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慾錄:我的愛人是人形犬,和小狗一起成長、我重新理解「強弱」

愛本就是逾越。
2015年6月23日,印度新德里,人們的倒影在道路的肥皂泡上。攝:Anindito Mukherjee/Reuters/達志影像

「那麼,我怎麼稱呼你呢?直呼名字嗎,還是叫你小狗就好?」 招呼我們坐下之後,朋友好奇地問。

蜷在我腿上的小狗抬眼望向我。我代她回答:「叫小狗就好啦。」 我一邊說,一邊輕輕撫摸小狗的背,緩解她突然被我朋友提問的緊張。小狗則立起上半身,用前爪在我肩上輕撲,伸出她的小狗鼻子,撒嬌地在我臉頰蹭了好幾下。

其實,那不是「她的」小狗鼻子,而是「狗崽頭套的」——在生物學意義上,我的小狗並不是食肉目犬科動物,而是靈長目人科動物。她是一隻人形犬,我是她的主人。

總體而言,人犬關係的實踐者主要是順性別男同志,在其它酷兒群體中則更為少見。與男同性戀 BDSM(大陸一般譯作「虐戀」,而台灣一般譯作「皮繩愉虐」)小說裏「霸道總裁式主子x訓練犬」的經典搭配相比,我雖然在性愛中完全佔據主導,在生活習慣上也對小狗有所管教,但還是更傾向於用養寵物的方式和小狗互動,不會那麼嚴厲。

2018年6月16日,義大利都靈的同志遊行。攝:Nicolò Campo/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2018年6月16日,義大利都靈的同志遊行。攝:Nicolò Campo/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人形犬的傳統分類與男同志

一般能搜索到的「人形犬」,資料來源都是台灣的「人犬」文化。

按照《軍犬》作者夏慕聰的分類,台灣的人形犬文化,大致可以分為三個圈子:狗奴(dog slave)、訓犬(slave dog)和狗狗(puppy)。最早出現的是狗奴圈。「狗奴」從屬於 DS 關係 (Dominance & Submission,中文一般譯作「支配與臣服」)中的 「奴隸」角色,可以理解為戴着狗狗面具的奴隸。雖然 ta 們也會做一些狗狗訓練,比如四肢着地等,但此處的「狗」,並不是固定的身份認同,而是主奴 play 中主人對奴隸的一種羞辱,將奴隸降格到比人類更低的層級。

隨着《軍犬》這部小說的流行,「訓犬」成為了更普遍的類別。在主人面前,訓犬需要完全放棄人類身份,釋放「狗性」與「狗魂」。有一些較為常見的規則,比如狗狗在家時不可以穿平常的衣服、不可以講話,只允許四肢着地,用狗狗的方式與主人交流;吃飯時,更是需要趴在地上,從狗碗中舔食。主人對狗則是既有管教又有寵愛。與半人半狗的「狗奴」相比,訓犬則是讓人進入一種完全的狗形態。

最晚出現的狗狗圈和福瑞圈(furry的音譯,是一種獸人實踐。一些實踐者會將獸人作為自己的身分認同,ta們倒並不一定會想要和任何真實或幻想中的動物有性接觸;福瑞文化裏也沒有一個必然的「主人」概念)有一些相似之處,更注重人形犬對於狗狗身份的自我認同,主人與狗的關係反而不再是重點。訓犬只有在主狗關係的語境裏才是狗;而在狗狗圈中,狗狗身份並不依附於主人而存在。

從2014年開始,台灣驕傲節上開始有彩虹犬方陣,以狗狗為主體的社群也逐漸建立。用台灣「名犬」小諄的話來說,新世代的狗狗更少受到《軍犬》的影響,不強調「狗狗和人類的羈絆」,更傾向於「尋求犬類同類的陪伴感」。狗狗圈的許多社群聚會是完全以人形犬為主體的,只有狗狗參加,突破了以往「主人帶狗」的社交模式。

但請注意,以上分類都是基於順性別男同性戀的實踐而劃定的——目前而言,人形犬文化主要是在男同群體中盛行。雖然 Twitter 上偶爾也會見到其 ta 酷兒群體和異性戀的主狗關係,但在我看到過的範圍內,總體而言它們更像是 roleplay,作為一般情侶生活的調劑。

