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近一個月,政府策劃的「香港夜繽紛」9月在西九文化區揭幕。幾星期前,在西九海傍經營美食車「The Butchers Truck」的蔡振強聽聞附近將舉行啟動禮,但位置時間都很神秘。那夜,他特意把美食車的燈全開,想着嘉賓會來參觀和拍照,可以告訴他們美食車「還在、未死」,結果是空等。
在啟動禮臨時搭建的小食攤位,嘉賓舉起菠蘿包和蛋撻打卡。蔡振強說,「真實的又不拍照⋯⋯實際的東西不關注,反而特登去做假的事,我們是很心酸的。你搞了一壇嘢,然後不要,重新搞另一壇嘢。」他口中政府不要的東西,是2015年政府提出的旅遊項目「美食車」,計劃最後因成效不佳而結束。他覺得政府這次不應重蹈美食車覆轍,要「想長遠一點」。
這年夏天,夜市、夜經濟成為港人口中熱話。疫情過後,入夜後的香港比以往凋零,人們外出的意欲也似乎下降。有見及此,港府牽頭推動「夜繽紛」,商界落力配合,試圖重塑往日「不夜城」、「東方之珠」招牌。但措施出台,方向卻引起爭議:在商場推動優惠、延長商場營業時間,也不有少是舊有節日活動,有人認為舊酒新瓶,有人認為未能長期改變市民消費習慣,也無法觸及深層社會問題。
在尖沙咀大商場與星光大道在海傍合辦的夜市,有檔主賣4粒燒賣叫價20港元引起爭議,網民批評太貴,又指普羅市民不是「夜繽紛」的目標客群。種種夜經濟措施,能否針對香港的經濟問題所在、成效會怎樣?這並非港府首次大推旅遊項目,過往美食車先導計劃失敗收場,政府該如何汲取教訓?多年來打壓小販的政府要辦夜間市集,墟市和小販發牌倡議者又怎看?遊客想要的,民間想像的,跟政府施政之間會否存在落差?
漁翁撒網、目標不詳的「夜繽紛」
9月14日,西九文化區M+博物館的大台階迎來高官和商界名人,財政司司長陳茂波以螢光棒代筆為銀獅點睛。小孩們被帶到台上,舉起印上香港特色夜間活動和美食的紙牌。「3年疫情以來,很多市民的生活習慣都有改變,現在晚上出街少了。很多商舖、食肆或商場都早了收舖⋯⋯」陳茂波道,「現在推動的『香港夜繽紛』,就是希望晚上的氣氛熱鬧一點,開心一點。」
「夜繽紛」的起源,要由香港復常談起。2022年9月起,香港撤銷並放寬了一連串防疫限制,對外的「你好香港」宣傳計劃出台,對內的「開心香港」在4月啟動。但是,復常進度卻趕不上社會預期,陸續有商家反映生意不理想,店舖提早關門,街道人煙稀少。8月,陳茂波指零售和餐飲業在第二季改善,旅遊業在下半年復蘇,短期內要和業界合力搞旺香港的夜市。
政商界爭相出謀獻計,一場針對夜市的討論激烈展開。工聯會建議在觀塘海濱辦夜市,建「網紅觀光橋」、設有水上單車、釣魚、釣蝦等活動,又可提供艇仔粥、避風塘炒蟹。民建聯提倡「夜間運動」、改良「幻彩詠香江」和舉辦無人機表演、煙火匯演。行政會議成員林健鋒曾建議「大笪地」式市集,後來指可在西九、維港兩岸辦夜市,設「睇相」、「打小人」。
商界亦迅速響應,太古、華懋、新地等發展商在旗下商場推出晚間音樂活動、消費,泊車優惠等推廣項目;亦有消息指政府研究商場延長營業時間。油麻地廟街販商商會主席陳錦榮指已跟政府商討,將廟街變成「國際美食街」,但廟街商會主席陸興發不看好,提倡五六十年代「雜耍、口水歌」的「大笪地」模式。
「其實公共討論都是很亂的,政府沒有整理不同的討論方向。」公共政策顧問林緻茵說,「我想大家是完全失焦的。」她解釋,最初的夜市想像是類似廟街的Market,後來演變成討論延長商場營業時間,是擴闊至夜經濟,但最終的「夜繽紛」透過串連節日或復辦活動,是一個「活動模式」的夜經濟,她形容是漁翁撒網。
