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本名施朝晖,台北士林人,出生于1918年11月,卒于2019年9月,生年101岁。台湾独立精神领袖之一,曾著作《台湾人四百年史》,以左翼观点建构“台湾民族主义”史观,也曾从事过台湾独立的“武装反抗行动”。是台湾在二战后少数被敬称为“革命家”的体制外政治人物。
思想启蒙:父亲与台湾文化协会
当代台湾政治思想,可以粗糙划分为左右及统独四个象限,而史明就是“左独”象限的代表人物。至于史明的左独意识根源是什么?可以从他生平的两大思想启蒙开始说起:
第一个启蒙点,是他父亲与台湾文化协会的影响:当时日本统治台湾已经将近23年,距离一场大规模武装反抗事件“台南玉井事件”也过了三年。日本政府逐步建立起国民教育制度,成立总督府医学专门学校及总督府国语学校,培养了台湾第一批现代知识分子。台湾社会逐渐从武装抗日,转变成知识分子领导的反抗运动。
史明的父亲林济川,就是总督府国语学校的学生。后来到日本留学,就读明治大学商科专门部,在东京加入台湾知识分子组成的“新民会”。后来积极参与组织“台湾文化协会”,以启蒙及解放殖民地社会为目标,与林献堂、陈逢源、林呈禄及蒋渭水等人都是好朋友。
父亲姓林,但史明之所以姓施,是因为妈妈的妈妈(阿嬷)没有男性继承人。就跟史明的爸爸讨了子嗣来传承施家的香火。所以史明的阿嬷特别照顾史明,史明这一辈子最深爱的亲人,也是他的阿嬷。
史明就是在父亲与文化协会友人往来的环境下长大,甚至还跟着父亲一起去听文化协会志士的演讲,亲眼看见日本警察取缔并中断讲座的情况,所以从小他就对这些“抗日志士”非常亲切,也耳濡目染了许多的观念,进而产生了一种反抗威权与反抗帝国主义的意识。
第二个启蒙点,史明在台北一中毕业之后,原本母亲要他读总督府医学专门学校,但他嫌医学校太功利,私下“逃”到东京去读书,后来考上早稻田大学,就读政治经济学部。当时日本虽然已经进入战争时期,但是早稻田大学仍存留着自由主义的风气,例如同学之间比较不会区分是殖民地人还是日本人,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互动也比较轻松等等,有时候同学深夜激辩哲学问题,还会去敲老师家的门,请老师出来主持公道。
不仅如此,政治经济学部的师生私底下会组成马克思读书会,阅读《马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小林多喜二与矢内原忠雄的作品等等。史明在这个阶段,吸收了包括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在内的西方哲学思想,形成了一种比较浪漫的“左翼青年”性格。也因此他大学毕业后,受到朋友的鼓舞,决定参加中国共产党的抗战行动。
人格特质:自在而任性的少爷
也因为史明人格养成阶段的经历——出生于殖民地的大地主家庭,父亲曾是抗日志士,于战争时期的早稻田大学就学等等,并参与了中国共产党的对日抗战等经历——造就了史明无法复制的人格特质,也是与其他台独运动者最大不同之处:
史明的特质,就是思想与行动同步、务实与浪漫交错:史明是日本时代的知识菁英,对于“学问”非常重视。他晚年时常对年轻人说“台湾人做革命,也要多看书。”翻看他的著作,例如,会发现他很喜欢从西方古典时代的哲学体系开始讲起,从苏格拉底讲到黑格尔,并切入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最后才开始谈为何要建构“台湾民族主义”。这是他非常知识菁英的一面。
其次,史明出身于地主家庭,从小生活优渥,到日本念大学时有阿嬷提供生活费,平常课余时间会读书、郊游、听古典音乐,日子过得很闲适。因此他也是有一种阿舍(台湾话的“少爷”)的自在与任性,因此他从选择逃家念大学开始,到中国抗战、回台湾刺杀蒋介石、在海外高举台独大旗,不把财富放在眼里等等,都有一种极端的浪漫成分在里面。
