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莉和特朗普你都不喜歡?或許還有別的選擇

美國大選中的獨立參選人往往被認為是痴人說夢的攪局者,但從他們身上,或能一窺平凡美國人對國家現狀的不滿與冀望。
圖為2012年3月6日美國喬治亞州一個票站內,當地居民於超級星期二投票的情況。
2016美國大選 北美 國際 美國 選舉

如果你認為如今只有希拉莉和特朗普在競選美國總統,那你可能錯了。幾日前,美國自由黨召開全國代表大會,前新墨西哥州州長加里·約翰遜再度當選為該黨總統候選人。

加里·約翰遜並不孤獨。雖然媒體只聚焦熱門參選人希拉莉與特朗普,但實際上,今年的總統大選共有1551人登記成為美國總統參選人,其中包括民主黨與共和黨外的其他黨派參選者,與獨立參選人。

美國大選中的獨立參選人往往被認為是痴人說夢的攪局者或堂吉訶德式的理想主義改革者,其中缺乏政治經驗和資金來源的參選人勝選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但從他們身上,或能一窺平凡美國人對國家現狀的不滿與冀望。

43歲的未來主義者、超人類黨創辦者Zoltan Istvan、36歲退役美軍、校巴司機Benjamin Weigel和69歲退休政府職員、臨床心理學博士Lynn Kahn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獨立或第三黨派參選人。

接受端傳媒採訪時,都異口同聲說:兩黨政治系統已崩壞,我不是政客,我要為華盛頓帶來改變。

「我想和政客聊聊設計嬰兒」

宣布參選的一年來,Istvan開着一輛棺材形狀的「永生巴士」駛經了美國的25個州,向人們解釋何為超人類主義。「以激進的科技來改變人類的身體和體驗,最終達到人的永生。」 Istvan稱,未來主義、超人類主義在全球有數以百萬計的支持者,在美國有約四萬人支持。

他參選總統的動機源於對政府科技投入不足的不滿。「想象一下,如果把花在國防的資金花到科技創新上……」談到政府投入科研經費不足, Istvan滔滔不絕。在他看來,如今美國對科技的投入還遠遠不夠。美國2014財年的18%預算用於國防,科技和醫學研究支出則只佔2%。他認為,雖然美國一向被認為是科技創新的領頭羊,「但論改造人體的極端科技,美國社會是反科技的、太虔誠於宗教。」

Istvan對激進科技的狂熱是從20年前開始的。當時在哥倫比亞大學就讀本科的他,讀到一則關於冰凍遺體、有望日後復活的新聞。如今當他讀到人造心臟、設計嬰兒的新知,亦會有類似的悸動。「想想若是這些科技成為現實,人類的生活將是多麼不同!」他興奮地說。

《國家地理》記者、房地產商人、全職總統參選人兼超人類黨領袖,這是Istvan迄今為止的職業走向。售出房地產公司後,他在40歲出頭就退休且衣食無憂,競選經費也全部來自個人財產。同時,他憑藉擔任記者時訓練的表達能力,以總統參選人的身份在媒體上演講、撰文推廣超人類主義。據他所說,擔任婦產科醫生的妻子也支持他的參選決定。

美國大選的計票制度決定,獨立參選人勝選的機會極低,首先登上選票(ballot access)就難於上青天。當選總統的參選人必須取得538張選舉人票中的270張,而在絕大多數州份,選舉人票是「勝者全取」,對沒有政黨慣性支持的獨立和第三黨派參選人不利。從概率方面分析,參選人要登上全部50州的選票,才有可能取得足夠選舉人票,當選總統。

美國憲法規定,由各州制定各自的選票門檻。在絕大部分的州,在選舉中得票超過一定比例的政黨,自動獲得登上下次選舉選票的資格。

因此,作為主流政黨,共和黨和民主黨通過黨內初選推選出的參選人,將順理成章地登上大選選票。但對第三黨派和獨立參選人來說,要登上全部州份的選票極其困難。

各州對獨立參選人登上選票(ballot access)的門檻各異,通常要求他們獲得一定數量的簽名。據統計,獨立參選人要登上全部州份的選票,共需要收集至少57萬9000個簽名,而獲得一個簽名的平均成本為3美元,在人力物力上皆是極大的挑戰。

