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卞中佩:六四是中國與台灣巨大的分界線

30年前的六四終結了冷戰,但30年的滄海桑田,世界可能又走往新冷戰的當下,仍然是中國巨大空白與黑洞的六四,是中國與自己、中國與台灣、中國與世界之間難以彌合的裂縫。
2019年5月23日,台灣藝術家的作品,一個巨型的充氣坦克人放置在台灣中正紀念堂。

2019年6月4日,六四天安門事件三十週年,在國際局勢混沌、中美關係急轉直下、兩岸面臨巨大分歧的這個當下,從來沒有一個六四週年,能像現在這樣能感受到六四是這樣造成中國及台灣在歷史進程上的根本差異。

六四造成的每一個大歷史變動,讓兩岸在政治經濟制度、精英建構及階級組成做出不同的歷史選擇,就像1949年最後一艘中國開往台灣的客輪駛離後,時代的巨斧對中國及台灣所劃下的截然不同歷史命運。

從表面上來看,六四之後鄧小平在1992年的南巡確立了經濟上繼續改革開放,兩岸關係延續著天安門事件前經濟、政治、文化及民眾等層次上既交流又摩擦的互動模式,但30年過去,這些已經都可以視作是瑣碎的配角,六四造成的每一個大歷史變動,讓兩岸在政治經濟制度、精英建構及階級組成做出不同的歷史選擇,就像1949年最後一艘中國開往台灣的客輪駛離後,時代的巨斧對中國及台灣所劃下的截然不同歷史命運。

六四之所以震撼全球,並造成之後短短幾年內蘇聯解體、東歐瓦解,主要就是從中國學生在1989年4月15日開始的天安門靜坐遊行,演變成百萬人的示威,都透過當時興起的衛星電視全球播放,不論歐美陣營長期對於蘇聯陣營的反共宣傳,以及蘇聯陣營強調的以人民為天,都面臨有如實境秀式的考驗。當六月四日北京屠城的畫面傳遍全球,蘇聯陣營的合法性也成為解放軍坦克車下的人肉餅。

六四的震撼也深刻影響台灣,共產黨在1989年六四屠城,證明了國民黨在戒嚴時期長期宣傳的共產黨殘酷統治,這產生了兩個巨大的效應,第一,當時台灣民主運動、社會運動中統獨還算勢均力敵或者仍是模糊懵懂,六四使得整個天平朝向獨立的一方。第二,國民黨譴責中共屠城,等於變相限縮了自己的國家暴力,當1990年爆發的野百合學運,當時緊繃的政治社會情勢、廣場上豪情壯志、搞出野百合進場、唱《國際歌》及〈血染的風采〉,雖然當年這些元素都被指為山寨版的天安門學運、面對的也是惡名昭彰的威權政府,台灣卻有截然不同的發展。

先不論之後台灣蹣跚學步的民主制度是否完善,當中國六四的一代,坐牢的坐牢、流亡的流亡,30年過後台灣的野百合這一代,已經是上從政務官、百里侯,下到基層的民間組織、工會、NGO的中堅及領袖,對於台灣社會的政治及制度翻轉衝撞上沖下洗了30年,兩岸一整代的政治精英,因為六四而有完全不同的政治實踐體驗。

對於國民黨來說,當綠營延續了反共論述香火並且一定程度將反共嫁接為反中,國民黨為了進行市場區隔,除了黨產及過去經濟奇蹟神話的優勢,最大的變革就是靠著六四帶來的後冷戰紅利存續。

後冷戰紅利包括兩個層次,第一個是政治層次,美蘇間的制度對抗遠颺、中國繼續改革開放等於承認西方經濟制度優越,冷戰結束所帶來的兩岸和解,的確就是一種「轉型」,對於中國民族主義者來說,裡面自然就有「正義」的性質。第二個是經濟層次,中共政權在六四之狠在中國形成每個抗爭者無邊無際的惡夢,它讓不滿難以縱向橫向集結,這使得台灣六四事件的直接受益者,也就是台商,重新找到舊國民黨時代威權發展的熟悉溫床,更大規模扮演起全球分工位置下的中間角色,雖然產業外移造成台灣的失業、轉業問題,國民黨則以兩岸經貿合作的格局下台灣經濟才能持續擴張以繼續吸引經濟選民。

