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一度的歐洲議會選舉,很是歐洲政治「集眾音」之時。
2014年的歐洲議會選舉,被稱作歐洲「政治地震」——很多如今掌握了關鍵地位的極右翼或反建制政黨,此前都被視為「邊緣」黨派。「邊緣」者一舉拿下大份額的歐洲議會,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活躍期。接下來5年裏關鍵的歐洲議題,希臘債務危機、歐洲難民危機、英國脱歐、法國黃馬甲運動等等,都受到了各種「新興政治力量」的直接影響。
2019年5月23日到26日,又是一輪選舉。五年前反主流、反傳統的「苗頭」茁壯成長,很可能在此次選舉中,讓歐洲議會的兩個中間大黨有史以來第一次失去多數地位。如果你對歐洲議會有更多好奇,歡迎閲讀另一篇報導:《七個問題、五張圖:讀懂2019歐洲議會選舉》。
要想理解歐盟的複雜機制和政治風雲,布魯塞爾以外、各個成員國本國的情形其實更為重要。端傳媒特邀來自德國、英國、意大利和匈牙利的當地政治記者,給您帶來一線的選情觀察。撇開被政客主導的新聞頭條,你會發現,在普通選民眼裏,歐盟雖然官僚又遙遠,自家政客也總是把歐盟當靶子,可一體化帶來的種種便利,他們也都能感受到——只是,他們大多都懶得去投票。
德國:德國商人「非常熱衷於歐洲一體化及參與歐洲選舉」,他們的口號是「我們,歐洲經濟」。
英國:歐洲議會選舉幾乎已成為事實上的「第二次公投」,留歐或脱歐的雙方都希望這將是他們在英國脱歐談判中投下一票的機會。
意大利:自從英國脱歐尷尬局面開始后,意大利的領導人開始對他們離開歐盟的意願保持沉默了,雖然他們仍然把意大利的問題都歸咎給歐盟。
匈牙利:忠誠於歐爾班的寡頭商人……是在用歐洲納税人的錢來保持歐爾班的掌權。
德國:我們,歐洲經濟
特約撰稿人 Alicia Prager 發自柏林
收件箱中已有3000條未讀郵件。我就職的媒體「Euractiv」以報道歐盟事務為主(這樣的泛歐洲媒體並不多),因此,我的收件箱裏總是充斥着來自政治家、非政府組織和智庫對歐盟的看法。
其中就有來自德國歐洲議員吉古德(Sven Giegold)的通訊。吉古德自2009年起連任歐洲議員,也是德國綠黨在歐盟機關的發言人。這位49歲的政治家告訴端傳媒,他主動發出通訊,因為「布魯塞爾缺乏公眾監督,大多數人並不關注歐盟做的事。我必須去打造自己的公眾」。
吉古德的定期通訊抵達約10萬個德國收件箱,在這一點上,他可能是歐洲議會最成功的議員之一。
過去十年,公眾對歐盟政策的關注程度有所上升——因為不斷的危機(金融危機、難民危機、英國脱歐,僅舉幾例)——但總體仍很低。這是在歐洲議會與在國家議會工作的主要區別之一,公眾對國家政治的關注程度要高得多。
正由於缺乏徹底的公眾監督,直選產生的歐洲議會顯得更為重要:751名當選議員(英國脱歐後將減至705名)密切監督和批評歐盟政策提案,並將他們的評估告知記者——在大多數議題上,他們直言不諱(對關注歐盟事務的記者而言,這非常方便)。因為與國家黨派有一些距離,議員們更多跨黨派的合作,因而更為靈活。「在這裏,個別議員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像是國家層面上,政黨的聲音佔主導。」吉古德說。
這促使他走進布魯塞爾政治。在此之前,出身經濟系的吉古德曾在非政府組織部門工作,關注公平税收。在歐洲議會,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將自己的想法變為行動的地方:集中在工會的經濟和貨幣結構上。他的目標是在國際税收體系中引起變革。「我第一次當選時,恰是金融危機爆發,因為人們對改革有需要,也覺得有可能。」十年後,吉古德依然作為第二位候選人在德國綠黨的名單上,很大機會再次當選。
很清楚的一個判斷是:即將到來的歐盟選舉會改變我們所認識的歐盟。直到現在,議會的帶領者還要來自傳統大黨,這次選舉後,他們在歐洲議會中的多數地位會喪失。柏林歐洲政治研究所的研究員米勒(Manuel Müller)說,傳統大黨從此得學會與議會內其他政黨聯合。
