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5日下午4點,徐晴正在咖啡館裏看書,突然收到一條微信推送。點開來,是一份貼在南京大學(南大)仙林校區公告欄上的聯名信:「我們不要被偷窺!我們要嚴處變態!我們要學校公開回應!」聯名信上印了幾個鮮紅的指紋,正下方貼着一個紅印泥。
徐晴立即趕往公告欄,摁下自己的指印。這個公告欄位於女生公寓二棟樓下,平時用來張貼社團海報,人流量大。徐晴之後站在一旁觀察,十分鐘後,留下指印的同學慢慢變多,大多是女生,也有少數男生。眼看白紙快不夠用,她跑到超市又買了一沓白紙和一個印泥。
作為南大學生,徐晴一直關注這起校園案件——10月26日,有女生爆料兩週之前在學校女廁所中遇到男性偷窺者,報警之後一直沒有收到通知。一個月過去了,校方仍然沒有發布跟進或懲處偷窺人士的任何通報。
公告欄前,一名保安很快出現了,一句話沒說就開始撕下聯名信。一個女生憤怒地問保安,憑什麼撕這些。保安回應,保衞處副處長馬上就要過來了,「等他過來,你和他聊。」
抗議沒有停下。這天夜晚,更多的新標語出現在公告欄上:「我們不會就此停下」、「無視即犯罪」、「我們憤怒,我們關注,我們聯合」......有人擺了幾束鮮花,也有人貼了一片衞生巾(衛生棉),上面用紅筆寫上三個字——「好看嗎」。
第二天一早,公告欄上所有標語和社團海報又被清空了,只留下那片衞生巾。這一校園事件進一步引發社會輿論。有學生發佈了一條微博,附上了當天早晨公告欄的照片,評論道:「為什麼嘗試抹去所有痕跡卻不願碰這一片衞生巾?」這條微博引發數萬次的轉發,有網友表示「原來衞生巾上的紅這麼有震懾力」,但很快微博被徹底刪除。
在自由已成縫隙,校園「民主牆」衰落多年的中國高校內,這塊鏽跡斑斑的巨大公告欄,宣告了昨晚短暫閃現的一夜「民主牆」的終結。
公共性的憤怒
徐晴感覺,抗議行動的背後,是長期積累的壓抑情緒,而轉折點是2018年的「馬會」事件。
過去數年,在中國官方對自由主義的打壓中,大學校園的自由空間也不斷收縮,但左翼思潮仍一度得以獲得喘息空間。2018年,多所大學的左翼青年為佳士工人維權行動進行多次聲援,期間多名工人和學生被逮捕,引發廣泛關注。
同年9月,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會和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閲讀研究社在新學期登記註冊時遭到校方的推諉或拖延。這兩個學會已成立多年,通常被稱為「馬會」,但根據中國政府的《高校學生社團建設管理辦法》,大學社團每年都要接受「年審」,審核通過才能在新學年再次註冊。
2018年11月1日,南大的馬會成員抗議學校拖延社團註冊,要求校黨委書記給予說法,遭到校方清場。根據學生自述,有便衣人士出來打學生、撕毀傳單,有聲援的學生被送往派出所。翌年3月,受團委指導並負責管理社團的南大學生社團聯合會(簡稱社聯)發布通知稱,註銷11個未達到年審與再註冊要求的社團,其中包括南大馬會。
這個事件輻射甚遠,此後官方對學生活動的管束進一步收緊。徐晴稱,原本屬於半民間組織的社聯被取締,所有社團歸團委直接管理。據端傳媒查證,2018年9月,南大公示了通過審核的校級學生社團名單,署名為南京大學學生社團聯合會,而在2019年9月的同類文件中,發布方已改為「校團委學生社團管理部」。
在其他大學,收縮也同樣在發生。2021年11月,清華大學團委公示的被註銷的學生社團名單中包括關注城市勞動者協會、政治經濟學與現代資本主義研究會等。
