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深度少数族群

北京回族家庭三代:信仰是怎样走向真空的?

“姥姥那一辈都有信仰,父母那一辈都没信仰,我们这一辈普遍迷茫。”

经过宗教改革、文化大革命和时代的层层冲洗,“回族”正在逐渐变成身份证上的一个符号。图为2011年8月31日,甘肃兰州,当地“回族”穆斯林在城郊进行开斋节聚礼。

经过宗教改革、文化大革命和时代的层层冲洗,“回族”正在逐渐变成身份证上的一个符号。图为2011年8月31日,甘肃兰州,当地“回族”穆斯林在城郊进行开斋节聚礼。摄:Imagine China

特约撰稿人 赵晗 发自北京

刊登于 2018-10-03

#少数族群#中国大陆

编者按:中国有超过1000万回族人口,他们信仰伊斯兰教,分布在宁夏、北京、河北、内蒙古等各个省市。这是一个1949年后才被政府确立的民族,由唐朝以来入华的中亚穆斯林和本土民族通婚繁衍而成。但是,在时代的演进中,不少城市里的回族——和当今世上所有的少数族裔一样,正逐渐失去自己的民族习惯、风俗和信仰。

端传媒试图刻写这些独特性被时间一点点剥落的过程。在这篇报导中,撰稿人记录了一个北京回族家庭长达90年的光阴,以展现祖孙三代信仰逐渐剥落的内心历程。经过宗教改革、文化大革命和时代的层层冲洗,“回族”正在逐渐变成身份证上的一个符号。城市里的一些年轻回族,不但无法理解宗教、对民族习俗陌生,更很难对自己的身份建立归属感。

明天发表的报导,将以北京知名的回族聚居地——牛街为样本,记录这个地理空间的独特性是怎样被剥落的。敬请期待。

“1244年至1265年,蒙古帝国三次对大理国发动战争,其中有几位将军是波斯人。我的祖先应该与这些人有关。”八零后玛玉出生在北京一个十几口人的回族大家庭。不久前,她做了一份基因检测,祖源分析结果显示,她拥有中东伊朗血统和占比不低的云南纳西族血统。玛玉在家族微信群中晒出了基因检测报告,一个舅舅马上回复,他在美国也做了检测,同样显示出伊朗血统。说起来,玛玉的家人普遍身材高大,男性没有一人低于1米8,女性也都在1米7之上。

从拿到检测报告起,玛玉家的伊朗特产多了起来:波斯菊餐盘、椰枣、藏红花香皂,她最近还想买个阿拉伯水烟。约人见面,她也安排在波斯风味的餐厅,虽然她还未能爱上“老家”的食物。

玛玉对身份的敏感,从小就开始了。那时姥姥穆娜总是有意带她接触伊斯兰文化,玛玉虽小,也能感受到姥姥的期待。她最早接触的外语,是经过长年本土化的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玛玉的姥姥和姥爷都会用阿拉伯语诵念经文,不过都是童子功,很多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回族间交谈会使用许多汉族完全听不懂的词,不过就算是中东地区的人也未必听得懂,早就走音了。比如朵斯提(穆斯林朋友)、乜贴(心愿、施舍)、主麻儿(周五聚礼)、出散(赠予或施舍)、古那海儿(罪过)。在和汉族的对话中,回族也会沿用本民族的语言习惯,比如称“死亡”为“无常”、“上坟”为“游坟”、“猪肉”为“大肉”等。玛玉最早学会的是“属霉”和“伊不里斯”,这种大人间夸张地议论别人的闲言碎语最吸引她的注意。前者源自波斯语,意为“倒霉”或“长得丑陋”,后者源自阿拉伯语,意为“魔鬼”。

有一点玛玉很清楚,她从小就不是无神论。家里老人有句口头禅:“我的主啊!”特别是姥爷,惊讶了、疲惫了、感慨了,都会说这句。一个头戴白色礼拜帽,留着胡须,高鼻梁、深眼窝的老人,呼唤着“主啊”的情景,是玛玉童年时的重要画面之一。她很快也学会了呼唤主名,后来学了英文“Oh My God”,玛玉心想,我早就会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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