杮子、梨子是韓國冬天的特產。咖啡店老闆細心把梨子削好、將釀進了軟芝士的杮餅給Minkyung端過去。今年40歲,束着小馬尾的Minkyung是這裡常客,她喜歡這家店安靜悠哉又温暖。「老闆,你有聽過有人為了拿政府的錢,而生好多孩子嗎?」她放下茶杯,向吧檯後方的老闆夫婦倆用韓語問道。
2023年,韓國生育率(fertility rate)跌剩0.72(指每名婦女終身生育的孩子數量),數字在全球包尾,也是韓國歷史新低。為了刺激生育,政府再提高補助金額,包括嬰兒出生第一年的父母津貼一共可以領到1800萬韓元,以及每月10萬、領到孩子七歲的兒童津貼。加上首胎新生兒一次性獲得的200萬韓元(約1450美元),一對新手父母在孩子滿七歲前,累計至少獲得2960萬韓元(約17萬港元)。
老闆倆人稍微討論了一下。「好像在電視上看過,不過身邊好像很少人會這樣做。」Minkyung用英文向我轉譯。事實上,她對這個問題沒那麼關心,因為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生孩子。「我喜歡孩子呀!」她揚起眉頭強調,不過補了一個條件,「只要這個不是我的孩子,我喜歡和朋友的孩子一起玩。」
她的回答,濃縮了許多韓國女性的想法——她們抗拒的不是小孩,而是「生小孩」。「有了孩子,你的生活會有優先順序的改變,以及一定的犧牲……而我不確定(可以接受)。」Minkyung 說。
低微的收入、極大的生活壓力,還有負擔不起的住房,讓低出生率成為許多已發展國家共同面對的現象——根據經合組織(OECD)在2021年發佈的數據,中國的生育率是1.16、日本是1.3,美國是1.66。
但是這一現象在韓國尤其特別。從1960年開始到2020年,只是60年的時間,韓國生育率就從6急降至0.8;即每位女性一生人平均生育不足一個孩子(實現正常人口更替的數值為2.1)。相比之下,美國的數字是由3.6逐漸下降到1.6。換句話說,韓國在經歷驚人的高速發展時,同時也迎來了人類史上最快速的生育率下降。
韓國政府固然緊張,大灑金錢補貼催生,但一直無法挽救跌勢。2023年3月,總統尹錫悅強調低生育率是國家重要課題,要找出政策失敗原因。然而前一年,他才將原因歸咎於女權主義,指是阻礙男女「健康關係」發展的罪魁禍首。
不少學者都被韓國的變化嚇倒。2006年,人口學家、牛津大學教授 David Coleman 大膽斷言,韓國會成為世界第一個消失的國家。2023年,韓國生育率為0.78。美國華盛頓大學健康計量評估研究中心(IHME)估計,到了2100年,韓國人口將會減半,只剩下2680萬人。
不過,種種關乎國家民族存亡的迫切警號,似乎不影響韓國女性的感受和想法。一位在政黨工作的受訪者告訴我,低出生率問題在韓國「就像空氣一樣」,人們早早忘記它的存在。而如果政府只想以砸錢的方式解決問題,「注定會失敗。」
「no kids zone」,一個不歡迎孩子的社會
每一類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孩子和孩子的母親不屬於公共生活。
「在韓國,你到街上逛上一圈,根本不會看到有小孩子。」Minkyung望向窗外。她皮膚白晢,長着一張比實際年齡年輕的臉,說一口流利英語。2010年,她去了美國洛杉機唸碩士,五年後回國,現在是一名影像藝術家,作品主題主要圍繞女性身份與渴望。
