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初,芝加哥大學校園一角,四十出頭的肖恩比劃著一百美元紙幣的形狀,半開玩笑但語帶肯定地同我打賭,「我賭一百美金,市長選舉一定是戴利(Bill Daley)贏。」
肖恩是芝加哥土生土長的白人男性,在大學任教,和家人住在中產社區。據肖恩描述,他的出身——愛爾蘭後裔、中產背景,決定他「應該」投票給戴利。但是作為高級知識分子和大學教師,他還是考慮將選票投給另一位同是教師背景的黑人女性候選人:普里克温克(Toni Preckwinkle)。
2月26日,芝加哥——美國中西部最大城市,全美第三大城市,舉行四年一度的市長選舉的首輪投票。根據選舉機制,首輪投票如果沒有任何候選人得到超過50%的選票,四月會進行第二輪投票。第二輪會在第一輪得票率頭兩位候選人中進行。
2月底的芝加哥依舊寒冷,人們投票熱情不太高,只有33.5%投票率。儘管如此,選舉結果似乎為冷淡的選舉燃點了一股意想不到的熱火:第一輪選舉獲得頭兩位高票數的是兩位黑人女性: 第一位的萊特福特(Lori Lightfoot)獲得17.5%選民支持,第二位的普里克温克有16.1%的支持,而戴利則排在第三位。也就是說,四月份的第二輪對決將歷史性地出現在兩位黑人女性之間。
最擁擠的選舉
這是芝加哥建城181年來最擁擠的一次市長選舉。
2018年9月,芝加哥現任市長伊曼紐(Rahm Emanuel)宣布不爭取連任。伊曼紐於 2011年當選市長,2015年獲選連任。人人都以為這位曾在白宮和奧巴馬總統共事、得到前市長背書的芝加哥人會繼續尋求連任,他卻突然宣布不再參加競逐。頓時,芝加哥政壇沸沸揚揚,各路人馬摩拳擦掌陸續宣布參選。一開始有21人宣布參選,到2019年1月,最終確定共有14名候選人角逐市長。
候選人當中,有4名曾經擔任或現任「建制內」官員。在芝加哥語境下,這裏特指民選官職——他們或曾是市議員,或伊州議會代表,或是伊州政府審計官,或是庫克郡郡長。還有未任民選官職,但在不同領域有一定影響力的候選人,譬如芝加哥公立學校系統的掌舵人,監察警政系統委員會的資深人士,高級警官。還有曾經擔任白宮幕僚長和美國商務部部長的比爾·戴利。
其中也不乏年輕面孔,主打城市青年一族的參選人,包括哲學博士、社會企業創辦人。乍一看,有來自如此多元背景的候選人,這次選舉必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來自中低收入家庭,駕駛 Uber 維生的黑人中年婦女托妮亞表示,「投票?哦,不了。他們(政客)永遠不會做任何對我們有用的事。奧巴馬當上總統,我們開心。但是芝加哥?我不想說什麼了。」
看似冷漠的托妮亞不是少數,同樣是 Uber 司機的麥克思也說根本不在乎選舉,即便收聽電台節目裏的選情是他每天「工作」的一部分。與托妮亞一樣,麥克思是黑人,來自中低收入的芝加哥南部地區。
根據選舉委員會的數據,2000年以來的芝加哥地區選舉,除了2011年投票率達到42.3%,其餘投票率均在33%上下徘徊。在號稱民主自由萬歲的美國,作為美國第三大城市同時是全球城市的芝加哥,選舉為什麼會遭到市民或諷刺或冷淡的對待?2019的史上最多候選人的市長選舉會不會是改變的開始?芝加哥又如何對待這次「完全開放」(open-seat,現任市長沒有參與選舉)和異常擁擠的地區選舉?
