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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十論:溫和地走進良夜

「讀者十論」欄目每週擇選報導及圓桌話題中十組精彩讀者留言刊出。

刊登於 2022-07-24

#讀者十論

【編者按】「讀者評論精選」欄目每週擇選報導及圓桌話題中十條精彩讀者留言刊出。部分留言可能會因應長度及語意清晰作節錄或編輯。

1. Sais,回應《易烊千璽考編事件中的時代哈哈鏡:當你的明星男友搶了你的事業編

很好的文章!不過有兩點不太同意。第一是,作者提到「養成系明星」來作為「對狂熱追星祛魅(=不容易盲目崇拜)」的證明,其實感覺上邏輯完全反了。

正正是「養成系明星」的興起,才顯示了「用自己的錢『養成』『推高』愛豆」在漸漸成為一種新形式的「狂熱」,而非讓熱愛冷卻。「意識到」不代表「不易沉浸其中」,反而是另一種新的策略⋯⋯

正如作者後文所言,年輕人內化了對權力結構的認同,我覺得在「養成系明星」上,年輕人也在慢慢內化資本邏輯,視之為理所當然(數據民工就是實例)。唯一最「有效」的狂熱紅線,始終只有政治。

第二單純只是在「喪失了全部意義」這樣絕對的口吻,和看到評論區後,想小小地提醒:看到個體而看不到體制的發聲,甚至是內化了權力結構的發聲,我覺得並不意味著完全的死循環,甚至是某程度上的必經之路。

當然,局限的發言環境讓整個思維邏輯更易被利用、更難被打破,越來越toxic;但也要記得,「內化權力結構」這事其實就是歧視議題的另一種體現,只是他國已經在性別認同、在種族議題,而我們也許還在基本政體結構的「歧視」議題上掙扎,但終歸到底,讓人感到不應該的是「走得太慢」,而非「不平等/歧視」本身。後者的出現,本身就很稀鬆平常——很容易出現,而當然,很需要大眾透過討論,彼此「看見」對方生活裏的苦難,引起同理心,協商交流,最終暫時達成共識,暫且得到平衡,再等待下一次失衡,再討論,再總結。

所以,「看到苦難 --> 提出異議」這件事本身,已經非常具有意義了。也許苦難沒有被正確歸因,但苦難已經被看見了。我覺得已經是很大的一種正面進步了,並不是倒退。

反而如果過份強調「制度」才是歸責處,會成為一種不鼓勵看見/同理/譴責個體的趨勢,也許會重覆作者另一篇文章裏提到的「政治擬人」的悲劇。

雖然已經很緊急,但一點一點來,會比急躁更快。

2. 啊蝦,回應《媒體人自述:721三年過去了,我還未習慣只談風月的香港嗎?

時間會沖淡一切、記憶會逐漸變得模糊、細節會出現偏差,但感覺永遠都在:公然施暴的白衣人、遭痛毆倒地的女記者、飛揚跋扈的警隊指揮官、被鐵閘擋在站外的急救人員,一幕幕超現實畫面呈現在眼前。

曾經對八九年學生實際的傷亡數字感到好奇,到現在發現根本毋需在意,零也罷、數十也罷、數千也罷,回過頭看都不過只是一個數字,用生命隕落的數量來定性事件惡劣程度是最惡劣的。真正值得記住的,是靜坐在天安門廣場的學生身影、是一輛輛滿載荷槍實彈琴士兵的卡車。

越是遮掩,越是暗示有問題,所謂真相還需要公布嗎?實際行動已經給出了解答。

3. 第十一個觀察者,回應《四問香港健康碼和安心出行實名制:有個資隱憂嗎?醫生怎樣看新措施成效?

提供一點個人經驗:

因爲很多香港朋友不明白健康碼到底被什麼部門監管,雖然目前大陸和香港政策不同,但可以提供一點既成的經驗:

本文暫時不討論健康碼是否存在政治風險、有效性等問題,這些話題將會單獨論述,本文暫只討論健康碼的實施手段。目前大陸採用三種碼綜合進行管控,分別爲健康碼,行程碼,場所碼。

在大陸,你的健康碼由當地政府管控(這一點在健康碼頁面上有顯示),強制實名制,強制綁定手機號碼,並會在首頁顯示你是否打疫苗,部分地區現已添加時效性限制,48小時/72小時內需要你去主動做核酸檢測保持「綠碼」,超期不做核酸綠碼會變灰色,灰色後無法進入公共場合,無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但不會被隔離。