談起孩子,Minkyung 想起非洲舞老師分享過家鄉的生活。老師談到,在當地的村落,每一個人對彼此都很熟悉,孩子們生活是通處跑的。如果某家的父母沒空看小孩,鄰居會把小孩帶出去玩,「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在韓國,卻是另一個極端。一些生了孩子的朋友告訴她,自己根本不敢帶小孩子出去,只讓他們去上托兒所、躲在一棟棟獨立與外隔絕的空間裡,因為父母感覺在社會得不到支持。「韓國肯定存在著一種文化,就是孩子在社會中是不受歡迎的」。Minkyung這樣下結論。
事實上,她的感覺也並非武斷。在各國語言的髒話中,很多都與女性身體和器官有關。可是在韓國,還有一個專門針對媽媽、帶了明顯貶義的潮語,「맘충」(mom-choong),直翻就是「媽蟲」的意思,一開始是指不工作,寄生在丈夫身邊,靠他的血汗錢供自己生活的女性,後來也指那些只關心自己孩子不理他人的媽媽。
2012年,一名餐廳顧客意外燙傷一名亂跑的兒童後,媽媽在網絡上批評餐廳,餐廳老闆後被罰款,但大眾將責任歸咎於媽媽沒有看顧好孩子。從那時開始,人們對小孩子負面態度變得具體——餐廳等公共場所紛紛設立「no kids zone」,即不允許兒童進入的用餐區域。雖然2017年,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曾會判定no kids zone侵犯平等權,但該現象未見停止。2022年韓國研究中心一份民調顯示,有73%受訪者支持設立禁止兒童區,只有18%的人反對。根據智庫濟研究院估計,韓國約有500個禁止兒童區。
「帶著孩子過社交生活是非常困難的,你會成為仇恨的對象。」不婚主義者李佳賢說。她今年32歲,是一名性教育講師,會不時到中小學校向學生教授性別課程。接觸多了小孩,李佳賢明白,他們不是一個完全體,必須在成長、社會化過程中犯錯、被教導,但當前的韓國社會,卻認為未社會化的兒童出現大叫、哭泣等行為,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在韓國NATE討論區中,一個女大學生發布的「我非常討厭小孩」帖文,獲得30萬人瀏覽、過千人點讚。她寫道自己從來不坐在小孩身邊,而一次她拿着小提琴在等火車,一個小孩走來用手打了琴一下,當她本能反應把琴拿開,小孩就馬上哭了。她形容:「就像一個很討厭狗的人遇到了一隻大狗一樣。」有網友和議,指自己不是討厭孩子,但大多數孩子說話很武斷、不小心,自己對他們無能為力,再加上不得不忍受,「這真是太難了。」
不過,有網友留言,「別忘了,你也有過隨心所欲的童年。」
如今社會對兒童設限,但母親同一承受。李佳賢說,「no kids zone」其實也是「no mother zone」:它在禁止兒童的同時,也禁止了因照顧小孩已經筋疲力盡,想歇一歇的母親。2023年5月,33歲的韓國議員容惠仁 (Yong Hye-in) 帶着兩歲的兒子到國會演講,承諾會積極廢除禁止兒童區這些措施。兩年前,她剛生完孩子,患上產後抑鬱症,當她想要和家人到咖啡店散心,卻被拒絕進入。容惠仁在訪問中,憶述當時自己情緒崩潰,淚流滿面,她感覺,「社會不想要我這樣的人。」
延世大學講師 Bonnie Tilland 長期研究韓國文化,她在接受CNN訪問時指出, 20至30多歲的韓國人,往往有強烈的個人空間觀念,「越來越不能容忍身邊吵鬧的小孩和老人」。Tilland 認為這種心態,反映了韓國人根深蒂固地覺得,每一類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例如母親本就應該留在家照顧孩子,而不是出來參與公共生活。她指出,「這是年輕女性不願意生孩子的原因之一。」
從面試開始的職場壓力:你有打算生孩子嗎?