來自華盛頓的凝視
芝加哥政治圈向來和華府關係密切,甚至被視為躍身美國政治權利核心的踏腳石。
早在1960年,時任芝加哥市長老戴利( Richard J. Daley )在總統選舉中幫助甘迺迪 (J. F. Kennedy)獲得伊利諾州這個關鍵州的勝利。有傳聞,老戴利一邊跟進票數進展,一邊利用在芝加哥的權力「動員」票源。雖然陸續有學者指出這個戲劇性橋段並沒有發生,但不能否認的是,擔任芝加哥市長二十年(1955-1976)的老戴利,其愛爾蘭移民天主教徒的家庭背景以及在任期間創造的「政治機器」,讓他成為不少美國政治重量級人物的夥伴,包括同樣是愛爾蘭後裔和天主教徒的甘迺迪和第36任總統詹森( Lyndon Johnson)。
奧巴馬更和芝加哥有直接的聯繫。從八十年代開始,奧巴馬已在芝加哥開展社區工作。從哈佛大學法學院畢業後,奧巴馬回到芝加哥生活,在芝加哥大學法學院擔任講師,並開展步向美國政治核心的生涯:1996年獲選伊州州參議員,2005年晉身美國政治最核心 ,成為來自伊州的美國參議員。當奧巴馬在2008年成為美國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時,他的當選演講就是在芝加哥市中心舉行,萬人空巷。
當選總統後,奧巴馬任命伊曼紐為幕僚長,而這位伊曼紐正正就是現任芝加哥市長。「巧合」的是,2010年,在伊曼紐辭任幕僚長進軍芝加哥市長選舉之際,接任白宮幕僚長一職的正是比爾·戴利(Bill Daley)。
多麼熟悉的姓氏:戴利。沒錯,比爾·戴利是老戴利的兒子,比爾的哥哥也曾擔任芝加哥市長。而在擔任奧巴馬政府幕僚長之前,比爾是克林頓政府的商務部長。
時間快進到2018年9月,伊紐曼宣布不再爭取連任之際,比爾·戴利宣布進入2019芝加哥市長競逐之列,並迅速成為獲得最多競選捐款的候選人。戴利擁有的選舉經費接近九百萬美元,超過普里克温克的兩倍。有趣的是,戴利常常缺席為市長選舉作準備的多個社區論壇,然而他的電視和社交媒體廣告卻比其他候選人都密集。
「政治機器」下的藍色「鋼票」
從1930年代算起,芝加哥,連帶所在的整個伊利諾州在每次全國性選舉中,都是一片民主黨的「藍」。這「藍」對於美國一片被共和黨「染紅」的中西部來說,特別引人注目。以芝加哥為代表的伊利諾州,可謂民主黨的「鐵票」。支撐這個固若金湯的「鐵票區」的,是芝加哥由種族、階級和行業工會交織而成的「政治機器」。
在美國大城市中,芝加哥是唯一一個對市長沒有任期限制的地方,因此才有「傳奇」般的姓氏:戴利——擔任六任市長的老戴利, 在任內逝世;同樣擔任六任市長的是老戴利的兒子李察·戴利(Richard M. Daley)。李察在1989至2011年間在任,被稱為芝加哥「政治機器」的最終完成者。戴利家族被芝加哥人「尊為」這個城市的「大佬」。
從20世紀初開始,芝加哥就成為移民聚居地:來自歐洲和美國南方的各種族移民紛沓而至。作為美國大糧倉,芝加哥為來自歐洲的猶太人和逃離美國南方的黑人,為來自愛爾蘭、希臘、義大利、德國等等國的千千萬萬移民提供工作機會:食品加工業、運輸物流、城市建造等等。
如果說移民有什麼共同點,就是同族聚居。多年以來,芝加哥逐漸形成各種族「分區而居」的局面:市中心和北面聚居了相對富裕的德國和瑞典移民後裔,西面是相對混雜而且經濟狀況稍次的愛爾蘭和希臘後裔、猶太人、拉丁裔,華人等,而南面住的則是最「低等」的黑人。
老戴利在任期間,通過城市規劃,進一步將不同種族和社會階層的居民「劃分」在各自的領地。例如,五六十年代大量公共房屋在芝加哥拔地而起。這些廉價房屋住的當然不是「尊貴」的白人,而是大量中低收入有色人種。由於缺乏管理和配套設施,這些基本集中在城市西南的公共房屋很快變成黑幫和犯罪的温床,更加劇中低收入階層的隔絕。因此,芝加哥被當地人戲稱有「黑白雙城」:屬於白人的有錢人的北芝加哥,和代表著黑人和犯罪的南芝加哥。
如此涇渭分明的當代「種族隔離」成為芝加哥「政治機器」得以完美運作的土壤。而巧妙地操作「政治機器」的戴利父子兄弟則在「黑白」芝加哥橫行政壇接近半世紀。
來自愛爾蘭天主教白人家庭的他們如何獲得有色人種的選票?