疑歐政黨在崛起,當他們在決策過程中獲得影響力的時候,他們可能會一邊宣揚民族主義,一邊讓歐洲融合的進程癱瘓。吉古德說:「歐洲人正在做這樣一個決定:我們是會走向英國退歐和解體的道路,還是在這個全球化的世界中保持統一。」
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甚至稱此次選舉為「Schicksalswahl」,在德語中指將決定未來、甚有影響力的選舉。
據最近的民調,即使在德國這個傳統上支持歐盟的國家,右翼的疑歐黨派AfD(德國另類選擇黨)也將獲得超過10%支持。這與他們在2017年的全國大選中獲得的12.6%幾乎相同。
其他國家的民粹政黨可能表現更好,例如意大利或奧地利。這些政黨在加強泛歐洲的聯合:德國、意大利、奧地利和法國的極右翼政黨宣布在歐洲議會組成新的黨團。這其實意味着歐洲議會中會有更強的政治聯合——偏偏這些政黨又反對歐洲議會本身。
直到幾個月前,移民仍是德國的主要議題,但民調顯示這個關注點在急劇下降:只有三分之一的受訪者認為這是當下最重要的議題之一,這是自2014年以來的最低點。相反,環境和能源轉型已經蓋過移民問題。如今,只有疑歐派 AfD 一方試圖將移民問題的辯論提上日程。
與此同時,除卻街頭宣傳海報,柏林幾乎不存在歐盟選舉的蹤影。我不曾聽到人們談論將要投票給誰——也從未被問起過這個問題。這與全國大選的情況大相徑庭。只有大約一半的德國人表示他們對歐洲議會選舉感興趣。
最近略有一些好轉。部分歐盟立法涵蓋的議題引起了討論,譬如版權法、即棄塑膠禁令。致力於公民與候選人直接接觸的德國機構「abgeordnetenwatch.de」成員布賴恩德(Léa Briand)說:「許多人覺得自己遠離歐盟或者不了解這些機構,又有許多人認為他們的聲音不重要,因為整個歐盟的4億公民都被要求投票。」
選民投票率低會對歐洲一體化產生負面影響:如果公民都不關心,那麼歐洲的民主可以有多強?
這個問題似乎尤為令德國工商業憂慮:他們前所未有地廣泛呼籲德國公眾去投票。他們看到歐洲內部市場面臨的壓力,尤其英國脱歐對歐洲企業的負面影響。
德國通常被視為歐盟的經濟強國,這背後極為依賴對其他成員國的出口,因此必須推動強大的歐洲內部市場——這便是德國商人的聲音。如他們所言,他們「非常熱衷於歐洲一體化及參與歐洲選舉」。他們的口號是「WIRtschaftfürEuropa」,也即「我們,歐洲經濟(We, the economy for Europe)」。
歐盟為德國經濟帶來的巨大利益,也是德國人比其他成員國更支持歐盟的原因。據最近的民調,76%的德國人認為歐盟「是件好事」,相比而言,只有平均61%的歐盟公民給出同樣答案。
從歷史上看,德國在二戰後經歷的身份危機,也是另一層解釋。研究員穆勒相信,在意識到民族主義造成的致命後果后,德國人渴望在其他地方尋找身份認同,「在歐洲一體化中,德國人找到了新的身份,這讓他們有機會再次參與國際政治。」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德國的投票率要高於其他國家。
吉古德正在競選活動當中。一個月內,他要去70個地方。他說,為了提高關注度,他的政黨已經發出了大量海報——甚至多過全國選舉。
英國:終極脱歐抗議
特約撰稿人 Lucy Spencer 發自倫敦
人們開始覺得,法拉奇(Nigel Farage)就是英國在事關歐盟選舉中的「王者」。
先是2014年,法拉奇領導英國獨立黨(UKIP)在歐洲議會選舉中贏得73個英國議席中的23席,在各英國黨派中佔據第一位;再到2016年的脱歐公投——脱歐倡導者法拉奇的最大勝利。
雖然,在取得這一成就後不久,獨立黨陷入了英國政壇的冷宮。不過,在脱歐的聚光燈下,法拉奇又從陰影中重新出現了,帶領着他在2019年新成立的「脱歐黨」(Brexit Party),似乎將再次撼動英國政治。
這要歸功於脱歐已經連續三年的猜測和延遲。拉鋸的英國脱歐令英國公眾筋疲力盡,甚至已成笑話。每當手機發出突發新聞的提示音,我在財務部的同事就咯咯笑:「所以,我們解決英國脱歐問題了嗎?」事實上,2019年2月的YouGov民意調查顯示,60%的英國人已對離開歐盟的過程感到厭煩。
