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模範生跌落神壇︰他們問,當年雷厲風行的澳門政府去了哪?

眼前這個正是一個「不陌生的澳門政府」——「一直都是偏聽、遇到問題時是想怎樣去迴避。」
「鞏固期」期間,新馬路人流稀少,最常見外賣員駕駛電單車送貨。
被疫情改變的生活 國際 大陸 澳門 香港 公共衛生 商業 政治 災害 社會

經歷12天半封城狀態、7天鞏固期,以及14輪全民核酸檢測後,澳門連續9天社區清零。8月1日,政府宣布恢復堂食,社會回復正常運作,衛生局長羅奕龍形容「威脅告一段落」。

但此前的45天,是澳門市民從沒試過的煎熬難捱。6月18日,疫情爆發,社區感染者迅速破千,政府實施高頻檢測、半封控措施,但是當中的搖擺與猶豫引起社會不滿指責——這與兩年前的澳門形成巨大反差。

當年疫情初襲,新上任不到3個月的賀一誠先在全球搶口罩,後來迅速關賭場。他快人快語,一句「市民生命優先,經濟次之,澳門承受得起」讓民意炸開了鍋。最後措施壓住了確診人數,不僅讓澳門成了中國抗疫模範生,他自己也被捧成了「賀爸爸」。

然而兩年半後,社會民意大轉向:人們要不批評封控不夠嚴格不夠快,嚴重影響經濟;要不就對半封城的次生問題大反彈。但這些民間怒火同樣指向賀政府準備不足、決策管治無力。當年有份架起神壇的市民如今四散,賀一誠迅速掉落。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2020年初雷厲風行的政府不見?當年贏盡掌聲,為何今次無法複製?更讓人不解的是,比起世界,澳門本已偷了兩年時間準備應對,為何還表現得不盡如人意?

錢少了,「它一定是慌的」

林惠兒在2021年12月被解僱,37歲的她本在永利賭場貴賓廳帳房工作,任職近8年。2020年初疫情爆發,賀一誠祭出賭場關閉令,她被迫放了15天無薪假。原以為那些日子已是最難捱,沒想到更壞的事在後頭。

去年11月底,博彩中介人龍頭太陽城舵手周焯華被捕,賭場紛紛與中介人割蓆終止合作,而永利澳門就是第一間。失業的8個月裏,從核酸採樣工作人員到免稅店櫃姐,林惠兒都發過簡歷,「不過沒人請而已」。

在她看來,這不僅是失業的人變多導致競爭大的問題,而是在整個經濟萎靡的大環境下,不論是社會和企業,都把錢抓得好緊。同樣的問題置換到政府層面,立法會前議員林玉鳳指出,「錢少了」,就是讓政府面對疫情猶豫不決的主因之一。

8月2日,澳門博監局公布2022年賭收數字。在半封城影響下,7月份賭收僅有3.98億元(澳門元,下同),按年下跌95%,創2003年有記錄以來的單月新低。而首7個月博彩毛收入為266億元,按年跌超過一半。值得注意的是,光是在2020年1月份,博彩毛收入已達到221億元。

當年賀一誠在記者會大放金句,他說:「花無百日紅,儲備現在不用等何時用?」然後馬上推出100億元抗疫基金,「你見到他們真的很快,因為我們真的很多錢。」林玉鳳說,100億在口袋飽滿的政府眼中,「不過是半個月的賭收而已」。

當機立斷,是錢給的底氣。更重要的是,沒人料過疫情會拖這麼久。「當時大家的參考是2003年SARS,到夏天突然之間沒有了。」當年香港SARS疫潮由3月開始,到6月終結。林玉鳳分析,按這個範例來算,政府本着「只需要出一次(錢)」的想法,就可以花得很豪爽。

但病毒延宕兩年多。雖然澳門疫情一向平穩,花在防疫上的支出不多,可是長遠問題出在經濟命脈上——澳門近8成稅收均是來自博彩遊旅業,在世界停擺以及國家整治賭業的指示下,這裏的缺口遠遠填不完。

澳門進入「穩定期」後的威尼斯人購物中心。
澳門進入「穩定期」後的威尼斯人購物中心。

7月16日,經濟財政司司長李偉農表示,政府在兩年半抗疫中動用了1678億元儲備。可在2021年,政府財政儲備為6430億元。「如果你只有6500元,你花了1600元,只剩下4000多,還不知道錢要花到什麼時候,」林玉鳳說,「它一定是慌的。」