原本一直「受黨領導、受團指導」的學生會,被進一步改組。2019年10月,共青團中央、教育部和全國學聯發布《關於推動高校學生會(研究生會)深化改革的若干意見》,要求「精簡」學生會,指定校級學生會成員為40人左右,工作部門不超過6個,每個部門負責人為2至3人,同時要求學生會成員的成績綜合排名要在本專業前30%。
2020年9月至2021年4月,南大接連發生了四起研究生自殺事件,但校方採取了一貫的保守和沉默立場,微博上的相關熱搜被迅速壓下,相關詞條被刪除,學校也沒有發布任何公告或悼念。徐晴認為,11月5日那幾束擺在布告欄底下的鮮花,是為了紀念自殺去世的同學們。
「大家的情感真的是被壓抑到了一個頂點,被學校這種保守的立場、這種管束的狀態捆得很紮實,」徐晴這樣認為,「所以大家要去反抗,有一個出口他就要去反抗,去宣泄他的情感。」
發生在身邊的偷窺事件很快引爆了情緒。徐晴表示,大家對校園內的性騷擾感到非常恐慌,但校方一直沒有公開回應。「它是一種公共性的憤怒,你覺得不安全,整個校園不安全。」
11月5日深夜快11點,公告欄上的標語正不斷增加,有同學這時候得到消息,學校保衞處正在行政北樓128室和部分學生進行溝通,很快,一個線上會議鏈接在微信和QQ空間裏迅速傳播。除了南大人,一些外校學生也加入旁聽。
徐晴稱,一開始旁聽會議,大家感覺很痛快,現場學生說出了他們的心裏話,質問高校女生的安全為何得不到保護,校方為何撕下聯名信。不過,與會的保衞處處長、副處長無法回應訴求,也無法給出承諾。
「他們僅有能做的工作就是往上報,什麼承諾都不敢給,學生也知道你給不了。」徐晴說。座談會一直持續到凌晨一兩點,最後在保衞處引導下,選出17名學生代表,參與第二天與校高層領導的座談會。
「老師稍微誘導,就從聲討你整個行政的不負責任,變成選代表了。」徐晴認為,大家和學校官方直接談判和對話的經驗少,不知道怎麼去解決這個事情,「選學生代表就代表你還是服從我官方管理。」
第二天,在17名學生代表參加的座談會上,校方第一次公布了偷窺事件的處理流程:10月11日南大鼓樓校區的偷窺者在當月26日被抓獲,因「未發現其有偷拍、傳播等其他行為」,公安機關予以罰款400元的治安管理處罰。11月5日,南大根據《南京大學學生違紀處分規定》對該生作出留校察看一年的處分。這份會議紀要在引言中稱:「該稿件經學校有關負責老師確認,內容屬實,符合學校真實意思表示。」
不少學生和網友對於這個處罰結果仍然感到憤怒,但抗議沒有再繼續。
「達達主義式」的抗議
11月5日晚,北京外國語大學(北外)的學生陳天睿也上網旁聽了南大第一次座談會。不久前,他在北外校園裏發起了一次花式抗議。
去年暑假,北外在80週年校慶前夕對食堂進行大改造。但9月開學後,很多同學開始在微博、微信朋友圈、知乎等平台上抱怨,飯菜變得又貴又難吃。據陳天睿稱,單個菜品的價格比以前高了1至2元人民幣左右。又有學生在飯菜中發現了蟲子,但遭到食堂否認。
「全世界只有北外學生配吃食堂的蟑螂蟲子高蛋白套餐,全世界只有北外學生消費得起坐地起價的超市和食堂。」有學生在微博上這樣抱怨。還有學生建立了多個微信群,讓鄰校的學生幫忙打包食堂飯菜,送至北外校門口。
陳天睿表示,當時北外的行政力量都投入80週年校慶的宣傳中,面對學生的投訴和意見不予理,他於是計劃悄悄發起抗議。
