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埌村被一架飛機打破寧靜。
3月21日14時38分許,中國東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從昆明飛往廣州時,在廣西梧州市上空失聯。事後的監控視頻顯示,飛機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墜毀於梧州藤縣琅南鎮莫埌村一處山林中。
得知墜機的消息,132名遇難者中的部分家屬,從各地趕往梧州。張煜(化名)也是其中之一。墜機現場,是張煜和其他家屬最迫切想靠近的。然而,被迅速封控的墜機核心區,和被政府壟斷的信息,將他們困於梧州和藤縣的接待酒店中,「一直等,就在那等。」
唯一一次靠近現場,是在家屬們多次要求後,在距離搜救現場百米左右的區域,對遇難者的祭拜典禮上。多數時間,他們都待在酒店房間裏。「等通知」,是他們最常從志願者、工作人員口中聽到的三個字。
七天後,家屬陸續離開梧州。因一場突然的空難而喧囂的莫埌村,也逐漸回歸往日的寧靜。張煜希望,政府能盡快找到遺體,讓他們帶一部分回去。「拿點碎片回去也好。」張煜的父親張佑民(化名)說。
曾被層層把守,通往墜機現場的律村村口,幾名交警和便服工作人員仍在執勤。村口外一處角落,擺着幾束黃白色菊花,一塊簡陋木板上寫着:「2022.3.21 MU5735」。
等通知
3月21日傍晚6點,張煜和家人便趕到了MU5735航班的原定目的地——廣州白雲國際機場。和其他聞訊而來的家屬一道,他們被安置在機場的臨時接待區內。
臨時接待區位於機場28號門附近,黑色圍擋將其與機場其他區域隔開。當天晚些時候,另一名遇難者的家屬周秦天(化名)在這裏失聲痛哭。
張煜家人乘坐的MU5735航班,本應於當天15時05分抵達廣州。原本的機票是他幫買的,因航班被臨時取消,家人只好再託老鄉訂下其他機票。得知飛機失事的消息,張煜向航空公司的朋友確認乘客名單後,心早已沉到谷底。他清楚,家人已經出事了。
負責事故處理的東航工作人員,接待了張煜和其他乘客家屬。他們被告知,第二天早上才能統一安排前往墜機地廣西梧州市。
但沒有人按耐得住,有家屬決定自行開車出發。在家屬的不滿聲中,東航妥協了,晚上8點半,張煜坐上了預備前往梧州的大巴。臨近晚上10點,這輛載有不同乘客家屬的大巴,終於啟程前往梧州。
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後,張煜一行抵達梧州,被安頓在市區一家酒店暫住。「晚上我們就說要去(現場),志願者說先休息一下,明天再通知。」捱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前往現場的要求再次被一句「等通知」搪塞了過去。
去墜機現場是家屬們當時最迫切的訴求。「我們覺得等通知,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張煜說,他們決定自行叫車前往藤縣莫埌村,「當時心情特別糟糕,就一心想着去現場看一下,不管怎麼樣。」
從梧州的酒店到律村村口——進入墜機核心區莫埌村的主要入口——約有40公里車程。位於321國道旁的律村村口牌坊下已經紮起藍色的救災帳篷,堆放着一箱箱食物和救援物資。這裏往東北方向約5公里就是梧州西江機場,站在村口,不時能見到飛機低空掠過。墜機核心區是一片山林,幾個村子分散在山裏,出入只有一條泥土路。
抵達律村村口的張煜一行,此時距離墜機點只剩下約8公里腳程。但早已被封控的律村村口,有工作人員層層把守。他們被阻攔並告知,前去藤縣另一家屬接待酒店諮詢。25公里外的藤縣酒店,再一次讓張煜「去現場」的希望受挫,輾轉近70公里後,他們依然只聽到三個字:等通知。
