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认为如今只有希拉里和特朗普在竞选美国总统,那你可能错了。几日前,美国自由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前新墨西哥州州长加里·约翰逊再度当选为该党总统候选人。
加里·约翰逊并不孤独。虽然媒体只聚焦热门参选人希拉里与特朗普,但实际上,今年的总统大选共有1551人登记成为美国总统参选人,其中包括民主党与共和党外的其他党派参选者,与独立参选人。
美国大选中的独立参选人往往被认为是痴人说梦的搅局者或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改革者,其中缺乏政治经验和资金来源的参选人胜选机会更是微乎其微,但从他们身上,或能一窥平凡美国人对国家现状的不满与冀望。
43岁的未来主义者、超人类党创办者Zoltan Istvan、36岁退役美军、校巴司机Benjamin Weigel和69岁退休政府职员、临床心理学博士Lynn Kahn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的独立或第三党派参选人。
接受端传媒采访时,都异口同声说:两党政治系统已崩坏,我不是政客,我要为华盛顿带来改变。
“我想和政客聊聊设计婴儿”
宣布参选的一年来,Istvan开着一辆棺材形状的“永生巴士”驶经了美国的25个州,向人们解释何为超人类主义。“以激进的科技来改变人类的身体和体验,最终达到人的永生。” Istvan称,未来主义、超人类主义在全球有数以百万计的支持者,在美国有约四万人支持。
他参选总统的动机源于对政府科技投入不足的不满。“想象一下,如果把花在国防的资金花到科技创新上……”谈到政府投入科研经费不足, Istvan滔滔不绝。在他看来,如今美国对科技的投入还远远不够。美国2014财年的18%预算用于国防,科技和医学研究支出则只占2%。他认为,虽然美国一向被认为是科技创新的领头羊,“但论改造人体的极端科技,美国社会是反科技的、太虔诚于宗教。”
Istvan对激进科技的狂热是从20年前开始的。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本科的他,读到一则关于冰冻遗体、有望日后复活的新闻。如今当他读到人造心脏、设计婴儿的新知,亦会有类似的悸动。“想想若是这些科技成为现实,人类的生活将是多么不同!”他兴奋地说。
《国家地理》记者、房地产商人、全职总统参选人兼超人类党领袖,这是Istvan迄今为止的职业走向。售出房地产公司后,他在40岁出头就退休且衣食无忧,竞选经费也全部来自个人财产。同时,他凭借担任记者时训练的表达能力,以总统参选人的身份在媒体上演讲、撰文推广超人类主义。据他所说,担任妇产科医生的妻子也支持他的参选决定。
美国大选的计票制度决定,独立参选人胜选的机会极低,首先登上选票(ballot access)就难于上青天。当选总统的参选人必须取得538张选举人票中的270张,而在绝大多数州份,选举人票是“胜者全取”,对没有政党惯性支持的独立和第三党派参选人不利。从概率方面分析,参选人要登上全部50州的选票,才有可能取得足够选举人票,当选总统。
美国宪法规定,由各州制定各自的选票门槛。在绝大部分的州,在选举中得票超过一定比例的政党,自动获得登上下次选举选票的资格。
因此,作为主流政党,共和党和民主党通过党内初选推选出的参选人,将顺理成章地登上大选选票。但对第三党派和独立参选人来说,要登上全部州份的选票极其困难。
各州对独立参选人登上选票(ballot access)的门槛各异,通常要求他们获得一定数量的签名。据统计,独立参选人要登上全部州份的选票,共需要收集至少57万9000个签名,而获得一个签名的平均成本为3美元,在人力物力上皆是极大的挑战。
1992年总统大选中,第三党派参选人、富商Ross Perot在全国范围内赢得19%的选票,却没有拿下任何一张选举人票。就连曾担任两届总统、有一定民意基础的老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在1912年脱党参选时,也只获得27.4%的选票和88张选举人票,他与原属的共和党都在大选中败北,让民主党的威尔逊(Woodrow Wilson)渔翁得利。
