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979年伊朗革命,新憲法通過,伊斯蘭什葉派教士取得政權之後,一道道伊斯蘭教法成為正式國家法令降落在每個伊朗男女老少頭上。原本巴勒維國王專制下的世俗王國,驚人地轉變成神權共和國。什葉教士政權意氣風發,甚至揚言將伊斯蘭許諾的正義,帶到其他穆斯林地區。冷戰格局下,伊斯蘭版的「輸出綠色革命」應然而生,引起周邊國家大為緊張。
什葉神權共和國的建立,為這個多事的地區投下新的不確定因素,伊朗的外交政策產生了180度的大轉變:反美、反以色列,甚至反對部分的遜尼政權——在符合伊朗的國家利益前提下。加上神權共和國的建立碰到沙烏地阿拉伯成為伊斯蘭遜尼共主的野心,給這個區域40年以來的衝突,增添了教派衝突的色彩。遜尼與什葉,是伊斯蘭的兩支派系,西方常用「天主教/新教」來類比,歷史上並非總是水火不容,然而連結起國家機器,對接國家利益時,總是給國際衝突火上加油。
因此,想了解今天中東的各式衝突,除了走進衝突國家(大部分為阿拉伯世界)外,就是走進伊朗。什葉神權共和國並非無中生有,許多特色可以歸因於500年前薩法維帝國時期(1502 – 1736)所留下的遺產。而今天神權共和國的部分處境,與500年前遙相呼應。其中最核心的,是宗教政治,「什葉信仰與國家」的關係。
什葉與薩法維
15世紀末,來自伊朗北部一個伊斯蘭蘇菲派的教團,逐漸成長為一個軍事團體,一路征服整個今日的伊朗地區,1501年正式建立薩法維王朝,領土涵蓋今天包括阿塞拜疆南部、伊朗、伊拉克南部、阿富汗西部等地。薩法維的開國君主伊斯瑪儀一世(Ismali I),據信是為了與隔壁的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抗衡,強行下令將王朝子民從遜尼教徒變成什葉教徒。伴隨的手段是暴力、遷徙與逼迫,在王朝雷厲風行的手段之下,進入17世紀以前,伊朗全境大部分都轉為什葉教徒為主。
薩法維的君主將伊朗變成了什葉為主的地方,但畢竟是透過暴力的方式,而非原生,仍有遜尼的影子殘留,加上1979年為了建立不存在的伊斯蘭現代國家,引用了不少遜尼的嚴格教法解釋。例如所有女性必須穿戴頭巾,甚至在革命初期全身穿著黑色罩袍、公共交通工具男女座位分開。如此將教法設定為國家法律,在其他什葉教徒為主的區域(伊拉克南部、黎巴嫩),是完全沒有的。今天在伊朗女權團體的爭取之下,已不再要求大黑色罩袍,代換以五顏六色的頭巾。
薩法維國王們碰到的一個嚴峻問題是,當時伊朗的什葉宗教學者區指可數,馬上就面臨了「改革人才不足」的問題,因此在驅逐當地遜尼教士的同時,也大量從阿拉伯地區「招賢納士」。1979年以後,神權共和國投入大量資源到宗教教育機構,訓練出更多的教士。今天,伊朗路上不時可見包著黑白頭巾的教士,可以追朔到薩法維時期。
不過,更源遠流長的是「王權」與「神權」的衝突。薩法維所訂立的什葉派,是十二伊瑪目什葉派,認為在最後一位伊瑪目重新出現在人世之前,不會有真正公正的秩序;而什葉教士的任務是遠離政治,專心於可蘭經。然而,薩法維的強盛與安全保護卻也讓什葉教士感到多重複雜的反應。什葉教士一方面重新詮釋什葉傳統「雖然不是最公正,但是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也推出新的神學解釋幫助薩法維鞏固王權,另一方面也以「神權大於王權」挑戰薩法維君主。整體而言,對於整個伊斯蘭世界的什葉教士來說,薩法維的「什葉化政策」,提供了什葉派千載難逢擴大勢力以及提供個人發展長才的的機會。
