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报导在香港:抵抗时间流逝、采访管控和中央划线

“有些被访者二十周年时找到他们,廿五周年时已经不能接触到了。” 香港传媒人如何年复一年讲述六四?我们采访了《苹果日报》副社长陈沛敏和香港电台公共事务组高级监制薛友德。
《苹果日报》有关六四的报道。摄:Stanley Leung/端传媒
六四·三十年 六四周年 大陆 香港 政治

香港电台《铿锵集》高级监制薛友德,上月突然收到消息——“张健死了”。2019年4月15日,张健乘搭飞机时突然昏迷,航班急降德国,张健经抢救后不治,在六四三十周年前夕离开人世,时年48岁。

薛友德最后一次见张健,在十年前,时值六四二十周年。薛当时是《铿锵集》编导,跟同事潘达培抓破头皮,构思报道。两人翻查1991年播出的《铿锵集》,其中纪录八九后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约有五百人。“二十年过去,他们想家吗?他们能够回家吗?”二人萌生了重访流亡者的念头。

这个六四系列报导最后以“回家”、“解结”、“延伸”和“守望”为题,一连四集播影,张健就出现在第一集“回家”里。薛友德回忆当日跟他见面,是在巴黎一幢旧式公寓的阁楼,“那是张健的家,十分狭小,但他似乎十分知足。”张健平日在唐人街一家烤鸭店为客人剁烧鸭,工余时间几乎都投身海外民主运动和教会的侍奉。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也是在这一块安全的天地里,张健才能透过网络“回家”,跟远在北京的母亲用视频“见面”。

与时间竞赛的六四采访

八九六四时,张健年仅十八岁半,是北京体育学院的运动员,在广场上担任学生纠察队的总指挥。六四凌晨,他在天安门广场向一个中校军官以死相谏,请求释放被抓民众时,遭军官连轰三枪,被送往医院抢救后,救回一命;但那颗射穿了左腿骨头的子弹,则一直没有机会动手术取出。张健随后用假证件在北京、东北和内蒙等地匿藏,12年后因参与一宗维权事件,身份不慎曝光,遂逃亡到法国。薛友德探访他之时,张健已流亡巴黎8年,更碰上他进行手术、把留在大腿里面足足20年的子弹取出来的日子,“我记得当时张健说,如果这是仇恨的子弹,希望就是最后一颗。”

薛友德最后一次见张健,在十年前,时值六四二十周年,更碰上他进行手术、把留在大腿里面足足20年的子弹取出来的日子,“我记得当时张健说,如果这是仇恨的子弹,希望就是最后一颗。”
薛友德最后一次见张健,在十年前,时值六四二十周年,更碰上他进行手术、把留在大腿里面足足20年的子弹取出来的日子,“我记得当时张健说,如果这是仇恨的子弹,希望就是最后一颗。”

那一集的“回家”,片末的镜头设定在北京:2009年的农历年三十,张健日夜惦念的母亲,在《铿锵集》的镜头前,把眼睛笑成一条线:“有时他想我想哭了,他一哭我就笑。我不跟他哭什么,我不让他掂挂。”说毕,张母静静地翻儿子的相簿,却泣不成声。一直很想回家的张健,在巴黎接受访问时,也在镜头前这样说过:“有时我太想家,跟妈妈说,不如我回去投降了?妈说,你要找一个很好的理由,如果没有一个让你良心过得去的理由,健,相见怜如不见。”

被镜头纪录下来的画面依然清晰,但转眼十年,张健已经离别人间。收到张健离世消息的当天,薛友德请同事把当年访问的片段剪辑,放上脸书以作悼念。张健遽然离世,也震惊了民运圈子,不能回家的他,只留下了最后一颗仇恨的子弹,送给了香港支联会的六四纪念馆展览。

这种年复一年插秧式的报道和记录,在不知不觉间完善了一幅更大的拼图、推开了一扇亦假亦真的历史之窗。

除了张健,还有曾经在1991年和2009年两次接受《铿锵集》访问的前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所长陈一咨,亦在2014年去世。陈是赵紫阳的智囊,因六四时反对武力镇压学生,而遭通缉,被迫流亡美国。他同样于六四二十周年“回家”一集中出现,陈一直想家,终亦客死异国,终年78岁。薛友德说:“这些流亡者心里都想回家,但要回家,当局就会开条件,好几人因此宁愿不回。陈一咨当年亦靠不少人传过话,他曾收到信息表示可以回去,但再去到更高一层时,忽然就没有下文了。”