9月18日下午3點多,陳天睿和朋友在北外東校區的池塘邊擺放了一個繪畫用的木人模型,這裏位於東校區的中心地帶,北側是圖書館正門,東南角是學生食堂,人流量大。木人的雙臂下夾着一張A4紙,上面印着:「請給我錢,我想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吃飯,謝謝。」
留下木人後,陳天睿和朋友坐在池塘邊偷偷觀察。他說,要求學校處理食堂問題並不是這次抗議的直接目的,他的主要訴求是引起別人的響應。他感覺,能夠和這個裝置產生共鳴的人,一定會通過各種方式參與進來,給予反饋,同時,這也可以讓他規避被學校抓到的風險。
自高中開始,陳天睿就很關心社會時政,「特別熱衷於在網上發表評論。」過去,他許多個微博賬號和QQ賬號都被炸過,久而久之,他在網上的表達欲降低了,但在線下,他還是很關心個人權益。
面對食堂問題,他說自己選擇了一個偏達達主義的藝術表達。「就是非常突兀,非常隨機,非常荒誕的一個事情。」
「用非常僵硬的一個死物在那個地方來代替一個真實的人,這樣子就可以規避掉非常多的風險,」陳天睿說,「我會更欣賞一些就是更隱晦的或者說更藝術化的、更浪漫化的一些表達,而非就是在這個機制以內用這個機制去對抗它。」
之後半小時裏,池塘邊迎來了許多駐足拍照的學生,有人在木人旁擺上了蘋果、牛奶和包子。5點左右,陳天睿離開了現場,他本打算在7點回來,收集「乞討」來的東西,進行二次創作。
還沒等他回來,學校保衞處的人已經把現場清理乾淨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到了晚上6點多,有同學模仿他,在同一個地方擺放了另一張標語:「請給我空間,我想在北京外國語大學說話,能落到實處的話,謝謝。」
這個角落又重新成為一處景點,大家繼續在旁邊擺上零食飲料。還有同學把木人的照片打印成了小卡片,沿着教學樓到池塘,一路滿地撒。陳天睿沒有想過,會有同學跟進二次創作,這超出了他的預想。
不到半個小時,保安又來到現場,再次進行清理。不過,事後北外召開了師生交流座談會,邀請學校及各院系學生會代表,針對食堂菜品價格、質量、衞生等問題做出了回應。
陳天睿完全隱身於抗議背後,沒有被校方查到,但他聽說,那位撒卡片的同學被保衞處叫去談話,不過沒有被處罰。在陳天睿看來,這次行動還是「比較成功」,因為學校最終下調了菜價,也很少有人再投訴衞生問題。
在木人曾經抗議的東校區池塘旁,9月18日當天夜晚,學校就派工人加裝了一個閉路電視。
「監控現在還一直在那裏,」陳天睿笑出聲,「新的一個景點。」
被封禁的匿名牆
線下空間被緊緊盯着,線上討論空間亦如此。在中國大陸,千禧年前後,以清華大學「水木清華」、北京大學「一塌糊塗」、南京大學「小百合」等為代表的高校BBS論壇曾一度風靡。
據報導,北大「一塌糊塗」在2004年9月關站前,曾是中國教育網內平均在線人數最多的BBS,其上開設「三角地」、「台海觀察」、「酷兒」、「人之初」等不同版塊,既有大量學習、生活類資訊,同時在「三角地」等版塊上,大家也熱烈討論公共事務。三角地原為北京大學校內的一處信息欄,在八九民運中成為信息交匯處,至2007年10月被校方拆除。
2003年4、5月,「一塌糊塗」上關於孫志剛案的討論非常熱烈。5月4日,「三角地」和「公民生活」這兩個討論政治時事話題的版塊被要求整頓,頁面不能發帖或回應,只能閲讀,不久,「東方之珠(香港)」版面同樣被下達整頓要求。一年後,「一塌糊塗」被北京市通信管理局要求永久關閉。
2005年,各大高校BBS相繼被要求關閉校外訪問,轉為校內論壇。「水木清華」被校方接管後,開通了郵箱認證,其在線人數大幅下滑,後於2012年終止運作;「小百合」被「南京大學BBS」取代,由南大官方負責維護,啟用實名制,目前校外IP已無法瀏覽該網站。