另外一面,又因为他小时候看过台湾文化协会的反抗行动,青年时期又受过共产党地下工作的训练,非常重视实务工作及成果。例如他在海外流亡期间,组织“独立台湾会”,坚持一定要在岛内进行地下工作,言明“主战场在岛内”——独立台湾的“独立”写在台湾之前,是有“进行独立行动”的意思,概念上比“台湾独立”还积极。
独台会初期走武装路线,包括训练志士回台,进行炸铁路、焚烧警察局等等近似恐怖主义的行动,到1975年左右,他认为台湾社会结构逐渐转变,民主运动出现空间,才逐渐改成非暴力的地下宣传活动。
直到他晚年,还是会对年轻人耳提面命一些老左派革命家的原则:行事低调、不出风头、不怕吃苦、严守纪律、要走入普罗大众等等。
当他受访的时候,他在纸上写到一些人名,写完就会立刻把纸条毁掉,纵使现在已经是民主自由的社会,还保有这样的习惯,可以说是将革命纪律铭刻在身体上面了。
种种诸多的经历与特质,型构了史明在海外台独运动里比较特殊的位置,他强调“主战场在岛内”,以及组织“台湾大众”的左翼革命性质(甚至在台湾岛内很多工作网路都是依赖“都市贫民”(史明用语)建立起来的)。与其他知识分子领导的台独运动,例如日本的廖文毅、辜宽敏及林育德等人,在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
未竟的革命事业:满满的“失败履历”
纵然如此,史明的革命志业,其实大多是没有成功的。他的“失败履历”如下:
一、刺杀蒋介石:史明1949年返台,组织“台湾独立武装革命队”,企图在蒋介石回阳明山行馆的路上刺杀他。但消息走漏,遭到通缉,史明只能流亡日本。这是史明最早期在岛内,没有群众基础、没有后援计划,只是想“先拿蒋介石的首级”的大胆行动。
二、武装行动事件:史明到日本之后,获得日本政府庇护。他经营一间中国料理餐厅,利用工作之余,联络与组织“独立台湾会”,训练台湾人进行地下反抗工作。当年他训练“”名成员,以日本作为中介,回台湾进行爆破、纵火及破坏等行动。虽然计划严密,但仍有许多同志失风被逮捕,其中郑评因与史明计划刺杀蒋经国,被逮捕后遭判决死刑。
当然史明在海外期间,仍透过杂志、著书等方式,希望用理性方式进行台独运动。可以国民党监控严密,岛内思想难以传播。史明还曾在日本最接近台湾的岛屿“与那国岛”设置无线电台,企图将广播打进岛内,耗费他不少资金与时间。可惜后来讯号被NHK盖台,所有努力付诸流水。
三、知识分子动员:史明自言,他的革命组织发展的成员群体里面,比较缺乏的就是知识分子。虽然在在日本早期跟王育德、黄昭堂及辜宽敏等“台湾青年社”相关成员都有合作过,但后来都是各行其事较多。
1970年初期,当时在比利时鲁汶大学(University of Leuven)政治系留学的卢修一与史明联络,希望能了解台湾左翼与民族革命的问题。卢修一有左翼理想,学习地下工作也非常认真,因此史明希望可以让卢修一组织岛内知识分子的线。后来卢修一到文化大学教书,史明透过日本独台会成员前田光枝联系,但不幸消息走漏,1983年卢修一与前田光枝遭逮捕,卢修一遭判三年感化拘留,于是发展知识分子的路线宣告失败。
1990年初,台大社会系毕业的陈正然到日本拜访史明,说要发展读书会组织,史明乐见其成,希望重新发展知识分子路线。但没想到1991年,调查局进入清华大学校园,逮捕历史系研究生廖伟程,同时一并逮捕陈正然、林银福及王秀惠三名独立台湾会成员,四人遭“惩治叛乱条例”求处重刑。此事引发“废除刑法一百条”的民主化运动,让台湾白色恐怖正式走入历史。但史明的知识分子组织路线再度落空。
四、返台后从事台独运动:史明1994年返台,台湾已经面改选立法委员,民主化运动已经小有基础,于是史明战术转变为“体制外与体制内联合斗争”。他将他在日本的积蓄,全部带回台湾,投入新的宣传行动。他成立了“台湾大众广播电台”,希望透过资讯宣传,宣传台独理念。也组织了“独立建国宣传车队”,全盛时期约有数十台宣传车(战车)与数百名计程车司机组成的支持者,将理念放送到台湾大街小巷。