在美国历史上,只有第一任总统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以无党派人士之姿当选总统,那时民主党和共和党还未诞生。
Istvan则毫不讳言,他参选的目标并非得胜。“我知道这次选举我不会胜出,但如果能引起国内对激进科技进行讨论,例如谈谈设计婴儿,就是很重要的影响了。”Istvan解释说,超人类主义者的“永生”概念并非永久生存,而是为人类提供更多选择,人们可选择活得更久、控制死亡、减少病痛、消除饥寒等不愉快的感受。他在两根手指间安装了米粒大的芯片,进大楼门直接“刷手”,畅想未来在星巴克买咖啡付款、在机场过安检、启动私人轿车,都只需抬抬手。
“每个问题都可以用科技来解决”,Istvan说,其中包括如今美国国内分歧最严重的移民问题。他主张开放边境,然后为每个到达美国的移民和难民都安装芯片,追踪他们的动向。一可以预防恐怖分子谋划袭击,二可以及时为需要救助的人提供帮助。“国内安全和人道主义兼得。”他说。
他认为,跟激进科技为人类提供永生的选择一样,他参选总统,也是为美国人提供两党以外的其他选择,营造一个真正健康的民主社会。若是Bloomberg自掏腰包10亿美元加入战局,成为挑战两党体制的第三股势力,他也会鼓掌欢迎。
而Istvan已决定,将在2024年再次参选总统。“到时,世界将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要在选票上写我的名字”
加州校巴司机Weigel一有闲就会查看他为竞选总统而设的脸书页面,该页面目前有781人按赞。Weigel特意选了美国国旗作为背景图案,“爱国的退役军人”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我跟其他参选人的根本差异是,我是退役军人,我还理解中低层收入家庭的需求。”在海军陆战队中服役了13年的Weigel,曾经派驻伊拉克,因伤而结束军旅生涯,如今在加州收入最低的学区当校巴司机。“我常和社会基层人士打交道,知道他们需要什么。”36岁的Weigel内向寡言、胡子花白,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他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毕业,正攻读大学本科学位,主修“组织领导力”。
他说,自己之所以参选,是因为两党恶斗下,主流政客都无法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而且目前两党的总统参选人中,没有一人有在军中服役的经验,让他十分不满。“他们都不能够真正理解退伍军人的困境。”
目前,没有一个两党参选人能提供让Weigel满意的、左右兼备的政治愿景。“美国最大的危机是中产阶级正在缩小,逐渐消失,资源都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如同民主党人桑德斯,他主张缩小贫富差距、削弱大企业影响力、扶持中低收入阶层。然而,他又认同缩减政府预算但保证国防支出,将中央政府权力下放到地方等接近共和党的理念。
对于移民困局,Weigel自称有与众不同的解决方法,他不同意杜林普的砌墙方案,但不认同大赦非法移民。“移民无非也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如果美国能帮助移民来源国变得更宜居,那就不存在移民的需求了。”
“我的胜率相对较小,但比赢彩票的几率还是高出一截。”Weigel带着几分自嘲说。由于没有足够的竞选资金,他没有助选团队电话、上门拉票,没有举办造势活动,甚至没有派出过一张传单,仅仅以社交媒体与支持者互动。
即使无望登上任一州的选票,投票时他仍会坚定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成为一名write-in candidate(未列名参选人)。既然这次胜率不高,会考虑未来再次参选吗?“或许吧。我才36岁,未来的事谁知道呢。”Weigel这样回答。
“我是被召唤来参选总统的”
2014年5月一天,Kahn一觉醒来,突然动了一个念头:要竞选美国总统。有临床心理学博士学位的她从供职32年的政府部门退休后,一直在思考余生要做些什么。开公司?再写一本书?天天去钓鱼?“我相信我是被召唤了,我想要竞选总统,出于一种使命感,”Kahn笑着否认参选是为了打发退休后的空闲,“参选改变我的人生,我也在改变美国!”
