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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德國東部的圖林根州和薩克森州舉行了州議會選舉。選舉結束後的初步計票結果顯示,以極右翼政治立場著稱的德國選擇黨(AfD)在薩克森州和圖林根州選情都一如選前民調預測那樣樂觀。
其中 AfD 在薩克森州獲得30.6%選票,並獲得議會120席中的40席,次於得票率31.9%的基督教民主聯盟(CDU)。而在圖林根州,AfD 首次在州一級選舉中獲得最多選票,以32.8%的得票率遠超得票率23.6%的CDU,在州議會的88個席次中獲得32席。
而這也是自二戰結束以來,首次有極右翼政黨在德國州議會選舉中取得最多席次。AfD 在圖林根州獲勝也有着不同尋常的象徵意味:1930年納粹黨就是在這裏贏得了第一次州議會選舉,進而在3年後在整個德國攫取了權力。與許多人認為「納粹依靠選舉獲得多數票」的印象不同,納粹黨在1932年的國會選舉中也僅獲得了33.1%的選票,這與當前 AfD 在部分州的支持率非常接近。
AfD 本身的極右翼、反移民立場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年的納粹黨。事實上,AfD 圖林根州黨部主席之一的比約恩·赫克(Björn Höcke)長期以來便以激進的種族主義立場聞名,甚至因在集會中使用納粹時期衝鋒隊的口號「Alles für Deutschland」(一切為了德國)兩度被法院判處罰金。
另一方面,由社民黨(SPD)、綠黨和自民黨(FDP)組成的「紅綠燈」執政聯盟在本次選舉中可謂慘敗。在圖林根州,SPD 得票率約為6%,綠黨約為3%,FDP 約為1%,三黨得票率總計約10%。在薩克森州,SPD、綠黨的得票率分別為7.3%和5.1%,FDP 得票率僅為0.9%。按照德國選舉法,得票率低於5%的政黨將無緣進入州議會。這意味着 FDP 在這兩州都失去了加入州議會的資格。
在6月舉行的歐洲大選中,AfD 以15.6%的得票率同樣取得了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僅次於得票率30.3%的CDU與基社盟在野黨聯盟。而「紅綠燈」在歐洲大選中也遭遇慘敗,一度被要求提前解散聯邦議院提前大選。7月24日才宣布將尋求連任的德國總理朔爾茨選後表示,此次的投票結果是「令人痛苦的」,並呼籲薩克森州和圖林根州的政黨們在拒絕 AfD 的情況下組建聯合政府。(延伸收聽:《歐洲議會選舉:極右翼如何快速崛起?》)
這也是選後各媒體分析最有可能的一個結果。按照德國政治慣例,在議會中席次最多的政黨擁有優先組閣權。但進入圖林根州議會的五個政黨中,其他四個政黨均已表示拒絕與 AfD 組成執政聯盟。儘管剩餘政黨組成多數政府的難度很高,但基本上可以預見的是,AfD 參與下一屆圖林根州政府組建的可能性很低,少數派政府在所有其他政黨拒絕與 AfD 合作的局面下也並非沒有成立的空間。
這種打破政治慣例的做法自然會引起 AfD 支持者的不滿,這種不滿情緒是否會轉化為更多的對 AfD 的支持則未可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 AfD 不能在選舉中單獨取得過半席次,與其他政黨聯合組成執政聯盟的機會都很低。(延伸閱讀:《法國議會選舉的驚人逆轉:民主癱瘓的險象,或議會政治的曙光?》)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 AfD 在圖林根州議會的席次超過了1/3的關鍵少數門檻,因此即便 AfD 無法加入政府,當該州議會面臨需要2/3多數通過的關鍵事項時,必須得到 AfD 的同意方可通過,比如州憲法的修正。
