按照原先的计划呢?

辩方:当时有否考虑过,占领夏悫道?

陈:我们当时觉得可以在添美道开始占领运动,也讨论过究竟占领了一段时间后会否走出夏悫道。但大家都觉得夏悫道交通如此繁忙,这件事是不可想象的。

辩方:是否因为它的危险性?

陈:是。我们担心示威者走出夏悫道,可能会受伤,因为交通很繁忙。所以我们(编注:三子)觉得先叫人们去添美道。

陈健民:学联同意三子宣布提早占中

辩方:除了立法会议员的会议,有没有和其他团体去见面、讨论?

陈:有。主要是学生的领袖。

辩方:部分学生团体的领袖当时已被捕了,你记得吗?

陈:我记得。所以我们与学民思潮讨论时,他告诉我黄之锋已经被捕。所以他们不能就提早占中给任何意见。但同学联的会面就很不相同。学联的代表告诉我,他们主要的领袖也被捕,他们觉得已经好疲倦,也希望我们和平占中的运动可以在那里支持他们。但他们不可以由这些代表做决定的。但学联有一个常委会,他们可以在常委会里面决定,是否邀请我们去添美道宣布占中以支持他们。

辩方:他们之后有否告诉你决定?

陈:我记得我们在27日很晚的时候和他们开会,一路等到他们在28日凌晨一点多,他们告诉我们,他们同意我们在那里宣布提早占中。所以为何到一点三十多分,半夜,我们会宣布占中,这就是原因。

辩方:那是由第一被告宣布,而你和第三被告都在场?

陈:没错。学联的代表也在场。

辩方:宣布后,你对集会的人群说了你自己要怎么做?你有没有发言?

陈:我有发言。我要求群众遵守非暴力原则。基本上就好似我们之前宣布的一些细则,就是被捕时不要和警察发生冲突。

宣布占中后,大量示威者离开,戴耀廷等游说失败

辩方:第一被告宣布,你发言,当时学生对你们的宣布有何反应?

陈:在台前面几百人的反应和远一些的人反应很不同。前面那些听到我们的扩音机放出来的声音,这些参与者很兴奋,而且拍手掌,很欢迎这个决定。但是很快见到,有些人从远方走过来,是一些年轻人,很激烈地批评我们骑劫学生运动。我同他们解释,这个决定是得到学联的常委会同意的。有部分人不再骂我们。但仍然有很多年轻人不仅不接纳我们,而且走向学联代表投诉,我见到。

辩方:你有否解释和平占中运动所扮演的角色和性质?

陈:我记得我们在台上有讲,我们是来支持学生的,但我相信站得远的参与者未必听得清楚台上讲得话,所以我想他们以为我们抢了这个学生运动的领导权。

辩方:有否任何人告诉人群,占中运动并非由和平占中发起?

陈:我记得因为有好多群众在离开,所以学生领袖在台上开始讲,说这个不是占中的运动,这是全民的运动。如果我现在记得,我记得好似是钟耀华和周庭,呃,我记得是周庭讲过。我不是很记得是钟耀华还是张秀贤讲过。但是差不多,周庭讲过。

(公众席发出笑声。被告栏里,钟耀华及张秀贤笑)

官:到时就会盘问你。

(公众席发出笑声)

辩方:你刚才说好多示威者开始离开,他们是在第一被告的宣布后离开,还是因为那个宣布离开?

陈:宣布占中好短时间后,我们已经见到人群在离开。

辩方:第一被告有否去一个特定的地方,拿著扩音器,尝试与人们讲话?

陈:因为离开我们台比较远的人是听不到我们的广播,所以戴耀廷和朱耀明牧师就走去立法会“饭煲底”下的地方,向群众解释这是我们和学联的共同决定。

辩方:他们有否成功阻止大家离开?

陈:据我所知,没有。学生领袖都好紧张,比如我记得他们不让我们再站在台上,所以当时我们只能坐在台下的边上。

(公众席发出笑声)

辩方:戴教授不成功的游说没有阻止到人们离开?

陈:对。

辩方:添美道大概有多少百人留下?

陈:如果去到第二天黎明时间,9月28日,我觉得剩下几百人在添美道那里。

辩方:早于公布之前,你的估计是当时有多少人在那里?

陈:我想几千人,起码,在那里。

辩方:对于群众的离开,你有什么感觉?

陈:好大打击。

(公众发出笑声)

庭审第9天(2018年11月30日)

辩方:麦高义资深大律师

被告:陈健民,下称“陈”

928有示威者陆续前来集会遭警阻 陈健民:很感动

辩方:昨天你证供说到14年9月28日凌晨清晨时分,也给了证供指不成功的说服没能让人们留下。

陈:没错。

辩方:9月28日接近中午,从你看来,当时的气氛如何?

