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聽」可以成為一種藝術？

「這是一件美麗的雕塑，全手工製作，」策展人胡可敏（ Helen Homan ）指着展廳裏一個徐徐轉動着的木製物件說。

胡可敏所指的是香港藝術家許方華的作品《Vexations》。“ Vexations ” 這個名字是法國作曲家 Erik Satie 寫於 1893 年的同名曲目，作曲家對它的演奏指導是：要將這首曲子連續演奏 840 次，你最好事先準備，把自己陷入最深的沉默與靜止之中。（ In order to play the theme 840 times in succession, it would be advisable to prepare oneself beforehand, and in the deepest silence, by serious immobilities. ）這件作品不妨視為許方華對這一演奏方式的探索，以手製這件演奏器具過程中，勞動的專注，再加上木頭這一物料本身的沉默，回應着作曲家的要求。

雖然胡可敏以「雕塑」這個詞來介紹這件作品（也在其後的介紹裏，頻頻使用這個詞），但我們並不是身處一個雕塑展。胡可敏與日本聲音藝術家恩田晃是「聽在」聲音藝術節 2015（ Around sound art festival 2015 ）的策展人，而儘管這是該藝術節第五次在香港登場，兩位策展人仍然希望藉展覽提問：在藝術實踐上，或當代藝術的語境下，什麽是「聲音藝術」？

這個疑問大概蠻符合聲音藝術的探索狀態。儘管這個門類的崛起時間大概有廿幾年，但它走近主流可能是這幾年才有的事，其中一個例證是，直到 2013 年 MoMA 才舉辦了自己第一個完整的聲音藝術展覽：聲音：當代記錄（ Soundings: A Contemporary Score ）。

也大概是為了令聲音藝術有更多的生長性，香港的「聽在」聲音藝術節沒有使用 “ sound art ” 這個詞。「我們用了 around sound ，就是不想把它限制在『聲音藝術』這一門類中，我們希望探索的是『關於聲音的一切』。」「聽在」聲音藝術節主辦方──本地聲音藝術團體「聲音掏腰包」（ soundpocket ）創辦人楊陽說。

再次回到本屆的聲音藝術節，你會發現除了一般的與聲音相關的裝置（比如耳機、擴音器等）外，展覽出現地圖、照片、視頻以及類似繪畫的視覺藝術，就並不奇怪了。

大陸藝術家馮昊帶來的作品《喧言》（ Bustling Declaration ），展示了包括元、明、清、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以及當下北京的六幅地圖變化，在每張地圖上，標記一個點（比如簋街、動物園等），邀請六組講不同方言的人士，在該點，以自己的方言朗誦《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馮昊講朗誦的聲音與周圍的環境音錄製下來，並在展覽現場以耳機播放。我問他，為何一定要加上不同時期的地圖這個視覺因素，而不僅僅在最後一張北京當下地圖上，標記六個點，展示每個點的錄音就可以。馮昊就回答說，雖然錄音這個動作都發生在「當下」這一個時間維度，但引入地圖後，「我們立刻就會意識到，這個點擁有『過去』，令錄於『當下』的聲音，也多了一層時間和空間的維度。」

對於馮昊來說，聲音成了一種媒介，藉助它，我們不僅認識到我們是地理上的流民──不同的方言朗誦官方法規，讓人想到不同地方的人湧入首都北京，也是時間中的移民──我們在物理意義上只能活在當下，可一個場域，像舞台一樣，見識過來來往往不同朝代的故事。

如果說馮昊的作品裏，聲音與視覺並重，現居德國的聲音藝術家 Jacob Kirkegaard 則乾脆帶來了兩張照片。Jacob Kirkegaard 特別着迷於那些我們平常聽不到的聲音，比如地下噴泉的震動、北極冰川的崩解等等。他這次帶來的作品展示了中東某地區的沙漠，因風而起的形態，雖然現場沒有錄音，但放大的照片清楚顯示沙粒的質感，再加上兩段關於「沉默」的語句，卻又分明讓觀者「聽見」，沙的移動，或是沉默的響動。

看到討厭的畫面，你可以掩面不看，但聽到不喜歡的聲音，卻難以完全捂住耳朵。這大概是聲音有別於視覺的力量。對於我來說，這次聽在聲音藝術節展現的八位藝術家的作品，倒不是關乎聲音如何作為一種藝術，而更多在於，身處世間，我們如何去聽，繼而，聽的位置和狀態又如何反過來，決定我們，去看，去思考，去生活。

「聽在」聲音藝術節 2015

日期：即日起至2015年12月18日

地點：奧沙畫廊 香港觀塘興業街20號聯合興業工廠大廈4樓 / 凱倫偉伯畫廊 香港中環鴨巴甸街20號地下 / 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 香港九龍塘達康路18號邵逸夫創意媒體中心 / 現在音樂主辦：聲音下寨 香港灣仔港灣道二號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網址：www.soundpocket.org.hk/v2/uncategorized/around-sound-art-festival-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