「作為一個國家,我們非常疲憊。」我的室友兼英國政府脱歐部前高級政策顧問盧克(Johnny Luk)如是說。盧克幫助起草了英國脱歐協議的關鍵部分。他也是現任保守黨中國之友的主管(他相信如今是英國與中國之間的「黃金時代」)。
這位年輕、外向,受過高等教育的商人還在Instagram上用一系列短片解釋英國退出機制的細微差別。他說,「投票率不會高,很多人會選擇不投票,因為我們明明已經決定離開歐盟了。」另外,投票也接近公共假日,以英國人的傳統而言,「人們會因天氣好轉而分心。」
人們對選出下一屆英國歐洲議會議員的興趣很低。近800萬合格選民仍未在5月1日——歐洲議會選舉登記結束前6天——登記投票。其實,英國選民從未對歐洲議會的選舉熱心過。在過去的三個歐洲議會選舉週期中,英國的投票率是36.27%,與之相比,歐洲平均投票率有43.68%。
部分英國議員,如教育部長海因茲(Damian Hinds),把即將舉行的歐盟選舉視為「最終抗議投票」——英國人表達對當前脱歐談判狀態不滿的機會。
它幾乎已成為事實上的「第二次公投」,留歐或脱歐的雙方都希望這將是他們在英國脱歐談判中投下一票的機會:脱歐派的勝利可能會導致無協議脱歐;留歐派的勝利也許讓修復英國在歐盟的身份成為可能。
只要在西敏外頭略張望,你就能看到這場抗議的實時上演。街道一邊,支持英國脱歐的抗議者大喊:「我們是英國人,我們要脱歐」;另一邊,則是巨大的歐盟旗幟:「最好的協議是留在歐盟」。
約翰(John)是一位半退休的企業主,倫敦口音濃厚,他說,政府並沒有聽取人民的意願。朱利安(Julian)是來自英國西南邊德文郡(Devon)的一位文靜的退休人士,他也認為半個國家都被忽視了。而且,他們都同意:脱歐一團糟。
只不過,他們都堅定地站在留歐或脱歐的一方。
從2018年10月開始,約翰就斷斷續續地在西敏外抗議。「令人震驚的是,在這個國家投票退出歐盟的三年後,我們仍在試圖擺脱歐盟——腐敗的歐盟、無用的歐盟、獨裁和全球化的歐盟。我始終都如此討厭歐盟。」這位激烈的脱歐派表示,「人民的意志沒有被維護。」
約翰指,他將投票予脱歐派,「與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一樣。」
數據亦支持他的主張。5月11日公布的一項調查顯示,英國脱歐黨獲34%的選票,多於工黨和保守黨的總和,分別佔21%和11%。首相文翠珊(Theresa May)無法履行英國退歐的承諾,法拉奇的崛起幾乎是無可避免的。這令保守黨和工黨陷入恐慌。
就在約翰幾米之外,朱利安站在歐盟大旗之下。
「我們的歐洲議會議員應該反映英國(在歐盟中的)積極角色,以及希望留在歐洲的英國人民意願,」朱利安說。
也有另外的數據讓朱利安有信心。在2019年5月3日結束的地方選舉中,留歐派在全國範圍內取得了巨大勝利。自由民主黨有706名新議員勝出,綠黨獲184席,各個獨立黨派以犧牲保守黨為代價獲得了604席,而保守黨則失去了1330席,讓人震驚。隨着脱歐黨佔領着輿論風口,留歐派正在試圖組織各方給歐洲議會選舉投票,但是,它們在目前的民意調查中仍嚴重落後。
表面看來,英國的歐洲議會選舉頗奇怪,如果按期脫歐,英國只會選出7月2日至10月31日尚未脱歐期間、任期最長四個月的歐洲議員。不過,這場選舉還是一種激勵力量,催促這個國家以某種方式——不管哪種方式——給脱歐劃上句號。
正如法拉奇迫使前首相卡梅倫(David Cameron)召集公投一樣,新任的歐洲議員也可能會對正在進行的英國脱歐談判產生影響。
留歐派希望議會選舉是讓他們在歐盟議會中獲得支持者的機會,可以在歐盟「內部」發揮影響力,並希望這能推動第二次脱歐公投。相反的,如果法拉奇再次獲勝——基於他強烈的政治姿態——英國有可能會以無協議的方式離開歐盟。
盧克依然緊跟事件的變化,他說:「事情可能會在一個月內有很大變化。一個月內,保守黨可能會邁過底線作出協議,於是我們選出的歐洲議會議員可能根本不會坐到議席上。」
西敏附近街道的抗議,提醒英國國會眾議院議員儘快解決脱歐危機。不幸的是,英國議會也是分裂的。國會內部缺乏凝聚力非常明顯:這意味着脱歐的不確定性可能會持續幾個月,又或者明天可能會結束!