2005年,国民党党主席连战前往中国会晤中共高层,史明认为连战是“出卖台湾”,于是率领七十台汽车,上百名独台会成员在高速公路拦截连战座车,并到机场进行阻挡行动,引起不小骚动。
不过事实上史明返台后,花费了毕生的积蓄(约6000万台币)进行台独宣传运动,但响应者并不如预期来得多,影响力有限。或许这和当时民进党在民主化运动中崛起有关,当时民进党已经走入“选举总路线”,为了扩大支持选民范围,不断往中间路线去修正,所以“台湾独立”思想被中间路线挤到政治光谱边缘,史明变成了基本教义派的代表人物,不容易被主流中产阶级所接受。
总而言之,我们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史明的革命实践并不能算是成功,很多时候甚至是惨烈的失败,例如失去郑评同志等人,让史明晚年仍难过不已。并且,史明从武装刺蒋、办杂志、炸铁路行动到用扩音器扫街宣传,等于是尝试过了所有体制外可能的反抗形式,却无法突破国民党构筑的严密铁牢,反而间接证成了90年代体制内路线(选举)以及李登辉路线(结构内爆)的有效性。
但是,史明之于台湾社会的意义,本来不在于他行动手段的有效与否,而是在于理念的坚持与体制外革命的精神。所以在2008年,民进党一度遇到信任危机,此时许多台湾人,特别是解严后出生的年轻人,选择重返“史明路线”,走上街头去冲撞体制。例如2014年的占领立法院运动上,将近高龄97岁的史明到立法院现场致意时,受到年轻参与者的热烈欢迎,大家纷纷走上前合照握手,颇为温馨,与几十年前多数人看见史明仍会害怕闪避的情境,已大有不同,之后会详细论述。
对许多台湾的年轻人来说,史明是当代少数坚持体制外革命,并且从一而终的人物,这也是史明留给台湾社会最重要的精神象征。
思想结构:左独与“革命两阶段”论
1952年,史明流亡到日本的时候,感觉到台湾人没有自己的历史,要谈独立,却没有任何思想基础,大家都是凭着热情去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要如何做。
当时台湾岛内的台独观点是如何呢?在日本殖民时期,约从从史明父亲那一辈组织“新民会”开始,就出现一条以精英为主“台湾议会请愿运动”路线,要向日本人争取台湾人的自治权,领导人物蔡培火曾提出“台湾乃帝国之台湾,同时亦为我台湾人之台湾。”可以说是体制内路线的代表。
另外,台湾人唯一的言论机关《台湾民报》,也提出“殖民地三大解放运动:民族、阶级、女性”,但这里的民族如何定义呢?一开始是模糊的,只是相对于日本民族的“汉人”概念,后来“台湾共产党”在1928年提出的〈政治大纲〉,开始论及“台湾民族的发展”,从历史及阶级的角度去分析,描绘出“台湾民族”的初始轮廓。
但是终战之后,由于战前日本政府的打压,台湾人既有社会运动组织全数瓦解,台湾人没有机会在国民党接管之前,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所以当国民党来台之后,仍在发展当中的台湾自决意识,几乎遭到中华民族本位清洗。只从最基础的语言来看,殖民地知识分子惯用的日语当然全面遭禁,但连“母语”(台语、客语、原住民族语等)都透过教育及官方宣传强行压制,谈及中国要说“大陆”,谈及台湾人要说“本省人”,谈及台湾话仅只是“方言”等等,更遑论有更进一步的台湾人自决主张。
当时以“台湾汉人”角度,书写台湾历史的只有连横的《台湾通史》,所以史明决定要进一步提出属于“台湾民族”的历史,于是他到日本的国会图书馆、早稻田大学图书馆以及向国民党官员贿赂得来的许多资料,开始建构出一套左翼的台湾民族史观。
史明在经营“新珍味”餐厅之余,在楼上埋头写作,终于在1962年以日本写成《台湾人四百年史》,他以“史明”作为笔名,意思是“台湾人应该明了自身的历史”,原本不想让真实身份曝光,没想到被友人说出来,所以后来大家都习惯称呼施朝晖叫做史明。