行程碼,由「國家政務服務平台」提供,隸屬於國務院平台的軟件,定位服務由中國通訊院以及主要電信運營商合作提供,個人猜測採用手機基站定位,同樣強制實名制、綁定手機號碼。

其他輔助工具:場所碼,進入公共場所,公共交通工具時需要掃場所碼,其顯示的外觀和健康碼類似,但能記錄你去過的場所和乘坐過的交通工具,記錄內容詳細到你的姓名,手機號碼,進入場所的日期和具體時間(可能精確到分鐘),以及你現在的居住地址。

這些關鍵信息可以被「街道」級的管理人員獲取(尚不清楚他們是否需要更上級授權獲取),我保證以上內容真實可靠,爲我本人經歷。本人黃碼過一次,與我聯繫的人員爲街道辦事人員,直接通過我的註冊綁定健康碼的手機號聯繫我本人,知道我的姓名,住址,去過某場所的具體時間。

4. jackhui、EricChan,回應《四問香港健康碼和安心出行實名制:有個資隱憂嗎?醫生怎樣看新措施成效?

jackhui:健康碼固然有輔助流調的作用(這在過往安心出行也能實現)。但也不止是一個控制疫情的工具,而是能降低防疫措施無效覆蓋的工具,更靈活調控防疫措施的工具。

因爲在沒有健康碼下,所有防疫指令只能針對所有人。一起不堂食、一起遵守某社交隔離準則,再複雜一點的規則就很難讓大家明白並遵守了。但是這種情況實際上是有很多無效覆蓋的,例如爲降低高風險人士出入餐廳堂食而頒布堂食限制,可能導致希望限制1%不到的人的措施應用到所有人身上。

在有健康碼下,防疫能只針對特定人群,例如高風險人士賦紅碼,那禁止堂食禁令可以只落到紅碼的人身上,而不需要所有人遵守,內地經驗證明風險人群是可以輕易縮小範圍的,至少最簡單港島出疫情控港島,而沒有必要全港管控。而且這時候紅碼規則也不需要滿足「必須是清晰明確到能讓所有人看了能判斷」這種高要求了,市民只看結果已足夠清晰明確。但這就必須要求實名制了。

健康碼也方便政府調控防疫措施鬆緊度,放到最松時(不嚴格要求查驗)和安心出行沒有區別。全員紅碼則和過往全港防疫禁令一樣。相當於建立一個在全港防疫要求和躺平之間的一個政策選項。

總而言之,實名制健康碼比起安心出行並不是一個更「有效」的防疫措施,因爲可以實現的防疫措施與過往沒有什麼區別,並不會比過往更好的控制疫情。但是一個更「高效」的防疫措施,將過往可能高達90%以上的低效防疫措施覆蓋去除,使得防疫對市民生活影響更小。

至於信息泄露風險,實名制而不信息泄露又不是做不到,要做的是建立更好的防泄露機制,立法管控信息使用,而不是因噎廢食不做實名制。

EricChan:@jackhui 北京可行是因為北京的案例少而且目標是要清零。如果是香港現在的疫情狀況放到大陸,早就封城了。所謂實名制配紅黃碼根本就沒意義。

還有我發現你一直都很強調對事不對人,不理會其他人對於中共和港共過去劣跡的質疑。你也許會覺得這很理性,但我只會覺得這是反制。美國對槍械的管制再寬鬆,nfa再怎麼支持擁槍,都支持購槍者做背景審查,不容許某些人能夠獲得槍械。你覺得這種「對人不對事」也是不理性的嗎?

而且你的發言總是在假定建立好機制就不用擔心政策的副作用。然而在中共和港共治下,市民根本就沒有權力和能力去構建一套完善的保障機制,而有權有能力者有著強烈破壞機制 享受副作用的動機。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在鼓吹弱者應當「溫和地走進那良夜」的人是蠢呢?還是壞呢?

5. akidsuki,回應《無薪者捱餓、小狗失救、舉報氛圍︰這是澳門半封城的一週間

不要意外,其實澳門真的存在清零派,因為那些人看到的都是「清零後能跟中國通關」的大餅,以為清零=經濟復甦,根本看不清左右澳門經濟最大的中國的不景氣,不知道它早已顧不上澳門這個扶不起的阿斗。