1992年總統大選中,第三黨派參選人、富商Ross Perot在全國範圍內贏得19%的選票,卻沒有拿下任何一張選舉人票。就連曾擔任兩屆總統、有一定民意基礎的老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在1912年脱黨參選時,也只獲得27.4%的選票和88張選舉人票,他與原屬的共和黨都在大選中敗北,讓民主黨的威爾遜(Woodrow Wilson)漁翁得利。

在美國歷史上,只有第一任總統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以無黨派人士之姿當選總統,那時民主黨和共和黨還未誕生。

Istvan則毫不諱言,他參選的目標並非得勝。「我知道這次選舉我不會勝出,但如果能引起國內對激進科技進行討論,例如談談設計嬰兒,就是很重要的影響了。」Istvan解釋說,超人類主義者的「永生」概念並非永久生存,而是為人類提供更多選擇,人們可選擇活得更久、控制死亡、減少病痛、消除飢寒等不愉快的感受。他在兩根手指間安裝了米粒大的芯片,進大樓門直接「刷手」,暢想未來在星巴克買咖啡付款、在機場過安檢、啟動私人轎車,都只需抬抬手。

「每個問題都可以用科技來解決」,Istvan說,其中包括如今美國國內分歧最嚴重的移民問題。他主張開放邊境,然後為每個到達美國的移民和難民都安裝芯片,追蹤他們的動向。一可以預防恐怖分子謀劃襲擊,二可以及時為需要救助的人提供幫助。「國內安全和人道主義兼得。」他說。

他認為,跟激進科技為人類提供永生的選擇一樣,他參選總統,也是為美國人提供兩黨以外的其他選擇,營造一個真正健康的民主社會。

而Istvan已決定,將在2024年再次參選總統。「到時,世界將不可同日而語了。」

「我要在選票上寫我的名字」

加州校巴司機Weigel一有閒就會查看他為競選總統而設的臉書頁面,該頁面目前有781人按贊。Weigel特意選了美國國旗作為背景圖案,「愛國的退役軍人」是他最引以為傲的身份。

「我跟其他參選人的根本差異是,我是退役軍人,我還理解中低層收入家庭的需求。」在海軍陸戰隊中服役了13年的Weigel,曾經派駐伊拉克,因傷而結束軍旅生涯,如今在加州收入最低的學區當校巴司機。「我常和社會基層人士打交道,知道他們需要什麼。」36歲的Weigel內向寡言、鬍子花白,看起來比同齡人成熟。他的最高學歷是高中畢業,正攻讀大學本科學位,主修「組織領導力」。

他說,自己之所以參選,是因為兩黨惡鬥下,主流政客都無法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而且目前兩黨的總統參選人中,沒有一人有在軍中服役的經驗,讓他十分不滿。「他們都不能夠真正理解退伍軍人的困境。」

目前,沒有一個兩黨參選人能提供讓Weigel滿意的、左右兼備的政治願景。「美國最大的危機是中產階級正在縮小,逐漸消失,資源都集中在極少數人手中。」如同民主黨人桑德斯,他主張縮小貧富差距、削弱大企業影響力、扶持中低收入階層。然而,他又認同縮減政府預算但保證國防支出,將中央政府權力下放到地方等接近共和黨的理念。

2016年2月9日,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市民投票後離開。
2016年2月9日,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市民投票後離開。

對於移民困局,Weigel自稱有與眾不同的解決方法,他不同意特朗普的砌牆方案,但不認同大赦非法移民。「移民無非也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如果美國能幫助移民來源國變得更宜居,那就不存在移民的需求了。」

「我的勝率相對較小,但比贏彩票的機率還是高出一截。」Weigel帶着幾分自嘲說。由於沒有足夠的競選資金,他沒有助選團隊電話、上門拉票,沒有舉辦造勢活動,甚至沒有派出過一張傳單,僅僅以社交媒體與支持者互動。

即使無望登上任一州的選票,投票時他仍會堅定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成為一名write-in candidate(未列名參選人)。既然這次勝率不高,會考慮未來再次參選嗎?「或許吧。我才36歲,未來的事誰知道呢。」Weigel這樣回答。

「我是被召喚來參選總統的」

2014年5月一天,Kahn一覺醒來,突然動了一個念頭:要競選美國總統。有臨床心理學博士學位的她從供職32年的政府部門退休後,一直在思考餘生要做些什麼。開公司?再寫一本書?天天去釣魚?「我相信我是被召喚了,我想要競選總統,出於一種使命感,」Kahn笑着否認參選是為了打發退休後的空閒,「參選改變我的人生,我也在改變美國!」

