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 Google、Apple 之後,Facebook 也在2017年1月增強了自己的「新聞業務」。當牢牢把控信息分發渠道、流量入口的互聯網巨頭,更積極介入新聞生態系統,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被 Facebook 點將的新聞業務負責人,是美國 NBC 和 CNN 的前電視新聞記者、主播 Campbell Brown,頭銜是 Head of News Partnerships Team(新聞夥伴合作部門主管)。這一舉動曾引起美國媒體行業的熱議,《紐約時報》專門刊文指出擔憂:Campbell Brown 本人的政治立場會否影響 Facebook 新聞業務的立場?Brown 本人曾陷入頗具爭議的美國特許學校政治鬥爭,並在其中公開反對教師工會。她在2016美國大選期間,曾公開批評特朗普,但一些評論家指出,Brown 創辦的新聞網站「74」得到共和黨捐助者 Betsy DeVos 家族基金的支持,而 DeVos 曾被特朗普提名出任教育部部長。在就任 Facebook 後,Brown 辭去了「74」網常規編輯的職位,留任董事會。
在出任新職務以後,Brown 帶著部門團隊,造訪了全球各個區域的新聞媒體界。從紐約出發,團隊造訪印度新德里,與波恩媒體研究所合作。6月他們抵達香港,與香港大學、亞洲出版業協會(SOPA)建立合作關係。
究竟 Facebook 找新聞業務主管,是要做什麼?他們對自己在新聞生態系統中,可以發揮、應該承擔的角色是如何想象?這一舉措會如何影響渠道中的所有閱聽眾、媒體?而 Facebook 的 News Team 和 Google 的 News Lab、蘋果的 Apple News 又有什麼不同?帶著這些問題,端傳媒專訪了日前抵港訪問的 Campbell Brown。
在訪問中,Brown 強調 Facebook 並不想變成內容製造者,而重在與現有的媒體業界合作。「促進新聞素養教育」是她不斷強調的重點。
她也提到,Facebook 近期在技術上調整了算法,將納入文章的停留時間,以判定文章是否失實,是否「標題黨」。同時,她強調 Facebook 將解決辦法寄望於新聞素養的教育,「如果我們培養用戶自己辨別信息的真假,不去點擊分享或評論那些帶有假信息的消息,那麼即使有人故意做一些壞事,這些『標題黨』文章的觸及率也會越來越低」。
Brown 解釋,Facebook 算法備受質疑,但實際上「非常透明」,只有三個準則:「你的朋友是誰,你 like 了哪些專頁,以及你按讚、評論和分享了哪些內容」。公司內部,是由負責動態消息(News Feed)的同事,以及創始人馬克・朱克伯格決定何時更改算法。
Google 和 Apple 近年同樣推出旗下不同面向的「新聞業務」。
Google 在2015年設立 News Lab,旨在從三方面幫助新聞創新:1)向世界各地的新聞工作者提供 Google 工具,讓編輯記者學會使用這些工具;2)爲記者提供第一手的實用數據;3)從媒體產業出發,醞釀可能為整個產業帶來巨大創新的項目。
Google News Lab 的創辦人 Steve Grove,曾是波士頓環球報的記者,2007年加入 YouTube 擔任新聞和政治類別的主管,后成爲 Google+ 社區夥伴關係部門的負責人,並於2015年創立 News Lab。News Lab 目前佈局歐洲、南美洲和亞洲,也在香港設立了辦公室。去年,他們培訓了10萬名新聞工作者(其中800名來自亞洲),與50所高校簽署合作協議。2017年,Grove 為 Google News 設置的工作重點是:打擊假新聞、數據新聞、沉浸式報導和新聞的多樣性。
蘋果公司則在2016年發布 Apple News,但與Google 開發「工具」和 Facebook 強調「教育」的介入相比,目前蘋果著重在平台功能:開放媒體接入自家內容管理系統(CMS),在蘋果開發的平台、或接入 API 上傳故事;媒體還可追蹤讀者的閱讀情況,並通過登載廣告獲利。
以下是端傳媒與臉書新聞業務主管 Campbell Brown 的訪談摘要:
端傳媒(以下簡稱「端」):你以前是一名記者,在你的腦海裏,新聞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特別是有 Facebook 存在的情況下?
