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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以軍:有一年我在香港(下)

那是二○○四年底,香港回歸七年,台灣剛剛經歷過「兩顆子彈」阿扁連任的政局動盪。我覺得我們這三個年紀各一截差距的不同小說創作者,眼中各自展開完全不同的,《霧中風景》的公路電影。

駱以軍:有一年我在香港(下)

[霧中風景]如果把我的浮光掠影中國大陸記行,當作一本小集郵冊⋯⋯

另一次座談(這次是在一個講演廳,開放給香港的大學生),我們三個各自講「青春的傷疤」。我講的是我高中時(當時台灣還在戒嚴時期,全國高中生都穿着日據時期留下的那種軍訓卡其服),我和一群互不認識的那學校的壞分子,每天傍晚會聚擠在一處黑暗樓梯間,隔着車潮洶湧的馬路,偷看對面一幢大樓,某一戶人家,爸爸、媽媽、姊姊、弟弟,不知什麼原因,都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在那小框格裏移動,像水族箱裏四尾美麗的迴游的魚……

馬來西亞女作家則說起她的童年,她的父親是個爛人,母親則是這男人的小三,總之她的童年裏,父親極少出現,每次要來那小鎮看她們,她母親就說不出的開心,弄了滿桌平時想都不用想的菜肴,空氣中都是那種混亂的香氣,母親也會盛裝打扮,一臉笑意,那時她和妹妹再怎麼調皮,都不會受到責罰。但這樣等待的光影記憶,十次有七次,父親後來又來電說不過來了。母親則像瞬間枯萎的花,整個奄了。那接下來整個禮拜,她們要把那桌菜,雞啊鴨啊魚啊豬肉啊,重覆熱過,吃十幾頓才吃掉,吃到都快吐了。有一年,她母親跳機到台灣打工,只剩下她和妹妹兩個人住在那小鎮的屋子裏。她那時其實還只是小孩子,但要扮演好姊姊的角色。有一個晚上,她們將門窗都鎖緊了,但妹妹突然叫她抬頭看,上面窗外有個流浪漢,爬上屋前的一棵樹上,臉貼着玻璃,目光炯炯盯着屋內看。她的眼神和對方相接時,他也完全不避開,好像知道這屋裏沒有任何大人。說不定待會他就會想辦法撬開窗子進屋來了。她們姊妹倆,害怕到一直尖叫,往臥室跑,把臥室門鎖起來。即使兩人躲到床底下,還是不斷尖叫。她也不記得後來,第二天天亮,她有沒有去跟外婆或阿姨說,或是出門有沒有瞥一下那樹上還有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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