林緻茵分析政府公布的31項「夜繽紛」活動。首先,活動集中在2023年下半年至下年2月初,乘着中秋、國慶、萬聖節、聖誕節、農曆新年等節日的勢頭,「人流一定會比平時多」;第二是延長已有設施如藝術館、科學館等開放時間,她思疑政府推出前有否收集數據,「你開放多幾個小時,是不是就等於人們會出來?」
另一方面,主題樂園海洋公園和迪士尼樂園都重推舊活動、或有新計劃;80多個商場安排了優惠和活動;灣仔、觀塘和堅尼地城海濱將會舉辦市集;最後則是呏港鐵的晚間「搭五送一(車程)」或戲院夜場購票優惠等等。「它package過去有的活動,但是加了一些誘因,令人們出去。」
十一煙花匯演、大坑舞火龍、新春國際匯演等舊有活動同樣納入了「夜繽紛」,財政司副司長黃偉綸不同意是舊酒新瓶,認為如果受社會大眾歡迎,應該要繼續舉辦。
短期而言,林緻茵認為,政府希望扭轉市民少出夜街的習慣和提升香港對旅客的吸引力。市民晚上不願夜出消費,政府便製造需求,推出有趣或只適用於晚間的活動,但始終新鮮感不大,可能會有一點成效,但未必能長期改變市民消費習慣。
至於深層問題,例如香港與美元掛鈎,通脹令大陸和香港物價差距大,港人寧願北上消費;港人對香港前景失信心或打算移民,壓抑當前消費;還有人口老化,消費力強的年輕人愈來愈少,林緻茵認為「夜繽紛」解決不到,港府也可能有意識自己短期之內沒有辦法解決。
黃偉綸曾稱「夜繽紛」成效難量化,但冀能改變市民生活習慣——「夜繽紛的objective本身都是挺窄的,政府也沒有想過去評估究竟它的成效有多大。今次司長都好誠實,講了他們不打算一次過解決所有問題。是很有限度的一個solution。」林緻茵說。
「夜繽紛」在一個月內快速出爐,林緻茵認為是承接了「以結果以目標」的施政風格,因為夜市冷清、商場店舖落閘有畫面,令政府想盡快去處理問題。可是,當事情變成「quick fix(權宜之計)」,「 就好像做了,但是究竟是否做得好,或者是否解決了原本的問題呢?」
她又說,回到最根本,「夜繽紛」投放公共資源辦市集和乘車優惠等,但政府似乎尚未解釋清楚「為什麼是夜晚?」、「為什麼夜經濟的乘數效應比日間大?」
「純粹看夜間數字沒意思,因為不可以是白天不洗錢,然後留給晚上。如果你說晚上有優惠,那(市民)就留到晚上去做,這樣其實不會有extra的consumption。」她說,「政府要想怎樣去令日和夜兩樣的consumption同時增加,而不是純粹將東西推到晚上,就等於是多了經濟效益。」
她認為無論是「你好香港」、「開心香港」,抑或是「夜繽紛」,模式都趨向「嘉年華式」,動用大筆公帑辦優惠和活動,欠長遠性。香港從前是購物天堂,但現時旅客愛深度遊和文化遊,香港也應要發揮自己的特色。
香港理工大學酒店及旅遊業管理學院副教授梁堯忠亦認為,從商場着手推動夜消費是「小修小補」,沒有根本性解決問題。他指香港商場店舖類型相若,一間接一間,但缺乏娛樂休閒設施,以及適合所有年齡階層的綜合性商場。他估計優惠券熱潮過後,市民不會持續到商場購物。
如政府希望長期帶動市面氣氛,「就不要這麼短視,假設做一次就已經可以做到效果。」另外,他建議政府和大集團應考慮租金減免,鼓勵本土特色新店進駐和協助創業,「不是給人一個印象,就是我無論去A、或是去B這個點,見到的東西都差不多的。」
歸根究底,梁堯忠覺得香港失去吸引力是因為來旅遊的「性價比」低,政府與其大費周章,其實可直接給錢店舖或者集團,讓他們調節價錢。「你做一個夜市究竟帶來幾多經濟效益,我想政府都計不到這個數字,它只能夠計到有多少人去過、拍了多少張照片⋯⋯」他認為不應為做而做,「政府應該想一想背後問題的根源在哪裏。」