因為孩子的存在,韓國母親需要面對自己被部份社會場域限制,被社會規範和家庭期望綑綁,但真正讓她們擔憂的,是生育會將她們推離勞動市場。
在首爾零度的冬日早晨裡,金惠美進到咖啡廳後卸去大衣,裡面是燙得筆直的西裝。她在百忙之中給我們抽出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等下她就要趕回綠色正義黨總部開會,為四月的國會議員選舉準備。在過去一屆選舉中,共有57名女性進入議會,這一屆,29歲的金惠美積極想成為其中一個。
「(不生育)它看起來就像空氣,」金惠美輕點着頭,再確認了一遍,「就像空氣一樣。」她提到,過去十多年來,政府花了大量金錢補貼,讓女性生孩子、養孩子,「但女性真正需要的是產假,以及生完孩子不會被解僱的權利。」
4月9日,韓國統計廳釋出數據,顯示2023年職場女性人數達到997.6萬人,創下統計以來新高。然而,韓國兩性薪資差距卻仍然高達31.2%,在OECD成員國中連續26年排名第一,比起平均值12.1%高出2.6倍。
韓國女性政策研究院曾就薪資差距進行問卷調查,接近40%的男性認為女性「因為生育育兒導致履歷空白,平均年資比男性短」,但有接近55%的女性歸因於「企業內招募、升遷、分配等方面的性別歧視」。
女性對失去工作的擔憂,從面試時那一刻就已經開始。金惠美說,直到現在,女性在面試工作時,仍然會被問到「你有打算生孩子嗎?」、「有打算出國嗎?」之類的問題。
雖然韓國法律列明,如果女性員工因結婚懷孕被解僱,決策者會面臨最高五年監禁或高達3600萬韓元的罰款。不過金惠美指出,即使受歧視的女性向人權委員會甚至法院提告,仍然沒有得到合理的判決。2017年,韓國三大銀行之一的KB國民銀行,四名高層因刻意將112名女性求職者的分數改低,被控違反平等就業法,但最後只被法庭罰款4500美元了事。
事實上,以母親身份重返工作崗位也並不輕易——女性會同時被工作與家庭責任裹挾着,喘不過氣。「即使你送孩子去幼稚園,當他們生病,老師不會打電話給爸爸,而是打電話給媽媽。」李佳賢批評,社會都把照顧責任只壓在母親身上,一方面母親要顧好小孩做家務,一方面又要必須工作,但如果平衡不好,母親既要面對家庭的苛責,職場上不是被推遲升職,就是被解僱。
皮尤研究中心一份2023年研究美國夫妻收入比較的報告,顯示無論是男性或女性收入較高的家庭中,女性每週負責家務和照顧孩子的時數都比男性多。而只有在女性作為家中唯一主要收入來源時,男性花在照顧的時間才比女性多兩小時——儘管如此,男女在家務上花費的時間並沒有顯著分別。
「女性只有一個身體,怎麼可能同時兼顧工作和家庭呢?」金惠美反問。於是,韓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在25至29歲達到高峰,接近80%,但在30歲後一路下滑。而男性則從30歲開始,直到54歲都有過九成的勞動參與率。值得注意的是,在OECD國家中,25至34歲的韓國女性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但最後職場和家庭,女性往往只能選擇其一。
「說到底,出生率取決於人們對這個社會的信任程度。」在一個至無法保證工作或生活的國家,金惠美認為,「女性不想生孩子,也無法想像未來。」
就算生了,該誰來看孩子?
人們無法保證的,還有生了孩子以後,該交給誰照顧。來自香港的Martin今年38歲,和韓國太太育有一名8歲的女兒。一家三口本來在香港生活,女兒由太太全職照顧,但在2018年,Martin決定跟從太太的意願,移居韓國。自此之後,照顧分工便迎來180度轉變。由於太太是公務員,有固定的上班時間,於是無論是家務還是照顧女兒的責任,都主要落在在家工作的Martin身上。
在韓國社會,Martin的家庭也許是個異數, 但他說道,凡是雙職家庭,生了小孩的最大問題「就是誰來看顧」。在香港,父母聘請移工顧家顧孩子的情況相當普遍——2023年,在育有兒童和有就業女性的核心家庭中,就有44%聘用外傭。「但在韓國沒有菲傭、沒有印傭,」Martin說。
根據英國智庫列格坦研究機構公布的「全球繁榮指數」(The 2023 Legatum Prosperity Index),韓國在167個國家中排名29,當中表現最強的是教育和公共衛生方面,而表現最差的,是代表人與人之間信任和支援網絡的「社會資本」。韓國兒童保育與教育研究所研究員Bae Yun-jin在接受《日本時報》訪問時,表示「把孩子託付他人需要極大的信任,但在韓國,能被託付的人很有限。」