她在百天内开车穿越美国,跑了14000英里,和各行各业的人攀谈,自称累积了两万名支持者。“我听见了美国人对这个国家的爱和痛。人们不相信政府。”在她看来,美国如今最大的危机是政府存在巨大的浪费和不作为、欺骗人民,人民从而不信任政府和政客。她因而立下竞选口号:“修正政府、缔造和平”。
作为前公务员、组织心理学家,Kahn自称了解政府的低效、深谙改革组织之道,又并非依附某一利益集团的政客。她不愿多谈她在具体议题上的立场,只一再强调她的“七步战略”,从削减30%的政府支出开始,一步步缔造和平。
“该是轮到独立参选人、女性参选人崛起的时候了。” 跟希拉里同龄的Kahn许下豪言,自己能击败包括希拉里在内的其他总统参选人。对于有意加入战局的Bloomberg,她也没有放在眼里。
但在真正崛起前,她首先要移开两座大山。一是筹款艰难,独立参选人没有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 PAC)协助募款、大财团金援和党派基本盘民意支持,媒体曝光度也远不及主流参选人。她难以达到参与全国电视直播辩论的支持率门槛,只能参加地方组织举办的独立参选人辩论,关注度不在同一量级。
二是选举规定纷繁复杂,对独立参选人的要求尤其高,例如要比两党参选人提前数月公布副总统搭档。“简直疯狂!”Kahn这样形容。不隶属任何政党的她处处碰钉子,屡屡吃上闭门羹。Kahn本打算在新罕布什尔州大学演讲,但由于学校中只有两党的学生组织、没有支持独立参选人的注册组织,她无法为演讲租借场地,只好不了了之。
尽管困难重重,她依然斗志昂扬,正筹备公布副总统搭档人选,从加州起步收集签名。Kahn称,她很有信心可登上绝大部分州的选票。 “美国有超过40%的独立选民!”她激动地说,他们很可能成为她的支持者,属于独立参选人的时代终于降临。
海市蜃楼般的“独立选民”
Gallup今年1月的调查显示,44%的美国人自认是无党派的独立选民,比例处于历史高位,只有约29%和26%的选民明确支持民主党和共和党。然而,看似庞大的独立选民票仓,可能只是海市蜃楼。
被问到是否偏向于两党之一时,绝大部分的独立选民表示自己有政党偏好。加上这部分数据后,民主党和共和党分别得到45%和44%的美国人的支持。没有政党偏好的纯独立选民仅占总人口的11%,与1970年代中期的高峰相比,有所滑落。
而且,乔治华盛顿大学政治学助理教授、《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John Sides的研究显示,有政党倾向性的独立选民大部分忠于所偏好的政党,投票习惯与自认是民主党或共和党人的选民基本无异,大都把选票投给自己所钟爱政党的参选人。就连力争打破两党制度Kahn,在以往的总统选举中,亦每次投票给民主党人。两党制度形成已超过150年,已深深植入大多数选民心中,成为难以摆脱的思考和投票习惯。
另一方面,纯独立选民投票热情偏低。在2008年大选中,只有44%的纯独立选民投票,而有强烈政党偏好的选民投票率为82%,全国平均投票率为57%。
在2012年大选中,以“选一个总统,不是一个党派”为口号的政治组织America Elect,花费3500万美元、凑齐签名登上了29州的选票,并高姿态举行网络初选,开放网友提名该党的总统参选人,最终以没有一人获得超过初选门槛的一万票而草草告终。比起将选票“浪费”在知名度低、胜选机会低的独立参选人上,选民还是更愿意让选票实现防止敌党上台的“价值”,边痛骂两党独大的制度,边为两党参选人投票。
尽管如此,Kahn坚称对自己的选情感到十分乐观,她巧妙地说:“我胜出的机会是50%,我要么赢,要么输,你说对不对?”被问到若失败是否会再次参选时,她却停顿了片刻,放低了声调。“嗯……我已经69岁了。73岁当选总统?唉,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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