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風物深度性/別

從金基德之死說起:藝術神話下的道德豁免與性別暴力

肯定金基德的藝術價值沒有問題,但如果中文媒體一邊倒地這麼做,卻同時對他的暴行含糊其辭,這並不是一個嚴肅公正的態度。

2013年9月4日,南韓導演金基德出席威尼斯電影節。

2013年9月4日,南韓導演金基德出席威尼斯電影節。攝:Domenico Stinellis/AP/達志影像

宗城

刊登於 2020-12-16

#宗城#金基德#性別##MeToo#評論

【編輯提醒】2023年4月起,中國大陸多名文化圈男性人士被爆料曾性侵或性騷擾她人,其中包括編劇史航、青年作家宗城等人。本篇文章為宗城在2020年撰寫,特此提醒讀者。關於本次事件及宗城本人被指控事實的報導,可閱讀端傳媒於2023年5月12日發表的報導《中國文化圈#Metoo:3週、5位被指控、逾35位指控者,與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作者導語】當地時間2020年12月11日凌晨,韓國導演金基德因COVID-19併發症在拉脱維亞去世。根據其家人意願,將在當地火葬並舉行葬禮。在他死去兩天之後,韓聯社才將其報導出來。當中文互聯網對金基德倍盡哀思,在韓國本土,金基德遭遇的卻是電影公會的冷處理和大部分韓國民眾的批評。韓國電影導演工會稱,由於金基德不是工會會員,因此沒有後續悼念活動。而不少激進的韓國觀眾,更是打出了「活該」、「死得好」這樣的評論。這不僅是因為金基德的電影充斥厭女情節,其根本原因在於:在#Metoo反性騷擾運動進行時,金基德就被演員屢屢指控犯下了毆打、虐待、性侵甚至是強姦的行為,由此引發公眾憤怒。

對於這些醜聞,中文媒體或是選擇淡化處理,或者採取了「藝術歸藝術,道德歸道德」這樣的二分態度。但是,藝術和道德二分法並不能充分解釋金基德的行為,只有深入討論藝術神話所製造出的道德豁免與性別暴力,才能理解為何看似神聖的藝術背後,卻總是充斥着對人的剝削、壓榨乃至犯罪行為。當我們僅僅停留在「藝術歸藝術,道德歸道德」時,並沒有深入到這一問題的本質,而僅僅是為了表達對金基德作品的欣賞,又譴責他性侵演員的籠統之詞。這是一個安全,但不足夠解釋金基德,乃至在這些藝術家裏普遍存在的現象。

這種對藝術的宗教般的信奉,隨之而來對他者的傷害,不僅僅發生於金基德、波蘭斯基,甚至在太宰治、畢加索這些作家、藝術家裏也很普遍,所以,要追問這個問題,僅僅歸結為「藝術家道德不行,但我欣賞他的才華」是不夠的、偷懶的,因為金基德其實代表了藝術的剝削是怎麼達成的,也就是說,那些我們愛的、恨他的理由,其實是一體的,不能割裂的。

當我們熱愛金基德電影的殘酷、極致,近乎獻祭般的個人表達與宗教思想,我們無法迴避的是這藝術的底座就是對自我和對演員的殘酷和剝削,是把人打到痛苦的邊緣,從中凝結成的一點點微甜。正是這種對藝術獻祭的觀念,造成了藝術史普遍的殘酷,包括對他者,尤其是對女性的長期的壓抑。在這個意義上,當悼念金基德藝術成就的評論已多如牛毛,媒體理應出現一篇通過金基德來反思藝術神話的文章,當我們反思金基德時,所要反思的其實是「藝術是否具有道德豁免權」。這不僅是對藝術神話的質疑,也是將那些被遮蔽的暴力與歧視,重新託舉到地表之上。

金基德是一位藝術成就非凡的電影導演,這一點已經不需贅述。但中文媒體沒有充分報導的,是他對演員實施的虐待、壓榨乃至場外性侵。2018年3月6日,韓國時政節目《PD手冊》就播出了指控金基德暴行的重磅訪談。

三位匿名女演員以受害者揭發金基德,以及其早期御用演員趙宰賢(也譯為曹在顯)藉助導演身份,拍戲之便,對她們所進行的侮辱、性暴力和侵犯等涉及刑事案件的經歷。根據當事人指控,金基德不僅當着女演員的面脱褲子,詢問讓人難以啟齒的器官問題,還對女演員實施了毆打、虐待、性侵乃至強姦。

《莫比烏斯》劇照。
《莫比烏斯》劇照。網上圖片

早在2017年底,就有一位參演《莫比烏斯》的女演員控告,稱其在4年前電影拍攝過程中,被強制增加拍攝大尺度床戲,如果女演員不願拍攝,金基德就當着全劇組的面對她進行毆打。而《壞小子》的女主角孫婉曾說:「拍攝(金基德電影)時真是噩夢,感覺靈魂受到創傷。」在那之後,孫婉一度宣布告別演藝生涯,前往國外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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