Martin 談到,韓國社會和香港不同,孩子很少會交給祖父母照顧,因為除了父母要上班,上了年紀六七十歲的祖父母也還要上班。翻看數據,60歲以上的韓國男女有超過一半都還在工作,分別有73.5%和53.7 %,而香港則少逾一成,男女佔比分別是61.4%和37%。
「在街上你見到很多阿珠媽(아줌마,指老婦)很老,背都彎了還在推東西」,原因很簡單,「沒錢,沒錢就出來工作」。從體力活到寫字樓,什麼工種都有老人在做。有評論曾經指出,韓國高速的經濟發展和都市化,讓家庭變得原子化,同時削弱了親屬支持網絡。
韓國小學生跟香港一樣上早八,但下午一兩點已經下課。「韓國很壞的!」Martin 抱怨,這讓還在上班的父母很困擾。方法也只有兩個,不是請保姆,就是用興趣班或補習班來填滿孩子時間——如果學完兩小時的跆拳道,父母還沒下班,那就再上一個鋼琴課。
有趣的是,韓國「卷」的大背景,又為本來為了解決父母照顧問題的這些舉動推波助瀾。一條托兒運輸鏈應運而生,補習公司開始設有專門校巴,繞遍整個小區,定點放下要上課的孩子,再接走剛下課但要繼續上課的孩子。Martin 笑着形容,「就像接龍那樣」。
這種生活他當然未經歷過。「以前我們小時候哪有錢學這些東西!當然是把你扔去公園自己玩的。」不過把孩子的時間填滿,她是否開心、健康,Martin 也不確定。但他想了一下說,「我覺得父母會安心很多。」不管是聽別人說還是看電視劇,他總感覺小孩子自己在外會被拐被打,首爾也不是絕對安全。「所以在你照顧不到小朋友的情況下,這個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並非人人能選擇。在移居韓國以後,Martin 確實也感受到當地的經濟壓力。「一個像我這樣年紀的爸爸,三十多歲,平均一年(薪金)是五、六千萬韓幣左右,還沒扣稅,」他在腦中算了一下,「可能一年只有三十萬(港幣), 所以生活壓力是很大的。」
「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裡,真的會幸福嗎?」
「當我看着身邊已經結婚生子的朋友 ,我發現,當中大部份人的老公都很有錢。」Minkyung托着頭舉例,這些朋友有自己的車,可以載孩子出去玩,不用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用因孩子吵鬧而遭白眼。這些人都生活在同一個小區裡,區內齊備超級市場、國際學校、公園等等設施,孩子就在那些場合、私人聚會裡結交朋友,完成社會化過程。
那是一個小孩成長的乾淨無菌環境,但是很貴。Minkyung觀察下來,如果大人想給孩子適當的教育、滿足他們所有需求,「那麼養育孩子的每一步,都要花很多的錢。」但金錢可以解決很多煩惱,像是李佳賢第一時間想到,母親可以僱個幫手或送孩子去托兒所,當女性不再被性別角色規範,「就可以同時享受生孩子和養孩子的快樂了。」
於是一開始,李佳賢也以為自己是因為經濟問題而不想生。「但我想了想,即使他們(政府)給我很多錢,我認為我也不會生孩子,」她慢慢梳理自己,「我似乎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自身家庭經歷對李佳賢造成影響。李佳賢說,父親上過一所好大學、有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但在一次大病後被逼重返藍領行列。父親脾氣也因此變得暴躁,時常將不滿發洩在家人身上,後來更離家出走。在李佳賢成長過程中,母親一直耐心照顧家庭,吞聲忍氣地盡了妻子所謂的義務和工作。一次,李佳賢看到媽媽背上滿是瘀痕,心痛如絞。
「遇到一個不好的男人,人生就會變成這樣了,」她這樣認定。「我想,我真的不想被家庭束縛了。」於是決定不婚。但對於不生,李佳賢強調,那是自己的一種主動選擇,「我不只想在家看孩子,我還想體驗各種事情」。
目前,李佳賢住在首爾,養了一隻貓,也有一個住在大田、穩定交往的男朋友。兩人每週見一次面,李佳賢說自己很滿足這樣的生活,但也很期待和男友同居,「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在更大的房子裡擁有自己的房間,和這樣的寵物一起生活該有多好啊。」唯一讓她煩惱的是睡覺問題,「那傢伙打呼嚕很多呀,睡在一起會有點困難呢!」
4月10日,韓國國會選舉結束,金惠美最終也未能夠成功擠身議會。11日,她穿着整齊的西裝,走進自己代表出戰的漢江地帶麻浦區地鐵站,向市民謝票。她頸掛着一塊有半人高的綠色紙板,上面寫着「我會和麻浦區公民站在一起,繼續參與政治。」她在發言後深深鞠躬,紅了眼眶。