不過近年,一些大學校園又出現名為「表白牆」、「互助牆」等由學生運營的社群,提供匿名發布、自由討論的平台。其中,「表白牆」是由讀者私信投稿給管理者,再由管理者匿名發布在QQ空間、微信朋友圈或公眾號中;而「互助牆」則是通過微信或QQ賬戶登入後,任何人可匿名發布的一個空間。
中國政法大學(法大)最近一次學生行動,就是在「互助牆」上醖釀的。
去年11月18日,法大「互助牆」上陸續有人提出,呼籲19日下午4點在學校南門集合,開展一次「散步行動」,抗議的是大家一直不滿的幾個問題:學校對選修課壓分、一刀切的封校政策、限制畢業論文選題,以及學生會幹部個人作風的問題。四個訴求被串成一個口號,不斷在互助牆上刷屏:「解除封校,論文自由,公開處分,給分自主。」
10月22日,北京市昌平區新增4起核酸檢測陽性案例,當天該區進入應急狀態,要求在校學生進行封閉管理。然而,在11月17日昌平區被降為低風險地區之後,法大仍在繼續執行嚴格的封校政策,引起學生不滿,大家在互助牆上抱怨:「究竟什麼時候解封?」「低風險還天天封!」
法大學生郭佳佳表示,她所在的學院非常嚴格,除了生病以外,其他出校原因全都不予通過。互助牆上有同學表示,學院只允許每個班每週最多有兩名同學出校理髮。
疫情以外,影響每個同學的打分政策也激起了憤怒。郭佳佳稱,他們此前得知,學校教務處給任課老師下發了一個通知,要求專業必修課的班級均分不得高於75分,大家向授課老師確認,老師們表示,這確實是教務處的要求。
在中國高校,教務處要求課程的考試分數需要呈「正態分布」是一個普遍現象。這種政策嚴格規定了學生成績要呈現「中間高、頭尾低」的分布趨勢。據中國大陸媒體報導,「正態分布」可以作為一個考核指標,來判斷任課老師的出題質量,如果高分人數過多,則說明試卷過於簡單。
11月18日,法大教務處發布了關於本科生畢業論文選題的通知,嚴格限制了各研究方向的可選人數;如果學生沒有搶到自己想研究方向的名額,將不得不選擇剩下的其他領域。此外,法大學生會主席因個人作風問題被不少同學要求公開處分,校園中又存在着自習空間不足、食堂開放時間較短等問題。
18日,面對不斷湧現的號召散步的匿名貼,一個用戶發帖稱:「這個強(牆)我們是一直盯着的,一旦出現什麼,我們會採取措施降熱度。」「歷次學生鬧事沒有幾個是好下場的。」「明天4點你們也不可能做出什麼,就算你們做出什麼了,後果自負!」
郭佳佳認為,儘管是匿名發布,但互助牆一直是受到校方監控的,同時這個技術也無法避免可以透過IP地址等追溯到個人。很快,到了19日上午,互助牆已經被限制使用,無法發帖、無法回覆,大多數號召散步的內容被刪除。法大學生很快轉移陣地,到另外的網路空間——知乎、微博超話和其他高校互助牆上聚集。
19日下午4點,正好是下課時間。郭佳佳跑到學生公寓的洗手間,從窗戶正好可以看到學校南門。她看見幾十個學生已經聚集起來,人數逐漸增加,但不遠處出現了警車。郭佳佳稱,遊行最終並沒有進行,人們零散地聚集了十分鐘左右,她也沒有下樓參與。
不久,現場一名同學發起free hug活動,讓氣氛活絡起來。他戴上眼罩,張開雙臂,邀請現場的同學上前抱抱他。一名女同學也加入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張開手臂。大家圍繞着他們倆聚集在一起,沒有散去。據一份網上的文字記錄,4點半左右,兩位校領導來到這兩名同學身邊與他們交談,其中一名女性為副校長。之後,該副校長向學生承諾會解決事情。