雖然有大致的分類,但其實每段主狗關係都有所不同。我和我的小狗的關係更像是「訓狗」,不過更偏寵物狗一些,也較少執行一些硬性的規則。她對自己是小狗的認同也很明確,在她沒有主人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她的小狗身份並不依賴於我們的關係而存在。

2018年7月7日,西班牙馬德里的同志遊行。攝:Marcos del Mazo/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2018年7月7日,西班牙馬德里的同志遊行。攝:Marcos del Mazo/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小狗為什麼會需要主人呢?

在認主之前,我的小狗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狗性」。她喜歡用小狗的方式和朋友們互動。在朋友談論一些充滿是非爭拗的話題時,她會刻意屏蔽周圍人的對話,只顧着像小狗一樣撒歡。對於常常社交過載的小狗而言,這樣做可以保護自己。另外,她在家庭中受到的一些創傷,也令她渴望一種被擁有的感覺。

確認關係半年以後,在小狗的生日當天,我們做了一個經典的認主儀式——我幫她戴上了由我親手設計製作的皮質項圈,上面纏繞着細細的金屬鏈條,懸掛着水晶和貝殼。信物在人形犬文化中非常重要,因為實踐者通常也具有戀物的傾向。除了項圈以外,常見的信物還有金屬製成的狗牌和狗鏈。主人們並不都是自己製作信物,也可以定製或購買成品;但即使是後者,一般也會刻上小狗的名字,代表從屬的特殊含義。我堅持要自己做項圈,不僅僅是為了儀式感,也代表着對這段人犬關係的承諾。雖然我們之間是 polyamory (多邊關係),我依然希望自己能成為負責的主人,陪伴小狗健康成長。

不過,我的小狗在情緒上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敏感——她很容易開心,也很容易受傷。前者不會為她帶來太多麻煩,後者卻是主流社會難以接受,並且常常污名化的。她爆發的情緒很少得到 ta 人的承認,反而總是遭到議論和批評。在我和小狗的相處中,如何面對一個彼此都有愛,卻常常爆哭着指責我的人,幾乎也是我最主要也最困難的功課。

有一次,小狗給我打電話,很委屈地對我說:「主人,我把某某 (一個朋友) 拉黑了。她到處說我是 BPD(邊緣型人格障礙)。」 我心中的一個角落立刻對那位朋友產生了共情。但很抱歉,這位朋友,我是小狗的主人,所以我絕對不會站在你這邊說話。深呼吸,我立刻用一種冷漠的語氣反問:「噢,她有診斷資格嗎?」 「沒有。」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對呀。就算她有資格,你也沒有請她做診斷。那無論你是不是 BPD,都不關她的事。退一萬步來講,哪怕你是,這也是你的隱私。」

小狗很容易從ta人的言行中察覺到敵意並受到傷害,有時讓我擔憂她的情緒狀態,有些指責也令我委屈。某次我們一起去愛丁堡旅行,回程轉車時,小狗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的車票了。她手裏有一疊票據,可就是沒有需要用的那張。她非常慌亂,我已經感受到了一種低氣壓。

我說:「小狗,我再幫你看一下這幾張票好嗎?」

小狗當場崩潰,裂開嘴哭了。

她甩開我的手,爆哭着說我不信任她,眼淚大顆大顆地迸發出來。我試着跟她講道理:「這個跟信任沒有關係呀,我就是幫你看一看。這麼多票,我有時候也會弄錯,說不定我們再看一次就能找到呢?」幸運的是,工作人員把換乘車站的閘門全部打開了,我們還是成功上了車。但小狗的哭泣並沒有停止。除了輕柔地喊「小狗」,我不知道還可以對她說什麼。