這些年下來,倫敦通勤者熟能生巧,避開脱歐或留歐的噪音已經變得很容易了。對於歐盟其他國家——尤其是那些面臨類似的歐洲懷疑論和來自「退出歐盟」運動的壓力的國家而言,來自英國的這些畫面就像是一份持續的警示:脱歐如此混亂,我們還是安分一點吧。
意大利:都是歐盟的錯
特約撰稿人 Irene Caselli 發自 佩魯賈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在乎歐洲選舉?」
意大利中部佩魯賈的一所中學,一位18歲中學生,在一場慶祝歐盟的活動時提出了這個問題,這將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投票。
50歲的羅伯託(Roberto Susta)是學生提問的對象。「因為我們是歐盟的一部分,我們不能拒絕這個重要的角色,」羅伯託說, 「一個封閉的意大利沒有未來。當意大利與歐盟其他國家的政策相吻合時,一切才能成功。」
羅伯託是來自「歐洲聯邦主義運動」的一名活動家,這個運動成立於1943年,旨在創建歐洲聯邦主義歐洲國家,但保持不同主權國家的多樣性。對於這個運動,歐盟僅僅是建立歐洲聯邦的第一步。
「我強烈地感受到我是歐洲人。」羅伯託告訴端傳媒。
雖然羅伯託從未在意大利以外的地方生活,但年輕時,曾交過筆友,練習英語。還去德國、奧地利和法國旅遊或是在當地的大學裏進行為期數週的研討會。他說,「那些研討會差不多就是伊拉斯謨計劃(Erasmus)的先驅。」歐盟的伊拉斯謨計劃是一項針對歐盟各地學生的交流計劃。自1987年啟動以來,已經讓300萬歐洲學生有機會出國學習。
「今天的年輕人把歐洲的很多好處視為理所當然:低成本航班,無國界,通用貨幣,免漫遊。這些已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我們也需要知道過去。」
不過,羅伯託對歐洲的熱情,在意大利已經十分罕見:儘管意大利是最終促成歐盟成立的關税同盟的創始國之一,這個南歐國家如今卻由兩個疑歐政黨領導。
2018年3月,意大利大選,反移民的聯盟黨(Lega)和反建制的五星運動(M5S)組成了一個難以想像的聯合政府。他們選了一位不知名的律師孔特(Giuseppe Conte)擔任總理,他12頁的簡歷正受到強烈質疑。聯盟黨領導人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和五星運動的馬尤(Luigi Di Maio)聯合擔任副總理職位,前者還任內政部長,後者任經濟發展部長。
問題在於,這兩個黨派吸引的選民有著不同的口味和需求:五星運動在南部和反建制、更激進的人群中受到歡迎;聯盟黨的支持者是反移民及民族主義的選民,主要分布更為工業化的意大利北部。最終,他們的分歧開始登上頭條新聞:環境,移民,LGBT權利。不過,有一點兩者都認同的,那便是他們對歐盟的懷疑,這種情緒蔓延到了國家政治之中。
2016年6月,薩爾維尼發推特慶祝英國脱歐公投成功:「自由公民的勇氣萬歲!……感謝英國,現在輪到我們了。」共同創立五星運動的喜劇演員格里羅(Beppe Grillo)則寫了題為《歐盟必須改變或者死亡:向公民致詞》的文章。
2018年,在組建政府時,他們還想要任命薩沃納(Paolo Savona)——一位強烈批評意大利加入歐元區的經濟學家——來任財政部長。最終,薩沃納被任命為歐盟事務部長,後者在2月離職,此職位至今空着。
不過,自從英國脱歐尷尬局面開始后,意大利的領導人開始對他們離開歐盟的意願保持沉默了,雖然他們仍然把意大利的問題都歸咎給歐盟。5月,薩爾維尼稱歐盟的預算規定正在讓歐陸「捱餓」,並說意大利已經準備好去違規。他還視移民為意大利的頭號敵人,而造成大量移民的罪魁禍首正是歐盟。
與歐盟不和還在繼續。2019年3月,意大利成為第一個與中國簽署一帶一路諒解備忘錄的G7國家。這項計劃由五星運動推進,認為與中國的貿易協議有助於推動意大利停滯不前的經濟。可這並未經歐盟同意。就在不久前,歐盟還稱中國為「系統性的競爭對手」。