在財政壓力下,政府每一步都顯得小心翼翼:不同於兩年前緊急關閉賭場,賀一誠這次先表示「因顧及市民生計」,不會一刀切。後在確診破千例以後,賭場才隨半封城令關門。

除此以外,7月3日,政府表示推出百億抗疫援助方案,金額跟兩年前一樣。「你想想我們第一年疫情GDP就跌了近六成(56.8%),(跌幅)全球排第一,香港只跌了6%;​每個人口袋裏面的錢都不同了。」林玉鳳說,兩年過去社會環境轉變、失業人數跟物價上升不少,政府此時還推着相同的方案,社會固然完全不買單。

但是這也就正正看出,「它好怕多給了錢、它不敢答應(更多)」。

不能共存,又無法封城的弔詭狀態

在政府宣布推出百億方案後,一名市民在一則新聞帖文下留言:「如果抗疫果斷,根本不需要派這顆糖!」而幾乎所有受訪者,都批評政府猶豫不決。

他們指出,基於經濟及社會運作無法擺脫對大陸的依賴,澳門早就跟緊國家動態清零。據政府統計,澳門約有4000多名跨境學童、超過17萬外地僱員,當中超過7萬人居住珠海,「我們不通關是連社會運作都會出問題。」立法會直選議員林宇滔形容,澳門是「被動式、無選擇地」一定要跟內地同一套——在防疫大方針上,照理沒有猶豫的地方。

另一方面,澳門雖然不像香港有防疫專家顧問團,但6月23日賀一誠見記者時,除了說「澳門不會躺平」外,更強調從疫情第一天開始,鍾南山團隊已參與抗疫工作,「每日都有不同推測報告供政府參考」。他還請全體居民放心,稱有信心在兩周內可控疫情,「不會拖很久」。

再者,疫情雖然突如其來,但政府其實早有預案。今年4月,政府公布《應對大規模新冠肺炎疫情的應急處置預案》,按感染人數及傳播級別,劃分三種管控措施,例如當疫情最嚴重時,將實施全民禁足、網格化管理——文本看似包羅萬象,一切就待病毒來時,直接套用。

林惠兒記得,當時社會流傳將會用到《預案》,她還特意去讀,「說全澳只開50多家超市、(一戶)只可以一個人出去、每個區都有警察駐守等等。」然而在爆發疫情後,方案並沒有立刻用上,而在確診破千的兩周後,政府才推出全新的「相對靜止」措施,社會一片詫異。林惠兒形容,「(方案)就像紙上談兵。」

「澳門從來都不缺方案、不缺文件程序,但是一執行你就知會出事。」林宇滔究其原因,是政府執行力不足的問題,而這問題「政府一直都有」。

澳門立法會直選議員林宇滔。
澳門立法會直選議員林宇滔。

2021年,林宇滔在立法會選舉中成功奪席,首次成為立法會議員。上任後,他率先留意到,當向政府各部門索取資料或質詢時,不論回覆的速度或內容,均「各司各法」,沒有統一標準。而在重大公共事件發生的當下,當資源集中調配指揮,各部門沿着自己的節奏行動,在磨合時就會出現問題。

「澳門跨部門、跨司(合作)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礙,」林宇滔說,由於涉及不同方案整合,當結果未如理想或出現狀況,大家都只會推搪說是「計劃的問題」。

除此以外,政府也錯判了應急動員的能力。最明顯的例子是,自2021年8月開始,澳門對感染大廈實行紅黃碼區防控措施。在圍封期間,會安排維生支援小組向住戶配送食物包。但在今次疫情,紅黃碼區的大廈數目急升,林宇滔說,政府不久便取消對黃碼區的維生支援,「因為它發現搞不定了,(光是)紅碼區都搞死。」

