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前總統尹錫悅因發起戒嚴引起的政治風波,已過四個月,期間國會發起彈劾,檢方近期則以內亂罪起訴尹。4月3日,韓國憲法法院就彈劾案進行表決的前一晚,靠近法院的Yulgok路上擠滿示威人潮。結果尚未知曉,現場氣氛卻意外地輕快:剛吃過飯的大叔沿路大喊著「下台!」,舉標語的阿姨邁起舞步穿過人群,人們圍成圈跳舞、歌唱、大笑、拍照合影,與幾日前忐忑和彼此打氣的氛圍截然不同。
我被一陣樂聲吸引而停下腳步,距人群不遠的松峴公園草坪上,黑管、長號和口琴交織出熟悉的旋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們圍著吹奏,合唱「少女時代」的出道曲《Into The New World(再次重逢的世界)》:「사랑해 널 이 느낌 이대로 (我愛你就憑著這一股直覺)/ 그려왔던 헤매임의 끝 (來到夢想與掙扎的盡頭)」
這首歌自2016年梨花女子大學的學生抗議以來,便成為流動在南韓街頭的社運之歌。在八年前要求彈劾朴槿惠的現場、八年間一些女權酷兒公民團體的集會,以及這次長達122天的抗議中,它都如紐帶般串連起公民行動的記憶。
吹奏者外圈,是「奇形怪狀」的抗議旗:百合漫畫,「大學生躺平聯盟」,「霍格沃茲魔法學院」,寫著「I don't need sex / Because / The government / Fucks me everyday」的無性戀旗,藍粉白相間的跨性別旗......我還未來得及用翻譯軟件捕捉完全部內容,合唱便落下尾聲。短暫停頓後,一個女聲突然喊到:「Free Free Palestine! 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
十八天後(4月21日),韓國中央地方法院就尹錫悅「內亂罪」進行第二次開庭。這一次,法庭首次允許媒體拍攝,尹錫悅坐在被告席的畫面公開播出,成為南韓第五位接受審判的前總統。
首爾街頭已不再像過去4個月那樣佈滿標語和口號。但當《Into The New World》響起,那個議題交織、充滿創意和感染力的現場似乎又回來了。我好奇,所謂主流民主運動的舞臺上講述著怎樣的故事?曾被視為邊緣和少數的女權主義者、酷兒行動者們,是如何在首爾的廣場上找回自己的聲音的?

宣判前的一週
「파면(罷免)」,是第一次來到韓國的我,學會的第一句韓語。
3月29日,與去年12月3日尹錫悅宣布戒嚴以來的每一個週六一樣,市民與各公民組織再次發起集會與遊行,要求憲法法院盡快就彈劾案做出表決。
當天下午兩點,我抵達普信閣门前的一場集會,主題是「彈劾尹錫悅,我們平等地走下去吧!」剛靠近人群,我手上就接連被塞滿傳單——講述住房困境的報導、關於殘障人士的報導、批判尹錫悅不公平勞工政策的單張、黑底紅字的「彈劾尹錫悅」手幅、以及印有「捍衛LGBTQ權益」的進步彩虹標語。
下午4點左右,集會分成三組遊行。因「파면」的發音與中文「罷免」接近,加上口號不斷在街頭回響,我走在人群中,很快就跟著一把節奏鮮明、充滿力量的女聲,學會了這句口號:「파——면!파면!윤석열 파면!(罷免!罷免!尹錫悅罷免!)」
遊行隊伍繞行明洞商業街兩圈後,沿路向北,最終匯入光化門廣場,與其他公民團體會合。直到此刻,我才驚覺當天參與的人數,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在我們抵達時,整條入口街道,整齊地坐滿了人潮。
那天是民間俗稱的「倒春寒」,最高氣溫只有7攝氏度,數十萬人裹著棉衣坐在地上,有小孩,有坐著輪椅的殘障者,還有大片或深藍、或深紅的制服——那是工會成員。在我們經過時,所有人舉起手幅高呼:「파면!파면!(罷免!罷免)」。