根据学者吴叡人的分析,史明1962年版的《台湾人四百年史》,其左翼史观及台湾民族的观点都还很素朴,例如对于台湾原住民的理解不够深,书中还将吴凤当成文明开化的汉族义人。不过史明此时已经自觉并避开本质论,否定以血缘结成的台湾民族,而是“有着被殖民压迫的共同命运”组成的“弱小民族台湾人”。
出版四百年史之后,史明因为不断在台独杂志上跟同志讨论概念,因此仍然持续修正书中观点,一直到1980年,史明在重新学习汉文书写后,以日式汉文重新改写了《台湾人四百年史》。这个版本大幅修正“汉人本位主义”,将原住民定位成“原住民系台湾人”,给予原住民主体位置,他主张台湾汉人应该跟原住民结合成“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对抗殖民。虽然以现在角度来看,仍然难以处理汉人跟原住民的长期冲突关系,但我们以他将郑氏王朝描述成“殖民剥削原住民的外来政权”,事实上就是一种突破,甚至超越了很多当代的台湾史叙事。
在这个版本里,史明也强化了政治经济方面的论述,以吴叡人的分析来看,证成了台湾民族是在四百年来反抗殖民者、权贵的斗争中,形成了以“大众”为核心的台湾人主体(大众亦可理解为中下阶层的民众)。而这个主体,是只要有共同的反压迫、反殖民经验,都可以加入的。
特别的是,史明虽然是以左翼的唯物史观为基础,却因为他的中国经验(亲眼看见土改的残暴过程),导致他非常拒斥中国共产党,认为中共的共产主义是违反马克思理念的、没有人性的制度。他在四百年史里面,花了许多篇幅在介绍中共的制度及缺陷,目的就是要摆脱台湾左翼虽然主张阶级斗争与民族解放,却终究以中国共产党为依归的状况(如谢雪红等台共成员)。
还有一点须注意的,是史明提出的“革命两阶段论”。
回顾台湾社会运动史,1927年的时候,台湾文化协会分裂成“阶级斗争优先”与“民族自治优先”两条路线,前者以连温卿等左翼人士为代表,将以林献堂等资产阶级为代表的成员逐出文化协会,原本团结抗日的志士们从此分道扬镳。
这样“阶级与民族”的优先次序问题,其实不断困扰着殖民地的反抗运动者,至今都是台湾社会非常困难的一道习题——由于民进党中间偏右的选举总路线,使得许多左翼知识分子不愿与之合作,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本土阵营的社会运动者都会出现类似的激烈争辩与路线分裂。
因此,史明身为社会主义者,很难不去面对“阶级与民族”经常出现的矛盾问题。作为《台湾人四百年史》的后续实践主张,他提出“革命两阶段论”,他的前提是:
台湾人应先追求民族解放,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与平等。台湾人没有独立的政权,永远无法得到充分的平等与自由。
在这情形之下,台湾人在第一阶段,应先不分阶级与族群,组成“统一战线”,打倒殖民者(国民党)。
接着才是第二阶段,在独立之后,以台湾大众(中低阶层者)为核心,着手推动民主及平等的制度,而且“最要紧的就是实行民主”。史明强调,第三世界国家在独立建国之后,之所以又落入独裁的状态,就是因为革命的领导者没有民主自由、没有以人为本的观念,所以造就了中国这样的极权体制。
也因为有着这样的理论,史明虽然坚持走体制外路线,不加入民进党及相关组织,但返台后,他其实也会私下帮民进党候选人助选,例如利用车队帮忙进行选举宣传等等。晚年他力挺蔡英文选总统,以近百岁高龄前往蔡英文的选举造势现场给予打气。有人向他质疑,蔡英文不但是体制内的资产阶级精英,而且也是中间保守路线的政治人物,史明为何要支持她?
但就史明的理论来看,这个阶段的政治行动应该是“统一战线”时期,应该“体制内与体制外互相合作”,也就是“兄弟爬山”的阶段。而他又认为,蔡英文是当前唯一可以打倒国民党的民进党领袖(这里所述是2016年左右的社会氛围),所以他几乎是奋不顾身相挺,甚至蔡英文当选统之后,都还打破“绝不担任体制内职务”的原则,收下了蔡英文颁给他的“总统府资政”聘书。
重返史明路线?
我们最后要问一个问题,当代台湾社会的“台湾民族主义”稳固吗?史明的理想有可能成为主流“台湾价值”吗?