也正是這個原因,解釋了為何澳門無法學習大陸強硬封城的困惑。立法會前議員蘇嘉豪說,「(大陸)每個社區那種嚴格控制或管理,在澳門完全沒有這回事。」

以大陸居委會為例,它相等於港澳的大廈業主會,都是群眾自治組織。但不同的是,比起業主會只管大廈裝潢、管理費加減等雜事,居委會跟政府有直接聯繫;在疫情下,更要配合上級下達的防疫工作。「(它們)權力差很遠,然後基層動員、社區動員,(澳門)沒有這些機制…..完全跟大陸是兩回事。」蘇嘉豪直言,推不到最嚴厲的封城,「是澳門的特性」,而政府自己也「心中有數」。

於是,澳門陷進了兩難狀態:既不能共存,又無法果斷封城,「節奏就已經亂了。 」蘇嘉豪觀察稱,在社會各方意見拉鋸之下,政府眼見封城呼聲最大,「那就行囉,大家實驗下。」

在疫情爆發的第四週,政府宣布全澳進入7天「相對靜止」狀態,其後措施延加5天。

民間情緒大爆發:「我是很能忍,但都要食飯」

全民檢測麻煩嗎?「我贊成的,雖然兩日一檢,但都好快好方便。」那封城會否很困擾?「也不會,反正我們還可以去超市、買外賣。」那戴KN95口罩有不方便嗎?「會熱一點囉,直冒汗,但我覺得都是為我們着想而已。」林惠兒回答。

「其實澳門人好簡單」,林宇滔語重心長,「大家真的好信任或者好配合(政府)。」林玉鳳也覺得,澳門人「心水好清」,很了解自己依賴大陸的生存條件,所以大家都想清零、求通關。但現實是,因為政府猶豫不決,澳門人開始對轉嫁到自身的經濟代價感不滿。

澳門新一輪疫情爆發初期,政府推行全民強檢,塔石體育館核酸檢測站外出現人龍。
澳門新一輪疫情爆發初期,政府推行全民強檢,塔石體育館核酸檢測站外出現人龍。

42歲的Penny從事美容業14年。她向端傳媒表示,自家生意從2020年開始變差,但因為尚有積蓄,「還可以去捱。」但到了2021年,政府斷斷續續勒令美容業關閉,整體生意已跌了差不多三成,加上公司因為黑雨水浸,付完維修費、租金,還有員工工資與住宿費後,帳面全年只賺1800元。

她說,在2019年以前,客人們月花4、5萬買套餐是常事,放下10萬的都不少。但由於美容行業屬於奢侈消費,當市民消費力大減,便不再光顧「可有可無」的服務。如今,Penny「打開門口也做不到生意」。

澳門大學經濟學系助理教授關鋒也指出,現在澳門每日只有幾百遊客,「博彩業某程度已在底部橫行」,今次疫情主要打擊中小企。據一份本地工商聯會於7月公布的調查,在收集到的1260份問卷當中,7成受訪中小微企業表示現金流緊張,另外近4成7企業表示面臨倒閉危機。

不過自2020年開始,政府分別推出過三輪中小企援助措施,其中包括補貼利息及免息貸款等,投入超過87億元。但作為一個研究經濟的人,關鋒說,「其實作用很小。」他解釋,目前企業最大問題是沒有生意,「那怎樣還錢呢?它都不敢再借。」所以最壞情況只能破產。截至今年3月底,約有260間獲特區援助的中小企業宣布結業。

關鋒直言,「(經濟)就算不是見底,也距離谷底不遠了。」此時疫情再來錘下一拳,澳門人只希望政府能決絕一點,讓社會可以回復正常。

澳門大學政府與行政系助理教授楊鳴宇形容,澳門實施的「靜止狀態」為一種「非常態手段」,政府要從中獲得合法性,只有兩個方法:一是先取得民意授權,二是解決問題——即有明顯的績效。在過去,澳門政府都是選擇後者。

一個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在2020年疫情之初,政府依靠庫房充裕的底氣,快刀政策壓下了疫情,博得市民認可,取得合法性。但這種「非常態手段」就像一把雙面刃,若是政府沒有把問題解決好,「就會從加分變成減分」。

澳門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系助理教授楊鳴宇。
澳門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系助理教授楊鳴宇。

如今,政府就在處理疫情上處處溫吞,足足晚了三星期才封城,社會一團亂,結果引來市民更大的反彈。而值得注意的是,這裡所說的市民反彈,與過往發生的個別零星抗議不一樣——現在全城同為經濟困境煩惱,怒火正在走向一體化。