雖然覺得惋惜內疚,但選舉結束以後,金惠美總算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她和朋友們約吃火鍋,連日在社交媒體發布多張生活照。照片中,她緊抱着自己的小狗,笑得燦爛。其實金惠美很年輕,29歲,和其他受訪者堅定自己立場不同,她一直對婚姻生育持着開放態度。「我覺得自己還不算太老,我絕對願意結婚生子。」當日訪問,她笑着答道。
不過她提到,自己正正處身在倡議環境生態問題的政黨中,發現政府所做的與承諾有很大差距,而她害怕種種問題在未來二三十年變得更糟。她曾經憂心地反問自己,「如果這些問題不透過政治解決,我真的能生孩子嗎?」
「 我想知道一個人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裡面,真的會幸福嗎?」金惠美還沒有答案。但她相信自己在做的事,也相信韓國,「獨裁政權民主化的經歷,或是更換錯誤總統的經歷,社會都適應得很快,經濟成長也是這樣發生的。」改變是會出現的,只要政策可以往好的方向走,她這樣想。
「我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在乎了」
其實多年前,美國移民研究中心一份報告書曾顯示,大多移民者到美國後,生育率都比同期的國內數字高——以2002年數字來看,韓國移民女性的生育率比國內高28%。報告指出原因,包括移民者赴美後經濟變好、政府對低收入女性有補助,以及女性對未來變得樂觀。
「 如果你覺得自己生活很痛苦、不滿意,你不會想你的孩子都過得痛苦……所以你怎麼敢生呢?」Minkyung 從小自覺是個與人不同的孩子——喜歡看漫畫,玩Cosplay。活在同質化的社會,擁有很小眾的愛好,「人們不敢表現不同。」所以她沒有跟他人說過。
到了大學,Minkyung 遇到不同的男性,跟他們約會,但每一個人都對自己行為衣着指點,教女人「應該如何表現更有吸引力。」她很困惑,「好像你並不能活成你想要的樣子、做真正的自己」。
有時她跟同學聚會,場合裡一些男同學說話囂張,會開女性玩笑。Minkyung 感到不舒服,但不確定感覺「是對還是錯」,只好把鬱悶吞下肚,「噢,可能是我錯了。」但是後來到了美國,平權意識進步和價值觀多元的社會中,「當刻你回顧過去, 才會意識到這原來是一種不平等。」
她反思社會和成長經歷,把性別不平等、女性的壓抑都一一投射在藝術作品當中。在最近的一次展覽,Minkyung 把女性身體、城市發展和女性想永保青春的渴望串連在一起。
我問她,現在的自己足夠率直講出壓抑了嗎?「我現在已經夠老,老到不在乎了!」Minkyung 微笑着。她已經不會在意社會給自己的壓力和批評,「我更關注自己怎樣保持健康、事業發展等,所有關於我自己的人生。」而對比起生育議題、韓國滅絕,她更關心當下的巴勒斯坦。
在一个至无法保证工作或生活的国家,金惠美认为,“女性不想生孩子,也无法想像未来。”
提醒一下编辑,这里少了个“甚”字。
如果男性和男权社会持续把生育养育孩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压在女性身上而自身却从中撇开责任甚至因女性(因生育)而离开职场从中获利,那新生儿的持续减少不过是女性趋利避害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要怪就怪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太严重,对生育及其附加的持续代价太轻视。怎么可以既要又要呢?以及这篇文章感觉应该放在Kpop背后的韩国这个专题里。
如果男性和男权社会持续把生育养育孩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压在女性身上而自身却从中撇开责任甚至因女性(因生育)而离开职场从中获利,那新生儿的持续减少不过是女性趋利避害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要怪就怪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太严重,对生育及其附加的持续代价太轻视。怎么可以既要又要呢?
年轻人作为“强者”,厌恶小孩和老人。这样到了自己变老成为弱势的时候,也能接受被边缘化地对待吗?