張煜決定放棄溝通,徑直驅車回到律村村口,打算直抵莫埌村。令他意外的是,這一次工作人員沒有阻攔。來到距事發地較近且被徵用為臨時指揮部的莫埌小學後,工作人員接待了他們。但他們最終還是沒能進入現場,被志願者送回了藤縣家屬接待酒店。
張煜的父親張佑民21日晚8點也從雲南驅車趕往梧州,次日下午5點多才在藤縣和張煜匯合,同行的還有另一名親屬。
和張煜一樣,乘大巴抵達梧州的周秦天,也遭遇了同樣的經歷。在律村村口,他悲傷難抑,村裏一對夫妻同情他的遭遇,用摩托車載着他繞行幾十公里,試圖從另一側進入現場,也在封鎖線外被攔下。
工作人員告訴周秦天,要等國務院的通知,指揮部才可以放行。「東航也沒有給任何答覆和解釋,就是一句話,讓我們在這裏等。」當晚,周秦天稱,「我們不給政府添亂,但是要讓我們知道現場的情況,讓我們去事發地看看,現場的視頻、救援進展等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就是不讓我們去,一問三不知。」
在酒店暫住的幾天,負責與家屬對接的工作小組常來敲門,詢問訴求。家屬想去現場看看的願望,得到的卻總是「會上報領導」的答覆。張煜說,自己也理解基層志願者只能做一些善後的工作,沒有權限讓他們直接去現場。
事故發生後,墜機地梧州和航班始發地昆明,臨時徵用了部分酒店作為家屬接待處。兩天時間內,約有71名乘客的近300名家屬安頓入住。
3月22日下午,記者抵達某家接待遇難者家屬的酒店時,其門口已有「本酒店已被徵用為東航3.21客機事件相關人員應急使用」的字樣,還有兩張為入住者做核酸檢測的長桌,一板貼了健康碼、行程碼的標牌。一位藤縣本地人告訴記者,這家酒店去年剛剛開業,是當地比較好的酒店。
酒店門口,一名戴口罩的警察雙手交叉於腹下,不時盯着駐足張望的記者。被調派入駐酒店的志願者正在門口進行身份登記和核酸檢測。一位藤縣當地公務員透露,酒店「志願者」大多是藤縣政府公務員,包括下轄鄉鎮的幹部,還有少部分是東航職員或者臨時僱傭的「志願者」。
進不去的現場
進不去的現場,讓一些遇難者家屬決定組織起來。
3月22日晚10點左右,藤縣一家餐廳內,大約10位家屬聚集在一起。
「明天早上6點,我們會聚集在高速路口(進搜救現場)的口子上,訴求是帶我們到現場去。」一名女性家屬被其他家屬團團圍住,她向着站在外圍的兩名隨行「志願者」高聲說道,「之後,希望東航能把所有受害者家庭組織起來,因為我們需要在一起。畢竟他們(遇難者)是最後在一起的人,所以我們(家屬)很可能會保持長期聯繫。」她補充稱,希望政府給一個說法,要麼把家屬組織在一起開發布會,要麼說話算數的領導出面溝通。
有家屬提醒她,在微信群用「聚會」這樣的字眼,可能會收到警察的電話。她表示自己無所謂,並說已經把訴求都通過志願者向政府傳達了。她繼續告訴在場的家屬:「大家也都回去預想一下,去完現場後(會發生什麼)。他們可能會找我們私聊,可能是賠償或者其他什麼。」
後來一名遇難者家屬對記者表示,他們懷疑家屬組建的微信群裏有政府人員混入,他們時不時會出來說一些安撫的話。
聚會的最後,這名女性家屬轉過頭詢問在場幾名記者:「我不知道媒體朋友能幫我們做到什麼程度,我希望你們可以告訴我,現在對我們有什麼幫助,或者是報導採訪……現在就可以行動,明天趁着事情熱度還在幫我們報導出來,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同情也好,可憐也好,幫我們發聲。」
但採訪最終沒能開始,一名家屬以可能產生負面影響的考慮勸阻了其他家屬,聚會也隨之解散。
前往現場的嘗試如約而行。餐館聚會後的次日清晨,張煜和父親驅車再次來到律村村口,被志願者阻止後兩人便下車步行,兩個多小時後抵達莫埌小學。途中,一名五十多歲的村民和一輛政府救援車輛先後載了他們一程。