2019年8月,曾有市民發起「反香港警暴默站行動」,但社會上出現排山倒海的反對聲音。2021年4月,因失業情況惡化,有團體發起「我要消費卡」遊行,活動雖獲3萬人聯署,但最後衛生局以防疫理由命令取消,而社會對政府的批評也慢慢沒了。以林宇滔的話總結,澳門人的特質就是「沒事不要搞事」。

楊鳴宇補充,澳門社會之所以一貫和諧,人們不碰政治,是因為官民之間一直存在一條「不成文的合約」:政府不干預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有保證。

可是現在「合約」已被打破了——政府先是限制市民的出行,而經濟又持續變差,市民生活失去保證。據統計,澳門2022年第一季的本地居民失業率高達4.5%,在38.45萬名勞動人口中,就有超過1.3萬人失業。

「我是很能忍,但都要食飯啊!」蘇嘉豪指出,一旦關涉到生存的問題,這些都是澳門人耐性底線,而「終有一日,耐性會耗盡嘛。」

「我記得有官員經常講:『大家要對未來有信心』,那他們收入沒有影響,(說這話)是有底氣的。」連澳門建制派議員李良汪也不禁批評,當市民尚為繳房租憂心,政府跟市民講未來「是不實際的」。「他們真的十萬火急、水深火熱。」

不再有民主派,剩下碎片化與失語

自2021年8月,蘇嘉豪被DQ立法會選舉參選資格後,這一年間,他都還在慢慢抽離,摸索自己的身位。面對今波疫情,他說,「如果還在做(議員)的話,個案應該會挺多。」

從失薪者議題、動物權益、隔離酒店員工爆疫,到院舍閉環員工等,種種封城的次生問題在社交媒體湧現。他自己也收到了過百私訊,當中有部份是求助,也有些是來找他抱怨:「議員都去到哪裡去了?」

事實上,自去年在立法會選舉前,全數三組民主派名單被DQ後,市民大概心裏有數,自己與政府的距離被拉得好遠,日後自己的聲音將更難以被聽見。就着疫情一事,端傳媒也曾邀請所有澳門立法會議員進行訪問,最後只獲建制派的李良汪以及民生派的林宇滔回覆接受。

據蘇嘉豪所觀察,目前大多建制議員要不去了檢測站維持秩序,要不在拍宣傳片「解說」政府政策。他指出,在議會停運的狀態下,議員透過議會平台提出質詢、辯論動議等事情,大多都做不到。

但這也不代表議員就可以撒手不管。「政府和市民之間的關係,議員都有一定責任」,而能做的事還有很多——先是把類似的個案匯成通案,向政府反映;另一邊,把政府公布的正確資訊轉達給市民。除此以外,議員更像是一個意見領袖,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指出施政盲點,「告訴大家,社會上不是100%的人同意這種做法」,給到政府壓力。

但蘇嘉豪說,現在「看不到有幾多個例子(能做到)。」

前立法議員蘇嘉豪在他的辦事處門外。
前立法議員蘇嘉豪在他的辦事處門外。

在議員缺席的情況下,人們先是希望記者能夠補位。然而,隨着民主派消失,親民主派媒體《愛瞞日報》也在去年宣布停運,剩下一堆親政府的主流媒體,記者要不無法抓住痛點迫使政府回應,要不礙於媒體自身立場,對某些問題避而不談。

當社會幾乎所有代發聲代出頭的渠道都失去,人們最後只好直接在網絡分享自己經歷、宣洩情緒,「但在這個角度,我看不到有什麼好處。」

蘇嘉豪解釋,沒有通過整合的個體情緒相當碎片化——這邊還沒得到發酵,就很容易被新的一波事件吞掉。沒有人去整合,「沒了轉化(力量)的過程」,就很難迫使政府重視。

比如在半封城期間,有院舍員工被迫閉環工作,不少當事人在社交媒體上「求救」。但負責安排的社工局在半個月後才回應訴求,安排員工出環輪休。

楊鳴宇也直言,現在澳門民間制衡力量達到了史上最低點。過往,在澳門進行有限的問責,需要民間和議會一起推動:民主派向政府提質詢,媒體同步跟進報導,民間得以關注事件,三方發揮協同效應。「現在問題是,議會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民間(媒體)也是極有限了。」