美食車作為「失敗例子」
「夜繽紛」啟動後翌日是星期五,傍晚近7點,M+博物館外只有零星的人在遛狗和拍婚照。購票的櫃檯關剩一個,有兩人排隊,但博物館10時才關門。8時半,突然下起滂沱大雨,美食車車主蔡振強趕着收店,整晚只有幾個客人、賺了幾百港元。另一邊,大型商場「圓方」的名店已落閘,剩下一間法國高檔珠寶店,穿西裝的店員守在門口發呆。
夜市的討論熾熱,「香港01」分析8月12至15日共600多個有關的網上帖文,「貴」、「小販」和「美食車」佔提及相關字詞的帖文數量首三位,但只有美食車的正面評價比負面多。香港擬推動夜市之際,不少人重提美食車先導計劃的失敗。
「Food truck沒有問題,是計劃有問題。」蔡振強始終這樣認為。
2015年,時任財政司司長曾俊華在《財政預算案》提出引入在歐美流行的美食車。先導計劃長兩年,由商務及經濟發展局轄下的旅遊事務署負責。參加者需經過兩輪甄選程序,第一輪是提交詳情,包括業務和財務計劃書、菜式和烹煮程序,以及美食車設計概念;第二輪是烹飪挑戰賽。入選者分別要向食物環境衞生署及運輸署申請食物業牌照和車輛牌照,並在署方批准後購置和裝備美食車。
美食車門檻高,政府預計一輛全新輕型貨車,連同設備齊全的食物配製間及處理廢水廢棄物的裝備,售價達60萬港元。計劃推出前,美食車聯盟主席、現任香港中小企食店聯盟召集人林瑞華已購置了幾部美食車,其中一部租給蔡振強工作的美式餐廳The Butchers Club Burger,售賣中高價錢的漢堡。據他所知,購置車和內部花費約80萬港元,改裝和裝飾費約10萬。2017年,美車食正式出車。
旅遊事務署規定美食車營運地點,而且每兩星期輪流一轉,每個地點只有兩個泊車位。8個地點當中,迪士尼樂園園外和尖沙咀的生意較好;而黃大仙祠附近已有很多餐廳、金紫荊廣場多遊客但沒時間買東西吃,是零消費地點。至於中環海濱活動空間卡在AIA摩天輪和添馬公園海濱之間,遊人跟摩天輪拍照、在公園聚集,但只有跑步的人經過。
蔡振強曾跟場地管理反映,想將美食車移到摩天輪的海濱入口,「不需要在正門口,過一點,只要是人們都會看到的位置。」蔡振強說:「但他們就是不行。」他又聯絡政府的美食車辦公室,回覆卻是:「不行,這是場地的自主決定,我們控制不了。」
「他們表面上是幫我們,但基本上攔住我們,什麼都做不到。」他說。而且,康文署不容美食車逗留至深夜﹐2018年時,尖沙咀海傍在傍晚6時直到11時都擠滿遊客,但因為博物館8時關門,職員9時便會叫他走。
營業額隨着地點浮動,縱使美食車收支平衡,但公司不想看到數字起伏太大,一年後便決定退出。蔡振強未想放棄,便用約20萬港元買斷美食車,以自負盈虧方式經營至今。
未料,疫情來襲,美食車無地方營運。迪士尼、康文署場地關閉,蔡振強便落腳在觀塘海濱,但後來禁堂食,人們湧到海濱吃飯,政府擔心人群聚集,封掉這個最後位置。非康文署管理的西九文化區是後期新增的美食車營運場地,隨着藝術公園在2020年全面開放,蔡振強的美食車在同年年尾進駐。那時多數處所關閉,港人放假喜歡聚在西九,整整一年,美食車都在賺錢。
2021年,政府稱美食車作為推廣旅遊的運作模式已經「充分試驗,其發展未能達致政策目標」,宣布在2022年6月終止計劃。截至2022年1月,5年間,本來15間的美食車中有3部退出計劃,餘下12部中有一半維持較經常運作。