外勞問題在特首換屆後愈來愈明顯,但也是這次賭收下降以及疫情雙重夾擊,大家收入銳減,才總算感受到澳門勞動市場被與中資相關勞務公司侵蝕瓜分所引發的效應。

這座機會並不如外國以為的多的城市,受益於中國過去的經濟發展的幻覺,看似小而多福,現在總算現形了:一座沒有足夠空間給本地人發展未來的蚊型城市。

6. Chloechloe、Akiraa,回應圓桌話題《泰國擬以化學閹割法案以減少性犯罪率,你如何看?

Chloechloe:化學閹割是如何操作的? 簡單來說就是給性犯罪者 恆常地注射女性荷爾蒙,使用化學手段降低他們的性慾。 那麼性慾又多大程度上導致性罪行? 有性慾是否必然招致性罪行發生? 當兩者之間並無必然性, 真正被「閹割」的到底是「 可能發生的罪行」 ,還是罪犯犯罪前出現的身心理表徵? 身心健全的人肚子餓了不會去打劫餐廳, 他們會購買食物果腹充飢。 我們學會察覺和控制自己的需要,遵從社會接受的途徑滿足需求;這不但是人生而為人群一員自少自然於耳濡目染之下學會的生存之道, 更是使一個人能依存社會生存的人類法則。

化學閹割能迫使罪犯放棄 自身身體上的一種慾望, 可慾望的根源, 失控的行為 - 均不源自性。 就正如 一些小偷偷竊的動力不是缺錢; 他們有基本的賺錢能力, 甚至當下未必缺錢。

說到底,假如一個罪犯從未能領悟遵守社會契約的意義( 他們需要的有可能是教育、導向或社會資源重新發配), 今天給罪犯A「化學閹割」後,他可能會改去專門吃霸王餐; 於是隔天給他做縮胃手術,他後天還是可以改去做刑事毀壞。

「化學閹割」 於減低性罪行會有一定作用,但付出的代價可能是:1. 讓罪犯的深層需要繼續不能得到正視,2. 社會當權者慣於使用短視、苛政猛於虎的手段, 用以隱藏當權者未能實質解決社會問題的結節。

Akiraa:@Cholechole:雖然我同意你的部分評論,但是這對國家和國民的要求很高,可能只有在北歐或者性別較平等的國家才 practical。泰國不是福利國家,並且很多男女不平等的觀念根深蒂固。同時,性犯罪也不能等同於其他普通類型的犯罪,女性永遠都是受迫害的那一群人。或許加強教育能有幫助,但是懲罰措施也是必備的,並且相對來說也是更有效的。很多時候有些想法雖然很理想,但是放在不同環境下並不會有相同的效果。

歐洲很多組織也需要更多地了解不同地區的差異性,認識到㐌們所用的一套方法並不能apply所有。

8. sakuraway,回應圓桌話題《清華大學學生於校內超市放置彩虹旗被處分,你如何看院校對同志議題的態度?

端的這篇在「中國政府的立場」段落並沒有全面展示所舉的兩個例子。實際上中國官方連樣子也沒有做足。

2019年12月全國人大確實有提到同性婚姻,但是是在24萬個意見中挑了有代表性的幾個一起一語帶過地提及。真正的針對性提及是五個月後,民法典出台前,法工委主任黃薇特別提到同性婚姻,但原話卻是:“这方面意见很多都是有组织的”“包括寄来的信封都一样,内容也一样,网上意见的语言也一样,就是复制粘贴。”——直接把同性婚姻的提案打成「有組織有預謀」了。

2020年聯合國第44次人權會議,中國代表也確實做了一些反歧視的表態,但那是為了反駁人權委員會性別性取向獨立專家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一些國家對性取向的強制扭轉治療而言。同樣的表態幾乎年年講,但狡辯的言論可以作為其立場嗎?反觀中國的行動——長期以來每年都對是否設立性別性取向獨立專家投反對票,2018年對《防止基於性傾向和性別認同的暴力和歧視》的重要決議也投了反對票。

另外常常被中國人提及的2001年中國同性戀非病理化,也是晚了WHO 11年,在當時也稱不上「進步」,是姍姍來遲。但即便如此,這也是90年代到千禧年前後黨內開明派老同志推動的與西方大「接軌」浪潮中的一个缩影。這些開放的態度出於一種實用主義的考量,即獲得西方的扶持和接納,俗稱做做樣子。後來的一些默許之舉,也是這種慣性的延伸。

但極權統治集團的本質是控制,改良可以在外部壓力下緩慢地藉開明恩賜由上至下,但萬不可反過來,反過來就是失控,就是顛覆。

當中國因經濟高速膨脹和國內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而不屑於西方世界,甚至開始拉攏一批意識形態上極端保守的老朋友對抗現代世界時,那些進步觀念就越來越顯得「反動」了。