陈:现场气氛好沮丧,因为剩下的示威者其实只是很少,只有几百人。

辩方:那些留下的人的示威行为是否和平、有尊严的?

陈:没错。

辩方:你是否在某个阶段,知道好多人都是被警方阻挡,不能进入添美道?

陈:大概中午左右,我听见台上钟耀华说,有好多人来支持我们,我当时以为他只是为自己打气。慢慢我们相信其实群众是正在过来,但进不来,但我也是从台上听见他们讲的。

辩方:什么时候你可以亲自看到人们是正在试图进来?

陈:接近四点钟,我们在添美道和夏悫道交界位,隔住警方的铁马,见到夏悫道开始好多人。

辩方:这有否给予你任何鼓励?

陈:我当时好激动。因为整个晚上觉得好似群众是离弃我们的,突然之间见到这么多香港人走出来,是很感动。

催泪弹发射,陈健民、邵家臻吁人群离开

辩方:看到人们出现,你们(编注:三子)是否决定召开一个记者会?

陈:没错。

辩方:那个记者会的目的是什么?

陈:我们想向公众解释,是香港市民自发占领夏悫道。

辩方:即市民是自发这样做的。

陈:我们当时在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指挥的可能性。

辩方:记者会召开前,有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陈:我当时已经站在大台上面,拿著mic,大概距离六点钟还有2到3分钟左右,我听见一个好巨大的响声,我望到在夏悫道那里有一个催泪弹爆出来。那些烟吹向我们添美道方向。

辩方:你见到放催泪弹后,给了什么指示或建议给示威者?

陈:第一个催泪弹爆发时,我是反应不及的。到好快几秒钟后,有第二个催泪弹爆,我相信还有更多催泪弹会继续射向人群。我叫当时台上拿著mic的邵家臻,叫添美道聚集的群众马上离开。因为这在我们以前设想占领中环时曾经已经讨论过,如果警方用催泪弹,我们就会劝群众离开。原因是我们想保护群众的安全。

辩方:你和第一和第三被告预先决定了,如果使用催泪弹的话,群众就必须要被驱散,这是基于安全理由?

陈:没错。

辩方:驱散人群的指示有否做出过?

陈:有。邵家臻在台上一直叫群众离开。

辩方:人们有离开吗?

陈:大部分人是一种很惊慌的状态,向海旁即添马公园那边走的。

辩方:当时催泪弹爆发,人们离开的时候的气氛或情绪是怎样的?

陈:我见到人们把伞和杂物就那样扔在路边,所以我觉得他们是挺惊恐的。

法庭播放占中纪录片,陈健民落泪

(辩方播放纪录片《伞上:遍地开花》其中关于2014年9月27-29日占领现场的内容,逾60分钟。播放过程中,陈健民多次摘下眼镜拭泪。陈淑庄、邵家臻、张秀贤均在被告栏流泪。公众席上多人哭泣。)

纪录片中,拍摄者采访陈健民:

Q:你是否准备被捕?

陈:我们以此作为对抗政权的武器。为什么和平示威者要被如此对待?

陈:如果你看见香港在昨天最惊慌、最愤怒的情况下,都没有殴打警察、推翻警察或焚毁店铺,甚至有很多示威者组织其他人侮辱或暴力对待警方。我们要相信香港人已经接受了和平抗争。全世界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像香港人一样?(陈哭泣)面对这么不合理的镇压,还用这么和平的方式回应?你说我怎么能不相信香港人?)

...

辩方:影片是否大致与你自己在2014年9月27、28、29日所见,大致相符?

(法官插话)

法官(笑):我应该要无视影片的背景音乐?

(公众席发出笑声)

辩方(笑):对,您应该无视那优美的音乐。

辩方:9月27-29日,你在添美夏悫道位置,这是否一个公道的描述?

陈:对。

辩方:当时你没可能对这个地方以外的事情有知情?

陈:没错。

辩方:9月29日早上,人们走入马路时,你被困在添美道?

陈:是警察和铁马阻挡住我。

辩方:当时警方是留在那里还是撤退?

陈:29日黎明,我见到警察经过我身边,然后说没事的,我们等会还有其他警察会经过你身边。我见到警察全部慢慢离开添美道和夏悫道的领域。

辩方:你当时有否问自己为什么警察离开?

陈:其实我挺惊讶的。因为催泪弹发放后,我们预计他们回来拘捕我们。但整个晚上都没人拘捕我们。到黎明,见到警察第一次大规模撤退,我甚至是有点担心。我在想政府究竟想怎样?有这么大量的人群,而警察不留在这里。是否想制造一个无政府状态?