过去三十年,在华人国度,年复一年坚持跟进六四相关的人和事的电视台,大概越发稀少。这种年复一年插秧式的报道和记录,在不知不觉间完善了一幅更大的拼图、推开了一扇亦假亦真的历史之窗。不过只是身处其中的记者,大概没有为意。

其中很多珍贵的六四采访片段,诸如21名被通缉民运领袖名单中的项小吉和周锋锁,《铿锵集》亦有记录过;已去世的刘晓波被拘捕前,港台电视部的记者更曾拍摄了他六分钟的访问片段,成为了刘晓波在镜头下最后的定格。

时间是记忆最大的小偷,报道六四的惨剧,一如跟时间竞赛;距离八九年日子愈久,这场学运的见证者年纪愈大,能重现他们的机会就愈少。薛友德说,海外的流亡民运人士对香港记者都有特殊感情,缘于不少人当年经由香港出境,或曾得“黄雀行动”之助。“他们口中常提及,香港每年举办的悼念活动,竟从没停过。他们总是很感激香港记者,这么多年来仍然关注他们,会重访他们,只要不是立场已变,他们一般都很愿意跟记者再谈六四。”

关于六四最核心的集体回忆能否保存,当中有一种政治权力的角力

两个版本的六四回忆

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荣休教授陈韬文,过去十年跟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李立峰,合作研究,拆解为何三十年来,香港人仍对六四念念不忘,并烙印成一种集体回忆。陈轁文解释,其中香港传媒所担当的角色,甚为重要。

“关于六四最核心的集体回忆能否保存,当中有一种政治权力的角力;一般来说,政府和建制会产生主导作用。以内地为例,建制和民间主流的集体回忆往往一致,但在香港则相反。主流的六四回忆,不在官方,竟在民间。”但他亦不讳言,若把视野放大至整个中国,香港人对六四的集体回忆,以人数来计,则变成非主流的少数了。

陈韬文:若把视野放大至整个中国,香港人对六四的集体回忆,以人数来计,则变成非主流的少数了。
陈韬文:若把视野放大至整个中国,香港人对六四的集体回忆,以人数来计,则变成非主流的少数了。

陈轁文指出,香港人今日的六四记忆,能跟北京官方的六四版本分庭抗礼,其实是有赖三十年以来,传媒和民间团体如支联会等的互为作用。他解释,八九六四的初期,中国政府试图用他们的宣传机器,去把事件改写,“官方的说法是,学生受外界颠覆、受外国煽动,强调的是民间暴力、军人被打,参与民运的民众试图颠覆共产政权。整个论述就是将责任放在学生身上,引证镇压暴乱有理。”

这种经改写的回忆在内地广泛散播,却没能改写香港人的主流记忆。陈轁文认为,香港传媒在其中的作用,饰演了“记忆动员”的角色,包括年复一年对于六四烛光晚会的报道,或者个别媒体逢五年和十年的回顾、跟进和采访。

不过陈韬文也承认,随时日过去,不少传媒的取态已有所改变,“八九年的时候,即使左派传媒都有派人到天安门采访,作出了很多报道。但事件过去后不久,香港左派报纸对六四已改变态度,采取了回避、封存的策略,不再触及。加上香港很多传媒亦已被收编,又或者出于自我审查,因此媒体的力量确实是慢慢减弱。”不过,陈轁文认为,一些较亲中的商业报纸仍有报道六四的悼念活动,即使数量上很少,“也不是全部变成左报,他们能否过到自己那一关?他们的读者又是否能信服?报道的数量是少,是绝对比不上明报和苹果日报。”

陈沛敏:“我由做记者开始,看见前辈和同事是这样做,于是每年到时到候,你就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去报道。”
陈沛敏:“我由做记者开始,看见前辈和同事是这样做,于是每年到时到候,你就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去报道。”

苹果日报的六四情意结

壹传媒创办人黎智英,曾经在不少访问里说过,八九六四是他人生的转捩点,没有六四,就没有《壹周刊》。黎智英本来从商,是佐丹奴时装连锁店的创办人,六四时曾捐赠二十万件印上标语的恤衫,予参加游行的香港巿民;其业务因而遭中央封杀,最后他只能把手头上所有的佐丹奴股份出售。黎智英赤膊投身传媒,其想法是信息能令人自由,《壹周刊》遂于六四发生后九个月面世(注:《壹》印刷版已于2018年2月停刊),而《苹果日报》则于1995年创立。

虽然这个老板的政治立场鲜明,但目前于《苹果日报》任职副社长的陈沛敏,却说出了发生在编采部的另一番景象。陈沛敏加入苹果日报23年,她由港闻版记者做起,至副采访主任、总编辑,现任副社长,曾于九一一时赴美采访恐袭、也去过日本福岛的海啸灾区,并曾参与很多六四系列的采访报道。