從莫埌小學通向現場的路仍有警察把守。張佑民決定自己想辦法翻山,他想快點去到現場。在當地一位老人指引下,他繞過身後的一間小屋,走上一條彎彎繞繞的小徑。二十分鐘後,張佑民撐着雨傘站在了山尖。從這裏再翻下去,他就能到達事故現場了。
但下山的路並不好走,山坡上全是樹,沒有一條能直接通行的小道。張佑民用手勢向記者比劃了一下山尖的樹有多深,如果不是因為下大雨,他本打算直接翻下山去。後來,張佑民和家人被安排進去祭拜的時候,抬頭看見了那個山頭,還有那些阻攔他的山木。不過,張佑民說,祭拜的地點距離挖掘現場還有100米左右,「看不到什麼。」
同一天上午約10點,從梧州市區出發的周秦天和親屬也趕到了律村。藤縣氣象台當天發布了暴雨黃色預警,律村暴雨磅礴。工作人員檢查完他們的健康碼和行程碼,便放行讓他們進入了村內。一位據稱是鎮委書記的幹部在村口和周秦天溝通。
「我們安排人陪你們去比較近的地方,但是核心區還是沒有開,裏面有很多領導。12點吃完飯我們就去。」鎮委書記說。
「我們就在邊緣上祭拜一下,拜完就走。」周秦天說着哽咽了起來。鎮委書記安撫周秦天,帶他進帳篷休息。交流中,周秦天不斷感謝當地政府和律村幾名幫助過他們的村民。之後,有兩輛警車開進律村,村口的牌坊下站着警察、交警,還有分別穿着紅、藍馬甲和便服的工作人員。
中午12點多,周秦天的親屬告訴記者,政府安排進入現場的時間推遲至四點,他們等不了了,決定自行進去。另一名遇難者家屬回憶,家屬們後來又「鬧得大一些」,一名當地領導才鬆口,說下午會安排他們進入現場。家屬們並不妥協,繼續「鬧」,要求早一些進入,這名領導才表示「馬上安排」。
祭奠現場附近的山頭上,有政府準備好的祭祀用紙錢和鮮花。下午兩點多,家屬們按批次進入現場祭奠。周秦天的親屬在朋友圈分享的視頻顯示,一名村民開車載他們進入了莫埌村,在距離搜救區約100米的地方上香、燒紙,現場哭聲不絕。
被封鎖的信息
在藤縣的大部分時間裏,張煜和父親都待在酒店房間裏,吃飯、睡覺之外,就是通過手機從每天的新聞發布會了解搜救現場的進展。他們從未打開過電視,也很少和其他遇難者家屬見面聊天,「一直等,就在那等。」
幾位親屬有時會聚在一起聊天,話題離不開逝者生前的故事。原本,兩名遇難者並非要去同一個目的地,但直飛機票被臨時取消,最後才決定一起先去廣州,再轉高鐵。張煜歎了口氣,其中一位家人臨行前還說,「正好買一起有個伴。」
這些巧合成為張煜的心結。他總在想,如果直飛航班沒有取消,如果他們晚幾天出發,哪怕任何一個其他的決斷都能阻止他們搭上這趟航班。
這家酒店房間樓層的走廊裝潢新式,暖黃的頂燈照在紫調地毯上,房門緊閉,走廊多數時候異常寂靜。家屬所在樓層的電梯口,常常坐着值班留守的工作人員,最多時可達五六人。不時有志願者來敲家屬的門,進入房間談話做筆記。有時也會出現溝通不暢、久久才對上一兩句話的情況。
3月22日晚上,一個六七人的「志願者」團隊敲開了一位家屬的房門,一位志願者問家屬:「有什麼訴求可以告訴我們?」家屬略有疲憊,猶疑半晌:「不能安排去現場,別的說了有什麼用?」雙方沉默僵持了一會,一位志願者又說:「你們不要想那麼多,先休息一下。」另一間房,兩位志願者敲開了家屬的門,家屬開門稱自己已經入睡,志願者大聲說:「留一下我們的電話,有什麼事找我們。」
張佑民說,酒店志願者每天最少會來敲七八次門,問家屬們需要什麼幫助,並表示他們可以想辦法向政府反映。張佑民也不知道這些志願者哪些是東航的,哪些是政府的,只要他們過來問問題、蒐集信息,他就配合。
這些天他們睡得並不好。張佑民晚上只睡了兩三個小時,身體也不大舒服,和醫生開了不少降血壓的藥吃。醫生囑咐他不要抽煙,但他床邊的煙灰缸堆滿了煙蒂。
3月22日的新聞發布會上,東航負責人提及針對家屬的「一戶一冊一專班的援助服務」,根據端傳媒記者得到的「志願者」工作筆記,「家屬援助隊」需要把「訴求如實記錄並反饋給政府和航司」。
「我們住在這裏,他們的服務還是周到的。」談話中,張佑民總是先強調政府和東航的好,再委婉講出一句「但是」,「(可是)我們不是來享受的,主要是(想)了解那裏(現場)的情況怎麼樣,他說他們也沒辦法。」