穿過人群,在廣場的後方,集合著過百張抗議旗。這些旗子大多由個人帶來,有貓貓旗、「國際獨角獸保護協會韓國分部」、「鬼殺隊」、「全國公主協會」、「貧窮藝術家協會龍山分部」、「寫論文時離家出走的人」、「華山劍派」……還有遍佈各個角落的彩虹旗、跨性別絲帶。
延世大學學者Lee Kihoon解釋,人們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表示,即使是我們這些與政治團體無關的人,也再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
廣場另一端,是一整排五顏六色的帳篷,凍僵的人可以去領取熱茶與補給。即使如此,到晚上7點,站了一下午的我已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就在此時,廣場各角的音響同步響起,人們起身亮起應援棒、螢光棒,因人數眾多,分兩條路線、跳著舞進行當日最後的遊行。
數十萬人就這樣,在首爾市中心的馬路上一邊揮舞螢光棒,一邊跟著音樂與口號節拍吶喊。沿路播放著不同類型的韓語歌:運動會常見的應援曲《Highway in the gale(疾風街道)》,《請回答1988》中的經典插曲《Don't Worry(你不要擔心)》,熱門的Kpop,熟悉卻叫不上名字的韓國民謠,甚至還有日漫《數碼寶貝》的主題曲《Butter-Fly》——改成了韓語版。
熱烈的氣氛下,我甚至掌握了口號的節奏,《疾風街道》唱至副歌最後一句,在歌詞「너에게」(奔向你)重複的部分,人們會齊聲喊出:「尹錫悅罷免!尹錫悅罷免!(音)」。
兩天後,4月1日,韓國憲法法院宣布,將於週五公布尹錫悅彈劾案的表決。當晚,由超過170個公民團體組成的「尹錫悅下台與社會轉型大聯合」(下稱「大聯合」),發起「24小時緊急行動」的連續抗議。他們的訴求是「8:0」——希望大法官全數通過彈劾。
隔天早上,我再度走進廣場,在大大小小的帳篷和裹著錫紙坐在、睡在地上的人群中,撿到一張黑底白字的貼紙,寫著:「渴望回到日常生活的人們。」

122天,酷兒與農民站在一起
對許多經歷這場抗爭的人來說,通宵並不是第一次。畢竟,他們已幾乎在街上住了122天。
「回想起來,像是10年前發生的事。」李浩林與車頌賢不約而同地感嘆,她們受訪時,距尹錫悅被成功彈劾已過去一週。
我是在Platform.C的旗子旁認識車頌賢的。她生於1999年,關注氣候正義,目前是在讀研究生,也是一名酷兒。Platform.C是關注東亞公民社會連結的社運組織。李浩林(Horim)則常出現在麥克風前,她是「尹錫悅下台與社會轉型大聯合」的17位聯合主席之一,也是公民組織「Rainbow action」的主席。
「4個月裏,平均每週都有2至3天在街上。最誇張的一週,6天都在上街。」車頌賢回憶,甚至去年聖誕節,她與女友也是在集會現場度過的。
抗議開始於去年12月3日,前總統尹錫悅突然宣布戒嚴。此後至1月中旬,尹被捕,示威者們發起了多場通宵抗議與深夜集會。李浩林說,當時人們對司法體系仍抱有信心,普遍認為憲法法院會在2月底或3月初作出表決,卻沒想到一延再延,甚至在國際婦女節當晚釋放這位被民間譏為「反女權主義者」的前總統。
尹錫悅曾主張廢除韓國自1998年應國際人權體系建立的「女性家庭部(Ministry of Gender Equality and Family)」,主張引入外勞且不受最低工資限制,宣稱是女權主義者造成了低迷的生育率,稱韓國已不存在性別不平等,因而被民間稱為「反女權主義者」。