Free hug的發起人事後在朋友圈發表了一份筆記說:「雖然我時常告訴自己,對公權力需要保持憤怒,但我想這可能目前在這塊土地上還行不通吧哈哈。把這些憤怒換個方式表達吧,愛可以感化一切。」這篇筆記在法大學生之間廣泛流傳。
第二天上午,法大舉辦了師生座談會。會上,教務處處長否定了壓分政策的存在,同時取消了限制畢業論文方向的政策。據一名學生代表發出的會議記錄,法大校長在會上提及了「互助牆」,反對有人在網絡平台上「煽動情緒」,「要對自己負責,任何匿名言論都是可以溯源的。」
象牙塔裏的恐懼和理想
如今,陳天睿只在私下和朋友談論社會議題,很少公開發表或在網上評論。
2019年疫情爆發時,他正讀高三,每天打開手機看到讓人憤慨的新聞,卻感覺自己充滿無力感。有一陣子,他陷入了抑鬱,沒有去上課。「(沒有)表達完整觀點的能力,也沒有去分析理解這些信息的能力。」
上大學後,他變得越來越謹慎。「這個體制是什麼樣的已經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了,我目前沒有辦法去改變它。」陳天睿說,「現在應該說是不想和它(體制)對抗,而且也缺少知識儲備,我至少要回答清楚我自己,比如說,如果我要去做這個事情,我為什麼要做?」
他認為,當下更重要的是幫助個體解決具體訴求,這也促使他在北外食堂事件中站出來。他一度想過自己直接坐在池塘邊,以行為藝術的形式進行抗議。兩個月後,這種形式出現在了北京電影學院(北電)的校園中。去年11月22日,北電海淀校區一名學生坐在黑色籠子裏,用口罩遮住雙眼,籠子上放置的卡片寫着「非必要不出籠」,以抗議學校「一刀切」的封校政策。
「我很喜歡他那個做法,但是我個人是做不到那麼強烈的。」陳天睿說,「我確實沒有這樣一個膽量,這麼徹底地去表明一個藝術創作的立場,對於什麼的抗爭。」
儘管這次行動得到了絕大多數同學的支持和誇讚,還是有朋友給他轉發了一條批評。對方認為,陳天睿的行為是在故意挑起矛盾,「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你們總喜歡拱火,故意挑起多餘的矛盾?」
對方同時附上一張北外飲食服務中心領導的回信截圖,該回信稱:「您在信中提到的建議都特別好,我們一定會認真聽取,虛心接受。」
徐晴記得,保衞處副處長也告知過他們,可以給校務信箱、黨宣辦公室等「正規渠道」進行意見反饋,而不必通過聯名信的方式「這麼鬧」。
徐晴苦笑了一下。她認為,學校提供的所謂渠道並不是真的渠道,這是不少人心照不宣的共識。
「你有什麼事情找黨委?絕對不可能的!你有什麼事情你會跟輔導員講嗎?很少,幾乎不可能。」徐晴表示,平時大家都是在小團體內去消化一些事情,「跟輔導員說都很少,你怎麼可能還去和更大的一個層級說,不可能的。」 在大陸高校,輔導員負責學生日常事務管理、思想政治教育等工作,一般管理數個班級。
法大「互助牆」被關閉的那天,郭佳佳看到了一個帖子稱要更換運營團隊。面對被封的社群,有學生創建了一個隱秘的微博超話,超話名並沒有透露關於法大的任何信息,有一百多人加入,但帖子數量很少。郭佳佳說,大家都擔心一說話就暴露自己的微博賬號。
「發言的人數特別少。」郭佳佳稱,「大家其實都挺怕的,因為(互助)牆被封之前還流傳了一個消息,校方會通過他們的技術手段追查到學生個人,對你進行威脅恐嚇。」
11月26日,被封禁一週的互助牆由新團隊重新開始運轉,新「牆規」被置頂,其中一條提及禁止發布「涉政」信息。