來自芝加哥的「蛇齋餅粽」
從老戴利開始,香港人熟悉不過的「蛇齋餅粽」(特指給選民提供的小恩小惠)便是芝加哥「政治機器」的潤滑劑,老戴利則是始作俑者。
老戴利不難獲得白人社區的選票,在有色人種社區,他則利用各種工程合約(例如公屋建設,辦公樓建設項目,市政工程)、政治職位籠絡地方領袖「代理人」,特別是黑人。在今天的芝加哥,這些代理人是管轄不同選區的市議員。通過綿密的代理人網絡給黑人家庭提供小恩小惠,政客在選舉中可以系統性獲得所需選票。
堅決不願在市長選舉投票的選民託妮亞打趣說,活到52歲,她只投過一次票,「記不清哪一次什麼鬼選舉了,只記得那一次他們在投票站派發Pizza,還請你喝飲料,我們不去白不去。」
至於後來的李察·戴利,更打起文化牌。他積極推動和參加少數族裔聚居區域的歷史活化和推廣活動,還一手背書全美第一個性小眾社區:芝加哥北面的同志社區「Boys Town」。這個文化牌延續到他兄弟比爾手中。2019年的農曆新年,比爾冒著大雪到唐人街參加慶典遊行。
時至今天,市議員在各自轄區也有很大的權力,他們甚至可以決定區內土地用途,以至於樓宇翻新管道鋪設等大小工程。通過外判這些工程給區內的人,他們很容易可以掌握居民手中的選票,進而獲得市議員和市長候選人的談判籌碼。另外,議員對區內選民狀況瞭如指掌,能輕易動員該區的選票。手執選票,議員可以和市政府「一手交票,一手拿工程」。
當各位候選人在伊曼紐宣布不再連任之後紛紛進入市長競選的行列,他們隨即便面對一個重大挑戰。2018年11月,大批聯邦調查局人員湧入市政廳,直奔市議員兼市議會財政委員會主席伯克(Edward Burke)的辦公室,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閉門搜索。2019年1月,部分資料被公開,揭示2017年,伯克在其轄區要求一間正要改裝店面的連鎖快餐店僱用伯克開設的法律事務所,甚至明言,如果不服從這個要求,快餐店休想得到施工許可證。同時,伯克要求快餐店的總公司給某個市長候選人捐款。
事件被媒體報導之後,前面提到的「建制內」的市長候選人紛紛和伯克劃清界線,並且將涉事捐款全數退還。但是,退還涉事捐款是否就能完全撇清和這個病入膏肓的「政治機器」的關係?能放任伯克橫行多年的,難道不就是「機器」的每一個持份者嗎?如何直面、扭轉甚至拆解籠罩市政廳幾十年的「機器」——這是擺在候選人面前最大的挑戰。
芝加哥最大媒體《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甚至戲稱,看來芝加哥政治機器的「恥辱牆」要擴建了。作為有史以來擔任市議員最長時間的伯克是芝加哥政壇中「恩庇侍從」(patron clientage,用利益交換服從)的典範。更諷刺的是,在這次2019地區選舉中,伯克居然連任,繼續將市議員的位置坐得穩穩妥妥。
工會有「力量」
「政治機器」另外一個不可或缺的零件是大型工會。伊利諾州是全美國工會覆覆蓋率最高的州,擁有最多工會會員。除了通過「蛇齋餅粽」關照好不同選區,多年以前老戴利就和基層工會打成一片。在工人還未有集體談判權的1950年代,老戴利通過各種市政工程建設和芝加哥最有影響力的工會 CFL (Chicago Federation of Labors) 建立夥伴關係。CFL是全國工人聯合暨工業組織聯會(American Federation of Labor and Congress of Industrial Organizations)的地區分會,屬下有超過三百個屬會,覆蓋超過幾十萬工人會員。每到選舉季,戴利就能坐擁鐵票。