工作人員和志願者也只能從網上獲知墜機現場的信息。「他們也不知道那裏,那裏是封閉的。」張佑民說,每次出門,志願者都會緊跟着他們,就連去公園散心,也有兩名志願者尾隨。張煜有些不習慣,他不明白,志願者為什麼一直跟着他們。
入住接待酒店的第三天,張佑民和其他家屬才在酒店會議室見到了當地政府領導和東航領導。他們告訴張佑民,清理遺骸的時間不確定,估計會很久,比他們想像得要久。這是張佑民唯一一次見到負責人,其他時候,圍繞他們的都是志願者。
「拿點碎片回去也好」
志願者之外,遇難者家屬最常接觸的,還有在官方通報中屢被提及的心理專家。事故後第四天的新聞發布會稱,已派出大量專班工作人員,對旅客家屬開展全程服務保障和安撫溝通,累計為家屬開展心理輔導500餘人次。
張煜對志願者一直緊隨的疑問,在一名心理醫生那裏得到了解答。
「因為疫情防控,需要掌握家屬的路線。」這名被派來梧州提供心理支援的心理醫生解釋,雖說要保護隱私,但每一名家屬居住地的地方政府都「必須掌握」他們的情況。「他們有人對接家屬和東航,可以通過當地政府提出合理訴求。」
這名心理醫生是「專班工作人員」之一。他介紹,梧州市為家屬配備的團隊包括一名政府的「志願者」、一名東航的「志願者」或工作人員,以及一名心理老師。心理醫生可以理解為「代表梧州市的」,也可以理解為「是政府派遣我們來工作」。他強調,心理援助小組會尊重家屬保密的意願,不會未經家屬同意向政府通報談話內容,只會更新諮詢人次的數字。
「梧州啟動的是心理救援隊、心理干預隊,隊員大部分屬於心理諮詢師,不是精神心理科的醫生。」這位心理醫生解釋,中國有資質的心理醫生並不多,但墜機事故涉及需要心理援助的人員比較多,因此心理救援隊中大部分是心理諮詢師。
在心理干預隊員中,有一名中小學心理老師,她透露,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剛到這裏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地方政府的「必須掌握」也在張煜家攪動了一些風波。飛機剛墜毀時,張煜沒有告知家裏老人和小孩,怕他們受太大刺激。
但政府把消息傳播出去了。「他們(政府)打電話到老家,到鎮裏、市裏,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就我媽不知道。」事故過去兩天後,張煜母親在鎮上和人聊天時才得知真相,當晚,因血壓升高被送去了醫院。家裏小孩隨之也得知了這件事,「哭了兩天。」
3月25日,東航集團宣傳部部長劉曉東在新聞發布會上說,所有航班的旅客名單都屬於受法律保護的隱私信息,不屬於主動公開的範疇。被問及希不希望遇難者名單被公開時,張煜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傾向,不過他覺得政府應該不會在網絡上公開。
對於網絡上出現的「建議別再打擾遇難者家屬」的聲音,作為遇難者家屬,張煜表示,如果是家屬自己願意說的話,沒必要去批評媒體。「他願意你發,我覺得也沒什麼。畢竟人已經不在了,留一點他的故事在那裏,在視頻上、在網絡上也蠻好的。」張煜說,「(遇難親屬)是特別善良的一個人,為家裏確實沒話說。(另一位親屬)她也苦了一輩子,眼看家裏搞得好了,突然就發生這個事情。」
他最不希望在網絡上看到謠言。「真實的(消息)沒事,那些造謠扭曲事實的報導,看到確實很不是滋味。」3月25日,《中國民航報》報導稱第二部黑匣子已被找到,正文只有「真的」二字,隨後又被闢謠。張煜感到很氣憤,「這種玩笑也開。」
