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馬克思誕辰兩百週年。美國中期選舉選戰正酣之際,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公布一個報告來「紀念」他——《社會主義的機會成本》(The Opportunity Costs of Socialism)。報告開宗明義地提出:「時值卡爾·馬克思誕辰兩百週年,社會主義正在美國政治話語中復興。自視為社會主義者的人們提出的政治建議細節,在國會和選民中支持率正在提升。」
表面上看,這是一篇「警惕社會主義和平演變」的報告,文中不停地出現蘇聯、中國、委內瑞拉等國家的名字。但如果注意裏面討論的政策細節,不難發現,這篇報告的重點其實是「警惕民主黨」。雖然報告沒有直接點名民主黨,但是其中不斷提及的許多和「社會主義」掛鈎的議題,卻是很多民主黨候選人常常提起的,比如全民醫保、免費大學教育、提高税收,相關語境中對比的具體對象也其實多是北歐福利國家,而不是中文世界中熟知的「社會主義國家」。
這些議題當然是美國左右兩派長期爭論的焦點。但是馬克思生日(5月5日)早就過了五個月了,而離美國中期選舉卻只有兩個星期。這時打出馬克思的旗幟,並將其和對手掛鈎,當然是為了中期選舉。
如果能讓中期選舉變成讓選民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選擇,這一楔子問題無疑會把更多的選民推向共和黨。
因為到如今,對於社會主義的態度,已經成為了兩黨的一個重大差異。根據蓋洛普民調,民主黨人中對社會主義的好感度(57%)已經超過了對資本主義的比例( 47%),而共和黨選民依然一邊倒地反對社會主義(只有 16% 對社會主義有好感)。所以如果能讓中期選舉變成讓選民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選擇,這一楔子問題無疑會把更多的選民推向共和黨。
「憤怒」消散、「恐懼」重臨
這種選舉話術並不新鮮,因為無數次選舉已經證明了,「憤怒」和「恐懼」才是推動選民出來投票的最有效手段。
特朗普(川普)不僅諳熟這一原則,而且他正是靠這個原則贏得了自己的核心選民。在 2015 年宣布參加共和黨初選時,他就以墨西哥向美國送來「毒品販子、罪犯和強姦犯」的警告,來激發出選民的恐懼心理。他的大大小小競選口號,從「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排幹沼澤」(針對建制派)、「Lock Her Up」(針對希拉里),都是在利用選民的反建制心理來催生憤怒。
特朗普的競選天份,在於他能第一時間把握民眾的情緒點,最大程度地催動出選民的熱情。現在中期選舉日益臨近,特朗普為共和黨開出的方子正是——「恐懼」。
僅僅一個月前,共和黨應該還有「憤怒」這個方子。當時卡瓦諾(Brett Kavanaugh)被提名大法官不出意外遭到民主黨的阻擊。在性侵指控之下,共和黨選民的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這當然就是「憤怒」——氣憤於民主黨的橫生是非,氣憤於在他們看來自由派毫無證據的指控。
但是這一次爭議所帶來的憤怒情緒,隨着卡瓦諾最終被任命,而快速消去了。根據《紐約時報》對搖擺選區的民調,共和黨的形勢現在已經回到了卡瓦諾事件之前,和九月中旬時相當。
除此之外,特朗普很難找到再能讓己方選民憤怒的事情。因為此時他當上總統已經近兩年,在共和黨主導國會兩院和行政分支的情況下,民主黨在華盛頓其實沒有什麼可以主動進攻的手法,也就無從讓選民憤怒。
無數次選舉已經證明了,「憤怒」和「恐懼」才是推動選民出來投票的最有效手段。
所以就只剩下「恐懼」。
特朗普首先想到的,就是「Jobs Not Mobs」(「工作而不是暴民」),把民主黨選民形容成「暴民」,一旦選上就會引發暴政和經濟衰退,而共和黨則能夠帶來工作和繁容。
「暴民」一詞在這一輪中期選舉中最早出現,大約是在 10 月初,當時特朗普把在卡瓦諾任命時那些衝在參議院現場激動抗議的反對者給誇張引申成「暴民」,併發推表示「民主黨現在太過極端太危險了,不能執政。共和黨相信法制,而不是暴民政治」。
不久,從墨西哥湧入的難民車隊又成為媒體焦點,也為特朗普和共和黨提供了進一步的彈藥,可以操起之前的「非法移民威脅論」了。這從特朗普的說辭中就能看出。他不僅繼續誇大說這些難民裏有惡徒與罪犯,還把中東恐怖份子加了進去,表示如果民主黨勝選,邊境就會洞開,讓恐怖份子與黑幫大搖大擺地進來。
其實非法移民入境數量回升,已經有一段時間。在特朗普剛剛當選時,可能是因為政治不確定性,美墨邊境的非法移民被捕人數大幅下降,當時特朗普政府還對此頗為自得,認為是嚴格的邊檢政策起了作用。但是這一下滑趨勢是短暫的,不久非法移民數量又開始回升,在今年初就回覆到了傳統水平,九月甚至達到了同期最高水平。最近的移民車隊,也是這一趨勢的最新印證。但是現在特朗普政府不再誇自己的邊檢政策嚴了,反而開始強調最近越境的非法移民太多了。