2022年,台中,雨打在車的玻璃。攝:陳焯煇/端傳媒
2022年,台中,雨打在車的玻璃。攝:陳焯煇/端傳媒

小狗也沒答話,哭了一陣,移到了過道對面的座位,趴在桌上,像四歲小孩一樣,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司機路過我們,停下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雖然車廂裏沒有其 ta 人,我還是感到非常尷尬,好像受到了一種無聲的指責。但我還是默默把臉轉向窗外,勻速地呼吸,努力不去看玻璃上映現的小小身影,努力去想其它一些事情,儘量將她持續不斷的哭聲視作公共場所一種單純的嘈吵。我坐在那裏,清晰地感覺到我的心腸在炙烤中逐漸變得堅硬冰冷。

小狗不想傷害我,所以不希望在我面前哭。但她逃開,也只是去了兩米之外的對面座位。在異地期間,我們視頻通話的時候也一樣——她每次大哭之前,都會以一種沉着而灰暗的聲音說:「主人,我關一下語音。」 然後電腦窗口裏的她,兩肩劇烈抖動,大張着嘴抽泣,像是坐在水族館的玻璃另一端溺水。她從不真正跑開,總是留下過於顯然的提示。小狗在用非常委婉的方式向我求救。

當然,她渴望安撫,也清楚她那種程度的索取會讓對方不堪重負,所以她後撤了——但這後撤依然有些刻意——由於她那不尋常的情緒表現,她已經經歷了太多拒絕和疏遠。只有在她高度自我壓抑時,她才做得到一般人眼中的「正常」,被周圍的人接受;但這仍然不是真正的接受。在她終於放鬆戒備時,得到的往往是排斥,她苦心孤詣得到的朋友和戀人,總是很快就轉身離去。她的情緒機制並沒有得到社會的包容,因此她也委屈,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何卻只能獨自經歷這些痛苦,其餘「正常人」卻可以帶着評判袖手旁觀?就像她某次崩潰時說:「我恨所有人,我也恨我自己。」

她希望我注意到,自己做出了讓步。

等她哭完,我再次平靜地對她說:「我沒有不信任你,只是有可能票是在你那裏的,你卻沒有發現。因為人人都有沒注意到的時候。」我堅持不能為了哄她不哭,而為一些我並沒有做錯的事情道歉。這種嚴陣以待,令我自己都感到有些荒謬。好像我是唐·吉訶德,面對區區風車,煞有介事地全力出戰。我自嘲着。

如果沒有票,小狗就無法離開車站。在工作人員的視野範圍內(對,就是硬闖),我牽着小狗的手,加快腳步衝過閘機,拔腿就跑。兩人手牽手跑出車站幾十米遠,才停下來,像末日電影結尾般誇張地擁抱。看着破涕為笑的小狗,我心中卻有一片陰雲飄過:這次用逃票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下次假如不是在車站,我該用什麼招呢?

收束自己的情緒令我感到疲憊,卻有一種更能掌控自己(甚至 ta)的錯覺。然而,我可以欺騙自己,我愈發遲緩的工作進度,卻欺騙不了別人。有太多刀光劍影積攢在心裏,我自己的情緒常常在悲傷和亢奮之間翻卷,對朋友也有些缺乏耐心。我和小狗的關係走到了一個僵持的階段。

出乎我意料的是,打破僵局的竟是我的失敗。有一次,小狗在我本就疲憊的時候再度崩潰。我大腦一時宕機,無法再思考任何更靈巧的策略,只是忍不住和小狗一起大哭。而且因為那幾天恰好是經前綜合症,我哭得比小狗還要更猛烈、更持久。在我哭出來的瞬間,我本以為這是一種「主人失格」——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沉着應對,給出清晰的指令,而是和小狗一樣陷入了悲傷。我絕望地想,小狗大概立即就會意識到,我其實根本沒能力當一個好主人,我辜負了她的期望。然而,她的反應卻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小狗用袖口使勁擦了擦臉,湊過來抱住了我。噙着殘餘的眼淚,她說:「主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着你哭,小狗心裏好難受……」 因為不想我難過,小狗自己停下了。

2019年6月8日,義大利羅馬舉行的同志遊行。攝:Antonio Masiello/Getty Images
2019年6月8日,義大利羅馬舉行的同志遊行。攝:Antonio Masiello/Getty Images

