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廣州,三藩市,慕尼黑。
我們這樣確定下來十組樂隊海外交流的行程,每一站都由一組資深的樂隊指導學員,每一個行程都包括一次演出,去音樂廠牌參觀,還會和海外樂隊交流,這是搶耳音樂的海外交流計畫。在首爾,黃靖帶周華欣參加 Zandari Festa,慕尼黑站由 tfvsjs 帶 Adrian Lo 參加一年一度的 Sound of Munich Now,廣州由 Supper Moment 帶 Empty,楊智遠和 The Sulis Club 做在野音樂的演出,最後一站 GDJYB 帶 Soundtube 參加三藩市的 Noise Pop Festival。
我們努力試着選最符合當地音樂氛圍的樂隊,讓他們可以很容易進入到當地的表演狀況之中。在慕尼黑時,發生一件有趣的事。tfvsjs 在演出的時候,台下有一位觀眾很友善又很大聲的和他們交流。tfvsjs 的音樂本身已經很實驗,但這位觀眾當時看到樂隊成員在用電腦做表演,就向他們提意見:不要用電腦吧,為什麼不現場演奏樂器呢?
那位觀眾看演出很投入,到後來大概有些醉了。他很享受 tfvsjs 的演出,只是不希望聽到電腦的音色。他當時用一種尊重表演者的語氣提出來,樂隊也很認真地和他交流了。他們驚訝於對音樂要求如此細節化的聽眾,演出結束之後下台來和他聊天。這樣的觀眾互動讓一行人都很高興,也證明我們當時因風格安排音樂人的行程是對的。德國的音樂普遍比較工業和實驗一些,聽眾也有相當要求。
身在慕尼黑,總覺得城市氛圍有一些緊張,這在11月的天氣顯得尤其肅穆,大約帶着一些現實中的焦慮。和香港相似的是,位於德國南部的慕尼黑經濟發達,物價和樓價都比較昂貴。只是政府對文化的投入十分重視,對音樂和藝術有很多支持。政府將市中心的舊樓改造,面積可能有 fringe club 的兩倍,做成很多工作室和文創商舖,以很便宜的租金租給藝術家,如此一來,他們做起文創來就相對簡單一些。當地的索尼音樂的一位市場人員告訴我,慕尼黑的音樂市場也相對穩定,在這裏 CD 的實體銷售還佔據整個音樂消費的25%。
Sound of Munich Now 為期兩天,主辦方說從來沒有華人樂團在這個音樂節演出過,在前一天的晚上特意幫我們爭取了一個專場。場地原本是一個舊工廠,政府將這個建築群保育起來,類似台北的華山,廠房做成了兩個 live house,樓上又一些酒吧,還有一個小的演講廳。
音樂節正式開始,看安排讓人嚇一跳,20分鐘就有一組新樂隊要上場,怎麼可以換場那麼快?原來一個廠房裏有兩個舞台,這邊的舞台還在表演,那邊就已經在調試,一邊結束,另一邊就馬上開始,像是一場接力賽,一天內有超過20個樂隊表演。下午三四點開始,到晚上三四點不間斷的樂隊演出結束之後,又開始 DJ set,近乎瘋狂。觀眾可以免費進入場地,大多就在酒吧買一杯酒,然後就度過這一個晚上。除了一年一度的音樂節,平時還有別的表演。
比起慕尼黑,我們行程的最後一站三藩市氣質就大不相同。在三藩市,政府對音樂的介入少了很多,幾乎都交給了私人和商業機構。這座城市有一股野生的氣息,到處遍佈這各種 live house,空間很大,多得來人們不會覺得去 live house 是一件特別的事。
這座城市散發着一種源自音樂本身的魅力,大家好像都在 DIY,音樂和人的生活距離很近,近到觸手可及。我們剛到三藩市的當晚,GDJYB 就要去做一個很特別的演出,加上 Noise Pop Festival 變成兩場,我原本有些擔心。到了酒店,簡單收拾了一下,租了一輛大巴前往演出地點。
經過半小時多車程,我們到了一個很郊區的地方,原來 GDJYB 要在一家住戶的客廳演出,這個活動叫 Sofa Sound,是源自倫敦的一個項目,聽眾受邀時,並不知道會在什麼場地舉辦,也不知道當晚的 lineup,很像是秘密放映。當晚一共三隊人馬演出,每個樂隊可以玩四首歌,各自有一小時提前準備的時間,但這時間只能調試,不夠用來排練。這家人的客廳能容納60位觀眾,也算相當大。但它沒有通常演出那種專業音響設備,怎樣去處理自己的聲音,和聽眾有一個親密的接觸,相信才是這演出的重點吧。那感覺讓我想起耳聞的說法,加州很多人直接就在自家的車庫練團,也應該異曲同工吧。
儘管之後的 Noise Pop Festival 音響設備好了很多,二者的角度卻完全不同了。我在想,到底什麼才是好音樂呢?很專業的設備和場地,可能未必就完全等於好音樂,而是它可以在生活化的場景裏和聽眾發生關係。不過,這不是說 Noise Pop Festival 不好,它有別的魅力所在。我們一次過聽了許多加州新樂隊的演出,而且當我們同行的樂隊演出完之後,正好有機會看 Rostam Batmanglij,他的樂隊出色極了。