3月7日,首爾中央地方法院批准尹錫悅的取消拘留申請,翌日,尹錫悅在被拘53天後釋放。
隨後,李浩林在內的17位公民社會聯合主席在光化門紮營,發起絕食抗議,最年輕的絕食者是20多歲的學生聯合代表。一些其他在野政黨及議員之後也加入了紮營和絕食。抗議在3月變得頻繁,人們對於尹錫悅和憲法法院延遲的憤怒愈演愈烈。李浩林說,這一個月,她至少在街上睡了15天。
另一邊,出於共同憤怒上街的人,也在廣場上生長著新共識。車頌賢和李浩林都提到了12月底的「南泰嶺事件」。
2024年12月16日,為抗議尹錫悅政府否決《糧食管理法》、發動戒嚴等政策,農民們開著30輛農用拖拉機,自位於東南部的慶尚南道一路北上,計劃以20公里的時速,行駛6天抵達首爾。但在即將抵達首爾的12月21日中午,被警方阻攔在首爾南部的南泰嶺山口。
36歲酷兒女權主義農民「향연」,在社交媒體發布了拖拉機被砸碎窗戶、農民被警方強行拖出窗外、遭到毆打的視頻。信息很快被傳開,幾個小時後,大量年輕人開始湧向南泰嶺。
這場突發的集合延續了一整晚,人們在這個意外的廣場上唱歌、跳舞、交換故事,揮著應援棒喊口號:「把警車開走!」。60、70歲的農民們唱完農歌與《女性農民歌(‘여성농민가’)》,20、30歲的年輕人們便接著唱起韓國搖滾樂隊Cherry Filter的《Sweet Little Kitty》、廣場上唱了無數次的《Into The New World》。全農電視台的現場Youtube直播,直到凌晨5點半仍有近3萬人在觀看。
「之前的集會上,發言主要關注彈劾和尹錫悅本人有多糟糕,」車頌賢說,「但南泰嶺那晚,人們開始上台講述自己的生命故事。」李浩林半開玩笑地說:「那晚像Open-mic(開放麥)」。

有來自光州的女性,講述自己含著圓珠筆學習首爾口音;有農民批判以「智慧農場」為重點的農業政策;有年輕的女同性戀,分享被伴侶媽媽接受的經歷;有華裔移民、同時也是性小眾的行動者,分享自己被孤立和歧視的經歷。
「我以前覺得農民的生活,和住在首爾的酷兒很遙遠,」車頌賢說,「生命經驗不同,痛苦也很不同,但人們卻因南泰嶺的相遇,而聯繫在一起,彼此聆聽和理解。」
天漸漸亮起來,前一晚關注南泰嶺的人們,開始送來雞肉粥、紫菜包飯、藥品、杯麵等,媒體與在野黨的議員也陸續抵達。12月22日下午3、4點左右,經歷了28個小時的對峙後,警方放行了30輛拖拉機。
人們歡呼:「我們贏了!」「農民勝利了!」農民們向到場支持的年輕人表示感謝:「你們是最好的女兒!」一位年輕人笑著回應:「我不是女孩,我是非二元性別者。」農伯說:「好的,我會記得!」
李浩林說,「好的,我會記得」一度在社交媒體中熱傳,農伯未必理解「非二元性別」是什麼,但他沒有表達反駁或厭惡,而是說,「我會記得」。
「對年輕的酷兒們來說,希望從父母、老師、或其他年長者那裡得到的就是這種態度,未必是深刻的理解,而是被聽到、被看到,」李浩林說,「這對老一輩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打破他們對LGBTQ+和其他年輕一代的刻板印象,同時,也是年輕人們打破對老一輩看法的機會。」

8年前後,建立更平等的廣場
「由於武力不對等,以前的抗爭是更激烈和暴力的。」高中時代起參與學生運動、做了30年公民行動者的那英說。她目前是倡導性與生殖正義的公民組織「SHARE」的負責人之一,2024年12月5日,參與發起了對尹錫悅戒嚴的全球女權主義者聯合聲明。
那英說,自己讀書的90年代,曾有大學生被當眾打死,當時,政府派出由輔警組成、不穿警服、手持棒球鐵棍等的「白骨團」,鎮壓學生運動,學生們則用花瓶、汽油彈反擊。後來,越來越多的公民希望以和平方式集會。於是,雖然李明博、朴槿惠政府都使用了水炮車,人們還是認為,「要以更歡樂、和平的方式抗議」。
八年前,2016年要求彈劾朴槿惠的抗議中,「燭光」是主要的象徵。八年後,K-pop應援棒則成了新的抗爭文化。八年前,大量女性行動者的面孔已然可見;八年後,女權組織、性別平權的NGO、大量彩虹旗和跨性別旗,在這場社會運動中愈發不可忽視。
事實上,彈劾運動初期,酷兒和女權的行動者們就積極投入其中,參與組織與推動。
對李浩林而言,酷兒不應只是支持者,更應是行動的主體,因此在公民抗命聯合中擔任聯席主席之一。那英參與了《社會變革任務》的起草和討論,這份由公民社會聯合提出的藍圖,涵蓋11個領域、超過300頁的內容。而在街頭行動開始不久的去年12月,十數個酷兒女權公民團體便組成「女權酷兒民主網絡(The Feminist-Queer-Network for Democracy)」,她們希望,打造一個不厭女、不恐同、彼此尊重的廣場。