最開始的時候,我想的是我應該劃定清晰的邊界,不能一直忍耐,因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到頭來,我一定會被耗盡。而在這段關係中,我需要小狗的一個主要原因,是我沒辦法像她那樣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我有很多壓抑。小狗一些看似不符合社會標準的表現,其實反而是我做不到、但或許渴望做到的事情。我缺乏像她那樣當場崩潰大哭的勇氣。

想起我們在一起前,她和我之間的對話。她說:「也許我甚至不是因為愛你,也不是想要你教我怎麼愛自己。我只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但我總是讓人受傷,我傷害別人,別人也傷害我。我知道你很愛自己,在我傷害你的時候,你可以不受傷害嗎?」

我胸前像是被狠命錘了一下。這段拗口的自白,回應的實際上正是這個愛和包容全都欠奉的社會。正因如此,即使內心不乏恐懼,我還是沒有辦法拒絕。

於是,我以脅迫般的語氣說:「你試試看。」

說到底,異性戀婚姻那一套「老男人把女人交給年輕男人」的戲碼,究竟有什麼可感動的?這隻幾乎不再信任人的小狗,嘴裏銜着狗鏈,把自己交到我手裏時,才讓我不由得認真起來。

用 queer feminism 重新想象主狗關係,重新想像「強弱」

說到這裏,好像都是我在付出,小狗單方面受到我的包容。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除了小狗稚嫩笨拙的付出和全然的信任以外,主人角色為我帶來的心靈成長,也是極大的收穫。

男同性戀傳統的訓犬文化中,對主人的想象,往往是類似於《軍犬》中 DT 那種強勢的 Alpha 男性。其實,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父親就極力扮演這樣的角色。或許由於我是家中的獨生女,他一直對我抱有頗為矛盾的期待。父親曾經對我說過,他既希望我成長為優雅知性的奧黛麗·赫本,又盼望我可以強勢而堅硬,承擔家庭的重任,就像阿爾·帕西諾飾演的第二代教父。或許,除了性的部分之外,類似於「訓犬」的關係,我在原生家庭裏就已經體驗過了。

還記得中學時和幾位同學出去跨年,在獨自回家的路上,我被人搶劫了。所有現金都被人拿走後,我驚慌地打電話給父親,他卻問我:「你跟同學說了嗎?」 「還沒有……」 「那就好,等我來接你。這種事情跟家裏人說一說就夠了,不要隨便在外人面前講這些,顯得你很脆弱,人家會看不起你。」

可是,在危機四伏的青春期,貌似強勢的父親,卻並沒有保護到我。甚至當我長大後對父親說起,他的某位同事曾經在公共場合,趁他不備猥褻我時,他也只是無能狂怒,因為那位同事已經在一年以前暴病去世了。

我看着他,心想,至不至於,又不是你自己遇到這種事。即使是和那些放棄一切抗爭、「就這樣算了」,隱忍地繼續生活的女性相比,面前的父親也顯得如此「脆弱」。噢,你從未料到我曾經歷過這些嗎?爸爸,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你眼中的世界是多麼純淨無瑕啊。

那時,我也渴望過一些更強勢的人,希望對方可以寵愛我、保護我。其間有好幾次都遇到類似於牟林翰那樣擅於精神控制的對象,令我感到自卑和窒息。說實話,在這樣的關係中,我只有第一段是毫無防備地受傷;之後的幾次,我反而是帶着對自己的疑問和探索,主動進入了這些關係。

當時我已經讀了一些關於精神控制的書籍和文章,許多作者都會說這樣的關係裏沒有愛,只有欺騙和操控。然而,這與我的感受有些不同。我也並不覺得自己像 ta 們說的那樣弱勢,是被迫留在關係中、毫無選擇的受害者。就好像遊戲卡在了某一關,我反反覆覆地重試,努力解開這些疑問:為什麼我會被這樣的人吸引?為什麼對方會選擇我?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有辦法讓事情變得不一樣嗎?