八九六四时,陈沛敏正于香港中文大学工管系念二年级,也是学生报的编委。当年5月20号凌晨,电视播放北京宣布戒严的消息,住在赤柱的陈沛敏在电话里跟同学约定,立即前往新华社示威。那是个大风大雨的夜晚,她一边哭一边执拾出门,从不理政治的母亲,却没有出声过问半句,彼此心里知道,那是一个特殊的时刻。

并非有个人指住你要去做六四,却成为了一种内化的传统。

《苹果日报》副社长陈沛敏

转眼数十年,六四已成为她职业上的内化价值。“逢五逢十,大家都自觉要较大规模去做六四题材。记得对上的二十周年,我和几个同事本来打算由五四开始,一直做到六四,如果能连续一个月,每日也有六四篇幅,已经好棒。”谁料他们愈做愈起劲,最后这个“六四系列”竟然由四月十五日胡耀邦逝世开始,“动员了几个同事,每日最少刊登一版有关六四的报道,周围发掘很多不同人的故事,一直到做六月五号,报道烛光集会,足足一个半月。”

问陈沛敏报道六四题材,是不是收“柯打”必做,她说没有从上而下的指令,反而有一种前后相继的承传。“我由做记者开始,看见前辈和同事是这样做,于是每年到时到候,你就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去报道。更贴切的说法是,并非有个人指住你要去做六四,却成为了一种内化的传统。”

如果有一日《苹果日报》不再做六四的报道,陈沛敏相信读者会是第一个问“点解”的人。
如果有一日《苹果日报》不再做六四的报道,陈沛敏相信读者会是第一个问“点解”的人。

曾经闹双胞的6月5日

她认为,如果有一日《苹果日报》不再做六四的报道,她相信读者会是第一个问“点解”的人。苹果日报自从创刊至今,每年6月5日皆以六四烛光晚会作为报纸头条,陈沛敏说,对上一个十年,时值六四二十周年,他们的头条便闹了双胞,“那时我不是决策层,不知道内部进行了甚么讨论,但报纸印出来后,就是烛光晚会的封面头条,以及李泽楷已为人父的头条,双封面。”

陈沛敏说,若非碰上六四烛光晚会,李泽楷必成头条,“但对我们来说,六四翌日的烛光照片,有一种特殊意义。但我相信,对其他报纸来说,则未必有这种‘六四’的考虑。”

不过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始终要衡量新闻的价值,“新闻始终要秤,一般来说,自会做六四烛光晚会。但若然苹果有一日放弃用六四晚会行头,必须有很大的理由去justify(合理交待):点解唔做?那必定是有一单极具影响力、涉及很大公众利益的新闻发生。”

今年是六四三十周年,传媒环境跟十年前相比,又起了更大的改变。陈沛敏直言,目前苹果日报已将更多资源投放发展网上新闻,即使是六四的报道手法,也跟以往不同,“例如今年的烛光集会,一幅相已经不够了,当晚更要在网上做live。网的同事也想出很多主意,四月已把‘自由花’重新编排,拍了一条三分几钟的MV,找童声演唱。另外又以旧曲新词方式,请港人合唱六四的回忆。”至于今年的六四专题,同样也是4月15号胡耀邦逝世之日开始,将会每日出版,直至6月5日。

最近几年,香港开始涌现“六四关我乜事”的声音,陈沛敏说,这也是他们要思考的问题。“苹果日报的报纸读者,年纪较大,未必有这个疑问,但苹果网的读者,就可能会出现这个想法。我们需要用不同的介面和手法去吸引不同读者,但对于一些完全不关心的人,自由社会就是有不同意见的人,我们也只能够继续做好本份。”

反而对于传媒因政治环境而噤声,她更为慨叹,“现在最常说的鼓励是:大家尽做啦!有得做就应该做,若果等到有一天六四成为敏感词,要打擦边球才能报道的话,那就太戆居了吧?”