辩方:当时有没有障碍物分隔添美道和夏悫道?

陈:有。

辩方:有没有任何时间,在添美道的示威者可以加入到夏悫道的示威者?

陈:我记忆比较真实的情况,是夏悫道的人可以进入添美道。

辩方:我们看到催泪弹被施放。你和第一、第三被告因此做了什么?

陈:我们占中三子还有一班人坐在大台,等他们拘捕。但等了很久都没有警察来拘捕我们,入夜我就离开了大台。我站在添美道和夏悫道交界位,在铁马前面,看了一晚警方如何用催泪弹……

(陈健民哽咽)

陈:……驱散人群,人群返回头。

三子与政府高官沟通,希望缓和局势

辩方:在催泪弹后,你和第一、第三被告有否考虑与政府再做进一步沟通?

陈:有。我们通过一些泛民的成员,我们在发生占领头几天,用电话同政府一些高级官员包括林郑月娥(时任政务司司长)、邱腾华(时任行政长官办公室主任)。

辩方:这些你与政务司司长和邱腾华的电话,是否你本人做出?

陈:如果是林郑月娥的电话,我是单对单做出沟通的,同邱腾华,就用一个类似会议电话的机器,与泛民议员和占中三子一齐做的。

辩方:林郑月娥,是你打给她还是她打给你?

陈:泛民议员与她通电话后,将电话递给我。

辩方:大约是哪天什么时间的电话?

陈:我相信在9月30日同10月2日之间,在催泪弹施放后大概2-3日的时间。

辩方:你在这电话中,与政务司司长说了什么?

陈:当时的主题主要是想如何化解这场危机。林郑月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我回应说,一定是梁振英下台,才可解决这个危机。林郑说这不是她的职权可以处理的问题。我说应该叫警务处处长曾伟雄下台,因为他不应该这样对和平示威者使用催泪弹。林郑的回应说,政府不可随便这样开除一个官员,必须要经过一个适当的程序。

我提出,政府应该成立一个独立调查委员会,去调查用催泪弹去对付和平示威者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林郑说这个问题可以考虑。我们后面的谈话主要说,如何促进政府和学生的对话问题。细节的东西我已经记不到,但我记得林郑月娥对这个提议是正面的。她透露,要说服到梁振英,才可做到这件事。

辩方:你也提及与邱腾华的电话对话。

陈:没错。

辩方:那个对话里发生了什么?

陈:我记得在(10月)2号政府宣布了同学生对话,3号有黑社会在旺角打示威者。学生就搁置了对话。所以同邱腾华的对话,仍然环绕著我们可以如何帮助政府和学生恢复这个对话。邱腾华提出,希望我们帮忙开通一些通道,能够创造一个没那么对立、友好的气氛,可以学生和政府再对话。我记得当时好似说几个通道,包括海富天桥、金钟道、以及通向政府总部的一条通道。

政府选择与学联谈判,三子不能参与

辩方:学生和政府之间的对话最终发生了吗?

陈:最终有发生,但中间的过程有好多转折。刚才提到,学生因为不满黑势力打示威者,他们提出搁置;政府方又曾经因为泛民等人提出要全面抵抗,所以政府又取消对话;所以我们期间在两边都尝试沟通,直到21号政府和学生的对话举行。

辩方:政府有没有指定反对他们那方的人去参与对话?

陈:对话的对象,他们选定了学联。

辩方:是否在这之后,你和第一、第三被告就不在这个谈判当中?

陈:对,我们不能参与这个谈判。

辩方:以下五方:学联、学民思潮、OCLP(编注:和平占中,Occupy Central with Love and Peace)、泛民和NGO们均有牵涉在示威中,但对话时只指定了学联?

陈:没错,在占领期间成立了五方对话平台,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五个群体。但政府主要选择了学联作为谈判的对象。

辩方:证供时看到不同片段,通向政府总部的天桥被占领,OCLP有否采取任何步骤去处理?

陈:我们不希望将政府总部瘫痪,因为我们不觉得社会会支持这个做法。所以我们都想办法去和天桥的示威者商讨,看是否可开出来给他们(政府人员)上班。但我们只能和他们商讨,因为这些示威者不会接受任何群体的指令就会离开的。

我们在占领期间有一些用语:占领者就是“村民”,在不同占领位置,除了村民之外,还有“村长”,其实所谓“村长”都是一些比较积极的占领者。他们未必属于任何一个政权,所以我们要花好长时间,通常村长会带著村民,和我们不断磋商。

辩方:这些你所作出的尝试,是和第一和第三被告一齐?