除了演出,我們也特地安排,要去 Haight Street 逛逛,那是1967年嬉皮運動的發源地,開始反戰的 summer of love。如今還是有各種人以嬉皮士裝扮前往,抱着朝聖的心。
整條 Haight Street 都是小商店和咖啡館,街口的第一家店就是家喻戶曉的 Amoeba 唱片店。從外面看,裝潢平平無奇,進門之後就仿若來到了一間音樂圖書館。不少唱片店容易給人一種大賣場的感覺,但這裏不是。分類基本包括了所有類型,按字母清清楚楚地排好。店員是一群看起來千奇百怪的人,只要你開口問,他們很快就可以給你指引。
店內另有二手專區,也有人寄賣,在這裏也能以物換物,用唱片交換唱片。店內有足夠的空間,因此有流水一樣的獨立藝人在這裏辦新碟發佈會。我看到海報,前幾天
Rostam Batmanglij 也在這裏為自己的首張專輯《Half-Light》做了發佈會和小型演出。
Amoeba 唱片店像音樂圖書館,它還像一個小型的音樂社區。我正在認真翻看 Buena Vista Social Club 專輯,旁邊有一位當地的樂迷就過來搭訕,向我介紹那張《Buena Vista Social Club at Carnegie Hall》,說這個現場版本和錄音室很不一樣。常常有人覺得,唱片店無非是唱片店。在 Amoeba,似乎碰到的每一個人都喜歡且尊重音樂。它的擺放和陳列,展示的方法不是在販賣商品,不是那種引誘消費的佈置,同行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十分震撼。
這座城市彷彿歲出都瀰漫着音樂氛圍,也難怪只要通過商業途徑,這裏的獨立音樂就可以活得很好了。一個獨立音樂人發行唱片之後,很容易就可以在這樣類似的唱片店宣傳和演出,像 Rostam 這樣人氣的音樂人,全美可以輕易辦二三十場,相比起來,歐洲的音樂市場也很難有類似的空間。
韓國想要奮起直追,則完全是美國市場「野生」的反面。我們參加 Zandari Festa,無時無刻不感受到政府的積極和重視。Zandari Festa 在首爾的潮區弘大,pub 林立。這些 pub 就為音樂人提供演出場所,pub 雖多,比起三藩市還是小一些,它們畢竟是專門的酒吧,不是專做演出。但政府很想要藉此發展,這個音樂節他們贊助了一半,為期三天,邀請全世界超過140個樂隊演出。
主辦方很刻意地強調國際化,特地舉辦英國之夜,法國之夜,新加坡之夜等等,在這個晚上就全由來自這個地區的樂隊表演。表演結束之後還會舉辦會議,討論音樂市場。這個會議的內容不是重點,反而是一個宣傳自己的好機會。因為很多重要的音樂產業人士,各地的音樂節搞手都會在這裏出現。在這裏我們遇到一位日本的搞手,帶了一隊西班牙的樂隊。黃靖和周華欣有跟他們交流,對方那位說西班牙文的女主唱說,聽到周華欣用粵語唱的歌,讓她想到了童年。看來對音樂本身的敏感度,的確也是超越了語言的區隔。
韓國政府的努力不止於此,音樂節的主辦之前獲得支持,還帶着好幾個樂隊去倫敦辦韓國獨立音樂專場。我們後來在參觀的過程中發現,他們用貨櫃硬是搭出來一個音樂中心,兩三層貨櫃,搭成了一個很大的 live house,舞台之外還有很多小的工作間和排練室。這個中心地處郊區,卻離地鐵站很近,不得不說他們有巧思。更絕的是他們的管理方法,他們像社區一樣運營着這些音樂場地,讓音樂人們成為會員,加入會員之後就可以租用場地和設備,規模也許做到40個會員,他們的義務就是每月聚會一次,分享信息,每年再做一次演出。不僅解決了表演和排練場地,連演出機會也解決了。
廣州的場景大概像美國一樣野生。我們去小洲村看到那裏有一個很專業的錄音室,大得來可以錄整個樂隊的 live band 錄音。在這個錄音室也有很多做音響工程和錄音的年輕人,知識與經驗都過人,不僅讓我們看到錄音室收藏的很多樂器,也在技術的部份幫大家解惑,讓學員掌握了不少錄音的演唱和演奏技巧。
廣州聽眾的狂熱出乎我們意料。Supper Moment 很受歡迎這不必說,其他在廣州幾乎沒太宣傳的樂隊也很有人氣,有的聽眾在現場就可以跟唱新樂隊很新的歌曲,原來他們知道有演出之後,事先就用一些音樂 app 去熟悉新人們的作品,也很願意用實際行動支持自己喜歡的音樂人。Empty 這個樂隊對廣州聽眾來說完全近乎陌生,演出結束之後,聽眾排隊買唱片讓他們簽名都簽了整整一小時,有這樣一批聽完現場會主動支持音樂人的聽眾,應該是廣州的 live house 文化薰陶了他們吧。
也就不由覺得,香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錄音整理:盧凡
文字整理:張書瑋
广州的live house文化!激动了
怎麼四地只有三張表演場地照片,而且都是空間細小的感覺?整篇也只是四張照片。觀眾又在哪裡呢?
有现场视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