這三個事件中,看似形式最激烈的法大「散步」反而在公共網絡上最沒有熱度。郭佳佳稱,事件發酵的那些天,朋友圈中幾乎沒有人發相關的帖子,大家只是在匿名牆上激烈討論而已。
「我也覺得確實是很奇怪。可能大家還是缺乏一點站出來當領頭羊、損害自己利益的勇氣。」郭佳佳表示,「他們可能知道改變不了了,與其站出來損害利益,不如只在匿名牆發泄一下怨氣就算了。」
另一位法大學生表示,這個事件在校內的討論不多且短暫。她認為,這次行動背後參雜了太多不同事件,大家的怨氣雖然積攢到了一起,但實際上各有各的訴求。
在徐晴看來,大家在校園裏的行動只是一次被動的小小的抵抗,並沒有清晰的對抗體制的意識。「我們的性格裏面沒有那麼多原生性的反叛。」
她也不會用「高壓」來形容當下高校的環境,「遠遠沒有到那種程度,只能說他有一點保守,有點温吞,」徐晴說,「它不是特別能夠發揮人的主體性。」
回想起兩個月前大家因為偷窺事件而集體行動,徐晴覺得那是在象牙塔裏才能辦得到的,以後一旦進入社會,就會摻雜太多實際的考量,會顧及自己的職業前途,甚至害怕波及身邊人。「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很有理想色彩的。」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徐晴、陳天睿、郭佳佳為化名。
很难理解吗?不准左,不准右,只准听我的。左或右都会威胁政权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这小破学校这样,原来最顶级的学校也这样,但是我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有很多同学在使用telegram吗
当年就是靠煽动学生起事的,现在当然会怕。
以為世界已經末日 然後聽到人聲。我們還有希望。謝謝報導。
墙内最可怕的是监视、压制的边界根本无法捉摸,我在大陆某西部省份就读,学校行政体系非常落后繁琐,学院内部分中老年教师的思想也很固化,我写的某论文提及了抵抗,就被毙掉(所幸的是私下里有人支持我),稍微掌控点话语权的人站在意识形态高地给你扣帽子,就会让人不敢说话,但是这种压制有理可依么,没有,它更多的是一种默会知识,大家心照不宣。真的希望未来某天,我们的孩子能生活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说话,不用为自己的思想愧疚
谢谢端。墙外人有时不懂墙内反抗有多难,那种无孔不入的被监视感、被掌控感,你任何一切哪怕最微小的举动都足以引来巨大的麻烦,并且毫无逃脱的余地。在连最轻微的异议都不被允许的地方,自由喘息的空间何其珍贵。希望这底下也别再吵了,无论是港人还是大陆人,总有分享着相同信仰的人。愿我们终有一天能得到免于恐惧的自由。
@lpcs
贵港人19年飞蛾扑火,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国安大法出来怎么就消停不敢继续斗争了?出个七一刺警案这种自杀式恐怖袭击都有一堆人夸梁某人是义士,都已经现代社会了还是一股子《水浒》的思维,对这种无效的行动报以满口义士为民除害的夸赞。一百多年的殖民统治过后又过了二十年中国共产党的统治,斗争水平尚且不如一百年前的省港罢工,可不是就得失败到大家流落异乡么。说句难听话,谁瞧不起谁啊?
对待大陆人就得用对待牲口的态度,这是见人讲人话;见到畜牲就屌柒佢!