「這是對歐盟的一種不服從的態度,」歐洲議員候選人科斯坦扎(Costanza Hermanin)告訴端傳媒,「不過,在英國脱歐面前,已經沒有政黨可以號稱要退出歐盟:每個人都很清楚脱歐的風險。」
科斯坦扎是來自中左翼政黨PiùEuropa(更多歐洲)的候選人。這是意大利唯一一個把歐洲的概念放入競選口號的政黨。她說: 「這是歐洲這些年最重要的一場選舉,對於『歐洲』意味著什麼,歐洲的政治意見已經非常兩極分化。」她說,移民危機,金融危機和英國脱歐是歐洲懷疑主義的最大驅動力,而這種驅動力證在意大利變得十分普遍。
PiùEuropa不太可能獲選。民調顯示,聯盟黨擁有約30%的支持,預計將獲得最多的歐洲議會席位。緊隨其後的是有約24%支持率的五星運動。在排名第三的民主黨之後,還有由83歲的前總理貝盧斯科尼領導的右翼黨派 Forza Italia,以及招募了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侄女為候選人的極右翼政黨 Brothers of Italy。
如果民調可靠的話,反歐盟的政黨可能成為歐盟議會中的第二大聯盟,而意大利可能會成為反歐盟勢力的領導者。薩爾維尼正在努力成為歐洲議會內疑歐力量的領導者,鞏固包括德國、匈牙利和法國在內的民族主義政黨陣線。在布魯塞爾成立了極右組織「The Movement」的班農(Steve Bannon),也公開支持薩爾維尼。
與歐盟其他國家一樣,即將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被視為對現任政府的一次考驗。如果聯盟黨覺得自己能得到大量支持,也可能以此為藉口,要求舉行新的全國選舉,與更加符合其極右價值觀的政黨談判成立新政府。
話說回來,推開政黨政治,雖然很多意大利年輕人也像開頭那位學生一樣,不覺得對歐盟有什麼歸屬感,但在一個民調中,80%的年輕人告訴Link Campus大學的Proteo Observatory,他們將在這次選舉中投票,也有80%的人表示,如果舉行意大利脱歐(Italexit)公投,他們會投票反對。
匈牙利:歐盟的「非自由民主」國度
特約撰稿人 Ákos Keller-Alánt 發自布達佩斯
雖說匈牙利在歐洲議會的751席(英國退歐後則是705席)中只佔了21席,即將開始的歐洲議會選舉依然是一件大事,對歐盟和匈牙利都是如此。
自青民盟(Fidesz)在2010年贏得大選以來,歐爾班(Viktor Orbán)一直擔任匈牙利總理。利用在國家議會裏的絕對多數,青民盟幾乎除去了對歐爾班的全部制衡。在這個國家,政治變得無處不在。歐爾班的支持者聽着由國家資助的宣傳,那是一個「匈牙利式的成功故事」。其他人則感到憤怒或冷漠。
「我當然會投票。」38歲的亞當(Adam)說。他給一個獨立的非政府組織工作,我見到他時,布達佩斯的春天已悄然而至。「我抓住每一個機會來影響周圍。」亞當說,他最擔心的是歐洲的極右翼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每一張反對極右翼的選票都會有作用,但可能都無法改變現狀。」亞當說,歐洲範圍內有很多議題可討論,譬如氣候變化,「可在匈牙利,公共話語由青民盟主導。過去的五六年裏,他們只談論移民。」
「反對派太弱了,不能帶來任何議題,」亞當說,「歐洲政黨沒有泛歐洲的活動,這也是一個問題。我會根據匈牙利政治來給歐洲議會投票,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與亞當的熱情相反,29歲的丹妮拉(Daniela)不會去投票。丹妮拉是布達佩斯一家醫院的醫生,她已經厭倦了政治。「匈牙利的局勢毫無希望。我的選票完全沒用,青民盟贏得了自2010年以來的所有選舉。他們將贏得這次選舉,還將繼續掌權很長一段時間。」
丹妮拉也提到了政府的反移民宣傳。「許多匈牙利人都以為所謂的移民威脅是真的。但是匈牙利根本沒有移民,沒有人想來這裏。這是個偽命題,青民盟因而不必談論其他無法解決的真正問題。」丹妮拉沒有具體提,但她说的「真正問題」很可能指的是醫保,這是除了教育和貧困之外,匈牙利面臨的最嚴重的民生問題。