30年前的六四終結了冷戰,但30年的滄海桑田,世界可能又走往新冷戰的當下,仍然是中國巨大空白與黑洞的六四,是中國與自己、中國與台灣、中國與世界之間難以彌合的裂縫。

所以六四對於這30年來台灣的藍綠政局、兩岸發展來說都有關鍵性的影響。但對於兩岸來說,最大的問題在於,六四在中國是完全談不得的,中國自己受到六四決定性的影響,走向了一條道路,尤其是2012年習近平上台後,走向內政及外交相互強化的戰備體制,也就是透過南海、釣魚台、香港、台灣等事務的衝突,讓國內進行掃貪、疆藏軍管、清肅自由派等取得正當性,反之亦然,這一定程度是中國對於文革「不爭論」或是禁絕述說六四累積出來的業力。台灣也因為六四,走往另一條路。不論台灣或中國,沒有對六四進行全面性的探討,是無法對自己、對對方為什麼有這些巨大的異同有絲毫的理解,更無從溝通。

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對於台灣,除了單薄的讓利及民族主義的召喚之外,只剩下武力統一這種極端的鐵血恫嚇,中間太多的細節自己難以談清、也不能談清。

30年前的六四終結了冷戰,但30年的滄海桑田,世界可能又走往新冷戰的當下,仍然是中國巨大空白與黑洞的六四,是中國與自己、中國與台灣、中國與世界之間難以彌合的裂縫。

(卞中佩,台灣大學風險社會與政策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員,專精政治社會學、組織理論、企業研究、環境社會學、大數據分析、中國研究等領域。本文轉載自作者Facebook發文。)

讀者評論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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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我个人查阅的资料,包括YouTube里面的影像,所谓坦克捏人,就是一个人站在坦克面前不动,而是坦克避让他
    所谓有志青年,倒是对当时解放军攻击后才被解放军攻击(抱歉哈,我甚至连攻击影像都没看到)

  2. 看过youtube上一些影像,包括西方人制作的纪录片。我在影像里确实看到了严重的冲突,但是没有看到本文使用的所谓“屠城”字眼。无论如何,要用这样的字眼请拿出史料实锤。

  3. 端的读者们往往怀念八十年代自由开放的空气。就跟怀念民国时期一样,也许选择性忽视了当时生活的图景,个人认为其实仍然是英雄史观带来的不全面的认知。95年以前,那时候的流行语是什么?‘打击车匪路霸’,‘打击缺斤短两’,‘打击超期羁押’。那时候上海的大妈穿着睡衣逛街,天津的大爷光着膀子撸串,同性恋是精神病,调戏个妇女要吃枪子。直到2013年都可以说中国的人文是极速进步的。那年的深圳提出的是“建设公民社会”这个口号,《南方周末》的贺词让人泪流满面。
    直到维尼上台以后的现在,中国才朝着帝国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六四在今年被重新定性为动乱,这符合他的性格:极其强硬切善于隐忍而且出手果断很辣。至于网上人黑他文化水平,其实这并不重要。国家领导人最重要的是健康的认知和坚强的精神。这点上看,我认为他会把中国带向一个辉煌的帝国——但,帝国会随着他结束,所以我相信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国的启蒙。

  4. 小将们开始了,反正很多关于那晚上带相机出门未归的年轻人父母的事都选择性没看到,你可以承认你的自私,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你现在可能小日子是过得不错,但搞的这么虚伪,认为那天无事发生的人我只能给你爆个粗口了。

  5. 64造成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作者怕是对苏联有什么误解哦,感觉是苏联和东欧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6. 我今天上午还跟别人说觉得六四的事情还不如公布,不会让事情被太过夸大。但晚上看到台湾两个字,突然想到六四公布后会不会像228一样,不论史料如何依然争论不休。不过我觉得史料还是应该公布,不是为了平息言论,而是为了保留一段历史记忆,多一个人记得这段历史,就少一分重蹈覆辙的风险。

  7. 有谁可以发屠杀的画面给我看看,除了解放军被烧死的图像我没有看到一个民众被屠杀的影像,你们谁有?

