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有國家?」專欄,名字源於伍爾芙的一句話「As a woman I have no country」,但我們保留了一個問號,希望能從問號出發,與你探討女性和國家的關係,聆聽離散中的女性故事和女性經驗。我是這個欄目的編輯符雨欣。本期專訪烏干達酷兒女性活動家倪斯黛,討論在烏干達,哪些因素妨礙性別權利的爭取、國家通過哪些話語將自己人變為敵人。
今年5月底,東非國家烏干達通過了被稱為「全球最嚴厲」的反同性戀法案,進行同性性行為者將可能被處死刑;宣揚同性戀觀念者,則可以被判最高20年有期徒刑。「非洲」似乎予人一種「反同」的印象,54個非洲主權國家中,目前有32個國家有反同性戀法律。
「不同的非洲國家對待性別問題的方式不同,當人們說非洲有同性戀恐懼症時,忘記了非洲並不是均質的,」自我認同為「激進的酷兒非洲女性主義者」的倪絲黛向端傳媒記者表示,「以南非為例,同性戀在種族隔離政權結束後即不再是犯罪。現在同性民事結合或同婚都是合法的。」
作為烏干達乃至非洲最著名的性別權益活動家之一,倪絲黛(Stella Nyanzi)原本是醫療人類學家,曾深入田野研究愛滋傳播、出租車司機的性態度、青少年性關係等主題。在2009年烏國首次提出反同法案後,這位同儕眼中安靜的學者轉變為大膽挑戰當局的公共知識分子,不斷為同性戀及女性權益發聲,遭受過多次逮捕與監禁,並在去年被迫流亡到德國。
非洲各國近年來不斷上演關於同性戀權益的立法鬥爭,尼日利亞和岡比亞通過反同法案,而莫桑比克、安哥拉、博茨瓦納和加彭則成功地除罪化。烏國的首個反同法案曾經由於民眾訴願而被憲法法院撤銷,但今年再次捲土重來。倪絲黛認為烏干達社會的恐同態度是英國殖民時期法律的產物,也受到美國基督教福音派宣傳的影響,但烏國的保守論述經常指責同志運動是「境外勢力」。她在研究中分析地緣政治對烏國恐同心態的形塑,並爭取「非洲人也能是同性戀者」的空間。
她的抗爭方式被稱為「激進的無禮」(radical rudeness)。烏國傳統習俗允許育有雙胞胎的婦女擁有發表大膽言論的特權,她在電視直播中自稱為「擁有大陰道的雙胞胎母親」,在詩作中要求總統「用那沾滿血汙的國旗製成的內衣,從我噘起的唇上將吻拭去。」2016年她在烏干達知名的馬凱雷雷大學經歷了僱傭合同爭議,憤怒地進行了裸體抗議,被保守派攻擊為「瘋狂的潑婦」,「企圖在烏國宣揚同性戀理論」。
當政府拒絕她所發起的要求國家為女學生提供月經用品的倡議後,她在臉書上稱烏國總統為「一對屁股蛋」而遭到逮捕入獄;此後她再次因辱罵總統已故的母親入獄服刑16個月,她在獄中所寫的158首詩出版為《我的嘴裡開不出玫瑰》(No Roses from My Mouth),受到讀者的歡迎。
到達德國流亡的倪斯黛仍然十分活躍,不僅參與歐洲本地的性別、移民、氣候正義倡議,也曾經返回非洲大陸上的南非與迦納參加活動,但作為烏干達社交媒體上最重要的異議者之一,她最關注的仍是烏國的狀況,並持續透過臉書等平台保持影響力。過去烏國當局曾懲罰她的家人與男友以威脅她噤聲,在接受本次採訪前一天,她在烏國的男友亦因抗議一個石油開採計畫而險遭逮捕。
面對烏干達當局及反同勢力的脅迫,烏國的性少數群體及同志運動正在如何生存與抗爭?宗教、殖民歷史和本地種族、民族建構等力量,在烏干達如何結合起來,達到共同「反同」的效果?烏國女性運動又是怎樣的處境,和同志群體之間是怎樣的關係?在與端討論這些問題的同時,倪絲黛也分享了作為一名活動家、學者與藝術家,如何看待這些議題和自己身上的交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