Campbell Brown(以下簡稱「Brown」):Facebook 顯然不是一家新聞機構,但它是新聞生態系統的一部分,所以 Facebook 需要扮演一個很重要的角色。這就是爲什麼在我上任剛一週,就推出了 Facebook Journalism Project(以下簡稱 FJP)。FJP 是我們與媒體、記者,以及整個新聞生態系統合作的藍本,基本囊括了我們想要做的事情。
這個項目主要分三個方面:第一是在產品開發上,與媒體進行更緊密的合作,媒體是我們的用戶,Facebook 研發的工具要符合媒體的需求。第二是爲記者提供線上教育,希望讓記者們更好地使用 Facebook,使用FB平台上新的方式講故事。第三是對公眾的新聞素養教育。
第三點也是我來香港的原因。我的小孩這一代人,或許一生都沒有機會打開一本教科書,可能他們獲得的每一則信息都來自網絡,可能就是來自 Facebook。可是現在,在學校裏,仍沒有教育是針對如何辨別信息,如何思辨地閱讀、看視頻,如何區別觀點和事實。所以 Facebook 想與大學、非營利機構、媒體、廣告商等所有利益相關者合作,真的投資在新聞素養教育上。
在香港,我們和兩個合作夥伴香港大學和亞洲出版業協會(簡稱SOPA),一起召集了40位新聞素養方面的專家,建立工作組,盡力提出一些具體的想法。這不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但是必須做的重要投資,是一個長期投資。
端:做這樣的事,是你決定加入 Facebook,而不是留在媒體的原因嗎?
Brown:Facebook 跟我以前所在的媒體是完全不同的兩類公司。剛開始,Facebook 的戰略只是建立聯繫——找回你和你的家人、朋友的聯繫。但馬克(指 Facebook 創始人馬克・朱克伯格 Mark Zuckerberg)在二月份發布的一封信裏提到:Facebook 的使命在不斷擴大,從僅僅聯繫起你的家人朋友,已經變為要信息化你身處的整個社區。
對我個人而言,我想知道 Facebook 優先考慮的事情是什麼,我覺得重要的事情,和它覺得重要的,是不是一致。我優先考慮的是我的孩子們。我想讓他們有可以培養洞察力、辨別信息真僞的教育。而 Facebook 也面對很大的內容真實性的考驗,它也希望讓使用它的工具和服務的人,可以明辨是非,可以變得更好。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
在我看來,要實現這個使命,少不了堅實而強有力的新聞。 Facebook 應該成爲媒體的合作夥伴,而且這樣的合作應該是良性的,而非反作用,這一點非常重要。對我個人而言,加入 Facebook,從內部倡導大家關注記者和媒體, 是很令我興奮的事情。
端:Facebook 會製作自己的內容嗎?會有自己的編輯角色嗎?
Brown:沒人希望我們發揮編輯的作用。我們會着力於 Facebook 與媒體之間的關係,就如我前面提到的那三方面做法。促進新聞素養教育,是我們在亞洲區域的工作重點。舉個例子,我們與 Poynter 合作的記者培訓計劃,已經翻譯成9種語言,而且會繼續延展。同時,我們與香港大學就一個叫做 Blueprint 的線上課程展開合作,旨在培養下一代的記者。此外,與不同的媒體合作,研發提供符合媒體利益的工具,也是我們關注的議題。
端:Facebook 一直向記者或新聞機構宣傳和提供自家的產品,比如 Instant Articles、直播。但 Facebook 從這些新舉動獲利增長,新聞機構卻仍在虧損、流失讀者。這樣的關係,你會怎麼勸說媒體留在 Facebook 製作、發布內容,乃至更深度的合作?
Brown:讓媒體獲利,是 Facebook 新聞計劃的重要目標。新聞不僅要生存下去,還要蓬勃發展。這意味着要開發新的商業模式。我們想與媒體們一起探索新的商業模式,但並沒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案解決所有媒體的問題。大家的商業模式各異,有些媒體選擇視頻,有些則選擇訂閱制。我們目前的進展是,正與媒體夥伴討論所有可行的商業模式,可能是視頻中間播出的廣告,也可能是訂閱服務,或品牌內容,試圖找到最值得投入的。但還沒有任何決定。
端:你認爲媒體不信任 Facebook 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Brown:媒體行業正經歷轉變,而且轉變的程度相當大。當我還是一名記者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這一點。每一項挑戰和機遇,都在重塑媒體的未來。不斷涌現的講故事的新方式、新的商業模式,讓媒體環境與老日子大不一樣了。我想是這個階段,引起大家的不信任。在我看來,Facebook 要與媒體合作面對轉變,抓住機遇,一起將利益最大化。
端:當Facebook培訓記者、選擇媒體合作夥伴時,你的新聞立場、價值觀和編輯導向會否影響到你們的選擇?你們會以任何原因篩選掉某些記者或機構嗎?