  8. @anothermaverick 想针对您说的实力原则额外说一点,国际社会确实是丛林法则,拳头为王。但是在实力接近的情况下,起作用的往往是决心(resolve),这里想向您推荐一本书-Resolve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我想我们的实力至少有美国的五到六成,但美国是全球布局,难免要分配资源力有不逮,我们的主线一直是在东亚,所以我认为在东亚是半斤八两。因为这个决心的不对称(asymmetry of resolve),不管台湾问题还是东亚称雄(很有意思,这4个字在中华民国国歌里,它前4个字是炎黃世胄),我想只要我们不乱,时间都是站在我们这边,而美国也知道这一点。最后,同样针对这两个问题,很推荐你读下苏起和Hugh White相关著作

  9. @fanfanrat
    你说实现了一半,我可能不太敢苟同。经济发展不错而已,但是其他方面,特别是文明…这个考量靠什么?输出,还是内部?怎么看都没什么进步。还差太多了,尤其是人文社科,89年之后的长进有多少?

  10. 有反对的声音是正常的。而没有反对的声音的国家(或者没法发出自己内心的声音)是极为不正常的。

  11. 您说的没错。国际规则的作用本质上是在于保护所有国家,尤其是弱势国家的生存和发展。作为制定规则的机制,名义上自然是经过一定程序而且程序一定比较民主,但事实上一定涉及复杂的利益交换和妥协:比如美国,为了保护产业安全也做过限制盟国德国日本的事情。
    您拿中国和整个西方世界去比较,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因为,似乎,是不是拿美国一个国家已经快压不住了~ (lol)但是您方向是正确的:全球化时代谁也离不开谁没错,但是确实,中国作为一个单一文明,不得不把自己放在跟整个西方世界比对的位置上。甚至极端的说,您看到的贸易战,有一部分看上去就像华为对阵整个西方科技界。这一点上,中国是巨大有差距的,也就是我说的技不如人所以被动,也是贸易战会给中国带来的积极影响:对自身的差距有一个痛苦而且清醒的认识。
    一带一路和亚投行是中国主导国际规则制定的一次尝试。但是中国提出的这个倡议,为什么会被国际社会或积极或勉强的接纳甚至认同,也会被另一些国家所抵制,恐怕不仅仅是这个倡议听起来悦耳/危险吧?制定国际规则而且能贯彻这些规则,本来就是综合国力的体现。
    至于您提到的国族认同,我对中国谈不上热爱,对所谓万邦来朝更没有追求,写这些只是想探讨对社会图景的理解。如果楼上的网友来自海峡对岸,那么文笔中的冒犯之处请您谅解。从个人层面上我尊重您的国族认同,这是人类的思想自由; 国家层面上,个人怎么想其实作用不太大。

  12. @fanfanrat
    因為先前我的回覆提到撇開國族的認同,因此拋出這個問題是真心好奇中國人民的看法。依照這樣國際角力比的是拳頭的論調,的確台港在中國面前實為蚍蜉撼樹。但依照這個同樣的邏輯,在面對國力更加強大的美國碾壓,中國牆內卻又高喊西方帝國主義滅我中華。這不是誰拳頭小就該服氣的事嗎?
    但我認為不論是政治體或是國家,都不是單純比較兩國的國力。國際之間的縱橫多靠區域之間的結盟,這也是為什麼中國發展一帶一路、擺脫東亞島鍊牽制的原因