被問及是否需要一個來自政府或東航的道歉,張煜還沒有頭緒,「原因還沒出來,我們也不會這樣說。看什麼原因引起的,到時就看官方或者東航的態度了。」去現場祭奠的心願達成後,當下,張煜希望能看到乘客最後登機的錄像,他們已經和東航方面提及,對方表示會滿足他們的訴求。張煜還希望,政府能盡快找到遺體,讓他們帶一部分回去。
張佑民也稱,這次來梧州的目的是想把兩位家人的遺體帶回家,「拿點碎片回去也好。」張煜說,如果後續不能搜出更多遺體殘骸,以後肯定會再回到藤縣祭奠家人,「看會不會在那裏建一個紀念(碑)。」
3月25日,張煜和部分遇難家屬陸續離開梧州。两天后,遇難者的「頭七」,周秦天又從廣州趕往藤縣現場,在靠近墜機現場的位置為家屬祭奠。張佑民等了幾天,但這天沒再去現場,只在酒店待着,第二天離開了藤縣。
原本因為眾多遇難者家屬和媒體的到來而略顯喧囂的律村村口,只剩幾名交警和便服工作人員執勤。村口外一個角落,放着幾束黃白色菊花,一塊簡陋的木板上寫着:「2022.3.21 MU5735」。
尾聲:飛機墜毀處的防疫
陶瓷、鈦白粉、造船、林產林化是藤縣這座廣西腹地小城的支柱產業,公路上一塊巨大的紅色廣告牌寫着:「全面對接大灣區 深度融入珠三角」。另一種隨處可見的宣傳標語是禁毒口號:「參與禁毒 掃除黑惡 舉報有獎」。2020年的報導顯示,藤縣半年中逮捕涉毒品案件110人,繳獲毒品共294.44克,繳獲製毒物品64173.77千克。
李行(化名)在藤縣政府一個部門工作,縣城距離事發地莫埌村20公里,他們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半小時內,微信群已經全是村民拍的目擊視頻,窗外能見到森林公安的直升飛機,公路上也有疾馳而過的消防車,辦公室裏的同事都在震驚中停下工作,討論這場天降災難。
當晚11點,李行收到單位通知,第二天需要緊急值班,負責當地接待酒店的防疫工作。
安置酒店裏的家屬和工作人員,每天都必須檢測核酸。記者觀察,大部分「志願者」都可以自由出入酒店,前述派駐酒店的心理醫生則表示,自己所在的酒店實行閉環管理,他不能出酒店,他猜測「可能酒店裏有中、高風險地區來的人」。
李行和同事實行「三班倒」的值班,3月22日他去支援半天,3月23日又回到辦公室做本職工作,等待下一輪值班。應急狀態的啟動並沒有讓李行覺得不適應,防疫已經讓突然的加班成為常態了,他說:「飛機事故發生之前,我們也一直在做疫情防控工作,要出去檢查各種經營場所,也是三班倒。」
3月25日的新聞發布會上,梧州市副市長勞高進透露,「對參與事故處置工作的人員每天進行一次核酸檢測,累計核酸檢測9006人次,確保救援過程中疫情防控工作萬無一失。」救援現場的照片顯示,不少參與搜救的工作人員身着全套防護服。
儘管梧州已經近兩年時間沒有Covid-19疫情的新增病例,常態化防控的壓力依然加在了他這樣的公職人員身上。2021年下半年至今,因為中國其他城市持續出現疫情,梧州也收緊了防疫政策。李行的本職工作很少需要加班,但攤派給他的疫情防控任務則佔用了不少下班後的時間。他需要兼任社區網格員,挨家挨戶敲門登記信息。
和李行約見面的地方是藤縣的一條奶茶街,十幾間奶茶店一字排開,年輕的男男女女坐在露天座位上邊喝奶茶邊打麻將,直到夜裏十二點後仍有不少人流連。李行說,藤縣人的日常娛樂是喝奶茶、唱K、去酒吧。
李行觀察,突然而至的空難並沒有打亂縣城的節奏,除了接待酒店前多了穿防護服的醫護人員,人們照常來往,縣城的氣氛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反而疫情帶來的變化更多,他說,KTV已經全部暫停營業,當地一些景區也在疫情期間倒閉了。
李行發了不少微博,講自己在救援工作中的「值守」:「我都發比較正能量的東西,比如救援很辛苦。」有一條微博收穫了40萬閲讀量,許多人評論感謝他的付出。
清明前的藤縣天氣多變,冷暖空氣交替來襲,留下一陣陰冷、一陣潮濕溽熱的回南天。縣城有明顯的房地產大開發痕跡,新城區到處可見還未完工的新樓盤,但藤縣的活力照舊來自老城區的餐廳、奶茶店和人流。