所以這當然都是借景生情,為本黨的競選做的說辭。《紐約時報》在報導中就提到一位在北方明尼蘇達州的共和黨老太太已經在擔心他們當地的湖邊渡假屋會不會被非法移民佔領了。
「我就是個民族主義者,行麼?」
「非法移民」在這裏也是一個隱語,實際暗示的是「種族」。
雖然這樣的說法過於誇張,但是與 2016 年大選不同的是,那時只有特朗普競選團隊在這樣說。而這一次,特朗普已經征服了共和黨,所以這套說法也得到了共和黨上下的支持,尤其是曾經的黨內對手——當特朗普提到「暴民」時,參議員盧比奧(Marco Rubio) 也發推稱自由派積極份子為「暴民」;當特朗普說難民車隊威脅到國家安全、需要出動正規軍隊來阻止時,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也表示同意。
其實,「非法移民」在這裏也是一個隱語,實際暗示的是「種族」。特朗普十月下旬剛剛親臨休斯敦為克魯茲做競選活動時說,自己是一個「民族主義者」(nationalist)。這表面上看是和特朗普經常攻擊的「全球主義者」(globalist)相對,來突現自己美國優先的政策立場,但是特朗普卻是這樣說的:「你知道,他們有個詞,有點顯老氣的。叫民族主義者。我說,『真的?我們不該用這個詞的。』你們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就是個民族主義者。行麼?我就是個民族主義者。」(「You know, they have a word, it sort of became old-fashioned. It’s called a nationalist.」「And I say, Really? We‘re not supposed to use that word. You know what I am? I’m a nationalist. OK? I‘m a nationalist.」)
特朗普很清楚,在美國社會裏,nationalist這個詞不僅有字面上的「民族主義者」的意思,更常被用於指代「白人民族主義者」(White nationalist)。所以當特朗普在競選時突然給自己貼上以前他拒絕使用的「民族主義者」的標籤,也就在向白人佔絕大多數的共和黨選民暗示,小心少數族裔崛起對自己的危脅,從而煽動保守白人內心深處的對少數族裔的恐懼。
一切盡在算計之中
共和黨現在更肆無忌憚地用這樣誇張的手法來攻擊對手。因為他們相信,隨着中期選舉越來越近,最終兩黨的基本面會開始呈現出來。
這樣詆譭對手,渲染一些不着邊際的威脅,就不怕引發民眾的反感麼?
這其實都在算計之中。
比如在去年廢除奧巴馬醫保法的爭議中,也出現了大量活動人士衝擊參議院的行為。但是特朗普就不敢稱這些人是「暴徒」。因為他知道,這些人是弱勢群體,很多人身患嚴重疾病,撤銷醫保法直接威脅到他們或自己家人的生活質量,他們的境遇社會上很多人也都感同身受。當特朗普攻擊他們時,會遭到跨黨派的反感。但是像大法官的任命則不一樣,這是幾乎完全按黨派站隊的,所以不用擔心攻擊這些人會引發本方支持者的不滿。相反,還可以激起自己選民的投票熱情。
反過來,特朗普和共和黨人紛紛開始在競選活動中標榜自己為保護醫保的英雄,保護那些有「既有病症」的人獲得醫保,完全無視自己在一年前曾試圖撤消奧巴馬醫保法中的相關保護條款。甚至,在本文一開始的報告裏,攻擊民主黨的醫保方案為社會主義的全民福利,把民主黨形容成醫保的敵人。
當然,這樣做也會激發起民主黨人的憤慨和投票熱情。但是各種民調都顯示,民主黨選民的熱情已經極其高漲,上升空間有限。從提前投票的情況來看,今年的中期選舉肯定會遠超過2014年,甚至可能和2016年大選不相上下。所以現在對於共和黨,目的就是要激發本方選民的熱情。只要激出來的本方選民更多,就夠划算。
甚至現在,共和黨已經越來越樂觀,認為按這個策略製造出的聲勢,已經能讓他們保住並拿下更多的參議院席位,在眾議院裏的失分也會少一點了。
因此,這也就讓共和黨現在更肆無忌憚地用這樣誇張的手法來攻擊對手。因為他們相信,隨着中期選舉越來越近,最終兩黨的基本面會開始呈現出來:雖然有很多共和黨選民對特朗普的這種做法或許失望,但在這樣的宣傳下面,他們依然會被激出來投票,「黨性」會讓他們在最後投給共和黨——就像 2016 年大選一樣。
(華建平,自由撰稿人,美國時政觀察者)
妙啊!抨击马克思以及社会主义的策略刚好精准投向了无知的红脖子,尽管完全经不起推敲,但川普粉什么时候会过推敲呢?红脖子们领福利最多,交税最少,用着奥巴马医保,投着共和党,又蠢又坏。🙄
美国有些人就是精通催票的,不是吗?
Progressivism is the bastard son of Marxism
可能他们是为了纪念马克思诞辰两百周年零两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