美食車的死因,蔡振強覺得除了經營場地不靈活、多制肘外,也因為政府「為搞而搞」,沒有想過計劃完結之後,也未有作市場規劃。「好像你現在搞夜經濟,你搞market,那之後呢? 如果沒有之後,人們怎會投放資源?」他說,「如果說你只開4個月,有財力的人會做。你可不可以有更加新奇好玩的(東西)呢?因為太短期,如果你說可以常規化,好像廟街、鴨寮街,不只開一個期間⋯⋯你才可以慢慢做,越來越多人知道,才能做到(成為)傳統。」
去年6月,西九文化區跟6架美食車的營運者簽約,准許它們在固定位置營業。蔡振強的美食車在下午開店,但主力在晚間,晚上生意佔一天營業額一半以上。美食車用白色燈泡圍着,也是配合晚間生意的形象。
他注意到,今年3月起晚上來西九的人少了,從前海傍坐滿人,泊了車,一晚可賺5千港元,現在跌至約3千,他們便改為一星期休息一天。他覺得西九的夜景很漂亮、很chill,也可以定期辦市集,「如果你說夜經濟,我們這些現成的,為什麼不拿出來搞?」
之前,食環牌照跟着車,只要場地的管理和保險許可,車便可駛到其他地方經營。 計劃終止後,牌照轉跟美食車在西九的「舖位」掛勾,若要到另處經營,便要申請娛樂場所牌照。車不能再行動自如,但蔡振強仍要每年到運輸署付錢續期行車證,他覺得是浪費。復辦「美酒佳餚巡禮」為「夜繽紛」活動之一,蔡振強收過西九文化區發出的問卷,詢問他們有沒有興趣參加,但沒有提供租金、位置等條款資料,他還是先說好。
他說,美食車因旅遊業而生,卻經常缺席於政府舉辦的大型活動,這次也不例外:「有時我覺得他們忘記了,完全沒有想過原來是有美食車。」
被取締的旅遊資源:小販
香港「夜繽紛」其中一個項目,是提出在灣仔海濱、堅尼地城海濱長廊和觀塘海濱舉辦周末夜間市集。灣仔市集最初命名「海濱大笪地」,其後改名成「藝遊坊」,由發展局、藝穗會和香港傷建共融網絡聯辦;支持單位包括海濱事務委員會、藝術發展局、大陸公司「美團」、大陸消費指南網站「大眾點評」。
值得留意的是,其媒體宣傳統籌「尚遊」為專門協助香港和海外企業進軍大陸市場的營銷科技公司,服務包括微信公眾號、小紅書種草、KOL推廣、Facebook推廣等。
9月初,有傳媒報導發展局招標文件,指每個兩米闊的攤位16日租金為1.2萬元。根據「藝遊坊」發的新聞稿,皆時活動攤位約90個,當中約4成為熟食飲品攤位,例如八爪魚鬚、雞腳、豬雜、港式撈麵、茶粿、砵仔糕,又有廣東特色食物如甜醋蛋、豬腳薑等以及台式小吃。其餘的攤位為手信類、遊戲及慈善義賣的攤位,但未有公佈詳情。
在香港重提夜市,讓不少人想到被政府取締的滿街小販地攤。自1970年起,政府停止新發小販牌照,流動小販的萎縮尤其嚴重。截止2023年3月,固定小販牌照有5200個,流動小販牌照僅餘295個。
「全亞洲都充滿小販,差別在於不同政府的方向規劃。」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專任導師、聯區小販發展平台成員梁志遠說。但香港長期維持「逐步取締」的小販政策,「一定不會想到可以將本地的小販文化轉化為旅遊資源。」
鄰近的台灣是把庶民夜市轉化成觀光點的成功案例。台灣的大型夜市超過300個;2018年,觀光局曾進行調查,夜市為最受國際旅客歡迎的景點,其次為臺北101和西門町。截止2018年,全台攤販從業人數達47.6萬。
街頭擺賣一直被台灣政府視為解決失業的方法之一,直到1980年代,攤販擺賣遍佈各處,面對商戶視攤販為競爭者的不滿,政府把攤販規範化、立例規管。「有證攤販」的申請人須符合低收入戶、身體殘障、或50歲或以上、家庭依賴其生活等條件;無證攤販只要沒有阻街,政府多予以容忍。同時,政府鼓勵攤販組成自治會,解決攤販之間的糾紛、衛生問題,交通秩序等等。