LGBTI群體目前在中共眼中就是西方意識形態的先鋒,是顏革的導火線——它足夠鮮明且具有足夠的現代性。從清華大學給學生的罪名就可見一斑:彩虹旗是「宣傳品」——類似傳單,上面寫著一個個現代公民社會從下往上争取權利這件「失控」的事情,而到底平權的訴求內容是什麼卻是不重要的,它叫不叫LGBTI也不重要,任何一個群體處於這個位置,都會遭遇同樣的待遇。

宣傳品的罪名也只是其一,彩虹旗的符號性更加要命。中共類似宗教教會的性質讓它十分警惕任何團結起特定人群的異端符號,甚至搞笑到連曾經內涵段子車友會的標誌也被禁止貼在車上。

在中國有什麼平權概念,一切都簡化為同一種維權,而維權必然要被維穩。任何一個口子沒守住都可能被其他群體效仿,就意味著失控。

所以事實上和生育問題關係不大,甚至這個藉口可能只是煙霧彈。

另一方面,移動互聯網讓曾經不可見的底層聲量藉互聯網暴增,各種曾經被忽視的前現代保守面貌又成為互聯網基本盤。也因為統治集團對互聯網的恐懼,信息封鎖也越演愈烈,牆越築越高,言論越來越不自由,公共知識分子被打跑,導致新的一代互聯網使用者接受不到外來信息的交流和啟蒙教化,那些原始的保守思想開始內循環。在佔領互聯網宣傳陣地的要求下,各種外包官方公號和吃愛國飯的自媒體在流量kpi的壓力下,在迎合基本盤時又將其導向極化。這種被改造的民間主流意見背景板,又可以作為另一個藉口了。

9. IanMoone,回應圓桌話題《英國藝術家以殺死千隻蒼蠅裝置為作品,你如何看藝術創作自由與蒼蠅的生存權利?

要保護到什麼程度,現實上能夠保護到什麼程度,我覺得是可以分開討論的。很多嘲諷都是從無法做到全部保護(不吃動物也得吃植物,人活著就要殺生)出發,最後得出全部都不要保護,提供部分保護的都只是偽善。但事情本來就可以一步一步來,做一點還是比什麼都不做好。

回到藝術作品。什麼偉大的思想一定要透過殺生才能展現?逼真的死蒼蠅能不能替代?

有多少人靠自己的知覺,從「真的死掉的動物」所製作成的藝術作品中感受到崇高的藝術價值? 有多少偉大的藝術家不殺生就無法表現藝術?如果一定要殺生,有價值的到底是藝術家的技術還是死去的生命?

10. 月見貓咪、zxm1030,回應圓桌話題《英國藝術家以殺死千隻蒼蠅裝置為作品,你如何看藝術創作自由與蒼蠅的生存權利?

月見貓咪:脊椎動物纔有受苦的能力。

另外一個思路,是列維納思的「他者面容」,「他者的面容以其倫理之姿召喚著我對其作出回應」,例如我們能透過面部肌肉所做出的表情得知一個主體是否正在受苦,雖然列維納斯並沒有將「面容」限定為實體、血肉的臉,但我們確實很難從與昆蟲的互動中,感受到其面貌帶來的召喚,畢竟牠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臉。

受苦的資格、面容的缺乏以致難以共情,是人們難以將道德考量的範圍推展到昆蟲上的障礙,許多藝術實踐中便透露出了這種迷思,例如在科幻電影裡,(常常是巨大化的)昆蟲往往作為無感情的殺人機器出現,被視為身處倫理邊界以外的存在。

回到報導中的作品本身,我覺得作品傳達出一種智性與本能的二元對立,且前者凌駕於後者,每一隻被紫外光殺死的蒼蠅彷彿是人類智性對昆蟲本能的嘲弄。但智性和本能是二元對立截然相分的嗎?柏格森便指出它們只是兩種不同的知識模式,不必學便知道的本能卻往往被視為智性低下,例如幾十隻寄生蜂幼蟲在毛蟲體內成長,卻能保證宿主在自己成熟前不會因寄生而死亡,這種精準把控生死界線的知識遠非人類所能及,若不值得對其心懷敬畏,是因為它真是如此不值一提,或者是出於一種人類中心的傲慢?

zxm1030:@月見貓咪:分析受苦的能力和觀察面容是人類對其他生命的理解方式,這不是道德而是自作多情的人格投射,倫理道德只關心兩件事其一是可以讓自己爽的事其二是攸關自己人生意義和幸福的事,倫理道德完全可以站在玩弄和殺害生命這一邊(比如孩童和純變態)。

說到這件有爭議的作品,大概只要作品足夠精彩對於蒼蠅來說也算尊重它們的生命了,而這又需要非常具體和必須在場的感受才能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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