工會能量有多大?2006年,老戴利的兒子,時任芝加哥市長李察戴利否決當時最低薪酬議案。這個動作,造成原本是票倉的工會,在2007年市長選舉時倒戈。雖然李察戴利還是連任,但芝加哥錄得有紀錄以來最低的投票率(33%)。2007年,也成為李察戴利最後一次參與的市長選舉。
居住在中高產白人社區的肖恩說:「厲害的工會會安排大量的會員走訪各個街區,逐家逐戶敲門為他們支持的候選人助選。」因此,除了工會會員本身的票數,他們動員出的票數也不容忽視。
每個人都想要工作,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長做長有。一名從事護士工作的拉丁裔女士朱迪告訴我,「如果你承諾為某個行業的人保證工作機會,爭取更好福利,選票自然就會過來了。政客都希望得到重要工會的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面對2019如此「擁擠」的市長選舉,不少重要工會都選擇「棄權」。部分地區警察和消防員工會,以及地區政府公務員工會等都宣布不會背書任何一個候選人。
在2018年12月的一次記者會中,CFL主席表示,這個過於「擁擠」的選舉讓他們難以靠邊站。難以判斷 CFL 的舉動是否源於當年李察戴利否決案的後遺症。但是這些工會的消極態度,更為選舉蒙上一層濃霧:如同2007年一樣,2019年的投票率低迷,候選人的勝選跟難預測。
儘管如此,還是有來自不同行業的工會公開表態。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伊利諾州護士工會公開為拉丁裔女性候選人門多薩(Susana Mendoza)背書。護士朱迪還未決定是否投票給門多薩,因為她心中有另一個關注點:教育。她覺得有教師工作背景的普里克温克似乎更有吸引力,因為後者承諾當選後第一件事就是在基礎教育設施方面大刀闊斧改革 。
伊曼紐在任期間,從2013年開始,由於財政緊縮,全市超過50所公立學校被關閉,許多教師生計不保,接近90%受影響學童來自低收入的黑人家庭。
曾經是歷史老師的現任庫克郡郡長普里克温克在2018年年底公開表示,將全力支持芝加哥公立學校教師工會 CTU ( Chicago Teachers Union)的教育改革議程,包括組成全部由選舉產生的學校委員會,停止開辦新的私立學校,也停止關閉更多公立學校,並且投入資金興建立足於社區的公立學校。在教育議題上積極的態度,讓她在2019年2月初得到芝加哥最大的教師工會的背書。這個重要舉動令普里克温克獲得足以撼動戴利的政治資本。普里克温克也同時獲得芝加哥地區服務行業人員工會和食品工人聯會的支持。
CTU 是芝加哥市最重要的工會之一,其輝煌歷史包括在2015市長選舉中打破「政治機器」。在長年對抗伊曼紐關閉公立學校的抗爭中,CTU凝聚跨種族的公民力量,催生和聯合不同規模的民間組織。
2015年市長選舉,CTU領袖路易斯(Karen Lewis)直面對撼伊曼紐尋求連任。但是在選舉前數月,路易斯發現腦部腫瘤,不得不退出選舉。路易斯退選後轉而全力支持拉丁裔候選人加西亞(Jesus 「Chuy」 Garcia)。然而加西亞最後因為在「Black Lives Matter」運動中對待黑人社群的曖昧態度,最終未能獲得少數族裔的支持,結果伊曼紐成功連任。