研究夜市多年、現職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的余舜德曾提出,夜市是台灣人的「夜間公共休閒活動,也是聚落的網絡節點,更是一種凝聚社區意識的認同空間。」
後來,台灣發展「觀光夜市」,即由政府集中攤販,加上規劃,令街道轉化成結合當地特色的觀光休閒景點。觀光夜市在營業時間禁止行車,改作行人徒步區,又在入口處設牌樓。另外,台北政府推出夜市改造計劃,以增闢行人徒步區、改善衛生等提高夜市吸引力。雖不時傳出攤販重複率高欠特色、衛生惡劣等負評,但夜市仍然是招徠旅客的重點項目。
前交通部觀光局局長、現任台灣旅遊交流協會理事長賴瑟珍曾指出,「夜市不但是台灣庶民文化的櫥窗,也是任何人都買得起的幸福」,花一點錢,便能獲得大的滿足。
有故事和理念的香港品牌
財政司副司長黃偉綸曾提到政府較少用「夜市」二字,因為會令人聯想地攤經濟和應付失業問題,但香港沒這方面問題。他又強調當局非舉辦「大笪地」。
「這證明了夜間活動不會摻小販、不會摻個人、不會摻基層團體。」梁志遠說,「我覺得他走錯了這一步,其實他更加需要這些基層參與——他心目中那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小販、熟食。」他今年60歲,經歷過在街上用玻璃碗吃碗仔翅,凌晨2、3時旺角彌敦道至油麻地擠滿小販的年代。深水埗桂林夜市、上水彩園夜巿、朗豪夜市等,以往都人頭湧湧,他覺得是成功的證明。「我們很有信心,我們在召喚集體回憶,我們在搞文化的傳承。」
他重覆道,「不如給民間團體試試。」
政府宣布辦市集後,民間組織「撐基層墟市聯盟」問過相熟檔主有沒有聽過,他們不知道,也找不到申請方法。後來,他們看到政府跟中環街市合作、租金昂貴,意識到市集是「遊客導向」、「東西要靚」、「香港品牌」。
聯盟在香港爭取墟市政策,推動基層社區經濟和本土特色手作已經逾10年,更加舉辦「香港墟市節」。雖然政府推行的新市集和他們心中的墟市在執行和想法有落差,他們仍期望政府不要忘記推動基層墟市,或讓市民有機會進場新的市集。
聯盟成立前,社工組織「社區發展陣線」落地做基層服務,發現了天水圍的「天光墟」——每天晨曦,天水圍居民沿河邊擺攤謀生,但他們被政府視為非法擺賣,經常遭食環署職員追捕。2006年,有老年小販因走鬼而跳河淹死,不同區內關注墟市的組織便聯合起來,在2012年成立聯盟。
但由於香港沒有墟市政策,非牟利機構申請舉辦市集時總是關卡重重。除了起碼預早兩個月向食環署申領臨時公眾娛樂場所牌照外,視乎土地隸屬的政府部門,會有不同的嚴苛準則。
聯盟計劃幹事姚舒敏舉例說,房屋署的用地受地契所限,要獲得業權人一致同意才能進行現金交易,但業權往往賣給領展或大商戶;另外,他們還要得到過半數區議員回覆支持。今年1、2月,他們申請在天水圍和洪水橋辦墟市,8個元朗區區議員只有兩人回覆支持。
姚舒敏也發現,墟市申請審批準則不一,例如康文署要求某些地區遞交註冊結構工程師簽發的報告,有的則不需要,但一份報告花費9千港元,對NGO來說負擔很重,變相不能持續舉辦墟市。他們一直提倡的,是政府提供場地、理順和簡化申請程序,包括設立專責部門處理,以及投放資源或設立基金給NGO舉辦墟市。
社區發展陣線服務統籌及發展主任吳玉英說,當香港人談起夜市,可能會想起廟街和旺角的攤檔、淘寶貨和紀念品。聯盟認識的檔主中很多是懂手作的街坊,他們賣鉤織物、布藝品、飾物等,當中有人是照顧者、是主婦,會因為能親手建立自己的品牌並獲欣賞,而感到「成為一個比較完全的自己」;聯盟一直希望呈現的,是「大於是純粹一個產品的價值」。這包括它背後的故事、檔主的心路歷程;墟市植根社區,與單向買賣不同,有空間讓買賣雙方可以交流想法。