  13. 这文说到点子上了,六四之后确实是中国和世界中国和其他华人社会渐行渐远。所谓中国道路就是从这里开始形成,强化。也实际导致了今天中国极其不利的国际环境。

  14. 这里的评论实在是,让人觉得汗颜…

  15. 这篇文章情感倾向太严重了……

  16. 认同。技不如人怎么跟别人讲规矩?现行世界经济的规则脱胎于布雷顿森林体系本身就是美国的规矩。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同样是这个体系中的部分,成为美国事实上的经济殖民地提供廉价劳动力,输送最顶尖的人才,用纺织品换飞机换了三十多年,讲的一直是美国的规矩,才攒下了能够与美国进行当下贸易争端的本钱:门类齐全的制造业和供应链。
    其实,坦率的说,我个人并不支持当前的贸易战,毕竟实力未济,且有将中国隔绝于世界的风险。
    但是,楼上的网友将中美关系与陆港或者两岸关系进行类比,毫无疑问是不对的。即使香港和台湾成为了正常的国家,这样的比较也是不对的:他们的选择其实更多是“讲中国的规矩,还是讲美国的规矩。”总之,定规矩的不是他们自己。

  17. 所以現在貿易戰確實就是比一比誰的拳頭大啊。

  18. 最后,小国讲规则,大国定规则。对于如港台这类的经济政治实体,其实就是:“我们能跟你们讲规矩,你们不能跟我们讲规矩。”故,六四是不是大陆和台湾的界限,本题轮不到台湾抢答。
    這句的邏輯傾向國家實力論,那依照這個論點,也想請問美國與中國之間的貿易角力戰,這題中國是不是有資格答呢?畢竟美國一政經實力來說的確是大於中國,撇開個人對於國族的認同,依照這個同樣的脈絡,也想問「美國可以跟中國講規矩,中國不能跟美國講規矩」是不是這位網友認同的呢?

  19. 首先要说明的是,八九年的政治风波是建国以来的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伤痕。这道伤痕得不到痊愈,党的政治基础(工人,学生和知识分子)就无法完全得到巩固。对于党自身而言,必须坚持唯物史观去看待这段历史。一味的封锁和沉默,或者用经济发展和民族主义来搪塞,都是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误的行为。
    其次,因为(很幸运)自身并未亲历当年,所以无从评价当年的事实。但是当时大学生的主张和远景,即一个民主文明强盛的中国,在今天也大约实现了一半:另一半确实应该在我辈身上实现。
    再次,民主和自由永远是依靠自身奋斗(和历史的行程),而不是别人的施舍。科技自立,经济自立,政治自立,这点对我国极其重要。规模较小的经济体,比如港台,自然能够在现有的国际秩序和国际分工中获得有利的地位和回报;但是以中国大陆的体量,注定无法在不挑战现有秩序的情况下获得相称的地位和回报,这与大陆的政治体制民主与否关系不大。
    最后,小国讲规则,大国定规则。对于如港台这类的经济政治实体,其实就是:“我们能跟你们讲规矩,你们不能跟我们讲规矩。”故,六四是不是大陆和台湾的界限,本题轮不到台湾抢答。

  20. 湾湾真有意思

  21. / 文 /
    文不能明了就别再颂文明吧
    天不安你站在门前心安了吗
    时代筑起高厦
    倒塌旧时砖瓦
    赠我均等礼物是一掌泥沙
    红旗下红色阴影何以不觉优雅
    人大了事事要被封杀
    未来社会谁先做个标准效法
    但问坦克载过人性吗
    何以今天阿妈看见荧幕上武装仍害怕
    印象里黑衣开了六枪给他
    但仍敢相信埋在小镇的他
    还不敢寄信回家
    你指责我素质到底太差
    还嘲笑他根本就不爱吧
    太爱了斗胆去震撼铁甲
    吊着我颈流放他野外难道就很正常吗
    求你大度放开他好吗
    洗脱他额头刺印好吗
    准我怀抱他白骨和名字归家
    六月飞霜会安静落下
    但飞霜里张伞你也要批斗我吗
    为了光辉国度天不荒谁会害怕

  22. 我佛了??端是不是对屠城有什么误解???

  23. 六四造成蘇聯解體??
    「端」還可以看嗎??

  24. 请教一下,“造成之后短短几年内苏联解体、东欧瓦解” 这句话对吗?,我一直以为六四是受到东欧剧变的影响,而文中却觉得是导火线。

  25. 苏联解体,伊拉克利比亚教训还不够吗?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