丹妮拉每週都有一次24小時的值班,但工作以外,她還在學習德語,計劃離開這個國家。匈牙利醫院不僅工資低,工作壓力大,工作條件也很差。在鄰國奧地利,同樣的資質,她可以有更少的壓力和工作時間,也能獲得更多收入。
亞當很自然地與身邊朋友談論政治,但丹妮拉不同,她說:「醫院的領導對政府忠誠......如果事實證明有人反對青民盟,你永遠不會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最好避開政治。」
歐盟由自由民主國家組成,但匈牙利在過去幾年已經轉向獨裁。自2010年以來,執政黨青民盟改寫了國家憲法,讓忠誠的下屬領導所此前獨立的機構。新聞自由和非政府組織面臨巨大壓力,政府宣傳機器傳播假新聞。憲法法院的權力受到限制,有利於青民盟的選舉法開始實施,大學被政府所影響。歐爾班也承認,他建立了一個「非自由民主」國度,並視其為如土耳其、俄羅斯或中國一樣的「成功範例」。
歐盟向較貧窮的成員國提供發展資金,以減少歐盟內部的不平等。但匈牙利的腐敗已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這是一種特殊的腐敗——由執政黨來組織和管理的腐敗。
忠誠於歐爾班的寡頭商人,贏得了大量由歐盟資助的公共項目,並且多次給出過高的報價。正因如此,與執政黨聯合的商人群體富了起來。本質上,他們是在用歐洲納税人的錢來保持歐爾班的掌權。這不僅令歐盟,也令支付税金的西歐國家的公民感到擔憂。
歐爾班在轉向極右政治。青民盟使用強烈的反穆斯林和仇外言論,政府實施了幾項嚴厲的反移民政策,歐爾班本人也多次表態反對歐盟。他們將穆斯林標記為「恐怖分子」和「強姦犯」,在匈牙利南部邊界豎立圍欄,歐爾班成為了許多與他志同道合的政治家的榜樣。
許多類似的民粹、極右翼政黨在歐洲(德國的另類選擇,法國的國民聯盟)變得更強大,甚至已經上台執政(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意大利的聯盟黨,奧地利自由黨)。這個聯盟正在變得越來越強大,並且威脅着歐盟的一體化:民粹主義者希望將歐盟變成鬆散耦合的主權民族國家聯盟。
這些開始讓歐盟感到擔憂,但對此做出的措施卻很少。2018年9月,歐洲議會投票決定觸發第7條程序:因匈牙利侵蝕民主並且沒有堅守歐盟的基本價值觀,這條程序可以觸發對匈牙利的制裁。但一些忠於歐爾班的議員和歐洲領導人,也有權力在這個進程結束前,否決最嚴厲的制裁措施。
2019年4月,歐洲人民黨(EPP,曾是青民盟所屬的歐洲議會黨團)以相似的理由暫停了青民盟的成員資格。歐爾班希望轉而領導新的極右聯盟。5月初,兩位重要的極右翼領導人訪問了布達佩斯:意大利聯盟黨的薩爾維尼和奧地利自由黨的斯特拉赫(編按:發稿前,奧地利副總理斯特拉赫已因「通俄」醜聞辭職)。歐爾班明確表示:他希望與這些民粹政治家而不是與保守的右翼政治家合作。
與此同時,青民盟試圖阻止反對派選民於在選舉日出現在投票站。駐布魯塞爾和布達佩斯政治研究機構「政策方案」的總監 András Bíró-Nagy 說:「過去的十五年裏,匈牙利的投票率越來越低。五年前,投票率只有29%,因此,關鍵在於哪一方可以動員選民。」「青民盟可以通過反移民動員選民。」他說,反對派內部分歧,資源缺乏使他們的情況更加困難。據最新民調,青民盟將再次獲勝,在21個席位中獲得12個席位。
不過,「政策方案」的一項新調查也顯示,儘管政府一直在進行反歐盟宣傳,匈牙利人仍然希望留在歐盟。65%的匈牙利人喜歡歐盟。歐盟不僅向其較貧窮的成員國提供財政資金,而且在歐盟內部的自由移動,帶來了工作機會,也讓這個國家的普通人獲益。
(感謝實習生沙淼、梁敏琪的翻譯支持)
看到“四国”,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日本的四国(Shiko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