2015年7月21日,首爾,一間時鐘酒店房間的牆上掛著浴袍。攝:Kim Hong-Ji/Reuters/達志影像
2015年7月21日,首爾,一間時鐘酒店房間的牆上掛著浴袍。攝:Kim Hong-Ji/Reuters/達志影像

後來我意識到,像我這種受到操控的人,之所以會陷入這樣的關係,並不是因為弱勢,而恰恰是因為強勢。因為你有一種決心,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很好,也希望對方因為自己而過得更好,所以你一直努力改變自己,對對方好,而不是直接放棄你的對象,讓 ta 自生自滅。與這樣強大的愛的能力相比,那些精神控制的人只不過是擅於鑽營,利用自己的優勢,完全按照社會規則不斷向上攀爬,所以取得了較高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Ta 們有什麼強勢的呢?

和小狗在一起後,我擁有的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關係。這其中有我能夠預料的部分:毫不猶豫地和這位在一般看來比我更「弱小」的對象交往,是我在刻意放棄慕強。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段關係中,我自己也重新學習了成為弱者的正當性。雖然我已經看透了父親那種男性氣質背後的脆弱和荒謬,但「不要展現自己受傷的一面,別人會看不起你」這樣的魔咒,早已深深植入了我的內心。在受傷過後,我可能會用創作的方式,或浪漫或戲謔地呈現自己的痛楚。但這些修辭,恰恰意味着我拒斥自己赤裸的、不加掩蓋的傷痛。

我曾希望藉由主人小狗的關係,來逃避自我暴露:男同志的「主人與狗」關係裏,經典的訓犬論述中,主人往往是霸道總裁般的設定。訓犬文學的男主角,通常最開始都是 alpha 直男,卻在遇到比自己還要更為強勢的男性主人之後,「狗性覺醒」,甘心做臣服的角色。《軍犬》的電影短片裏,在軍犬全裸着身體,在公共場所排泄,從而放棄人類身份時,主人 dt 甚至從未露出整張臉,只有一個低沉而神秘的人聲。BDSM 論壇帖文的論述也很類似。雖然也有溫柔的主人,但幾乎不以主人的內在成長為重點;台灣有「名犬」,但「名主子」卻很少見,也十分符合「霸道總裁」秘而不宣的隱蔽特質——這種論述強調的是小狗信任主人,卻不太強調主人信任小狗。

然而,主人並不是必須無所不能,主人也是可以信任小狗的——這是我和小狗的關係教給我最重要的一件事。起初,我也是用自我壓抑、在一定程度上拒絕共情的方式來應對小狗的情緒,要求自己開動腦筋,冷靜地作出引導。後來我還是沒能挺住,這反而迫使我暴露自己的悲傷和無能無力,也讓我了解到,這並不一定會導致我想象中的可怕後果。作為主人的我,反而向小狗學習了信任,可以沒有顧慮地表達自己的情緒,即使它們讓我感覺「污穢」。我也可以相信,在我展現自己的脆弱時,小狗會更能夠感受到我完全卸下了防備,與她共情——這或許是她本該從社會中得到,卻沒有得到的。

愛本就是逾越。在這段人形犬關係的實踐中,我和我的小狗不僅逾越了傳統的關係形式,更是超越了 BDSM 中主人與狗的傳統身份。

想起小狗第一次戴上狗頭套跟着我出門散步的情形。作為生活在英國的亞裔女性,我平常很少受到路人這麼多的注視,感覺有些羞恥。小狗卻很自在,牽着我的手蹦蹦跳跳。

我想我們現在不需要(象徵性的)驕傲遊行了。小狗,請繼續貼緊我吧。

讀者評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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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變成狗,放棄語言和思考,完全信任主人,可以產生強烈的安全幸福感。
    但假若某日主人不要(愛)你,狗就會被摧毀,無法再相信人類,永遠成為流浪犬。

  2. 感覺和養寵物是一樣的,我們憑藉寵物安慰心靈,和寵物一起走過生命歷程。不過人犬就設計比較多而已。

  3. 謝謝你的分享,我之前一直沒有辦法理解「狗狗圈」的現象,以為只是某種性愛好。但是這篇文章幫助我從親密關係的視角理解這種行為背後大家共通的需求,再次感謝。

  4. 虽然距离我的生活很远,但是还是谢谢你的分享,希望你和你的小狗都能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