(阿唐、柳貓、Neil CHAN為報導提供了重要幫助)
说实话我有时候因为某些无脑站在政府角度进行思考,而忽略了人民本身利益和心情的言论,而感到害怕。如果越来越多人这样,甚至站在这种立场反对异样的声音出现,以后政府还会被人监督吗?他们会在下次做得更好吗?
作为旁观者,我从官方发布的消息和社交媒体里看到太多“辛苦””哀悼““冷静”“辟谣”“心痛”,但是我相信没有人比家属更痛。因为很多原因,我们无从得知他们的心情和需要,大环境下一些话“不好说”、“说不好”、“最好不说”的背景隔离了我和那些受害者家属们,似乎他们的一切需要都由政府包揽,如果透出了安抚不好的消息,又削弱了政府一直想树立的权威。我们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网友能做什么,只能单纯的出于关切的心祈祷他们一切都好,网上出现的抒情表达或许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吧,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来安抚受害者家属了,不知道家属们愿不愿意相信受害者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管怎样,先构建一些浪漫美好的想象来试着表达安慰吧。
@zgptybsb
满嘴喷粪也是够了,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套操作真的很中共
那个名字sb结尾的网友: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家人的心理和情绪创伤不是一两天就能平复的,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平复。更不是靠你说一句“大家都不容易,要知足”,就能把他们拉回平静生活下的正常理智水平。更何况,文中大部分受访者,还是在剧烈的情绪下表达了某种理解啊!这个时候媒体对他们复杂胶着的情绪做一个记录,我觉得不仅对亲历者,可能对整个社会都是疗愈创伤的一部分。
墙内的舆论环境似乎一边在大量煽动爱国、民族自信这种“二手”情绪,一边却又似乎特别想压抑大家的“一手”情绪:本能的喜怒哀乐等。要么怎么家里人因为疫情期间医疗资源分配问题去世的网友,发个求助或抱怨的帖子,也会被群起攻之呢。要么怎么乌克兰留学生哭诉要回家的录音传出来,会被人骂是炒作、是勾结境外势力抹黑中国呢。
刚坠机的时候,突然间全网就有了“不传谣”这样所谓“理性”的声音。但如果媒体素质够高、公众有一定的批判思考能力,这个时候出现一些对事故原因的猜测,肯定不会第一时间被当作“真相”。同时,这样的言论也可能成为社会震惊情绪的一个小小出口。
因为要“理性”,不许推测,有依据的推测也不行,所以才会出现Eric Chan说的那种“快回来做核算”的评论。不知道评论者在为和谐的舆论环境添砖加瓦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一丝丝考虑过家属的情绪?不知道这些网友,和骂人物吃人血馒头的,又是不是一群人?在我看来,说这样的话,消费灾难、消费遇害者的嫌疑只重不轻。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家属听到消息的时候可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网上那些虚假乐观的廉价善意,到底会被看作善意,还是更像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套话?