她在百天內開車穿越美國,跑了14000英里,和各行各業的人攀談,自稱累積了兩萬名支持者。「我聽見了美國人對這個國家的愛和痛。人們不相信政府。」在她看來,美國如今最大的危機是政府存在巨大的浪費和不作為、欺騙人民,人民從而不信任政府和政客。她因而立下競選口號:「修正政府、締造和平」。

作為前公務員、組織心理學家,Kahn自稱了解政府的低效、深諳改革組織之道,又並非依附某一利益集團的政客。她不願多談她在具體議題上的立場,只一再強調她的「七步戰略」,從削減30%的政府支出開始,一步步締造和平。

「該是輪到獨立參選人、女性參選人崛起的時候了。」 跟希拉莉同齡的Kahn許下豪言,自己能擊敗包括希拉莉在內的其他總統參選人。對於有意加入戰局的Bloomberg,她也沒有放在眼裏。

但在真正崛起前,她首先要移開兩座大山。一是籌款艱難,獨立參選人沒有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Super PAC)協助募款、大財團金援和黨派基本盤民意支持,媒體曝光度也遠不及主流參選人。她難以達到參與全國電視直播辯論的支持率門檻,只能參加地方組織舉辦的獨立參選人辯論,關注度不在同一量級。

二是選舉規定紛繁複雜,對獨立參選人的要求尤其高,例如要比兩黨參選人提前數月公布副總統搭檔。「簡直瘋狂!」Kahn這樣形容。不隸屬任何政黨的她處處碰釘子,屢屢吃上閉門羹。Kahn本打算在新罕布什爾州大學演講,但由於學校中只有兩黨的學生組織、沒有支持獨立參選人的註冊組織,她無法為演講租借場地,只好不了了之。

儘管困難重重,她依然鬥志昂揚,正籌備公布副總統搭檔人選,從加州起步收集簽名。Kahn稱,她很有信心可登上絕大部分州的選票。 「美國有超過40%的獨立選民!」她激動地說,他們很可能成為她的支持者,屬於獨立參選人的時代終於降臨。

海市蜃樓般的「獨立選民」

Gallup今年1月的調查顯示,44%的美國人自認是無黨派的獨立選民,比例處於歷史高位,只有約29%和26%的選民明確支持民主黨和共和黨。然而,看似龐大的獨立選民票倉,可能只是海市蜃樓。

被問到是否偏向於兩黨之一時,絕大部分的獨立選民表示自己有政黨偏好。加上這部分數據後,民主黨和共和黨分別得到45%和44%的美國人的支持。沒有政黨偏好的純獨立選民僅佔總人口的11%,與1970年代中期的高峰相比,有所滑落。

而且,喬治華盛頓大學政治學助理教授、《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John Sides的研究顯示,有政黨傾向性的獨立選民大部分忠於所偏好的政黨,投票習慣與自認是民主黨或共和黨人的選民基本無異,大都把選票投給自己所鍾愛政黨的參選人。就連力爭打破兩黨制度Kahn,在以往的總統選舉中,亦每次投票給民主黨人。兩黨制度形成已超過150年,已深深植入大多數選民心中,成為難以擺脱的思考和投票習慣。

另一方面,純獨立選民投票熱情偏低。在2008年大選中,只有44%的純獨立選民投票,而有強烈政黨偏好的選民投票率為82%,全國平均投票率為57%。

在2012年大選中,以「選一個總統,不是一個黨派」為口號的政治組織America Elect,花費3500萬美元、湊齊簽名登上了29州的選票,並高姿態舉行網絡初選,開放網友提名該黨的總統參選人,最終以沒有一人獲得超過初選門檻的一萬票而草草告終。比起將選票「浪費」在知名度低、勝選機會低的獨立參選人上,選民還是更願意讓選票實現防止敵黨上台的「價值」,邊痛罵兩黨獨大的制度,邊為兩黨參選人投票。

儘管如此,Kahn堅稱對自己的選情感到十分樂觀,她巧妙地說:「我勝出的機會是50%,我要麼贏,要麼輸,你說對不對?」被問到若失敗是否會再次參選時,她卻停頓了片刻,放低了聲調。「嗯……我已經69歲了。73歲當選總統?唉,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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