Wow,Ipcs的留言与小粉红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願你們保持憤怒
他們此前得知,學校教務處給任課老師下發了一個通知,要求專業必修課的班級均分不得高於75分
這邊我不是很懂,這有什麼問題嗎?台灣的大學也會抓最後總平均大概78分左右呀(至少我讀的大學是這樣)
这一篇对“民主墙”还有线上平台(BBS,表白墙等等)梳理的很详尽了
端走的只是个壳 如果人也走了 就疏离了 不但对情况的了解就隔了一层 而且慢慢就淡了 香港现在最需要的是社区工作 这些东西是必须在地的 如果都走了就没了
回复楼下
离开也并不代表就无法做微不足道的帮助,反而会以一种更安全的方式帮助更多人。比如端传媒总部搬到新加坡,就不用担心结局会和近日接连倒下的港媒一样。
To Madlex:
如果真的热爱这片土地是不会走的 就要和这个威权斗命长 要看到他倒的那一天。 最愿意反抗的人走,其实正是统治者求之不得的,剩下的顺民任他们拿捏。顺民也不是不会反抗 只是他们见风使舵 需要看到有足够多的人反抗才会站起来。
很多香港人说这里不行了,要走。作为个人选择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不要再说热爱这片土地。两年多以前有胆量顶着速龙小队上街,难道没有胆在日常的压力下生活吗?难道抗争者们只是一时的脑热?这片土地上还有太多需要帮助的人,我宁愿留下来做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也不会匆匆离开。
香港學生覺得很有共鳴…?还是你国人以为香港人很欣赏你们自作孽的结果?你国人你想多了,生在你国你们的身体可供党国要员观赏,不就是光荣了吗?不要让我在国外唐人街碰见你们才好!
看到他们觉得敬佩又惋惜,敬佩他们在如此高压之下还有抗争的勇气,就像几年前还未沉默的自己;惋惜的是,在强大体制与现实压力面前,大多抗争过的年轻个体,都无法逃避变得趋附权威或沉默保守的宿命。
这篇文章是很久以来少数一篇关于大陆让我觉得不那么压抑的文章了。
我想到自己在北外的时候,参加了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区人大选举。记忆很模糊了,只隐约记得尤为德高望重连任数届的奶奶表示要引退,劝同学不要选她,一位职业正在上升期的学校领导,一位没有官方加持的自由参选人,几名因为为这位自由参选的老师说话而被辅导员约谈的同学,还有选举当天的警车.....很混乱也很魔幻。
社团归团委管的苦头我们也吃过。一个小小的非专业的室内乐团,被团委舞蹈出身的老师要求一年内建成专业交响乐团。在没有任何理论基础和技术支持的情况下,我们搞了很多次中西乐合奏,回想起来挺尬的...
当年和我一起愤愤不平的小伙伴,有些如今也成了定期转发中央政策的职场人。但很高兴看到一代代新同学还保持了发现问题、 意见的冲动。
毕竟,愤怒是人的基本情感,有适当的表达渠道,才能得到健康的疏解。
这篇文章是很久以来少数一篇关于大陆让我觉得不那么压抑的文章了。
我想到自己在北外的时候,参加了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区人大选举。记忆很模糊了,只隐约记得尤为德高望重连任数届的奶奶表示要引退,劝同学不要选她,一位职业正在上升期的学校领导,一位没有官方加持的自由参选人,几名因为为这位自由参选的老师说话而被辅导员约谈的同学,还有选举当天的警车.....很混乱也很魔幻。
社团归团委管的苦头我们也吃过。一个小小的非专业的室内乐团,被团委舞蹈出身的老师要求一年内建成专业交响乐团。在没有任何理论基础和技术支持的情况下,我们搞了很多次中西乐合奏,回想起来挺尬的...