生孩子的壓力應該是由整個家庭負擔的,都是家庭支出,也是一家人一起商量決定的。為什麼少子化的問題只有拒絕生育的韓國女性視角?
講真,以前在熟人社會養小孩的成本真的低很多,又或者說當時內地的單位會理所當然地為員工攤分養育成本。分配房子,意味著鄰里多是同事;機關幼兒園/小學,意味著同學家長也是同事。即使是心大的家長也放心讓小孩放學後在社區裡亂跑,這樣的社會結構真的攤分了許多育兒壓力,不過那樣的日子當然是回不去了。
現在的問題在於政府依舊是人口紅利那套宏觀敘事,即所謂的“為國生娃”,好處是社會的,孩子是未來(的勞動力)。但是成本卻要個人家庭承擔。東亞這邊的討論還停留在亡國滅種人口紅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算盤打得啪啪響,還不如整點柔性勸導,繼續歌頌偉大母親和多孩家庭,去強調生育的偉大回歸到生育是一種個人選擇的微觀層面。
粗暴點說就是,現在生小孩的成本遠大於收益,而政府一直在強調自己的收益而忽視個人付出的成本。當這個成本完全由個人負擔的時候,生的娃就是私域的娃,別人也就沒理由包容你的娃。相比起以前的熟人社會是整個熟人社區在分攤看護成本,包容性也就高得多了。
公共场合不欢迎孩子其实在美国也越来越明显,不了解韩国,但在美国,有很大原因是1.被一些self-entitled的父母搞出来的,仿佛全世界都要给他们免费便利和给他们孩子让路,不让就shame你;2.美国是一个非常litigious的社会,要不小心怎么磕碰到他们孩子,可能会被告。既然这样,有些地方就不欢迎你带着孩子来晃呗
抚养压力在资本主义之下被无限增大。经济压力之下的选择被诠释成个人自由选择反而避开了探讨系统性问题还有政府和政治对此的沉默。
非常出色的報導。
訪問了南韓女性,政治家,移韓香港人。其中「討厭小孩」更是我第一次聽到。
BBC中文網也曾經對南韓少子化有報導,但不及 余美霞小姐這篇報導來得詳盡和深入。
韓國男人的基因不要流傳下去比較好
「最高五年監禁或高達3600韓元的罰款」
是否寫錯了?
“决策者会面临最高五年监禁或高达3600韩元的罚款”
3600韩元?少个单位吧
雖然2017年,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曾會判定no kids zone侵犯平等權,但該現象未見停止。2022年韓國研究中心一份民調顯示,有73%受訪者支持設立禁止兒童區,只有18%的人反對。根據智庫濟研究院估計,韓國約有500個禁止兒童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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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也有越來越多不接待8歲以下親子用餐或住宿的餐廳和飯店 ^^
小时候住在乡下小镇,父母工作繁忙的时候经常拜托街坊邻居管我一顿饭、帮忙照顾。这种传统的熟人社会真的很大的降低了父母的育儿压力。现在我也到了父母那时的年纪,然而生活在大家都极度繁忙极度原子化的大城市,根本不敢想以后育儿压力多大。生育率下降不仅是东亚的问题,美国那可怜兮兮的1.6也是靠大量新移民和偏保守州的乡村人口拉起来的
人類史上最快速生育率下降的圖表好像並不能支持標題的結論🤔 某東方大國明顯下降速率更快啊🤣
當女性在家庭無償勞動不再被忽視,而是被歧視…父權完成了自我滅絕的最後一步。
只能说东亚的现代化都不自然,在个人还未现代化 的时候,社会就强行现代化,于塑造出的个人都是不伦不类,不土不洋,更有中国人这种奇葩之中的奇葩
這篇怎麼沒有放在「k-pop 背後的韓國」專題呢? XD
關於東亞國家的低生育率,我覺得真的是儒家文化影響下的文化共業!台灣、中國、日本、南韓,都在高工時高生活壓力低福利制度下個人被剝削。低生育率就是對這種內卷文化的反撲,每個人都逃不了。只是沒想到南韓對孩子對媽媽的不友善更嚴重,這是撒再多錢都無解的問題
对父权社会最好的反驳就是:不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