这倒也可以理解,相比本能的一手情绪,二手情绪更好制造、操控,或许能给组织甚至一些个人某种安全感。但本能情绪的控制也是可以学习的,只不过好多人可能根本没学过罢了(个人经历,传统一点的大陆家庭,大概还是比较排斥表达和谈论情绪的)
末尾sb网友的话,一定程度上我觉得是在否认家属本能的悲伤、愤怒、震惊。或许因为这些情绪对他来说是洪水猛兽,因为不知道怎么应对,所以必须加以否定,假装不存在,然后再拉出 “爱党爱国”“理性理解”这种相对“安全”的情绪遮盖。
我不是心理学家,只是自己瞎猜测。但墙内表达真情实感的文字往往特别容易被针对,倒也是事实。长期活在这样的舆论环境里,不说大人,会不会对孩子的情绪管理和成熟产生影响呢?
整篇报道没有一个字质疑现场工作人员的辛苦,这和家属的悲痛、需求、质疑,都没有任何矛盾。那个偷换概念的sb请赶紧去死一死。
看得真扎心。最後的結尾,讓人想起魯迅《藥》的結尾,那個獻給夏瑜的白色花圈
那个昵称sb结尾的朋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哦,不好意思,看错了。有些人,已经非人。
@Yesjv 感谢分享可以说是惊魂未定的感受,原来频繁取消的航班也是和疫情有关系的。
联想到推特看到的知乎截图,航空业内人士讲述疫情以来层层加码的运动式安全检查让他们疲惫不堪,时时担心犯错,没办法专心投入到飞行里去。虽然疫情和事故的直接联系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这样蛛丝马迹的关系至少在业内人士看来,总是摆脱不了的疑问。
这个Z打头sb结尾的真是sb 想当奴才回墙内
全文唯一阻止家屬進入現場之理由,即是要等“上面”之通知。這只是代表官方展現權力之態度,並不是一個有信服力之講法。亦難為評論中的親共分子要無中生有地為主子編出些道理了。你就講可能有燃油爆炸,都好過於此。
@zgptybsb 请理解一个事,正常媒体不是帮助政府宣传的喉舌,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表达自己的诉求,诉求合理,他就应该被接受讨论。不要拿你那一套谁都不容易,应该无条件配合政府的言论。
端的编辑真该清理下评论区,有些人真的冷血至极
当层层加码的「疫情防控」逐渐变为一种全民运动化的政治戏码后,社会中每一起公共事件的发生,都必然与其存在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如果不是突然缩紧的疫情防控政策,或许这起空难事故最终造成的人员伤亡,并不会如此巨大。文中反复提及的「因航班临时取消」,其实是有缘由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当日原计划从昆明起飞的许多次航班都被临时取消,从而导致如文中遇难者一样,原本直飞目的地的行程,被毫无必要的改为先飞至广州(或其他城市),再转至目的地。其实我本人当日原计划由昆明直飞北京的航班行程,也是听天由命般的被航司连续五次临时取消后,最终改为昆明-广州-北京的中转行程,只是刚好昆明至广州的航班段比MU5735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可以庆幸还能坐在电脑前敲下这段文字。回忆自己被航司反复取消航班的原因时,航司客服给出的解释都是「疫情防控需要」。自疫情发生的两年以来,航司临时取消客满率较低的航班,进而导致乘客改签其他航班的现象愈发频繁,而这次空难事故的123名遇难者中,又有多少人是被临时改签至MU5735航班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最终不得而知,可能也不会有太多人追问。
坚持动态清零的疫情防控政策还在延续,普通人面对生活中因疫情管控造成的诸多不顺,或许早已习惯了用维护大局的心态来自我释然,正如文中那位充满无力感的父亲一样,面对政府与航司的阻拦,即使在承受失去亲人痛楚的同时,也只能用一种委婉的客气,来表达卑微的不满。
@zgptybsb 您翻墙过来,还花钱充值,同时捍卫伟光正。辛苦您了
@zgptybsb 的回應真讓人不忍直視
132人全成了碎片這樣一個事實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設想從空難當日用了多少天 ,才有官方報導稱全數遇難?