当年和我一起愤愤不平的小伙伴,有些如今也成了定期转发中央政策的职场人。但很高兴看到一代代新同学还保持了发现问题、发表意见的冲动。
毕竟,愤怒是人的基本情感,有适当的表达渠道,才能得到健康的疏解。
这篇文章是很久以来少数一篇关于大陆让我觉得不那么压抑的文章了。
我想到自己在北外的时候,参加了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区人大选举。记忆很模糊了,只隐约记得尤为德高望重连任数届的奶奶表示要引退,劝同学不要选她,一位职业正在上升期的学校领导,一位没有官方加持的自由参选人,几名因为为这位自由参选的老师说话而被辅导员约谈的同学,还有选举当天的警车.....很混乱也很魔幻。
社团归团委管的苦头我们也吃过。一个小小的非专业的室内乐团,被团委舞蹈出身的老师要求一年内建成专业交响乐团。在没有任何理论基础和技术支持的情况下,我们搞了很多次中西乐合奏,回想起来挺尬的...
当年和我一起愤愤不平的小伙伴,有些如今也成了定期转发中央政策的职场人。但很高兴看到一代代新同学还保持了发现问题、发表意见的冲动。
毕竟,愤怒是人的基本情感,有适当的表达渠道,才能得到健康的疏解。
我只可以講,按照某位哲人所言,宇宙很大,地球只不過是一粒沙,短短幾十年連一粒沙都不是。
看着文章
不禁想起自己心中一步步被扑灭的热情
以前真的很在乎社会新闻,看到不公都忍不住说几句
到现在已经变成“但求不要忘记”了
香港學生覺得很有共鳴…大學整頓學生會、民生牆、八九雕塑,還有各種各樣校政問題,文中提到的課程分數計算、食堂、性騷擾等等,已經持續過很多年,但總不能激起討論和行動。現在即使處於低潮,網上管制暫時還沒有開始,線下也還有很多游擊的空間,但大家都很恐懼,覺得不會帶來改變,直接放棄很多陣地。貼標語或行動的人總是那幾個,也不會引起同學接力,或者創意抗爭,很佩服內地同學在高壓環境下還願意發聲,共勉之。
你这种想法是历史定论主义,认为历史是有进步规律的,只要极权到了一定阶段就会自取灭亡。极权主义跟灭亡没有必然关系,这点只要看看朝鲜就知道了。中东有不少独裁者也过得好好的。
加速主義並非要改變什麼,而是加速整個演變的過程。而極權按照規律步入末路之時,此一必然結局,並非一定與這些人的反抗有關連。所以加速主義不在乎反抗與否,而是用各種手段提早結局到來的時間。
加速主义没有什么意义。压迫的高潮是没有反抗的,纳粹统治时期只有少数人站出来反对希特勒,实际上政府不是被德国人推翻的。日本军国主义时期,大量知识分子转向,开始赞扬极权主义。文革时期只有很少人站出来,大多数反对者早就锒铛入狱,少数敢于反抗的人付出巨大代价。六四时期之所以有人站出来,那是因为相对宽松的环境。一旦军队进入学校,大批抓捕之前示威游行的学生,这种呼吁马上就被压制下去了。在谈加速主义的时候应该自己想想,假如把你丢到纳粹或文革时期,你能做什么阻止这样的事情。
虽说一种米养百种人,但能爬到别人上头去的总是那一类人。
“有學生髮布了一條微博,附上了當天早晨公告欄的照片”
髮→發
這些尚有良知與勇氣者就應該移民出國,否則自己落得一身蟻,成果又會被騎劫作中共粉飾太平的道具,為其續命。而真正的義人,則應不吝於順住中共做法加以拱火,讓更多人嚐到鐵拳的滋味,以普羅米修斯之大義,盜火來燒粉紅屁股。
纵向比较那没啥意思,但,此一时彼一时,触摸过。
读来畅快淋漓,谢谢端
没想到现在还能有 加油
我读大学的时候,武汉若干高校还有学生在6月3日在各自学校操场点蜡烛呢。当然蜡烛没点成,所有人都被约谈了。才过去几年,抗议的内容更涉及自身利益,形式也更平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