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經理人：遊戲可以改變現實嗎？

時間回到2001年，足壇名帥麥利殊（Alex McLeish）當時正執教蘇格蘭勁旅格拉斯哥流浪（Rangers F.C.）。有一天，他的兒子小約翰（Jon McLeish）突然跑來和他說，在玩遊戲的時候，發現巴塞隆拿 C 隊有一名13、4歲的小球員表現異常出色，他跟爸爸斷言，這小子未來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球員之一，叫爸爸趕緊簽下他。麥利殊聽罷覺得這是個玩笑，拍了拍兒子的頭，叫他繼續玩耍。

後來發生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位巴塞隆拿的小球員名叫美斯（Lionel Messi），迄今為止，他已經是五屆「國際足協金球奬」（FIFA Ballon d'Or）得主，成為現代足球的傳奇。

球會領隊的自我修養

這款讓小約翰留意到美斯的遊戲叫《冠軍足球經理人》（Championship Manager，簡稱 CM），首代於1992年誕生，由英國遊戲公司 Sports Interactive 開發。2004年，遊戲更名為《足球經理人》（Football Manager，以下簡稱 FM），去年11月，FM 系列剛剛發行了最新版本——FM 2018。

在一般的體育遊戲中，如風靡全球的足球遊戲 Winning Eleven 和 FIFA，玩家都是直接在球場上控制球員，而在 FM 中，玩家則是扮演球會的領隊（又稱主教練），打理球會所有業務——成績不好，你就要另謀高就；建立功勛，你就成為球會的傳奇。

球會領隊的責任，可粗略分為三類：行軍布陣、球員管理、球隊運營。在行軍布陣方面，你是要綜觀球員的能力、狀態和傷病情況，並參考球隊賽程的緊密度，排出最理想的十一人。

在球員管理方面，你要負責買賣和發掘球員，這也是 FM 最好玩的地方。FM 鼓勵玩家發掘足壇新秀，透過你制定的貼身訓練課程，以及實戰磨練，年輕球員可以一躍成為主宰戰局的球星。此外，你還需要留意球員的健康狀況和士氣，透過不同方法，保持球員體能、增強球隊戰鬥力。

領隊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球隊的運營工作。好的領隊，不單要追求卓越戰績，也要兼顧球會財政狀況，做好薪酬控制，務求達到收支平衡。在 FM 裏，領隊還要負責籌組教練團隊、球探團隊和醫療團隊。球會的長遠發展，例如球場擴建，擴展青訓體制，與其他球會建立聯盟關係等，也是領隊要關心的內容。在賽前賽後，你還要代表球會出席記者會，發言的好壞不單影響球會士氣，也影響球迷對球會的觀感。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和球會老闆搞好關係，這樣才能在每年都拿到足夠的運營經費。

以上提到的，正是現今領隊要面對的工作，有些領隊會擅於布陣，例如曼聯的摩連奴（José Mourinho）、車路士的干地（Antonio Conte）；有些人則擅於提拔新秀，如荷蘭名宿雲高爾（Louis van Gaal）、皇家馬德里領隊施丹（Zinedine Zidane）；有些領隊則擅於球隊財政營運，如阿仙奴領隊雲加（Arsène Wenger）。在 FM 中，玩家可按個人喜好，建立自己的領隊風格。

從虛擬世界改變真實球壇

在過去二十多年中，CM 和 FM 顛覆了人們對遊戲真實性的刻板印象。從前，人們很自然認為，遊戲世界是與現實世界相對的虛擬空間，不用認真看待。試想像，假如當時麥利殊真的相信小約翰的話，煞有介事找格拉斯哥流浪班主（即球會老闆），告訴他小約翰在 CM 找到未來球王的消息，相信班主聽到過後，大抵會拍拍麥利殊的肩，然後請他另謀高就。

但現在，真實空間和虛擬空間的界限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經過多年經營，FM 建立了極為豐富數據庫，規模覆蓋51個國家逾2500間球會、超過65萬職業球員。FM的開發團隊還和超過1300名球探合作，在世界各地為每位球員的踢法、能力、特性，提供詳盡的評級。因此，購買了 FM 遊戲，你就等於變相拿到了龐大的球壇資料庫，掌握世界豪門球探團也未必能包納的數據。

豐富的數據庫和對現實情境的逼真模擬，讓 FM 成為了全球球員交易系統的一部分——據衛報2014年報導，FM 的開發商 Sports Interactive 與著名體育數據分析商 Prozone 合作建立國際球員資料庫，提供詳盡的球員履歷、合約狀況、表現數據，讓世界各地的球會參考和分析，進而提升球員交易質素。