雖然護士朱迪越來越肯定要將票投給普里克温克,但她表示還是希望和先生再討論一陣:「我的三個女兒正在讀小學,分別在三個不同小學上學,都是私立學校。我們夫婦二人每年向政府納税,但在居住的區裏,並沒有優質的公立學校能讓我們放心送小孩過去,這多麼諷刺。普里克温克本身是教師,我信任她的背景。她承諾在基礎教育方面的改革讓我為之一振,畢竟我是一個母親。」
另外一位讓朱迪關注的候選人是萊特福特(Lori Lightfoot)。萊特福特畢業於芝加哥大學,雖然未擔任過民選的官職,作為律師的她曾是聯邦政府的伊州檢察官,也曾被市長伊曼紐委派主持監察警政系統的委員會「Chicago Police Board」。朱迪一個女兒所在的公立小學曾經差點被殺校。她和家長向市議會提出抗議,這波行動得到萊特福特的支持。在本次選舉中,萊特福特得到了一個代表芝加哥高等教育工作者的工會、伊州第67區教育聯會(Region 67 of Illinois Education Association)的背書。
朱迪的先生是一位在芝加哥大學醫學院工作的黑人醫生,傾向於有豐富從政經驗的比爾戴利。「我先生不能接受萊特福特是同性戀者。」萊特福特是芝加哥市長選舉歷史中第一位公開出櫃的同性戀者。
至於比爾戴利,他得到水管工人工會的背書。從市政建設到私人樓宇,管道工程無處不在。這個不起眼的基層工人工會似乎隱藏無窮的力量,那便是工作機會和選票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們希望改變」
投票日前後,我走訪了芝加哥不同社區。來自或貧或富社區的居民無一不對芝加哥的政治表示失望。「機器」、「腐敗」、「被腐蝕的市政廳」是市民描述政壇的關鍵字。哪怕他們不一定有豐富的政治學訓練、不一定親身經歷過腐敗的政治,作為土生土長或長居於此的芝加哥人,每天耳濡目染關於市政廳和政客的資訊,都脱離不了上述關鍵字。
在芝加哥北部的 Lakeview 社區擔任選舉義工的米婭支持萊特福特,因為萊特福特未在「政治機器」中的擔任重要職位,政治紀錄是「清白」的。「我希望我的城市有所改變,我希望我能發出我的聲音,所以我做了選舉義工,我自己也有投票。」
訪問進行的時候,米婭已在投票站外工作了三個小時,而當時戶外氣温是攝氏零下八度,下著小雪。米婭是Lakeview 居民,這位年輕女性特別關注治安問題。畢竟,芝加哥是聞名的「犯罪之城」,即使數據顯示近年來犯罪率有所下降。「我相信萊特福特會改變城市治安和警察的不當行為。」她說的是萊特福特曾經主持監察警政系統委員會的工作經驗。
2014年10月,黑人青年麥當勞(Laquan McDonald)被警察開槍射殺。2015年,有錄像流出,畫面顯示警察開槍時,疑似在偷車的麥當勞已經立刻往警察的反方向離去,但警員並沒有停止開槍,反而將十六發子彈打在這位黑人青年身上。這個重大的警察不當行為案件引起芝加哥市民極大反應。
我在芝加哥南面的海德公園社區碰到的黑人選民,大多數表示會支持普里克温克。一位女士帶著年邁的媽媽走入投票站,她說母女二人都會支持普里克温克,因為「她在芝加哥南面很有名望,有很好的施政紀錄,真正給黑人社區提供幫助」。
普里克温克畢業於位於芝加哥南面的芝加哥大學。大學畢業後,她當過老師,在八十年代參政,當了快二十年的市議員。她曾力阻帶來「種族隔離」的公共房屋建設。