這過程中關於空難的詳細訊息均是待調查
一如家屬所得到的回覆:「等通知。」
當你的親人、愛人、朋友遭遇了這樣的遭難
沒有人是不希望他們倖存的
人到了現場偏偏連個消息都沒有
就只是在一個絕望中期待一點奇蹟
甚至比直接宣告全數罹難還來的艱熬
效率是不是全球最快我不知道
但當世界上很多國家發生災難時
消息與進展是不斷在更新的
而這次東航空難
家屬即便無法到現場
但上級卻連個搜救進度都不給
此文不過就是以一個遇難者家屬的立場
讓讀者對世界有更多的認識
實在不懂你在謾罵什麼
甚至著急的捍衛正能量的主旋律
說實話看了挺噁心
132个人全成碎片了,全是救援人员一点点用手扒出来的,顶着高温和恶劣天气,几百个人都同时作业了,整理遗骸难道不需要时间吗?!DNA比对不需要时间吗?我觉得这个效率已经是全球最快了好吧,你看看哪个西方国家会让救援人员在这个条件下作业这么长时间?估计132个人的残骸挖出来都要一个月了吧。然后你竟然还在抱怨要等?难道让家属自己到现场扒残骸么?那可是不用等了,真可笑
真的搞笑,遗骸和遗物都最后会给家属,只不过要等而已,飞机残片当然不能给家属啊?!整个事故还在调查,现场的那么多开始腐烂的遗骸,当然要做好防疫工作!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以质疑和不满的,写这个文章的人想表达什么?脑子拎不清!或者本身就带着对中国政府的偏见,带着立场写的文章从来都不是客观的
其實我自己還有一個蠻不道德/不符合傳媒倫理?的問題想問問遇難者家屬的:他們怎麼看社交媒體上對於這次事故的一些propaganda和一些旁觀者的抒情表達,比如「他們沒有遇難,只是暫時還沒找到」「快回來做核酸」,還有環球網的「墜機現場出現黑蝴蝶」的排行熱搜。他們認同這些表達或說法嗎?他們在情感上的反應為何?
还有个问题是之前了解到(人不在现场也不清楚),就是飞机的坠毁高度使得漫山遍野都是遇难者的遗体残骸碎片,之前官方通报也是人体组织碎片,可见受到多严重的损毁,整理工作一时半会难以结束。当然这七天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能全部整理好遇难者的遗骸,这也有可能是政府与东航不让家属去现场的原因之一。
我的评论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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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心理科的醫生和心理咨詢師的工作的方式不一樣,前者主要以藥物作為治療方式,後者以經科學認證的心理療法應對心理疾病。就本次事件來講,叫精神心理科的醫生過來沒什麼用,難道叫他們過來幫忙處方藥物給家屬?但是心理咨詢師也有不同流派與專長。這種空難/災難事件入面其實最需要的是經過心理急救(Psychological First Aid)訓練的專業人員。文中那個中小學的輔導老師?接受的訓練大概率應付不了這種情況,突然被拉過來其實就是充數的吧?
P.S. Psychological First Aid 在不少大學,急救培訓機構(紅十字會,St John)都有開課/工作坊,網上也有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網課,花費的時間大約在一兩天左右。強烈建議大家抽時間去學一下。
原来是这样。看官方媒体还以为家属的各方面都被照顾到位,现在想想不过是是为了维稳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