陈:有。而且这些这么痛苦的差事,其实比较多是朱耀明和戴耀廷做。我记得我主要是做中信大厦出面的村民,当法庭出了禁制令后,我同何俊仁先生下去和村民解释,违反禁制令可能出现的情况。我们讲完后,我们两个是要离开的,村民会自己讨论,决定他们离开还是不离开。

辩方:你有否成功地让通向政府总部的天桥重开?

陈:有

辩方:你有否认为,这是会让与政府的对话,会有一个更好的前景?

陈:没错

辩方:并且让天桥开放,会消除或减少与政府的对立?

陈:没错。特别是我们想避免有流血的冲突。因为如果无论特首办还是政府总部被瘫痪的话,政府就会有充分理由用武力方式去清场。我们不想见到有更多人受伤。

学联与政府对话终止,三子建议退场被拒

辩方:你提及10月21日政府与学联之间的对话,在此一轮对话后,学联有继续对话吗?

陈:没有

辩方:那是你和第一、第三被告所同意的决定?

陈:我们希望他们持续谈判。希望能够谈出一些成果后,可以结束这场占领。如果她们觉得谈判不会获得任何实质的成果,我们都觉得那应该是退场的时间。而我们当时已经为这个退场做了一些准备,我们三子同民主党开过两次会,我们提出希望何俊仁议员可通过辞职,然后通过补选,造成变相公投。因为当时何议员是通过超级区议会这个功能团体进入议会的,他的补选会是全香港去举行的。如果那个变相公投可以用“反对831”“重启政改”,学生就可以将占领运动转化到每个社区里面。

但学生亦不赞成通过这个方法去退场。如果又不继续谈判,又不退场的话,这是我们三子不同意的。

辩方:我可否总结你的话:你建议学生去撤离或退场?

陈:没错。

辩方:你希望他们把占领转化为社区运动,通过动员他们去做公投?

陈:没错。

辩方:这个建议被学生拒绝?

陈:没错。

三子与学生沟通中断,决定自首退场

辩方:你有在街上睡,你和戴耀廷教授有回大学教书?

陈:一直没返,直到10月28日,所以我说一直睡在街上直到10月27日。我记得刚好10月28日一个月,我们都回大学覆教。

辩方:你从金钟、添马区域的永久性离开,这是否是一种姿态,显示你撤退?

陈:这是一个姿态:我们要开始淡出这个运动。但我直接有给学生领袖知道,我们已经不可再继续像之前那样支持他们了。

辩方:学生是否不再问你们的看法?

陈:我想在谈判之后,我们和学生领袖的关系都有很大的变化。因为他们不接受继续谈判,也不接受退场。我们的沟通差不多已经中断了。我们觉得我们已经不可以再影响到学生了。所以觉得都是要退出的时候了。

辩方:你有否曾经公开地同学生方面去终止这个关系,在占领这方面?

陈:如果要公开讲到与学生分开,去到12月初我们一个记者会,呼吁学生离开的时候。

辩方:你有否与其他人一起在2014年12月3日向警方自首?

陈:有。

辩方:那时你有否自愿向警方承认,你有参与一个未经批准的集结?

陈:我们承认我们可能参与了一个未经批准集结的罪行。

辩方:为何你加入和平占中?

陈:就像运动的名字,基于我对这个地方的爱,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对这个地方有感情。

辩方:在添马和金钟一带发生的一切,是否你从2013年3月开始所倡议的事?

陈:我觉得我们占中三子对这场运动做的事最重要有两样:第一令社会聚焦有关政改的问题,知道真普选的重要性;第二是向公众解释,为何要用和平的方法,去争取民主。

(辩方要求播放由陈健民太太在2014年10月14日所拍摄的短片,内容为陈健民当日晚上在政府总部前面大台上演讲。)

影片中陈健民向人群发言如下:

“如果因为这样的冲突,会否让政府一个借口,去镇压?我相信很多人睡不著,都在想。如果吓退警察,究竟谁是受害者?我相信香港市民不想警队无法维持社会秩序。我相信除了梁振英以外,没人像这样。梁振英是否想用清场去破坏对话?大家不要让他得逞。

有学生挨打,无论学生、市民,还是警察,我都不想他们流血,大家都是香港人,我怎会想任何一方流血?我觉得现在整个运动是要争取民主,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不是公共秩序问题。政治问题政治解决,政府不肯对话,把抗争者和警察推到对立面。21天,有没有可能21天都无法对话?责任在谁?如果造成冲突,责任在政府!希望市民能够明白,这些问题不是警察能够处理的,一定要政府有诚意和社会对话,才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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