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青的存在,為了挑戰單一價值

打遊戲,看動漫,搞社運,做環保⋯⋯這些年輕人是太「廢」太無聊,還是主流價值觀太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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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青系列 香港 世代

「廢青」從哪裏來?

在香港浸會大學青年研究實踐中心副主任邵家臻看來,是成年人拒絕走進年輕人的世界,所以才「創造『廢青』這個標籤令自己抽身」。因為如此,便可以對變化充耳不聞,「廢人的事爲何要理?廢青講的不就是廢話?」

「廢青」之外,還有很多其它標籤 ──「邊青(邊緣青年」、「隱青(自閉青年」、「雙失(失學失業青年)」⋯⋯上一代看下一代好像永遠看不順眼。

在負責協助「隱閉青年」重投社會的中華錫安傳道會總幹事伍恩豪看來,所謂的青年問題,不少是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單向性引發的──一切用錢及利益來衡量對錯。

「以這種價值去看,畢加索都是廢青。人類社會美好的事,如藝術、環保、社會正義,很多時候都在這種單向價值下被扼殺。」伍恩豪說。

打機, 動漫,上街

曾有人當面罵我廢青,有路人當我是流浪漢般厭惡,會躲開我。

羅冠聰

香港學聯秘書長

羅冠聰。相片由羅冠聰提供
羅冠聰。

學聯五子(香港專上學生聯會的5位核心成員)之一的羅冠聰,便是在這單向價值觀下被冠名「廢青」的典型人物。

現任學聯秘書長的羅冠聰,一說起電子競技就很亢奮,他告訴端傳媒記者:「我幼稚園就已經開始打紅白機、Gameboy,如果不是因為搞學運,我可能已經投身電子競技。」他自言至今仍酷愛打玩電子遊戲,最擅長「打LOL(League of Legends,一款時下流行的電子競技遊戲)」,甚至因此獲得綽號「電競聰」。

電子競技是指以電腦遊戲來比賽的體育項目,已被韓國、美國、中國等很多國家列為正式體育運動項目。2012年暑假,羅冠聰尋找兼職时見有公司招募電競比賽評述員,覺得可以結合自己「打機與講嘢(打遊戲與口才)」的專長,遂應徵一試。

成功獲得錄取後,他在實戰中不斷練習,漸漸摸索出一套羅氏搞笑風格,為2013年香港首屆電子競技比賽、2014年電子競技嘉年華等做過評述員。但打機從來都被認為是「廢青」行為。「我若在考試中失敗,都會被歸咎於打機,在重視學歷的香港,電競被污名化地很嚴重。」羅冠聰說。

幼稚園時從大陸移居香港的羅冠聰,出身基層。因為小學時參加了話劇組,自言兒時的理想是成為演員。人生頭18年無風無浪,因為成績優異,還多少帶點自以為是的少年得志。

但在對升學至關重要的公開試上,羅經歷了兩次打擊。他告訴記者,「經歷了挫折後才體會到環境給人的壓力。推己及人,這令我更了解社會上很多不幸的人,(他們的不幸)很多由社會因素造成。」

中學時曾參加辯論隊的羅冠聰,帶着這份赤子之心,2014年3月成為嶺南大學學生會代表會主席。到了9月,他成為佔領運動的學生骨幹,更作為5位學聯代表之一,與5位政府官員就香港政改進行了被稱為「世紀對話」的會談。

回想那場高燒一般的社會運動,他說:「所有事情都很突然,在意料之外。」對很多人來說,運動結束了,生活回到往常,而對他來說,需要消化的東西還很多。2015年7月開始,他面臨著逐漸到來的刑罪與拘捕。

上街頭搞社運絕不輕鬆,日曬雨淋是閒事,還會遭到全城謾罵。「曾有人當面罵我廢青,有路人當我是流浪漢般厭惡,會躲開我。」他說。

年輕人的責任就是喚醒人們去反思主流以外的價值,帶領社會有另一種改變,是我們的責任。

周庭

學民思潮前發言人

周庭。相片由周庭提供
周庭。

同樣站在學運一線的學民思潮前發言人周庭,今年19歲,剛剛入大學,本來「課餘只喜歡看日本動漫,最愛《Fate/Zero》(日本奇幻漫畫),還有《Angel Beats!》(日本奇幻愛情漫畫)」。她說自己是突然被同齡人的熱情和理想主義所感染才踏上社運之路,像被宗教感召一樣。「當時在網上了解到『學民思潮』在反國教,覺得成員與我年紀差不多,但自己只懂上學放學睇漫畫,無無聊聊地過,便開始反思為什麽與他們這麽不同,亦有了莫名的憧憬,想成為像他們的人。」周庭回憶說。

之前不敢在眾人面前講話的周庭,一邊上街,一邊學會了「嗌咪(用喇叭講話)」,還當上了學民思潮的發言人。「第一次嗌咪是在2012年的6月,在尖沙咀海邊。那次是為了向途人宣傳為何要反對國教,呼籲大家出席七一遊行。一開始好緊張,不敢嗌咪,但學民思潮的朋友給我貓紙(小抄)叫我跟着讀,那一刻發現其實並不難。」她憶述第一次在馬路上「嗌咪」的經歷。