「歷史上,女性從未缺席廣場,」94年生的Kim Yeojin說,「廣場要看到女性,且要以女權主義的方式進行,這應該是一個沒有仇恨、不厭女的空間。」
Kim是韓國網絡性暴力應對中心(KCSVRC)的共同創辦人。她受到2015年起南韓「Feminist Reboot」運動的啟發,與同伴在2017年創立該組織,專注反對線上性暴力與性別仇恨。「Feminist Reboot」是指2015年後在韓國重新興起的女權主義浪潮,包括當時社交媒體上「#IAmAFeminist」的宣言、流行文化中的性別討論、以及數個女權主義網絡論壇,也被認為是韓國第四波女權主義——關注女性賦權、交叉性、和數字權益。
去年12月,尹錫悅宣稱戒嚴後不久,KCSVRC、那英所在的公民組織「SHARE」、南韓反家暴熱線、Platform.C、身心障礙女性協會等十幾個公民團體,組成「女權酷兒民主網絡」,以「女權主義者要求尹錫悅下台」、「男子氣概失控的時代結束了」等為口號,上街參與彈劾尹錫悅的運動。
「當標誌性的歌曲《Into the New World》響起,當人們拿著麥克風說自己是女權主義者,我感受到,這是屬於我們的運動,」Kim說,「我想,這次的廣場可能會比彈劾朴槿惠期間的廣場好一些。」《Into the New World》近年來曾多次用於南韓女權主義集會、首爾酷兒文化節等當中。
李浩林也提到,過去的民主運動集會和遊行中,曾出現對女性的性騷擾,一些示威者會使用對女性、酷兒、或殘障人士有歧視性的冒犯言語,但這4個月來,每次集會,主持人都會宣讀平等和包容的集會倡議規則,如同「抗議的新文化」。

在1月5日的守夜活動上,「集會示威人權監察小組」的代表、律師朴韓熙(박한희)登上講台。
「集會的安全意味著什麼?」朴韓熙問到,「不只是警察不能剝奪集會自由,更是在這個空間裏,每一個人都該感到安全和平等。」朴韓熙說,網絡和線下仍有一些仇恨言論、對少數群體的嘲笑和歧視,「我們都有不同的性取向、性別認同,有不同程度的身心障礙,來自不同的背景,但我們都是渴望民主的公民。」
「一個沒有仇恨、更多元的集會,可以凝聚更多人,讓我們變得更強大。」發言的結尾,TA提到,自己是江原道人,畢業於一所男子高中——江陵高中,但TA是跨性別女性,也是跨性別女性的律師。
李浩林強調,這不是性小眾第一次出現在廣場上。
她所屬的團體「LGBT人權團結」,起源於1996-1997年工人運動期間的「反修改勞動法同性戀聯盟」。而性小眾的抗爭也離不開其他民間社會的聲援。例如,2011年,公民團體佔領首爾市議廳,要求頒布《首爾學生人權條例》,條例首次將「性取向」和「有懷孕或生產經驗的學生」納入禁止歧視的範圍。
一位勞工團體的發言人,也在1月15日「我們的時代不同了」主題集會中講述到,2011年曾與職場性騷擾的倖存者一同到女性家庭部大樓下靜坐抗議,遭警方阻攔不能搭帳篷,卻又遇到瓢潑大雨,是一位性小眾朋友帶來帳篷,讓她們得以持續長達6個月的抗爭,並取得了勝利。
「故事是有力量的,每一個參與集會的人,曾經或許不了解LGBTQ+、女權主義者在抗爭什麼的人,也聽到了這些故事,」李浩林說,八年前,參與民主運動的人或許還沒有很強烈的意識,但這一次,即使是曾經所謂主流的民主運動人士,也意識到需要為對少數群體的歧視和仇恨做些什麼。