同樣的衝突也體現在今天的伊朗神權共和國。象徵「神權」的最高領袖不經選舉產生,任職至死,擁有國家的最高權力卻不受監督。象徵「王權」(世俗權力)的總統,則每四年經由全民普選產生。而什葉傳統下不該親近政治的教士階層,卻成為伊朗的統治階層,甚至連總統一職,也不時由教士出身的政治人物所擔任。如此衝突類似於台灣的「雙首長制」:最高領袖「有權無責」,總統「權小責大」。理論上,最高領袖應該平衡黨派的關係,不偏不倚,實際上往往偏向強硬的一方;人民眾反感於強硬派的政策,往往會將票投給改革派。伊朗政治體制的弊病,如同台灣,只能修憲解決。這些衝突,早在薩法維將什葉立為國教,提攜什葉教士共治國家時已然種下。
三大火藥帝國
薩法維的第二個遺產是國際政治性的。伊朗,同時也是古代波斯,曾經在伊斯蘭創教前多次建立龐大的帝國。後來遭到阿拉伯人征服、蒙古人蹂躪,積弱不振;百年之後直至薩法維王朝建立,才重新以「新波斯帝國」之姿,重新回到世界,至少是伊斯蘭世界的強權舞台,擠身為三大火藥帝國(會用槍砲火藥作戰)之一,與東邊印度的蒙兀兒帝國和西邊的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齊名。
自建國以來,與鄂圖曼帝國交手多次,有輸有贏。在薩法維王朝期間,曾兩次短暫統治過巴格達數十年。今日,美國推翻伊拉克的海珊之後,伊朗對巴格達政府的影響力與日俱增,伊拉克兩大什葉聖城卡巴拉與那加夫充滿著來自伊朗的朝聖者,景象不禁遙望當年薩法維時期。
然而,為了遠離與鄂圖曼爭戰的西北前線,薩法維一路從發跡的阿爾達比勒遷都到大不里士、加茲溫,最後落腳於伊斯法罕。多年的太平、位處於商貿路線以及薩法維君主的大興土木,使得伊斯法罕成為當時最國際化的都會之一。來自阿拉伯、印度、中亞、歐洲甚至中國的商賈,匯聚到這個商貿中心進行交易。今日的伊斯法罕儘管不在匯聚「權錢」於一身,但昔日的建築遺跡,作為「波斯-伊斯蘭」兩個文明結合的最輝煌見證之一,仍吸引著各地的遊客前來朝聖。
從薩法維角度看今天的伊朗,或多或少有如從波旁王朝看法國、宋朝看中國;在近代帝國的廢墟與遺產當中,捕捉今天人民與社會深層的樣貌,挖掘出穿越百年的連結。今天的體制、習慣、風俗以及問題,有些並不盡然是當代殖民帝國的遺緒,抑或近十年才有的情況,而是在抽絲剝繭下,從歷史上的帝國找到今日的蹤跡。更重要的是,從薩法維看當代伊朗,這段「時間」的距離,容許我們與當代神權共和國伊朗的「複雜性」與「衝擊性」,拉出一個可以冷靜觀察的空間。
這次,端旅行將隨著薩法維王朝崛起的路線,從裏海海岸的教團原址,沿著北上到教團轉化為軍事團體的阿爾達比勒,再沿著遷都的路線一路南下。從大布里士,加茲溫再到伊斯法罕。從純宗教的蘇菲靈修,到鞍上突厥人的鐵蹄與刀劍,再到波斯人的核心區域,目睹什葉伊朗的崛起。
端旅行將於2018年1月12日-2018年1月23日推出「走進伊朗,還原中東現場」深度遊,邀請來自伊朗的顧朋教授和前端傳媒評論編輯張育軒同行,隨著薩法維王朝崛起的路線,目睹什葉伊朗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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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伊朗,伊斯蘭教,革命…很想去看看這些歷史背後的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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