那麼,當無法得到解決的線上情緒不斷積累,最終一日會在線下爆發嗎?楊鳴宇說,「好難。」他指出,澳門先是缺乏動員抗爭的機制和基礎,加上近年警方對社會控制力度不斷加強,從23條、網絡安全法到「秘密警察」,各種法例隨時可用。「澳門人本來就已經怕死,現在這樣就更加沒人出來。」

蘇嘉豪也認同,市民要把不滿的情緒轉化到行動,過程一定是重重障礙,而那也不一定要用到法律來壓。「輿論機器、市民之間的爭拗,基本上都可以幫它(政府)壓下不同聲音。」他說。

這一點在林玉鳳自身的經驗得到確認。身為學者,她也感到現在在澳門提意見「要很小心」,「你罵得厲害,別人說你添煩添亂,『我們在抗疫啊!』前線人員又會跑來說你,『我們已經很辛苦了,你不要搞事』。」

澳門是個小社會,很多人有話而不敢說。以前,不怕事的民主派就正正擔當了這一個角色。「有人代你出頭,風險會轉移或者分攤。」但蘇嘉豪覺得,大家都必須承認,大環境已經完全不同。而在這狀態下,如果仍然對澳門、對身邊發生的事着緊的話,「那你就出聲囉。」

偏聽、迴避,無法坦誠相對的官民

7月22日,澳門首次實現社區清零。這一次,政府用了35天,澳門還能算是「抗疫模範生」嗎?楊鳴宇說,可以講「收貨」的人,並不在澳門這邊——通關的主導權握在中國大陸手中。但所謂中央的「乖孩子」讚美,就肯定早沒了。

「乖孩子不是指聽話,而是結果導向,實現到經濟繁榮、社會和諧。」他說,按這個標準,澳門現在「衰曬(全倒了)」。局面至此,是因為澳門官員「蠢(笨),是能力問題,」整個訪問中,楊鳴宇重覆了好多遍,「澳門的官員是真的蠢。」

那賀一誠呢?當年他說話豪氣、控疫又乾脆利落。但在這波疫情,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的特首去了哪裏?」自6月23日出席記者會以來,賀一誠從未出面發聲回應市民。在社交媒體上,召喚他的聲音響不絕耳。雖然行政法務司司長張永春曾回應,稱賀一誠回澳後正在隔離。但社會上沒有人肯買帳。

「這次(疫情)爆得這麼大,不應該每天只找一個處級的(官員)出來,」林玉鳳表示不解,出席記者會的官員級別,與政府重視事件的程度掛鈎,「你用這個層級,是想downplay(低調處理)這件事,但結果沒有,大家已經在家,不能不注意了」。

蘇嘉豪也覺得,特首露臉愈早就愈好,事態至今,影響的已經不止特首「會不會被扣分」,而是關乎整個政府公信力問題。但他說,眼前這個正是一個「不陌生的澳門政府」——「一直都是偏聽、遇到問題時是想怎樣去迴避,而不是告訴市民:我們做到什麼、有什麼難處。」

入夜後,一名市民經過白鴿巢前地。
入夜後,一名市民經過白鴿巢前地。

為何政府無法與市民坦誠相對?2004年,林宇滔仍是記者。他說,在何厚鏵的年代,政府和記者的溝通是很好的:記者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打給局長問,甚至在推行各政策之前,特首也會辦吹風會。但過渡到崔世安年代,他感受到各方與政府的溝通明顯收窄,「有些人還說(崔)小氣呢。」

「在一個施政能力不高的政府,其實它很難跟居民坦承相對。」林宇滔強調,這些因素不受外界影響,主要是出於特首個人本身,「他有沒有這樣的胸襟、能力?或者他有沒有誠意呢?」他感覺,「現在這個特首,又更加有個人想法了。」

8月2日,賀一誠在穩定期的首日終於露面,與財政司、經濟局長一同落區。在網絡新聞留言區下,罵聲瞬間一大遍,「原來澳門還有行政長官?」「遲了45日。」

其中一個獲得高讚的留言是這樣的:「三年,除了幫到澳門人買口罩之外,還做過什麼?現在的治澳班底,似乎沒有一個人可以帶領澳門脫離困難……再這樣沉淪下去,不用一兩年就玩完。」