Brown:我的任務是支持所有的記者。Facebook 沒有在扮演編輯的角色,也不會篩選誰可以或不可以參與進來。我們不希望有不真實的信息出現在 Facebook 上,會用技術的方法盡量阻止這類信息的散播。但我堅信這個問題的解決,要靠長期對新聞素養教育的投資。這也是爲什麼我們目前的工作重點是新聞素養。這個問題沒辦法一夜之間解決掉。我們只能靠推動新聞項目、設置課程的方式,讓大家學會辨別自己獲得的信息。
端:說到媒體素養,在日常運營中,我們發現 Facebook 的信息呈現方式依賴標題,而讀者對標題的接收時間大致只有3秒,這不可避免地導致「標題黨」的出現。你怎麼看待這樣的問題?
Brown:我們已經針對「標題黨」的問題,調整了動態消息的演算法。我們會檢查消息的標題是否帶有誤導性,是否缺失了重要信息,也會計算用戶停留在文章的時間,比如說,點開一篇文章,你停留了5分鐘,那說明它對你的價值很大;另一篇文章,你只停留了3秒,那有極大可能是「標題黨」的廣告文。這種技術手段,是為了避免那些只爲了吸引點擊的標題出現在你的動態消息裏。另外,還是回到新聞素養的教育。如果我們培養用戶自己辨別信息的真假,不去點擊分享或評論那些帶有假信息的消息,那麼即使有人故意做一些壞事,這些「標題黨」文章的觸及率也會越來越低,這就越來越不是一個問題了。
端:你在一次分享會上提到,Facebook 是有益於多元化的,因爲它加強了你和你同溫層以外朋友的聯繫。可事實是,Facebook 讓你優先看到你喜歡、願意看到的內容,而延後,甚至隱藏你不愛看的內容,這其實是在增強本就強了的聯繫,削弱本就微弱的聯繫。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Brown:Facebook 希望在你的動態消息裏,顯示對你有意義的內容。這完全由你的朋友是誰,你 like 了哪些專頁,以及你按讚、評論和分享了哪些內容決定的。對於大多數人來說,Facebook 確實加強了你和同溫層以外朋友的聯繫,因爲它讓你接觸到的人更加廣了。我的高中是在路易斯安娜,而我現在住在紐約。如果我不是因爲 Facebook 上加了高中朋友,只是看一個電視台,一份報紙,住在紐約的同溫層裏,那我也不會接觸到多元的觀點。
Facebook 的另一個優勢是,它補全了故事的所有面向。你讀完一篇文章後,在延伸閱讀裏,提供其他角度的文章,將故事補充完整,讓你看到一個包含多角度觀點的信息。
端:你用了「有意義的」這個詞,怎麼定義什麼內容是「有意義的」呢?誰來定義呢?
Brown:你給什麼內容按讚了,你評論或分享了什麼,誰是你的朋友決定了什麼是「有意義的」。
端:上述很多問題,都來自Facebook 的算法。它像一個黑箱,自己說了算,無人監督。互聯網巨頭像是新時代的跨國「政府」,它會開始限制自己的權力嗎?比如邀請第三方機構監督自己?
Brown:Facebook 的博客上,會解釋算法的機制,也會提供關於算法的最新消息。我們知道算法會引起猜疑,所以在算法上是保持透明的。我們花力氣搞好與媒體之間的關係,想辦法促進媒體的成長,是希望媒體可以逐漸繁榮,發揮它本來的作用。新聞應該監督政府、組織、特權階級。我們希望媒體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
端:在 Facebook 公司內部,誰來決定算法的改變?
Brown:負責動態消息(News Feed)的同事,以及馬克。
端:你作爲新聞夥伴合作部門的主管,會參與關於算法改變的會議討論嗎?
Brown:算法是非常簡單的,它就是基於我說過的你的朋友是誰,你 like 了哪些專頁,以及你按讚、評論和分享了哪些內容做出的計算。它不像外界很多人想象的那樣神祕,準則就是那三條。 Facebook 想要透明化,所以我們開了博客,向外界解釋這些算法的變化。
端:從 Facebook 的角度,你有什麼給現在媒體行業的建議嗎?
Brown:這是一個充滿機會的時代,從廣播到電視,再從電視到現在的數字時代。Facebook 和所有利益相關者應該一起合作,媒體、學校、非營利機構、學術機構,我們抓住這些機會,爲讀者製作高質量的內容。讀者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在facebook給予[標題黨]文章負面評論,是否會正向增加該文章的點閱率/價值呢?
端傳媒自己也是一個同溫層 好嗎….
@你那个算法和设计都做了出来的话 肯定会拿大奖 。 不过你的logo是单纯包含很多个关键词的,还是真正赋予每篇文章的独特logo???是后者的话吊炸天。
突然想到一種解決標題黨的辦法。那就是不要標題,用一套算法機制能把文章的主要內容和結構提煉出來,然後形成一個易辨識的圖文logo展示出來。
看完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不然我要端做什么?…”
很官方的回答啊~
这三原则一下子就构筑了一个片面的情报环境
有些問題有點答非所問。
现在互联网的问题就是fake news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