六四两字比以前更敏感

其实,中大学者陈轁文亦有提出,香港传媒现今对于保存六四记忆的作用,已见收缩和限制,“因为权力转变,致媒体自我审查,对六四的报道就有所收敛。六四的敏感性已比以前更高,非常不利于集体回忆的承传。”

至于本土那种“六四关我乜事”的看法,陈轁文认为,此亦是未来阻碍六四记忆承传的不利因素。“本土主义的兴趣,其实跟中国的打压,是连在一起的。香港人有本土倾向本是正常,只是不会变成一套主义。关键是当香港人失去了本来享有的高度自由,你愈打压,本土就走出来,令人愈觉得跟中国疏离,于是连带六四也会割离,因为事不关己。”

他认为,若要继续维系香港社会对六四的集体回忆,而不被另一种中国官方或本地左派所建构的六四版本取代,香港传媒以及公民社会,必须较以往三十年付出更大的努力去捍卫。他说:“时间会把一切冲淡,这是不可违抗的自然力量,加上官方有意打压,以及有经历的人逐渐老去,还有本土的意识愈强,那六四的记忆更难承传。”

薛友德:“六四报道跟其他的采访不同,是一件几十年的事件,牵动的范围很大,每年再做都要思考不同的角度,检视它不同的意义。”
薛友德:“六四报道跟其他的采访不同,是一件几十年的事件,牵动的范围很大,每年再做都要思考不同的角度,检视它不同的意义。”

记者采访遭干涉和扣查

香港电台高级监制薛友德,回想过去多年处理六四系列的专题报道,也有类似感受。在他看来,中央对六四的管控似乎愈发收紧,六四似乎比以前来得更为敏感。“二十周年的时候,同事潘达培主要负责回内地采访六四异见者,当时的感觉是,环境相对宽松,只要有适当部署,媒体还是可以接触到死难者家属,甚至拍摄到他们到万安公墓拜月祭的镜头。”他续说,2009年之后,港台再于六四二十五周年时,派同事到北京做访问,情况已大为不同,“有些被访受二十周年时找到他们,廿五周年时已经不能接触到了。”

港台在六四廿五周年时,制作了“囚语”和“扎根”两个特辑,采访上也遇到莫大困难。其中访问北京民间智库“传知行”创办人郭玉闪时,记者甫抵达南京便遭便衣公安跟踪,最终被迫取消访问。但其实于六四二十周年的时候,记者曾成功跟随郭玉闪到南京造访郭的六四启蒙老师;而同样于二十周年时访问过的六四死难者家属郝建,亦于五年前的五月,亦即记者的访问季节,突然“被消失”了。

薛友德直言,五年前那一趟实在是“很恶劣”,当日他收到新闻行家打电话去港台公关部,要求确认:“你们是否有记者在内地被拉?”今日回想,他仍显得忧心,“当时我未清楚情况,不能对外讲太多。”究竟实情如何?他说:“同事做访问时一直遭到内地部门的跟踪和干涉,试过在酒店被警告,另一次直接被扣查。”事缘记者当日跟天安门母亲新发言人尤维洁联络之后,就被公安指她涉嫌藏有危险物品,扣查了整整九个小时。

刘晓波的最后定格

作为主管,薛友德从不害怕同事退缩,却最担心他们冲得太前,他摇摇头笑道:“记者总是勇往直前,当他们认定那个值得做,就好尽力。你做主管的,就要提醒他们,始终我们最顾虑的是人身安全。很多事情不能预计,要有分寸,是否必须冒很大的险去做?是否一定要冲到最前才能看到,退后一些,是否也可行?”

薛友德1994年加入港台《铿锵集》,从助导做起,经历编导、监制,至今为高级监制,曾两次去到南亚海啸的灾区采访。他第一次参与六四报道,是九七回归那一年。之后六四十周年、二十周年、廿五周年等,他都以不同的身份参与制作,“六四报道跟其他的采访不同,是一件几十年的事件,牵动的范围很大,每年再做都要思考不同的角度,检视它不同的意义。”

1997年6月9日,铿锵集以《挥不去》为题,制作有关六四事件八周年的新闻节目,更找来司徒华为节目题字,原稿保存至今,摆放在薛友德的办公室内。
1997年6月9日,铿锵集以《挥不去》为题,制作有关六四事件八周年的新闻节目,更找来司徒华为节目题字,原稿保存至今,摆放在薛友德的办公室内。

大型采访需要周详的规划和部署,但采访的念头很多时都是一念之间,“有时是当下一个moment你决定去采访,做了就是做了。过多几年,可能情况已不容许,当刻如果roll机记录了,片段就很宝贵。”他难忘11年前的2008年,就在《零八宪章》发起人刘晓波被拘捕前两个月,有同事一念之间找他做了个访问,“那时也不知道是否埋到身,结果真的见到面,终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访问片段。”

那六分钟是刘晓波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访问,之后不断被同行借用,“有些东西记录了,就是记录了。”

