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埃斯比達列:我的詩改變這個世界70億分之一但這是開端

「我沒辦法用自己的文字來改變世界,但是我能改變自己,甚至乎我的讀者,而我們都屬於這個世界。我改變這個世界的七十億分之一,這是個非常重要的開端!」
詩歌與衝突 文學 風物

[ 編者按 ] 兩年一度的「國際詩歌之夜」將在11月26日再次舉行,邀請了18個地區的21位詩人來港。主題是「詩歌與衝突」,可以說,這與當今的世界時勢正好應合。我們在「國際詩歌之夜」到來之前,獨家專訪部分要來港的詩人,談談在他們各自充滿地區、政治、現實衝突的時空裏,詩人與詩歌何為。

這次介紹的揚-米歇爾•埃斯比達列(Jean-Michel Espitallier),是當代法國文壇具有開創性意義的詩人,他曾任職於著名的伽利瑪(Gallimard)文學出版社,創辦《Java》文學雜誌,為法國文壇發掘了不少才俊。他還為文學雜誌《littéraire》編輯了「新法文詩歌」專號,收到不小的影響。同時埃斯比達列亦是一位常常到各地登台演出的搖滾樂隊鼓手。這位詩人多才多藝,而他也將來港,參加今年十一月舉行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

他的電鼓和筆,擦出火花

詩歌和搖滾樂是埃斯比達列的兩大興趣——讀詩和搖滾樂是分不開的,他說。

他覺得自己出身的時代可以稱為「波普時代」。這個時代的寫作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滋養,不同地域、不同歷史時期、不同文類的文學,五花八門的音樂,搖滾、電子、當代、古典……還有電影、藝術、漫畫。這一切都給予他靈感。

搖滾樂中有種力量,常常成為埃斯比達列寫作的源泉。問起他喜歡哪些樂隊,他說自己年輕時對披頭士很著迷,但是同時也很喜歡 Soft Machine、Gong、Franck Zappa 等玩得很厲害的音樂。

他們的音樂裏有戲仿、自嘲、自涉、拼貼等技巧,這些元素也出現在他的作品裏面。但是,埃斯比達列並沒有單純地玩弄文學符號,而是讓自己和語言保持一種調侃的距離來面對語言本身的問題。

音樂何時走進他的寫作世界?埃斯比達列聊起來,說2006年來自馬賽的一份約稿,既是機緣,也是挑戰,讓他的電鼓和寫作擦出了火花。後來,他又在朋克搖滾樂隊裏演出自己的創作,和各地才華出眾的音樂人合作。目前埃斯比達列正在和詩人 Jérôme Game 合作一個叫做「Overflow」的創作計劃。他用鼓來編織對位旋律、切分音等,配合 Jérôme Game 的文字和聲音。

說回詩歌,當然免不了說起埃斯比達列為文學雜誌《littéraire》編輯的「新法文詩歌專號」。埃斯比達列介紹說,這個專號來自一本他主編的詩選《Pièces détachées》。他當時的想法是要拼出當代法文詩歌的新版圖,勾勒這些作家與先鋒寫作之間的關係。當時有人提出新古典的詩歌形式,也有人主張延續傳統的先鋒寫作。此時一群新世代作家亦漸露頭角。他們既拒絕新古典,認為其不現實,又並非盲目地追隨傳統的先鋒寫作。他們對先鋒寫作進行重新評估,進行反思。

他編的口袋書像是炸彈

這批新世代作家,就走在這兩個寫作群體的中間,在詩與音樂方面可以關注 Bernard Heidsieck 和 Anne-James Chaton,在詩與視覺方面則有 Jacques Sivan 和 Jean-François Bory 等才華橫溢的詩人,Jean-Marie Gleize 和 Nathalie Quintane 比較關注文本本身,Philippe Beck、Olivier Cadiot 和 Vannina Maestri專注於剪貼、蒙太奇等技巧,Christophe Fiat 對詩與大眾文化的關係很感興趣,Christophe Tarkos 和Charles Pennequin 則在詩與表演之間尋找空間。

1990年代法文文學非常繁榮,出現了很多新的寫作技巧和新的美學觀念。時至今日,埃斯比達列仍然認為,1990年代是法文文學的一個黃金年代

埃斯比達列意猶未盡,詩歌果然是詩人之間總也聊不完的話題,同時我對他編輯的詩選《Pièces détachées》也頗感好奇,就繼續談關於這本詩選的情況。用他的話來說,這本詩選的出版就像給當時的文壇投下了一枚炸彈,入選的詩人,除了 Gherasim Luca,其餘都是在世的詩人,而且非常年輕,甚少發表作品。編選這本詩選時,理念相當激進,而且埃斯比達列故意把它製作成口袋書,流通極廣。有人相當不滿,稱這本詩選是一種醜行,但是實際上,今天法國詩壇上最活躍的、最有創造力的詩人絕大部分都來自這本詩選。對出版社、對埃斯比達列自己,這本詩選都是一次成功的冒險。從他的身上,我看到一種保護新秀作家的「義憤」。

面對暴力,詩歌的抗衡是細胞式的抗衡

至於埃斯比達列自己的詩作,我特別問起〈menaces〉這首詩。他在這首詩裏列舉了當今世界幾乎所有軍事力量,甚至有些是來自古代。今年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的主題「詩歌與衝突」,談這首詩再適合不過了。

他說,這首詩是關於2002年秋天美國人發表的一場演說。美國人這邊廂宣稱自己不想向伊拉克開戰,那邊廂卻調動自己在北約國家和波斯灣國家的軍隊開戰。如此堆砌軍事力量,簡直是荒謬、愚蠢!

埃斯比達列說,自己在〈menaces〉這首詩裏,堆砌和拼貼不同時代的軍隊的名字,有正規的軍隊、恐怖主義組織、黑社會、超級英雄等等,從而形成一種失調和過分的效果,一切失去了秩序和意義。暴力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美國人的演說根本沒有說服力,騙不了任何人,他們的立場滑稽可笑。這樣的例子在世界上卻比比皆是。

一個人進行政治演說,都免不了假裝善良和正義。埃斯比達列在詩中走得更遠,寫得更怪誕,並且在詩的結尾製造一種戲謔的效果。

很多人覺得,詩歌在戰爭面前,常常顯得非常無力。從古到今,世界各地,戰爭不絕於耳,它具有歷史、政治、地緣、倫理和人類學的脈絡。埃斯比達列對詩歌與戰爭之間的關係具有獨特的看法:

他覺得詩歌很難抗衡戰爭,戰爭卻輕而易舉就能對詩歌造成破壞。他認為詩歌的抗衡是細胞式的抗衡。他說:

「我沒辦法用自己的文字來改變世界,但是我能改變自己,甚至乎我的讀者,而我們都屬於這個世界。我改變這個世界的七十億分之一,這是個非常重要的開端!」

在文字裏植入抗衡,這就是抗衡的開端。這是一種接近絕對自由主義論者的立場,某種程度上有點像切•格瓦拉。戰爭和其它問題一樣,通過探討這些問題,可以挖掘語言的潛力和魔力,看穿它的缺點和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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