如前所述,史明的台独革命始终不是很顺遂。就算是2005年,台湾社会已经充分民主化了,他在台湾大学门口静坐,抗议“中国通过反分裂法”时,身边跟随的市民与知识分子依然不多。事实上在当时,“台湾民族主义”也是个几乎过时的概念,年轻人对于统独议题也是冷漠的。
但2008年国民党的马英九选上总统之后,意图与中国重建“友好”关系,中国海协会会长陈云林随即受邀访台。引发了泛本土派群众(独派、民进党支持者及部份维持现状派)的恐慌,进而触发了“围城游行”及“野草莓学运”等相关抗争运动。台北街头突然涌现了90年代初期的社会运动氛围。
也由于马英九的保守亲中路线,促成了反对阵营“统一战线”的契机,蔡英文获得泛本土派群众的共同支持,2012年总统落选的感言,进一步凝聚共识。同年,青年学生主导反媒体垄断运动,以及同时发生的反核运动、农民运动及劳工运动等等,串起新的年轻世代,他们没有过去民进党及台独运动的历史包袱,相对同情左翼的阶级诉求,并且由于出生于后解严时代,所以认为“自由民主”是很自然的事情,对于“台湾人”认同也相对强烈。
这样的时代氛围,让史明的体制外革命精神开始重新被注意到,在蓝士博、张之豪(以及笔者)等青年做口述历史采访,还有吴叡人及陈仪深等学者介绍之下,史明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当代青年眼中“不屈的革命家”的象征,他的“台湾民族主义”思想也因为马英九亲中路线、中国以经济进逼等情境,重新被台湾人理解与诠释。
也因此在2014年“占领立法院”(俗称太阳花运动),史明带着炸鸡进到立法院给青年打气,运动核心人物林飞帆也与史明握手相勉,他用台语说:“欧吉桑,咱作伙打拼”(我们一起努力)。这样的画面,代表左翼台独运动跨越两三个世代的“重新理解”与“再度合作”。
不过,2016年民进党蔡英文全面执政后,体制内路线也随之吸纳了这些青年及其社会力。随后在政策上,民进党提出劳动基准法修正案,希望在台湾中小企业居多的产业体系,与劳动条件恶化的现况做出“平衡的改革”(是否真正能达到“平衡”,则意见纷杂),却引起社会各界不满,加上年金改革与同志婚姻等争议议题影响,导致蔡英文政府的支持度大幅下降。
在民进党弱化的状态下,许多“中间选民”将政治期待转而放在“白色力量”及“第三势力”身上,前者代表为台北市长柯文哲,后者则为时代力量党的黄国昌。这些新兴的政治力量,倾向摆脱民进党主导的“抗中”话语权,例如柯文哲阵营就会说“统独是假议题”,而黄国昌也曾表达“时代力量不卖亡国感”等言论。原本的泛本土派群众也出现分裂,在2018年年底的地方选举上,造成民进党的重大挫败。
而近期则由于香港反送中运动等因素,蔡英文的支持度有逐渐回稳的现象,但国会选举方面仍充满不确定变因,明年台湾大选的盘势如何,仍有待观察。台湾社会的特征之一,就是有很高的弹性,尤其对于台湾政治精英而言,在政治光谱上“流动”并不是太难达成的事情。
这里可以观察到的是,台湾社会对于“史明路线”的实践,并不是基于史明热心的革命原则。对于台湾人来说,史明作为一个革命家的热血象征,比他所谈论的战略、战术、纪律、大众路线还清晰许多。这是史明晚年遇到的难题,他所谈的大多是“实务”问题,革命如何实践、理念如何传播等等,但台湾人对他大多是“务实”的工具性理解,史明只是个符征(形象),而符旨(意义)则可以任意填空。
这也是史明晚年,越是受到尊崇,有时却也更加寂寞的原因。
因此我们在“重返史明路线”后面加一个问号,台湾社会当前因为即将进行大选,亚太情势,美中之间对抗的局势变化又瞬息万变,目前暂时凝聚了“亡国感”的意识。但这样是否可以说台湾社会已经有了明确的“台湾民族主义”共识呢?这也是有待讨论的。
謝謝
作者写到台湾社会的弹性,不知如何看待柯文哲前两天的“擦枪走火”论?这种左右逢源的做法会一直保持市场吗?
七、八年前曾經陪他到桃園地方法院去打官司,如今已走了,很令人懷念的先知及尊敬長者。
非常棒的文章,謝謝
謝謝。
寫得很好。全面而有深度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