問到Penny如何看待澳門的未來,她也很悲觀,「暫時我看不到它能好成什麼樣。」在這個彈丸之地,政府惡習太頑固,追究與問責太難,改變的一方永遠只有市民自身,「嬲、憤怒,對我來講已經沒有意思,不如去想出路是怎樣。」

2016年,她在英國買了房子,其女兒也去了澳洲——她已經備好了全盤「逃跑」計劃。但她說,澳門人對政府的底線還有很遠很遠。而在這過程中,即使這裏越變越差,很多人還是那樣,會憋着不說:「算啦,不要講啦!」

「你知啦,澳門好細,(怕)人家會來搞我(騷擾我)。」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林惠兒、Penny為化名)

讀者評論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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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澳門人同韭菜一樣,黨想你點就要點

  2. 第五段最后一句——「差强人意」——表示大体上让人满意,结合前文意思,这个词用在这里合适吗?

    1. 謝謝指正!已更改了!

  3. @putatio 哈哈哈哈,去錯地方了,撩是鬥非在這裡不管用。讀多兩年書再來說話。好嗎?小粉紅

  4. 無賭業,澳門以何為生?

  5. 很多澳門人之前還在學特首笑恥香港人躺平,現在他們還在笑嗎?

  6. @EricChan 「他指出,澳門先是缺乏動員抗爭的機制和基礎,加上近年警方對社會控制力度不斷加強,從23條、網絡安全法到「秘密警察」,各種法例隨時可用。「澳門人本來就已經怕死,現在這樣就更加沒人出來。」」
    從中國近代歷史可以看出,當政府控制力甚高之時,那怕大飢荒餓死人也不會有甚麼事發生。

  7. 澳門今日吵緊應否向外勞派3000蚊消費卡,也有越來越多澳門人對外勞,特別是來自大陸的外勞越來越反感🤔 唔知澳門人在經濟變差的情況下會否有一日又會好似香港咁來一波「反蝗蟲行動」🙊 拭目以待。

  8. 事實上,澳門不少人對經濟陷入低谷的實際原因心知肚明,甚至對未來前景也是心裡有數,但是更加多人是仍然盲目期望或者奢望隨著疫情過去/清零,有遊客,經濟就會恢復昔日光景

  9. 事實上在評論的時候,文章中的大家都很有默契忽略了一件事,無論是抗疫還是經濟,澳門政府可以做的選擇,從來就不多。就算沒有疫情,在大陸嚴控資金外流,大量拒絕澳門簽證的前提下,澳門政府就算手眼通天,又能如何挽救經濟。

  10. 大陸、香港、澳門,是不是真的只剩下「潤」這一條路?

  11. 同埋老實講,疫情其實是轉移了澳門人的視線,澳門現在經濟上的窘境不會因為疫情消失而解決。現在中共擺明就是要打壓澳門賭業防止資金外流,東南亞日本等地又大力發展賭業。就算澳門能有效處理疫情,澳門人的生活質素照樣是走下坡路。

  12. 好好笑,既然澳門人如此乖順,要清零好簡單,自己將自己關起來,都不用政府教就做到啊。喔,你要上班要養家糊口?你都知道關起來不可能,要人逼?是不是不愛國?是不是好賤?

  13. 其實我覺得澳門政府同澳門人的心態還是停留在古代「明君要聽臣子勸諫」的框架內。有時都唔知要講咩好🙊

  14. 關於澳門政府以及建制社團掩口的事情。我記得疫情期間出現過兩單經典嘢。一單是澳門政府喺記者會畀鳳凰衛視女記者串完之後。第二日衛生署的公關又打斷記者發問,又搶mic,公開指點記者問問題😂。 仲有一單嘢就是街總搞街訪惡意剪輯受訪者的回答,搞到受訪者被網暴🙄,結果當事人要在影片的評論區下面澄清😅。

  15. 我支持澳门政府,你们可以打我了

  16. 你的歲月靜好,只是有人替你負荊前行。
    整篇讀完,這些負荊的人,就是被整個社會的精緻利己主義者拋棄的。雖然很不想這樣說,但還是覺得沒有比“報應”這兩個字更貼切的。
    魯迅當年說他看到的是滿篇的“吃人”兩個字。我看到的,是“錢”這個字。為錢生,為錢死,這可能就是他們的宿命。

  17. 支持澳門清零,封城一年,經濟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