儘管短期內無望參與組建政府,德國其他政黨對極右翼的「界限」或者說「隔離」是否會以更軟性的方式削弱或突破,要取決於其他政黨對 AfD 的態度。事實上,在2019年圖林根州大選後,CDU、FDP 和 AfD 在州長選舉的第三輪投票中集體投票支持 FDP 提出的州長候選人托馬斯·克梅里希(Thomas Kemmerich),以1票之差擊敗左翼黨提名的州長候選人,也即現任州長博多·拉梅洛(Bodo Ramelow)。這一事實上與 AfD 合作的選舉策略在全德國範圍內引起了軒然大波,最終以 FDP 當選州長克梅里希主動辭職,議會重新選舉拉梅洛為州長告終。
選前民調顯示選民普遍關心移民問題以及公共安全問題。8月23日,索林根(Solingen)發生一起持刀襲擊事件,導致3人死亡、8人受傷。而在曼海姆(Mannheim)5月31日發生的持刀襲擊事件中,一名警察遇襲,不治身亡,另有多人受傷。相關襲擊事件的頻發使得「紅綠燈」的移民政策飽受批評。儘管其宣布計劃收緊移民和安全措施,並於8月30日遣返了近三年來首批阿富汗人回原籍國,但選民還是傾向於把票投給在反移民立場上更為激進的 AfD。
不過 AfD 的崛起,其背後與更深層的歷史與社會結構有關。近年的選舉數據顯示,成立於2013年的 AfD 在1990年兩德統一時加入聯邦的新聯邦州的崛起趨勢尤為明顯。在西部各州,儘管AfD的支持率在近年來也逐漸上升,例如在黑森州2023年大選中,AfD 以18.4%的歷史最高得票率躋身州議會第二大黨,但與東部各州動輒超過30%的支持率仍有相當差距。
AfD 在東西部之間存在的支持率差距,通常被歸因為區域經濟上的不平衡。然而,柏林洪堡大學社會學教授施特芬·毛(Steffen Mau)在其著作《不平等的統一》(Ungleich vereint)中指出,單純的經濟因素無法完全解釋極右翼在東德的崛起。他認為,東德的社會結構因前東德執政黨統一社會黨的統治而與西德不同,其對東德居民乃至統一後出生的年輕一代產生了深遠影響。(延伸閱讀:《德國大選:默克爾退場之際,那些逐漸放棄了她的普通德國人》)
他在該著作中說,在曾經的東德,統一社會黨掌控日常事務,摧毀了公民社會、教會、工會以及社區俱樂部的作用,導致民間組織在東德的活躍度至今仍不如西德。當東德政權垮台後,社會出現了真空,而西德的政黨卻以西德的方式在東德運作,未能紮根於東德社會。這一真空最終被極右翼或民粹主義填補,因此當地選民更傾向於支持以 AfD 為代表的民粹政黨。(延伸閱讀:《在歷屆政府的「支持」下,極右翼在英國是如何被主流化的?》)
比勒菲爾德大學歷史學教授克里斯蒂娜·莫里納(Christina Morina)在接受《衛報》採訪時則表示,東德人仍然習慣於統一社會黨對民主的詮釋,而這種詮釋具有很強的民粹主義色彩,這在 AfD 的宣傳模式中得到了體現。
她指出,德國傳統政黨通常只組織集會,而 AfD 不僅舉辦集會,還定期舉行政治遊行,並且不侷限於選舉前。這種做法是為了喚起東德政權垮台前反對派人士每週一上街抗議的記憶。對於東德人來說,表達政治訴求的方式不是通過投票、參與政黨或公民組織,而是直接上街動員支持者。(延伸閱讀:《英國極右騷亂:誰是「白人工人階級」,誰在恐懼穆斯林?》)
而一個署名為 Veit Barta 的人在評論一篇文章時說,多年來主流媒體與政黨一直拒絕接受批評意見。其指出,德國聯邦政府在圖林根州和薩克森州大選前三天匆忙制定的有關國內安全和移民政策的措施不會對公民的投票行為產生任何實質性的改變,因為公衆已經聽夠了空洞的承諾。被政客和某些媒體輕視為「抗議選民」的「批評者」(暗指 AfD 支持者)從自己的經歷中非常清楚「民主」的含義。
這則評論本身某種程度上反映的或許就是 AfD 支持者的普遍心態,從中也能窺探出這種心態的社會基礎和 AfD 支持率不斷上升的原因。
種族歧視潛藏在人類的基因中,趕走(他者),(我)獲取的資源便增加,生存機率提升,遺傳下一代的機會也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