不少人眼中,年輕人搞社運不過是無事生非。但周庭不以為然:「年輕人的責任就是喚醒人們去反思主流以外的價值,帶領社會有另一種改變,是我們的責任。」

撿牛屎,收廢物

你可以說我是牛屎仔,可以說我是廢青,但我希望可提高所有人的保育意識,生態平衡的概念。

歐瑞麟

「牛屎蚊香」創辦人

歐瑞麟。相片由歐瑞麟提供
歐瑞麟。

爲了社會公義站上街頭,會被視為「廢」;熱心自然環保與保育的,更加被主流發展觀認定為「廢」。

26歲的歐瑞麟,自幼在香港大嶼山的梅窩長大。「每次看到牛在大自然吃草,感覺都會很平和。」歐瑞麟說,他從小習慣在島上與牛為伍。

隨着梅窩發展,農田荒廢,耕牛變成流浪牛,弄至牛糞遍地,居民指斥牛群滋擾,一度要求把牛遷走。畢業於香港理工大學廣告設計系的歐瑞麟憶述,1年多前做畢業功課,了解到自己身處的大嶼山及梅窩,因為商業發展,人牛常起衝突。

「發展是需要的,但都要平衡生態,如今的馬路已超出負荷,但政府還打算讓更多人遷入大嶼山。人、車、單車、牛爭路。」歐瑞麟說,家鄉的變化讓他希望行動起來,無論大嶼山發展可以賺多少錢,生態環境也不能盡數破壞,「因為是無法復回的」。他說:「因為牛最沒有say(話語權),我就想為牛發聲。」

為了證明人牛可共存,歐瑞麟經過大量資料搜集後,想到以牛屎製作蚊香,把人們口中的廢物賦予價值。「我加工牛屎,背後的理念是,牛糞對人有價值、有好處,這樣他們才會想牛留下。」

歐瑞麟的這個概念,為他贏得「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獎」,獲16萬元資金研發「牛屎蚊香」,他隨後邊在廣告公司上班,邊兼職發展「牛屎」事業。

今年5月,歐瑞麟索性辭去廣告公司的工作,全程投入搞牛屎。 處理牛糞的過程,包括執屎、曬屎,測試製作蚊香的分量,及處理設計和包裝,一直工作至凌晨2時。曾有人笑他在街邊撿牛屎有病。歐瑞麟說:「你可以說我是牛屎仔,可以說我是廢青,但我希望可提高所有人的保育意識,生態平衝的概念。」

一垛牛屎最後變成售價一百多港元的精緻禮品。今年7月炎夏,蚊蟲肆虐,歐瑞麟發售第一批牛屎蚊香,600顆蚊香,3日內售罄。

他在手機反饋顧客說:「多謝你們支持。」

吃剩菜 做環保

我覺得做環保是最好的前途,我們的地球虛耗成這樣,一定要節能呀。

鄧敏琳

環保NGO綠色和平員工

鄧敏琳。相片由鄧敏琳提供
鄧敏琳。

23歲的鄧敏琳,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2年暑假,在和同伴拍紀錄片功課的過程中,她偶然發現超級市場Citysuper所丟棄的垃圾中,有大量尚可食用的食材,「20幾元一支的果汁,平時自己都不捨得買,竟然就這樣20支20支地扔出來,實在太過分了。」

「這麼嚴重,我們要大爆料!還不能單單譴責它,我們還要做得更多。」憤怒的鄧敏琳與她新聞學院的同學,決定曝光事件之餘,要做更多。最終她和朋友創辦了非牟利組織「豐剩」,將位於尖沙咀海港城的Citysuper扔出來的食物回收,再分類分發給有需要的露宿者。

「Citysuper警告我們這麼做是在偷他們的資產,」鄧敏琳憶起當年仍舊動氣,「那些食物不應由第三者做回收,他們製造這些剩食出來,就是問題的產生者,就有責任自己去回收!」

「豐剩」後來越走越遠,去和舉辦婚宴、壽宴、謝師宴的人商量打包回收宴席上剩下的大量食物,將它們帶給仍舊飢腸轆轆的人們。

對所謂主流的「前途」,例如賺錢買樓買車等,鄧敏琳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現在她在環保NGO綠色和平工作,「我覺得做環保是最好的前途,我們的地球虛耗成這樣,一定要節能呀」。接受採訪後的第二天,鄧敏琳就要啟程前往墨西哥,與當地政府一起巡查當地偷獵者非法捕魚的情況,以保護瀕危物種鼠海豚。

一路為環保出力,鄧敏琳在2013年獲得了香港青年協會所頒出的「香港青年服務大獎」,頒獎嘉賓是現任特首梁振英。鄧敏琳記得,自己當天面無表情地與梁振英握手、接過獎座後,即在傳媒面前向特首進言:「希望香港政府同特首梁振英,可以聆聽民意之後,跟着民意趨向去施政;這樣香港的青少年才有機會和政府聯手,令香港變得更加好。」

(實習記者劉海棠對本文亦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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