在普里克温克市中心的選舉辦公室,選舉地區主任興奮地說:「我們一刻都不能放鬆,因為她真的很大機會贏。今天拉票重點在南面,她在黑人社區有很多支持者,因為她就是從那裡開始政治工作的。」在飄著小雪的投票日,普里克温克在南面95街的地鐵站送往迎來腳步匆匆的市民。
或許,市民「希望改變」的聲音真的撼動植根於芝加哥超過半世紀的「政治機器」。隨著比爾戴利的退出,萊特福特和普利克温克將芝加哥市長選舉帶入第二輪投票,決定誰將帶領這個中西部最大的城市進入下一個四年。
值得一提的是,根據《芝加哥論壇報》的選舉分析,獲得最高票數的萊特福特的致勝區域是芝加哥北面—— 中高產居民的聚集地,也是同志社區的所在地。而普利克温克的重點得票區域集中在城市南邊,特別是密歇根湖畔東南邊的中產黑人聚居地,包括海德公園。海德公園是芝加哥大學所在的社區,為傳統黑人社區,但是由於大學的所在,多年以來居民組成已越來越多樣化和中產化。除了聽到不少人表示支持普利克温克,我在海德公園走一圈,見到非常多居民在家的前院插上「Toni」(普利克温克的名字)字樣的牌子,這是美國流行的對候選人表達支持以及向鄰居拉票的方式。
要說兩位「另類」的獲勝者:黑人加女性甚至性小眾人士的身分,她們的政綱和政治能量到底哪個更能為芝加哥帶來改變,答案還需要更長時間來揭曉。但兩位女性均牢牢抓住各自「希望改變」的選民。如果說普利克温克代表她長年服務的城市南邊的自由派聲音,那麼萊特福特則吸引了城市北面的中高產自由派——不同於普利克温克的地區工作出身,萊特福特的律師身分讓她多年以來出入州政府和市政廳。在接下來的競選中,兩位候選人將如何擴大選票範圍,人們拭目以待。
後記
不同在香港或台灣常見的搖旗吶喊式選舉,芝加哥的選舉格外平靜。最顯眼的選舉道具要數插在路邊或民居前院的候選人名牌了。和東亞地區人口稠密的街道文化不同,芝加哥即使在市中心商業區的行人密度也是無法和香港或台灣相比。
第一輪選舉進行的2月,芝加哥的日間氣温還在零下,暴露在室外超過半小時都是挑戰。因此,地區選舉工作集中在「打電話催票」、「上門催票」和「電話簡訊催票」。如此密集型的勞動依靠的是大量義工。普里克温克選舉辦公室的員工表示,他們有超過500名義工。而比爾戴利選舉辦公室的義工則說,他們做了大量「上門催票」工作,甚至為戴利製作中文的選舉名牌,主打唐人街社區。
即使在選舉日芝加哥也顯得過於平靜。不同社區投票站只見疏疏落落的投票人。相比11月的美國中期選舉,市長選舉顯得格外冷清。有投票站義工認為,「11月的時候,人們有『太多話』想對特朗普說。這次地區選舉,人們或許覺得累,或者說,面對14個候選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說過於擁擠的14人競逐,和植根於芝加哥政壇的「政治機器」文化讓選民興致缺缺,也許,我們應該期待一個月以後的第二輪選舉:兩位黑人女性的對決。屆時芝加哥將迎來春天,選舉也沒有「戴利」這個傳奇姓氏,或許更多人願意走到票站,投下這張必定會創造芝加哥歷史的選票:270萬芝加哥市民將會迎來歷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性市長。
民主帶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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