下一个十年,烛光不是必然

中大学者陈轁文和李立峰的六四研究,已进入尾声,陈轁文说,希望能尽快将报告书写成文稿刊登。问他这个香港版的六四集体记忆,未来将何去何从,他说,过去三十年来要维系这个记忆,本来已经困难重重,“过去也绝对不是一帆风顺,实际上考验亦很多。例如董建华回归时已叫香港人要放下六四包袱,然后是巿民的淡忘,近年又屡受本土派的挑战,这些全是真实考验,香港克服过很多的压力之后,才有今日的状况,算是保存到六四回忆的核心部份。”

那么放眼下一个十年,将会跟香港已经历的十年,有甚么最大的不同?陈轁文提出了这样的忧虑,“很多年以来,本来香港左派报纸对六四采取避而不谈的态度,但近年起了变化。你看一些建制派的网页,如香港G报、港人讲地、帮港出声等,已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言论,例如控诉支联会‘掠水’,也多番输出诸如‘六四有镇压必要’的言论。”

现在中央也试图划线,如果把这条线再划去六四,传媒就必然受到影响。而且首当其冲的,也必然是香港主流传媒。

中大学者陈韬文

他直言,建制派在社交媒体这个新兴的空间,主动输出了很多亲中言论,造成了一个效果,就是令人觉得“六四也可以是有争议的,甚至是可以质疑的”。

香港社会目前所面对的形势,已不只关乎保存六四记忆的问题,而是涉及香港未来是否仍能享有高度自治、实践一国两制,让传媒和巿民也能畅所欲言,报道或表达跟官方不同版本的事实和意见。陈轁文正色道:“现在中央也试图划线,如果把这条线再划去六四,传媒就必然受到影响。而且首当其冲的,也必然是香港主流传媒。实际上,已经有人试图划线,并以六四为界,例如谭耀宗去年已经提出,烛光晚会嗌的‘结束一党专政’口号,可能违宪。”

下一个三十年,香港的六四记忆还是我们今日熟悉的面貌吗?陈轁文认为,若未来将按香港目前的轨迹运行,“我想,传媒和公民社会,都必须作出很大努力。”假如未来的政治气氛是加快收缩,比当下的运行轨迹跑得更快,“那么,要能继续以目前的方式来纪念六四,或是不可能了吧。”

读者评论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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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RTHK出的每一个六四特辑,我都会看并且下载下来。今年在六四和六五头版或A2报道六四和烛光晚会的,也只有明报和苹果。讽刺的是,大公报不但只字未提18万人的烛光,反而在社论中要求迅速通过“送中条例”

  2. @Fai 對,六四可以被質疑,但前題是要有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的環境和全部公開的文件同資料。要的是政府和人共正視這件歷史事件,而非封殺、禁止、滅聲,然後來一個官方一鎚定音的「官方說法」。若然你官方那麼強調自己的正確性,那就更不應該懼怕人民的批評,就算公開真相,讓人民討論也不會有影響才對。現在當局視六四為洪水猛獸,更顯得當局心裡有鬼。

  3. 感谢,港台完全是我的公民意识启蒙老师

  4. 不是剝削,更準確地說,是消耗。

  5. @Fai 說得好

  6. 這段記憶必須要傳承下去,絕不能讓當權者不斷去推出不同論調埋沒歷史真相。偷換概念。

  7. 三十年不間斷,爭取的只是一個東西——去爭議質疑的公平言論環境。

  8. 六四有爭議是很正常的事,我不覺得六四無可質疑。但做這件事的前提是言論自由,公開所有有關資料,而不是在言論及資料管制的情況下,讓民間陷入須投入有量精力時間去澄清與抗辯的無底旋渦。六四那麼大一場運動怎麼可能沒有爭議,怎麼可能無庸質疑?但王丹說過,學生有錯,當局有罪。所以,重要的不是六四到底是否無庸質疑,重要的是「誰」、「什麼時候」、「基於什麼動機」提出爭議論,引發受壓迫一方的互相剝削,無論時間上,精神上。

  9. @樓下 今天官方表態了—— 六四是「平息動亂的正確政策」,討論結束,沒什麼爭議了,學生都是錯的,世界大和解。

  10. 「六四也可以是有爭議的,甚至是可以質疑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六四当时就是无可争议的,当时的学生就没有错误吗?在缺失了官方真实的档案的情况下,留下的记录全都是事情的一部分,怎么可以全信。

  11. 很多年以後,我們或許會更明白這種記錄的意義

  12. 好一句「有些东西记录了,就是记录了」

  13. 这篇的文字好棒!

  14. 記憶是自由的土壤,報導是社會的記憶,感謝你們仍愚直的堅持著為社會記住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