今天，球會以至國家隊，透過 FM 搜尋心儀球員早已不是新鮮事，與我們較貼身的例子，有菲律賓代表隊和中華台北隊的故事，這兩個故事無意間改寫了整個東南亞球壇的生態。

2005年，一名菲律賓玩家無意間在 FM 裏的車路士（Chelsea F.C.）青年軍，發現了兩名具菲律賓血統的球員佔士·楊哈斯賓（James Younghusband）和菲臘·楊哈斯賓（Phil Younghusband）極具潛力，隨後通報了菲律賓足總。菲律賓足總收到消息後非常重視，後透過兩人的母親邀請他們為國家隊效力。兩人最終於翌年首次為國家隊上陣，其中司職前鋒的菲臘楊哈斯賓十多年間為國家隊上陣92場，攻入47球。

中華台北隊也有類似故事。2009年，一名台灣足協職員在家玩 FM 時，在比甲球隊梅赫倫（KV Mechelen）發現一名叫夏維耶‧陳（Xavier Chen）的球員，後來經搜索得知此人名為陳昌源，比利時華裔人。在徵得中華台北足協同意後，該名職員隨後親自飛赴比利時與他見面，陳昌源最終在2011年首次為中華台北隊上陣，後又在2015擔任隊長，到2017年退役，多年來為中華台北隊上陣9場入3球。

楊哈斯賓兄弟和陳昌源的成功，也掀起了東亞和東南亞足球的「入籍兵」浪潮，菲律賓、中華台北，以至東帝汶、關島隨後都大舉招攬海外定居的僑民加入國家隊，FM 無意間成為這股浪潮的小源頭。

遊戲世界變得愈來愈真實，以至於有的時候人們錯把遊戲世界的東西，直作事實看待，鬧出了不少笑話。

前一段時間，擁有法國和西班牙雙重國籍的法甲蒙彼利埃（Montpellier）右閘阿吉拉爾（Ruben Aguilar），突然收到了一份加入玻利維亞國家隊的邀請，令他哭笑不得。原來是 FM 2017 將他錯列為法國和玻利維亞雙國籍的球員，事件獲英國獨立報等多間媒體報導，令玻利維亞足協大為尷尬。

不單如此，FM 在評估職業球員能力時，也難免有主觀成分，未必能準確反映事實。昔日被 FM 高度評價的年輕球員們，很多也熬不出頭；而一些在 FM 中名不見經傳的球員，日後卻成了球壇巨星。去年，FM 總監雅各布臣（Miles Jacobson）在接受英國鏡報訪問時，公開向熱刺巨星、兩屆英超神射手哈利卡尼道歉，指遊戲當初大大低估了哈利卡尼（Harry Edward Kane）的能力值，「我們有0.5%的出錯率，哈利卡尼就是其中一個」。

假作真時真亦假

當遊戲變得愈來愈真實，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界限也愈來愈模糊。雖然明知遊戲是假的，但遊戲帶來的興奮感卻是真實的。最後，我想以一段真實的個人經歷作結。
在 FM 中，我一直喜愛執教英國球會史雲頓（Swindon Town F.C.），除了會徽設計典雅優美，執教難度不高，也因為球會名字與本港一所書店同名。2014年8月9日，史雲頓正處於英甲（英國第三級別聯賽），那時我湊巧在英國修讀暑期課程，於是順道坐火車到史雲頓主場一回，觀看英甲開鑼戰。

在此以前，我幾乎沒有收看過一場史雲頓的球賽。比賽時，球員在我面前跑動，我雖然不太認識那些球員的臉孔，但看著他們球衣背後的號碼，卻可以說出每人的特點。史雲頓入球時，我會振臂高呼，客軍犯規時，我會破口大罵。那場賽事，史雲頓最終以三比一力克客軍斯肯索普（Scunthorpe United F.C.），身旁的老球迷問我，為什麼一個亞洲人會千里迢迢來看英甲賽事？我打趣說：「這是我教過的球隊，我曾經執教這支球會七年了。」

毫無疑問，我那七年執教歲月只是一段虛擬經歷，但這段執教經歷又深深植入在我的腦海裏。遊戲成為了一座橋梁，扣連了我和英國第三級別聯賽的一間球會。

我相信我的經歷只是眾多因遊戲而「萬里尋親」的故事的其中一個。香港的面書專頁「體嘢」，最近那便講述了一個中國球迷，在事隔十五年後，到英國尋找他在 CM 愛隊英國非職業球會 Runcorn F.C. Halton 的感人故事。相信當遊戲對現實的模擬愈來愈真實，同類的故事只會愈來愈多。遊戲是假的，但人的情感是真的，在虛構的世界追尋真實，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事，但這種吊詭，恰恰是遊戲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