「我覺得價錢不是問題。我看到你的心意、理解你為什麼會有意願去做這個品牌、你背後的故事,便會花錢去支持你這個理念和價值。比較本土、比較真實,我會有興趣去買。」姚舒敏說。
想像夜經濟
「夜繽紛」的活動只延續至下年2月,屆時零售餐飲業將踏入淡季,「是不是繼續搞下去? 」、「究竟怎樣去sustain?」等疑問浮面。林緻茵認為,若政府認真辦夜經濟,便要配合政策和市場調查、長期摸索,了解旅客和本地人是否真正想要這些活動和產品。民政及青年事務局和區議會來年年初在各區辦的「夜繽紛」活動,她覺得或要透過調查結果去決定方向。
不過,研究政策多年的她很少聽聞港府進行這類的調查,就算有也是只供內部參考。外地政府不時以民調和焦點小組了解市民想法,但就香港的社會氣氛而言,「現在大家會願意將自己的一些perception講出來的意欲是低了。」
由最初的「夜市」到「夜繽紛」,梁志遠認為目前一連串措施沒有明確目的,「政府的期望越來越低,只不過是想夜晚搞些活動,我們做政策評議就很難,因為通常講政策就有目的。」
記者問其中一些受訪者,政府辦什麼活動才能吸引他們出夜街,又或是作為香港人,他們想像的夜市是怎樣的?
姚舒敏說:「我不會特意標籤作夜市。如果是墟市,可能家人朋友同學一起去逛。見到合家歡的產品、生活用品、衣服、自家手作的鉤織公仔、或者手機殼、現在不是很流行的手機帶、曲奇餅、不同的飲品,我都會想見到。很多元,什麼都有,但都是一些日常生活會見到或者會買到的。」
38歲的林緻茵因疫情而習慣留在家中,也少了跟朋友出外。她大多請他們來家作客,一來網上叫外賣方便,二來現在很多餐廳晚上9時便截單。她覺得晚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活動,頂多是看電影;若是「一個特別的、有儀式感的演唱會」,也可能成功吸引她出外。
同樣是38歲、小時住油尖旺的梁堯忠說,「就是回到八九十年代,可能廟街會有不同檔口,賣很簡單的魚蛋、燒賣、炸大腸、格仔餅、牛雜,會有手工的東西或者是遊戲的檔口。」他不覺得這是「降格」為「大笪地」,而是遊客和市民都希望看到的本地傳統風味,這亦是令人來港的主要誘因。
他認為,霓虹燈牌被拆、舊式茶餐廳因租金上升被淘汰,遊客來到香港,「反而找不到以往在香港找到的東西。」他說,「其實夜市本身,就是一個處於中階至低階層的消費活動。你要搞到這麼高階,究竟是針對哪一類人呢? 我其實心裏面也有這個懷疑:政府的官員是不是太過離地呢?」
要有夜經濟,應該是可以讓遊人晚上可以輕鬆逛街的,但是現在晚上不時都有全副武裝的警察在街上駐守,不說以為又有傷人案、劫案發生,又叫人如何晚上安心逛街吃東西?
其實你將香港政府理解成官僚陳腐的大機構,很多做法就可以理解。大家都只不過是在「打份工」,寫靚份proposal然後去跑數。政府總部入面每個人都知道佢哋要服務的人在中南海而非香港市民。
「美食車」是 曾俊華提出的,他離開政府後,其政策自然無人跟進,這是香港公務員的「慣性做法」。
假如 曾俊華選上了特首,美食車便會得到各部門的支持協助。
(我曾在政府工作10年)
港府要搞夜晚經濟,目標人群為外國遊客,中國遊客,還是本地居民,所需的活動大為不同。想討好所有人幾無可能。
過往香港「娛樂至死」因為港府不太管,讓民間自由發揮。現在港府甚麼都管,又不重視輿情,淪為表面工夫
白天不能开心,晚上才能开心。(工时太长)
計劃經濟,真係「很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