「下一章」
4月4日上午,韓國憲法法院以「8:0」通過對尹錫悅的彈劾。同日中午,「女權酷兒民主網絡」發表聲明寫到:「對反女權主義者尹錫悅的成功彈劾,是由整個冬天守在廣場上的公民實現的,是由那些社會中被視為邊緣的人實現的——女權主義者、酷兒、殘疾人、移工、青年、兒童、工人、和農民。」
傍晚,「尹錫悅下台與社會轉型大聯合」也發布聲明,提出要從「政府更迭,走向政治更迭」,希望創造一個「沒有人會被拋棄」的社會。
「彈劾只是開始,仍有很多問題尚未解決,」車頌賢說,「被解僱的工人還在抗議,反歧視法推遲了十多年仍未出臺,排外、恐同、厭女的極右翼正在崛起,甚至在我們的大學裏,一些極右翼學生會撕掉我們的海報。」
事實上,在彈劾尹錫悅的集會現場,隔著警隊的另一邊,便是支持尹錫悅的示威者。他們多來自保守教會,支持特朗普,他們同時舉著美國國旗與韓國國旗,喊著:「Make Korea Great Again!」他們喊「Stop the Steal!」認為,國會被在野黨把持是因中國的滲透,甚至女權主義者、酷兒群體、反對尹錫悅的人,也是來自中國勢力。
那英說,全球經濟停滯的時代背景下,有不少人懷念朴槿惠的父親朴正熙執政時代,縱然是專制的強人政治,卻也令韓國實現迅速經濟發展。 朴正熙曾在1961年發布「非常戒嚴令」,在尹錫悅的支持者眼中,尹錫悅是能再次帶來經濟奇蹟的強人。
「經濟」也是彈劾後,南韓再次大選的關鍵詞。無論是尹錫悅曾經所在的保守陣營、國民力量黨,還是目前國會佔據大多數席位的共同民主黨,「經濟」、「發展」、「科技」都是候選人們的關鍵詞。
「坦白說,這是我覺得比以往都艱難的時期。」那英說。她回憶起2016年彈劾朴槿惠時,人們還曾期待所謂的「女權主義總統」文在寅能帶來改變,現實卻是 #MeToo 運動期間,他的幕僚及所謂「接班人」被爆出性騷擾與性侵。如今,兩大黨都更趨保守,他們更在意遭遇經濟危機,並認為是女人、移民搶了人們的工作。
「如今我們的社會,需要很多場大討論、大辯論。」那英說,人們不能再指望選出一個執政黨,而要靠自己推動關心的議題、爭取權益。

「民主黨總是把反歧視法、酷兒權益、女性權利放在後面,」車頌賢說,「他們總覺得這些不如經濟重要。」
Kim也認為,推動相關法案、政策,推動性別意識的普及,或許更為實際。她舉例,強化網絡性暴力的懲罰制度,獲得了兩黨議員的共識,但問題在於落實。她又問:「日本去年通過了『非合意性交』的新法定義,韓國會跟上嗎?」
彈劾運動初期,「女權酷兒民主網絡」便在線上發起了名為「彈劾後,我們想要的民主」的連儂牆,目前已累積755條留言。有人寫:「民主從反歧視法開始」、「我來到廣場,是為了創造一個我和我的女兒們不再受到歧視的世界」、「民主從底層開始」、「民主從生態女權主義開始」;也有人說:「我來到廣場,是因為累了,卻還想做點什麼」。
來自不同背景、遭遇了不同歧視與污名、被認為是社會邊緣的人們,在廣場上留下了自己的故事。
這些故事反應在公民團體共同討論的《社會變革任務》中,這份任務清單被劃分成民主、經濟、歷史正義、氣候危機、醫療與養老、勞動權、工人安全、性別平等、新聞及文化創作自由、農村糧食安全、教育公平等11個大的領域,每個領域又拆封出10條左右的政策或法律修訂建議,共超過100項細則。
用李浩林的話說,這是公民組織的「下一章」。
問及是否對社會的極化感到悲觀,李浩林搖搖頭說,她並不同意「撕裂」這樣的說法,極右翼的興起,在全世界各地都發生,這的確是困難的問題,但極端的並不是倡導少數權益的人。她說:「行動者不能只待在自己的回音室裏。我們必須持續對話,努力和不同立場的人交談。」
她相信,廣場上的故事會留下來,那些作為個體的政黨人士,也聽到了每一個講述的聲音,希望故事會比口號,活得久一些。
謝謝報導,看過電影《南韓民主家政課》後對韓國女性街頭運動更希望有了解。另,탄핵 讀音 tan-haek,與漢字「彈劾」相似,文中寫錯成 接近「罷免」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